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个月过去,书店的生意比较稳定,每天都有几千元的流水。
赵雯采取了不少促销的办法:找个木匠做了两块大黑板摆在店门的两侧,把新到的书刊和其他文化用品明码标在上面,起到了较好的广告作用;中午和晚上过往人多的时候还在门口支张行军床,摆摊兜售,能多卖出不少;特意从天意市场批发了一些小礼物,凡购买百元以上的顾客,赠送总价百分之五的礼品;对那些大宗的买主,一一记下地址电话,亲自送货上门或是替人家付十元面的钱......这样很快就拉住了一批回头客。罗晓明和魏刚都夸她有经营头脑,他们也清楚,赵雯的热情和美貌也吸引了不少客人。
进货送货有罗晓明和魏刚,林芳和豆豆又常过来帮忙,赵雯并不觉得太过劳累和寂寞。每晚依旧去月亮宫上班,偶尔也可以抽空读些书,日子过得很充实。只是陈莉一次也没来,在月亮宫也很少和她说话,她的内心常为此别扭,几次想找陈莉唠唠磕儿,也都被婉言拒绝了。
玲玲倒是常往书店跑,一般都是魏刚在的时候。自书店开张以后,魏刚的心情明显舒畅起来,也比以前话多了,但他对玲玲的亲近并没什么兴趣,还有意识地保持着距离,玲玲几次提出去他的家,他都没让去。他对赵雯讲,他不太喜欢玲玲风风火火的性格,如果不是看赵雯和她是老乡,也许不会接触她。玲玲曾怪他对赵雯的关心和疼爱远胜过她,并说他傻,明知赵雯心里有罗晓明,还对赵雯那么好。他很坦率地说,是赵雯在他母亲临走的那些日子代他尽了孝心,使母亲得到了慰藉并含着微笑无牵无挂地走了,他会永远待赵雯像亲妹妹一样。
魏刚对赵雯之所以这样关爱,也是他的身世和性格所决定的。自幼丧父之后,亲友们便渐渐远离了他的家。那种年代,家家都有本儿难念的经,谁家不是半年才吃一顿两毛五一斤的带鱼,三五个月不一定舍得吃一顿带肉的饺子,谁还有能力帮助这孤儿寡母。母亲终日推着四轮小木车沿街卖冰棍,不管天有多热她也舍不得吃一根三分钱的冰棍。从小学到高中毕业的全部费用都是母亲靠卖冰棍挣出来的,那时候卖冰棍可不像现在卖冷饮这么风光,同学们常为此看不起他,他也没少受人欺负。为了维护自尊,他上初一的时候,在街坊门前跪了三个晚上,终于感动了那位打形义拳的李叔,收他做了徒弟。一练就是五、六年,直到李叔在一次车祸中不幸去世。从他记事起,除了母爱和后来的师徒情哥们儿情,他从不懂别的亲情,别人能给个好脸他就知足了。
自打在服装店认识赵雯以后,赵雯的音容笑貌像烙印一样再也不能从他的记忆中抹掉。到后来,几天不见便莫名其妙地内心烦躁不安,哪怕是和她说上一句话或是看她两眼,心里便觉得踏实。他的确很喜欢她,也常在梦中和她走得很近,甚至梦到和她同床共枕,醒来之后便暗骂自己厚颜无耻,觉得玷污了她的清白。自从在母亲的墓前发誓之后,他便再也没做过这样的梦,真把她看成了亲妹妹,兄弟们要是开那方面的玩笑他都急。他的粗暴和蛮横改了不少,就着饭吃的那些脏话荤语也少多了。在赵雯面前他格外地诚实,就连蹲过两年大狱以及在俄罗斯倒服装时和洋妞睡觉的事都没瞒着。在他看来,只有罗晓明勉强配得上赵雯,也看得出罗晓明是出于真心,不仅不嫉妒,反而尽量成全他俩。罗晓明流露了不愿让赵雯在月亮宫干的念头之后,他立即筹办了这个书店。现在,天天都能和赵雯在一起,他既放心又愉快,也觉得充实。唯一担心的是赵雯这样两头忙,身体吃不消。
“雯雯,别太勉强自己,实在太累的话,月亮宫的班就甭天天去了!”一天晚饭后,魏刚开车送赵雯去月亮宫上班。
“不碍事儿,我在锦州时比这累多了,鞋厂每天干十个钟头儿,晚上还得帮妈妈做饭洗衣服。”赵雯说得很轻松。
“真难为你了,眼下哪还有像你这样命苦的?”魏刚想起了自己的过去。
“这也是被逼无奈,要不是为了多挣几个钱,我不会离开父母的!”赵雯也想起了贫困的家。
“我也希望你能多挣钱,不然,说什么也不让你再上这个班!”魏刚还是很理解她的。
“我的命真好,遇上了你和晓明。”赵雯带着深深的感慨。
“晓明对你是一片真心,人聪明,又有学问,人品相貌又都不赖。”魏刚称赞道。
“这我知道!”赵雯低下头,脸上微微泛红。
“我真为你高兴!”魏刚显得很大度。
“魏哥,”赵雯抬起头来,”我明白你的好心,我也的确挺喜欢他。可我,我家眼下这个样子,我哪敢往深了想啊!还是像现在这样好,大家都是朋友。”她语调低下来,无奈中含着悲凉。
“雯雯,一切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帮你的!”魏刚真诚地安慰着。
“我知道。”赵雯感激地望着这位好心的哥哥。
书店开张后,最为得意的当属罗晓明。
每天一下班他便直奔书店,周六周日更不离开书店半步,最爱听人家叫他老板,因为不少人都管赵雯叫老板娘,他乐意人们把这看成是夫妻店。整天价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没人的时候便坐下来和赵雯聊天儿,告诉赵雯,他之所以没考研究生是不想做学究,搞创作最需要的是生活。并说,自从认识她以后,创作的欲望和激情越来越强烈,不仅要在年内完成那部长篇,还要推出他的第二部诗集,名字都想好了,叫《仲夏之梦》。以后还要出秋天和冬天的梦,将来合编成春夏秋冬梦之声。
他的确很有才华,几乎每隔两三天便有一首诗背给赵雯。他的欣喜、哀伤、振奋、失落都倾注在他的诗中,发自心底的情愫,也引发着赵雯心灵的颤动和共鸣。他用诗赞美赵雯姣美迷人的容貌和纯净善良的心地。从他的诗中,赵雯能看到他的一片真诚,她像所有情窦初开的青春少女一样,也常常被那些火一样的诗燃烧着,又像是饮了美酒一样陶醉着。
罗晓明很庆幸自己这些年的守身如玉,倘若轻易地接受了先前的那些追求者,现在再遇赵雯也只能是追悔莫及了。除了在舞会上,他还从没这样贴近过某一位女性,凭他的直觉,赵雯也纯洁得像一汪清泉或是一朵刚出了水的芙蓉,冰清玉洁。他和她恰似偷食禁果前的亚当夏娃,真真切切的一对童男玉女,这是上帝的安排,造物主的恩赐。
此刻的罗晓明,内心充满了美妙的憧憬,就像他的诗。
这天下班后,他蹑手蹑脚地走进书店。赵雯正全神贯注地读着《少年维特之烦恼》。他悄悄走到她的身后,扫了眼她手中的书,又见她的眼里浸着泪花,得知她正读到维特为得不到绿蒂而举枪殉情的细节。罗晓明读过三遍郭沫若的这一译本,他可以把开篇诗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少女哪个不善怀春,这正是人性中的至洁至纯......”他那特有的男中音使赵雯从书本上扭过头来。
“回来啦!”她不好意思地擦着眼泪。
他扶着她的肩,深情地望着她的脸。
“维特让无数的姑娘为之伤怀,我真嫉妒他,不知我死的那一天,能有谁为我泪涟!”
自从父亲病重之后,赵雯怕那个不吉利的”死”字儿。她忙用手捂他的嘴,娇嗔中带着怪怨。
“我最忌讳那个字儿,以后不许再这样说。”
“好,不再说啦!”他攥着她的手,点点头,带着歉意,”我知道,你的心善得像天使!”
“学会奉承人啦!”
“不,我说的是心里话。”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肩,她只穿件薄薄的套头衫,他的体温向她的全身散开,她的脸红了。
她借故给他倒水,离开了他。天天在一起,彼此加深了了解,也不知不觉间亲近了许多,可她始终有意无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她的理智提醒她,不能任自己的感情随意发展,因彼此间会有许多无形的障碍,她恐怕无力逾越过去。她尽力克制自己,不敢和他走得太近。
“雯雯,我想让你把大专文凭拿下来。”他知趣地转了话题,”我的母校新开了自学大专班。”
“我哪有时间呀!”她叹息着。
“每周只有三次辅导课,下午和晚上都行,凭你的底子,考上没问题。”
他的确希望她的学历向他靠近,更希望学业把晚上的时光占尽,那样她就去不了月亮宫了。
“这......”她有些犹豫。
“就这样定了,明天我就去给你报名!”
“耽误晚上的班儿,我得跟何老板打个招呼!”
“你可以做流动歌手嘛!那样你就自由多啦!”罗晓明知道得一步步地来。
“学费是多少?”赵雯动心了。
“没多少钱,我给你走后门儿!”罗晓明兴奋地说。
赵雯还要说什么,魏刚进来了。
“这天儿真热!才六月,就成了闷火炉,咱得考虑装空调了!”魏刚嚷嚷着脱掉上衣,只剩件背心。
“喝点儿水,擦擦汗!”赵雯递给他一杯水,并用绞好的毛巾擦他身上的汗。
“是得装空调,到了三伏天儿,又是西照,不热才怪!”罗晓明赞成魏刚的意见。
“还是省点儿吧!我不怕热。”赵雯不想多花钱。
“到时你就知道北京的闷热滋味啦!今晚吃什么?”魏刚大概是饿了。
“天热,吃凉面咋样?”赵雯征询二人。
“行!”二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