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辨别男人和女人的叫声-你喜不喜欢我

此时正闭着眼睛和大卫做爱的姐姐回忆起那天上楼之后的情景。当时,她穿着睡衣,手里拿着一张马勒的CD,她感到自己有些像是恶作剧,却又有着某种好奇,甚至于有点冒险。

因为,直到那个时候,她还都不知道自己真的能遇上一生中最重要的爱情。她在敲门,但是,她的手竟然有点颤动。里边很长时间没有反应,这使她有些失望,她准备走了,却又犹豫着再敲了一次。她听见门里好像有动静,但是,门却始终不开。

她再次敲门,而且这时,她发现了门镜之后的阴影,她知道,有人正在看着她。在那门镜之后,肯定有一个人在观察着自己。姐姐能确定这点,于是她站在那儿不动。

她等待着,就像人们常说的:命运的开门声。

门开了。

姐姐看到里面是一个年轻的高个青年,额头高高的,下巴微微向前翘,鼻子挺直,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姐姐有些紧张,她这时意识到好像不该穿睡衣。

他吃惊地问:

“干什么?”

姐姐也意识到自己疯了似的,她想退回去,但是没有退路。于是她窘迫地红着脸说:“我住在你楼下。”

他说:“那又怎么样?”

姐姐说:“我听到你的音响设备很好,我想……让你放这盘。”

他望着他,似乎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姐姐说:“这是马勒的音乐,我们,我们在怕吵别人时,经常放它。”

“马勒?”

男人有些奇怪地问她,说:“你的意思是我吵你们了?”

姐姐的脸红了。

男人知道,这个早晨非常、非常怪诞。他看着姐姐,说:“谢谢你的音乐,是不是进来坐坐?”

姐姐犹豫了一下,就点头,跟着男人进了屋子。

他先是接了一个电话,里面却没有声音,他连续地“喂”,对方把电话挂了。他很客气很友好地把她让在沙发上。她发现他的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正满屋子响彻着的摇滚。

他走过去关掉了,但是也没有放那盘马勒,他甚至看也没看。只是也坐在沙发上,盯着姐姐看。

屋里突如其来的寂静以及那个青年看她的眼神都使姐姐觉得这次造访的不合适,尤其是她只穿了件松散的睡衣,低低的领口处是一片雪白的肌肤,在他的目光的游移下,她又发现自己光脚只吸了一双拖鞋,由于长年跳舞,骨节是那么明显。她缩了缩脚趾。心想,这个人长得说不上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她只觉得那个上翘的下巴显示出这个人的傲慢。

只听他说:“哦,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在小区里,我还看见你擦你们家的车。”

姐姐说:“是吗?你见过我?”

“你是自然不认识我的,漂亮女人总是目中无人。”男人说。

她微微笑了,从他的言语中她感受到了一种信号:“在她面前,他并不骄傲。”

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地向一个敞开的房间看去,那个房间和她的房间只是隔了一层楼板。但是里面是完全不同的气息。同时她看到了一张并不很宽的床。床上是零乱的被子,姐姐意识到就是这张床上经常发出的声音让她不安。

从窗子射进的阳光几乎洒满了整个房间。她问:

“你一个人在这住?”

男人点点头说:“是。”

姐姐说:“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人说:“我叫大卫。”

她的目光仍在看着这个陌生的屋子。男人的目光却没有离开她身上的睡衣。

她看见就在这个青年坐的上方的墙上贴了许多电影招贴画,就在她的目光又滑过去时,大卫又说:“这些电影都是我导的。”

“你是电影导演?”

只听大卫又说:“我是拍电影的。

姐姐忍不住笑了。

“当然,我还可以告诉你,我本人也是同性恋。”

姐姐仍是笑着,她似乎像是从平原地带来到了吹着咸涩海风的小城。

当他说自己也是同性恋时,她反驳道:“不对,你说谎。”

“我怎么说谎?”

“你的床不怎么结实。”

姐姐的脸又一次发红了。她微微低下头,把自己的赤脚使劲往后缩。她知道大卫在看自己。但是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她想站起身来告辞,但是还是坐在沙发上,身体连动也没动。

她说:“而且还能听见一个女人的叫喊。”

对方似乎恍然大悟,知道了她为什么说“不对。”他立即反驳道:

“男人在快乐时所发出的是高音区,听起来跟女人的一样。”

“我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我看你完全是个平常人。”

“同性恋就不平常吗?”

“当然,不平常就是不平常,如果把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当做平常的话,那不平常的是什么?不平常的难道就是我这样的人了?”

这回是大卫笑了,他大张着嘴,姐姐看着他笑的样子,突然感到这人很可怕,他的笑是那么猛烈,像胸口有什么炸开了似的。

他笑了足足了三分钟,于是姐姐说:

“你的笑声达到了高音区,怎么听起来还是一个男人的笑呢?”

笑和叫不一样,你听———他大声地叫了起来,叫声尖尖的,在颤抖。

他问:“像不像?”

姐姐说:“那你来听听一个女人是怎么叫的。”她刚要叫,却又不好意思,但是大卫脸上的笑容在鼓励着她。她张开嘴,这时,门铃声响了。大卫打开门,她通过他的肩,恍惚看见了一个男人,她不知道那是老年人还是青年人,只知道这是个男人。她的脑子嗡地一声响。只见这个男人同样惊愕地看着她。

那个男人很不客气地问:“她是谁?”

大卫说:“她是谁……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

说完,这两个男人一起朝这个披头散发的慵懒地穿着睡衣的女人看去,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似的。

她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心中涌起一种不安和异样的成分,那就是她要撵走那个陌生男人。

她起身告辞,当她走向楼梯口时,马勒的音乐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这使她全身热血沸腾。

她回头望着,仿佛有感应似的,大卫的门突然打开了,那张纯净和明朗的面孔向她移过来。她等待着,只听他问:“平时你上网吗?”

“上网?”她笑了一下,说,前两年我倒也是上过,现在基本不开电脑。

大卫说:“我也是,可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在网上见面。说说话。”

她说:“我愿意,这很有意思。”

大卫说:

“我的网名是'新、恋人'。你有吗?”

姐姐想了想,说:“当然。我的网名是'大地之歌'。”

“晚上七点见。”

大卫说完返身回去了。他真的是同性恋?

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坐在床上,仰着头,等待着从上面再一次发出咯吱声。然而一整天,除了偶尔能听见的脚步声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