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花自飘零

赵雯将那枚钻戒转交了她,没对她说昨晚发生的事。赵雯以为此事怨不得李海文,完全是罗晓明的误解,不能因此让林芳怪罪李海文。林芳自然是很高兴,把钻戒珍藏了起来,她明白送戒指的意义,决定等孩子出世后让他亲手给她戴上。她带着甜甜的笑对赵雯说:

“他可真逗,这种礼物哪有让别人转送的,许是怕我拒绝他。”

赵雯强忍着内心的哀伤和痛苦,既不能诉说原委又不能表露出来。林芳才来,怕她多心,所以还得尽量强做出些笑脸。只有独自一人时,才悄悄抹抹眼泪,不知道罗晓明还能不能听她的解释。她已给他挂过电话,他就是不接,只好等他把气消了再说。

林芳见罗晓明几天不露面,赵雯的情绪又很是低落,断定俩人又闹了别扭,也关切地问过赵雯,都被赵雯搪塞过去。李海文来看林芳,见了赵雯自然也是愧愧的。赵雯怕他难为情,还尽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对他依旧很尊敬很热情。李海文的心里便更加不安和内疚,可听林芳说罗晓明一直没来,又有几分得意。他并不不讨厌罗晓明,只是怀有一种本能的妒忌,正如他不爱赵雯却又很反感所有亲近赵雯的人。这就是现今的男人。

魏刚见赵雯总是闷闷不乐,既心疼又气恼。心疼的是看着赵雯终日以泪洗面,气恼的是罗晓明连续多日不露面。他想的只是让赵雯开心,并不过多地考虑罗晓明的喜怒哀乐。几次电话找不到罗晓明,他终于忍耐不住了,这天下午直接去了罗晓明的单位,把他拉到了烤鸭店。

“你说,到底为什么跟雯雯怄气?”

“魏哥,你别问了,我和她没那个缘分!”罗晓明没好气儿地说。

“你少跟我耍里根儿楞,到底为什么?”魏刚不喜欢绕弯子。

“我不想说。”罗晓明不愿再提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不说不行!”魏刚又来了气。

“那好,我跟你说。”罗晓明略一沉思,把父母知道赵雯做歌手不许他俩再来往的事说与魏刚。

“就为这个?”魏刚将信将疑。

“我父母很坚决。”罗晓明把问题全推到父母身上。

“雯雯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你可以向他们解释嘛!”

“没用,现在说什么都晚啦,我心中的苦闷只有天知道。我只能和她分手了,长痛不如短痛啊!”

“我不管你疼不疼,痛不痛,你这么心狠就是不成。”魏刚又想起了赵雯那晚的泣不成声。

“魏哥,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我知道你也是一片好心,可我......”罗晓明真是有苦难言。

“你甭跟我扯这个近乎,你要是伤害了雯雯,我才不会认你这个兄弟!你可得好好掂量掂量!”魏刚说着晃了晃右拳。

“你就是一拳打死我,我也......”

罗晓明见魏刚瞪圆了双眼没敢再往下说,推说还要开会,转身走了。

魏刚无奈地望着罗晓明的背影,狠狠地捶了桌面一拳,心里骂了句:真他妈欠揍!他心里并不太喜欢文化人,向来不与墨水喝多的人交朋友。见赵雯挺喜欢罗晓明,又见罗晓明的确很在乎赵雯,他才和罗晓明处在了一起。比起杨志鸣、何伟、李海文,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罗晓明更适合赵雯。开书店也好,劝赵雯离开月亮宫也好,罗晓明都是为赵雯着想,魏刚也渐渐把他当妹夫看待了,只要赵雯高兴,他还是乐意成全他俩的。现在见罗晓明如此绝情,他的内心很是不快,心说,你上哪去找雯雯这么好的姑娘?失去她,看你不满世界找歪脖子树。我先给你留点面子,要是真伤害了雯雯,看我怎么收拾你。

魏刚并没太往坏处想,以为罗晓明耍几天小资产阶级的脾气自然会好的。其实,罗晓明要是说出实情,或是赵雯说出实情,也许魏刚能帮他俩解除这场误会。可俩人偏偏谁也没说,也许是天意吧!往往是一个小小的误解,就可能断送纯真的友谊和美好的情缘。

十月中旬的一天下午,赵雯上课走后不久魏刚便来了。他已看出了林芳有孕在身,也曾问过赵雯,赵雯神秘地笑着说,别问了,以后自然会明白的。魏刚并不知道林芳和李海文的关系,要是知道了,他那脾气肯定又要管闲事儿了。赵雯不在他一般都尽量过来,他怕累着林芳。

“魏哥,雯雯和晓明哥这样下去不崴了,您是不是得管管啦?”林芳越来越替他俩的关系担忧。

“我也很心疼雯雯,这一段她瘦多啦!”魏刚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几次我半夜醒来都见她悄悄掉眼泪,吃的也很少。”林芳心疼地说。

“上中学时批林批孔,孔老二那句劳心者治人我一直没闹懂,今儿个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有他妈学问的人就会治人!难怪文化大革命拿他们开刀,就冲他这么折磨雯雯,我真希望再有一次文化大革命!”魏刚本是个不懂也压根不关心政治的人。

“你的话可有点反动。”林芳觉得他的打击面太大了,因为李海文也是学问人儿。

“我就不待见他们,干什么都没个痛快劲儿!我就不信他罗晓明不喜欢雯雯,明明喜欢得不得了,却又顾三顾四地端着臭架子,还总是有事没事地整故事。对,那个词儿是怎么说的,没病瞎哼哼的意思。”魏刚一脸的轻蔑。

“无病呻吟!”林芳讨厌这个成语,有人曾这样污蔑过琼瑶。

“还有那AA制,说是什么现代文明的标志,一块儿吃饭谁掏钱不一样,非要分个子丑寅卯,哪像我那帮兄弟,打掉牙往肚子里咽,也得争着抢着掏钱。上回哥几个在顺风搓饭,吃了半截儿,亮子颠儿回家了一趟,你猜怎么着?忘带钱包了。”魏刚赞赏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文化人儿也不全那么抠门儿!”林芳认为李海文出手就很大方。

“是啊!晓明就算是顶不错的啦,其实这书店也不缺他那几万,我不过是为了考验考验他,他还真东借西借地非掏几万不可。我也是看中了他这份诚心。”魏刚已和赵雯商量过,年底前就退还给他。

“雯雯挺坚强的,谁要是这么长时间冷落我,我可受不了。”林芳又想到了李海文。

“是啊,雯雯有苦总是憋在肚子里,我还就是看不了你们女孩子掉眼泪。”

其实,男人掉眼泪他虽看不起却也很是同情。上次板儿寸发现老婆有了外遇,伤心得寻死觅活儿,他先是把板儿寸臭骂了一痛,然后把板儿寸拉到长城北边的一家餐馆,找了两个小姐伺候板儿寸整整一宿。

“失去雯雯,晓明哥也未必能活得下去。”林芳对爱的理解就是生生死死。

“未必,他不一定有为雯雯死的勇气。我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失恋的作家闹自杀,把那安眠药片数了又数地吃了几片,怕吃多了药性发作。然后便是打电话,摔暖瓶,砸玻璃,为的是告诉别人他已自杀了。等人们来了,他便选个磕不着胳膊腿儿的地方一倒,于是人们便把他送到了医院。到了医院他特意把手里攥着的药瓶示意绐大夫,为的是让大夫对症下药。”魏刚说完,自己也笑了。

“准是你瞎编的!就会挤兑人家文化人儿!”

林芳故意做出不赞成的样子。她相信李梅文肯定不会那样,他说过,后半生的死活全是为了她。

起初,赵雯还盼着罗晓明气消了之后能给她来电话,每次电话铃一响她便抢着去接,一次次的失望令她不敢再接电话了。电话有一半都是李海文打给林芳的,看到林芳那满足而幸福的笑,更增添了她的失落和空寂。

为了减轻自己的愁苦,除了照料生意和读书之外,便是回忆那些美好时光。从和他相识相知到相爱(她说不清她和他的感情是不是爱情),去年初冬的昆明湖荡舟;《春天的梦》的演唱;月夜下的相依填词......都给她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月亮宫、书店和她那简朴的房间里都还萦绕着俩人的笑声细语。相互给予的勉励,彼此倾诉的衷肠,以及对未来的憧憬,使她对人生重新乐观起来,愉快、温馨、充实、幸福又开始伴随着她走过日日夜夜。尽管他常常误解她,偶尔也显得心胸不够宽阔,可那更说明他在乎她。她并不怪怨罗晓明的绝情,反而觉得是自己伤了他的心,只想尽快地向他解释清楚,以解除他心中的苦闷。

电话又早早地响了,还是李海文打给林芳的。自从十天前李海文托人给林芳做B超是个男孩儿,他的电话更勤了,送来的食品也更丰富了,而且每十天必定要带林芳去医院检查一次。今天上午又是例行检查。书店只剩下赵雯一人,上午的生意又很冷淡,赵雯深感孤寂。

门外的瑟瑟秋风无情地撕扯着窗上的遮阳伞,封闭不太严实的门窗不时地袭人阴冷的凉气。秋天来得太匆忙,还没到枫叶红透的时节便让人有一种冬的凄凉。

魏刚让赵雯一早一晚把暖风打开,可她听说暖风要多费一半儿的电,一直舍不得开。魏刚笑她冒傻劲,还说咱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就体现在这水电费上,国家宁愿赔钱也不亏了老百姓。为省几毛钱一度的电给冻感冒喽,无权享受公赞医疗的人恐怕就要领教资本主义的待遇了。为了距离资本主义远些,赵雯把魏刚昨天拿来的天蓝色羽绒服披在了肩上。她喜欢蓝色,林芳喜欢绿色,如同她喜欢充满幻想的天空和大海,林芳偏爱更显生机的山川和田野。魏刚每年都能在羽绒服上赚一笔,主要是靠批发,今年货一到他便给赵雯一件蓝的林芳一件绿的。

赵雯独自坐在沙发里望着茶几上的电话发呆,林芳在的时候她不敢给罗晓明打电话,怕林芳知道事情的起因责怪李海文。犹豫半晌之后,她还是拿起了电话,电话机显得比往日沉重,按键的手也徽微在抖。过去这么多天他会不会还在气头上?会不会又不接电话?她心里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