第一百二十三章-花自飘零

“我被人贩子弄到了锦州,正赶上锦州战役打得炮火连天,人贩子一时找不到买主,便把我和几个孩子关在了一个地窖里。我们趁人不备逃了出去,后来政府把我们这些流浪儿送进了孤儿院,我始终不敢说自己是日本人。后来我上了大学,认识了雯雯的妈妈......幸好我没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我也很难逃过文革一劫呀!”

“你怎么姓赵了呢?”罗父问。

“那是我瞎编的,百家姓头一个姓不是赵吗?你知道我自幼就崇拜长山赵子龙,而且据我父亲说,我的祖先是大宋年间漂洋过海到日本的,还是宋皇族的近亲呢。”

罗母擦了擦眼角说:“我听老罗念叨过,每次一提起你家,老罗就好几天打不起精神。”

赵母望着瞒了自己近三十年的丈夫,不知是同情还是怪怨:“你可真是铁嘴钢牙,连我都不透露半个字!”

赵父叹了口气:“我是心有余悸呀!我怕你知道了看不起我,我们日本对中国,尤其是对咱东北人的罪孽太深重了呀!”

罗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晓明,快去拿相册,那里有咱们俩家的合影!”

这是一本古老的相册,照片都是解放前拍的,大都泛黄了。

里面有罗晓明的祖父和赵雯的祖父在日本上大学时的合影,也有两家在北海、天坛和颐和园等名胜古迹的合影。尤其是有了罗父和赵父后,两家的合影更多一些,可见两家当时的关系是多么密切。最后一张是罗父和赵父在这座古老座钟前的合影,那是罗家给赵父过八岁生日,赵父坐在太师椅上,罗父站在赵父的身旁拍的。赵父就是在过了生日几天后失踪的。

“家父那时的确很偏爱他,”罗父说着把照片举给大家,“你们看,他的西服是簇新的,我的长袍却打着补丁。”

赵父感慨地点点头说:“我记得很清楚,有了好吃的,令尊和令堂都要多分给我一些。”

自此以后,罗赵两家来往密切。双方父母都感到有了这段家史渊源,罗晓明和赵雯迟早是要走到一起的。

罗父罗母很懊悔曾对赵雯有过的轻蔑和贬损,但又庆幸没有当面和赵雯发生过冲突,否则那将是多么尴尬的事呀。罗父罗母都有留学日本的朋友和学生,他们很快与那些学生取得了联系,希望他们尽快帮助查找一下滕原家族。不久就有信息反馈回来,赵雯的父亲很可能就是眼下在日本政界和商界颇有名望的滕原家族的近亲。后来证实,滕原株式会社的现任董事长滕原太郎就是赵雯的亲伯父,赵雯的祖父祖母来中国前把三岁的小太郎留在了日本。滕原家族至今还给赵雯的父亲留有一份相当可观的财产。这些都是后话。

赵雯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一半日本血统有丝毫的喜悦,她从小受的是中国文化历史的熏陶,也深知日本留给中国的重创有多么深重。从感情上讲,她对日本并无多少好感,联想到魏刚的反日情结,更多了一层顾虑。她不敢想象,一旦魏刚知道了这一情况会有什么反应。她很清楚,这段家世对她和魏刚的情感发展肯定弊大利小,只能拉大她和魏刚之间的距离,也就是说,使她和魏刚之间无形中又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障碍。所以,赵雯当时就很消沉地说,我不希望这件事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最好局限在咱们俩家。双方父母也赞同赵雯的意见,尤其是赵雯的父母都是党员,一时都还没想好该不该继续对党组织隐瞒此事。

罗晓明的确成熟了许多,并没有因两家有着奇特的历史渊源而刻意接近赵雯,他知道赵雯的心思全在魏刚身上,他不该再介入进去。所以,父母几次提起他和赵雯的事,他都有意岔开了。罗晓明很明确地告诉父母,他和赵雯仅仅是一般的朋友,他现在根本不想别的,希望父母尊重他的感情,最好不要对赵雯的父母提那方面的事。

为了陈莉的申诉和改编电视剧之事,赵雯和罗晓明的接触的确不少,但俩人总是客客气气,谁也不愿提及过去。罗晓明更是出言谨慎,工作之外的话只字不提。王律师几次有意把他和赵雯扯在一起,罗晓明也都婉转地岔开了。赵雯感到罗晓明变了很多,变得深沉含蓄了,变得宽容大度了。赵雯愿意和他成为朋友,赵雯私下里明确地对王律师说,我不信命,但我相信缘份,我和晓明没有缘份,因为我的心身早已有所属了。

次日傍晚,又刮起了烦人的黄毛风,入冬以来已经刮了好几次了。报纸上有环境专家撰文,说再不加大治理力度,用不了几年北京就有可能变成沙漠了。罗晓明也在今天的晚报上发表了一首打油诗,赵雯在电话里念给了林芳,林芳觉得挺有趣,存在了电脑里,诗的名字叫《沙尘暴》:

天也黄,地也黄,

疑是大漠走四方。

鸦不鸣,雀不见,

车少人稀路凄凉。

树在抖,人在颤,

躲入内室暗神伤。

谁之过?谁之罪?

百年古都黄沙扬。

从来不问窗外事,

而今不停向北望,

惟恐再过三五载,

只见豺狼不见羊。

见早过了下班时间,林芳关上电脑准备下班,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林芳拿起电话客气地说:“您好,伟光汽修厂,请问找哪位?”

“我找芳芳小姐。”电话里的人拿腔拿调,像是捏着鼻子说话。

“我是林芳。您是......?”林芳觉得耳熟。

“我想请你猜一猜。”对方在笑。

“讨厌鬼,你就耍我吧!”林芳听出了李海文的声音。

“哈哈哈!”李海文笑了起来。

“你可十天没跟我一起吃饭了,我......”林芳撅嘴娇嗔。

“今晚不行,晚上已有安排了。”李海文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快过年了,得提前去拜访市里的头头儿们。”

林芳略带怪怨地说:“骗人!又骗人!你就看着办吧?反正往后我再也不求你啦!”

李海文情谊绵绵地说:“别生气芳芳,明天晚上咱们再一起吃吧,正好冬冬也回来。不许生气呀,你让伟哥接电话,我跟他说点事儿。”

“晚上出去多穿点儿,今晚大风降温。”林芳关爱的语气像个长辈。

“我知道了,我一定听你的话。”李海文乖顺得像个孩子。

“老公,亲我一下!”这是林芳一贯的程序。

“我爱你,宝贝儿!”电话里传来李海文咂巴嘴儿的声音。

林芳轻声回敬了一个,然后叫里间的何伟接电话。何伟在里间拿起电话,没说几句便掩上了门。林芳有些纳闷,往常他们通电话从不背着她。

何伟打完电话走出来笑着问林芳:“今晚你在哪儿吃饭?”何伟这个问话又很反常,如果没有什么应酬,他一般都留林芳在这里吃了再送林芳走。

林芳悻悻地说:“我回家吃。”

何伟便说:“我送你回去。”

“你不吃饭啦?”林芳故意这样问。

“我......我有点儿事儿,有人请我。”何伟像是在掩饰什么。

林芳没再多问,默默地上了何伟的车。路上,林芳也没怎么说话,这两天她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李海文任副区长后,与她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了,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也是有思想准备的,可心里仍常常感到空寂和不安。

林芳上楼后,何伟迅速调转车头,直奔月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