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明,我是雯雯!”仅一声”喂”她便听出了罗晓明的声音。见罗晓明沉默不语,她急切地问:”晓明,是你!我是雯雯,你听到了吗?”
“什么事?”罗晓明终于开了口。声音却冷若冰霜。
“我想见你!真的,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现在就我自己,你能来吗?我去找你也行。”她语气急促,生怕他挂断电话。
“没这个必要!”他的冷酷里含着一丝哀怨。
“晓明,是我不好,是我伤害了你,我要当面向你解释,向你道歉。”她的诚恳里带着些许委屈。
“我什么也不想听!”他哀怨加重的同时也增加丁愤恨。
“这里面有误会,真的有误会,你可以不理我,可以骂我,但你应该给我解释的机会。为了减轻你的痛苦,为了解除你的误会,为了让你不再别扭,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从没做过不光彩的事。看在以前的情份上,我求你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她忘记了自己的委屈,想的更多的是他。
“我不会再误会!也不会有痛苦!也根本没什么可别扭的!我对你只有恨,你也别假惺惺地演戏了,留着你的羞愧和内疚乐意给谁就给谁吧!我罗晓明担当不起,也不稀罕!我对你要说的只有一句:我讨厌你——!”说完,他重重地挂了电话。
赵雯手里的电话久久没有放下,身子像散了架似地瘫在沙发里。她的双肩在颤抖,她的脸色惨白如纸,她的嘴唇咬出了鲜红的血。凄楚的泪、懊悔的泪、委屈的泪、羞辱的泪,一批批地滚出了眼眶。眼前是漆黑一片,时空的概念不存在了,除了凄凄惨惨的风声,一切都消失殆尽,整个世界变得迷迷蒙蒙冷冷清清。真可谓”乍暖还寒”、”晚来风急”、”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突然,一阵强劲的秋风无情地撞开了店门,寒冷的气流夹带着几片枯黄的落叶飘了进来。有的落在了柜台上,有的落在了地上,还有一片摇摇曳曳飘落在眼前的茶几上。望着这片可怜的枯叶赵雯的感伤愈益加重,自己不正像它一样随时会被无情的风吹落。她轻轻地拿起它,把它夹在茶几上的《宋词选》里,正要把书合上,书上的一首词却透过她的泪眼依稀可见,那是李清照的《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赵雯轻轻地把书合上,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八百多年前的这位女词人当时的心境。她缓缓站起身来,晃了晃险些没跌倒,脚步沉重地蹒跚到门口,把被风吹开的门紧紧关上。关门的瞬间,似乎自己的心扉也悄悄地关闭了,一种折磨人的窒息感,令她透不过气来。
她知道,《春天的梦》不会再延续了,因为现在已是凄清的晚秋了。
子夜,秋风吹落渐渐沥沥的雨,无情地敲打着窗棂。赵雯从溟蒙中醒来,打开台灯披衣坐起,眼中分明含着泪。对面的林芳睡得正香,许是又陶醉在甜美的梦境里,脸上写满了天真的笑意。赵雯无心再睡,闭目沉思良久之后,拿出纸笔写下一首名为《秋风秋雨》的诗。
窗外的萧瑟惊扰了梦的憧憬,
笑我的却是昏睡的繁星。
滴血的心在嘤嘤哀婉,
唏唏嘘嘘恰似萧瑟的风声。
窗外的滴答撕碎了夜的宁静,
伴我的只有一盏孤灯。
手中的笔在微微颤抖,
字字句句都是滴答的雨声。
这晚,赵雯又失眠了,而且是痴痴呆呆地坐了一宿。18
冬天的脚步也是匆匆的,何伟的心也随着气候的渐冷一天天地变凉。赵雯始终没有丝毫回月亮宫的迹象,这实在出乎他的预料。他每月照样给赵雯做着工资,而且连续两个月都让韩军把工资寄给赵雯的家里。这是赵雯久久未能解开的一个谜,魏刚和罗晓明也为此互相埋怨过,都以为对方瞒着自己干的。
李海文从林芳那里得到的信息是可靠的。罗晓明的确同赵雯断绝了来往,没了罗晓明的参与,书店少了信息和进货渠道,失去了一批客户,生意已大不如前,进的那一万本挂历也销得不好。这可都是何伟期盼的。
月亮宫由于没有赵雯生意的确很不好,虽说陈莉在很短的时间内网罗了一批相貌不错的小姐,也拉回了一部分顾客。可像杨志鸣那样的大主顾并不对小姐感兴趣,他们玩的是高层次、高享受、需要赵雯这样的人。赵雯走后杨志鸣只来过两次,完全是为了照顾何伟的面子。李海文的关系户碍着情面不得不来,却也明显来得少了。何伟也曾细心地观察过那些小姐,其中也不乏漂亮的人,可怎么也找不到赵雯的半点儿影子。
这天,他吃过晚饭后依旧又来到了二楼休息厅,之所以乐意在此小憩是幻想楼梯口突然出现赵雯的影子。领位小姐见到他,像往常一样从吧台给他沏了杯茶端上。
“老板好!”最先出现的是穿皮短裙的东北小姐莎莎。
“你好!”何伟对小姐们向来是很客气的,人家毕竟是在自己挣钱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效益。
莎莎脸盘儿不错,只是体形胖得要比实际年龄大十岁,那胸那臀出奇地大。人说胖女人酒量都大,莎莎的酒水提成总比别人多。
“昨天我给七包的那帮冤大头叫了两瓶轩尼诗,连我都醉趴下啦!”
“差不多就行啦,可别要炸了。”何伟知道有的客人并不高兴小姐多要酒水。
“没事儿,要了不喝兔崽子们才不高兴,只要给他们戴顶高帽,再赏他们点儿温柔,嘿嘿!准晕菜。”莎莎是个老练的小姐,才来一个多月,已过了四次生日。
“我觉得昨天买单的那位是真喜欢上你了,连着来了好几天!”何伟没好意思看她,衣领开得太低,乳房已有一半涨了出来。
“狗屁,总想带我出去过夜,真要让他得了手,恐怕一次也不来啦!他对我说,万水千山总是情,不给小费行不行?我逗他说,世间哪有真情在,多挣一百是一百。私下我们是说骗你一百是一百!”
正说着,莎莎见上来一拨熟客忙起身迎了上去,很亲热地喊着老公,其实她只做过人家一次台。
随后上来的叫佳佳,显然是刚从楼下吃过饭,打的包足有二尺高。佳佳身材很匀称,皮肤也细嫩,典型的川妹子。其实已有个三岁的儿子。看上去却不过二十,对别人也是这样说,实际年龄谁也不知道。她亲热地搂着个五十多岁的矮胖子,就像是爷爷和孙女。
记得佳佳来应聘的时候,何伟曾出于礼貌问过她的名字,她笑眯眯地说真名实姓留给爹妈了,您就叫我佳佳吧,姓”假”名”假”,好记。真是绝到家了。并坦率地说,客人喜欢你是假的,我们对客人的”多情”也是假的,只有客人掏小费时那直勾勾的眼神才是真的。她收小费也有标准,搂搂抱抱掏一百,亲亲摸摸加一百。何伟真不明白,现如今的老爷们都跟吃了蜜蜂屎似的,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前天玲玲曾把小姐们集体创作的一首打油诗拿给他看,是这样写的:我们是一群小母鸡,玲玲是我们的好妈咪(私下叫她老母鸡)。客人甘当小虫子,一口一口吃下去。你也争来我也抢,至少为了一百一。一百小费归自己。十元台费给妈咪。问了手机问呼机,一天不见我想你。衣食住行医药费,张王李赵分担去。阿哥阿妹情谊长,全凭兜里人民币。小鸡小鸡快行动,又来几个大傻逼。何伟看后哭笑不得,愤然撕个粉碎。心里说,真是把来这里的老爷们儿糟贱到家了,世上只有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在这里老鹰却变成了被鸡奔啄的米和虫。真是嗟乎哀哉!
何伟心中为此很感悲哀,长此以往他的月亮宫也必将成为藏污纳垢之所在。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眼下都这么干,不这样你的买卖就得关门儿。固而他就倍加留恋赵雯在时的高雅与繁荣,那时的他梗着脖子走路,挺着胸脯做人,何等地威风坦荡,何等地理直气壮!唉!现如今缩着脖子打擦边球,整日提心吊胆不说,还让人指着脊梁骨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