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回到家里,静悄无人,只是从卫生间发出哗哗的水声,她轻轻地走到姐姐的房间,门半掩着,只见姐姐正坐在电脑前打字。可能是在上网,因为她从姐夫车上下来时往家打过几次电话,一直在占线。姐姐穿了件练舞衣,光脚拖着拖鞋,正迷恋于电脑上的字幕。她轻轻地叫了声姐姐。姐姐吃一惊,身子颤了几颤,她马上停下手中的键盘,并且关掉当前屏幕。她走过来,看着妹妹,问:“怎么没打个电话过来?我以为你要在上海多住几天,我还想让你帮我买点东西回来呢。”
当看到妹妹只是肩上挎着个小包时,说:“怎么连你自己也没买?他没有帮你买什么吗?”
姐姐说着跑出去看外面是不是还有个大包,当发现什么都没有时,她有些失望了。说:
“看起来,那个美国人也就是会讲个故事,让你听。”
妹妹不禁笑了,说我什么也没买,谈情说爱还来不急呢。小仙正在洗澡,急急地打开门探出头大叫大嚷:“有没有我的一份啊?”
望着小仙脸上和水珠溶合在一起的开心的笑,妹妹顿时有些惭愧。妹妹心想从远方回来怎么样也要给每人礼物的,何况明天就是姐姐的生日,而姐夫将要在姐姐生日的这一天……想到这,她忍不住了,一下子就坐在沙发上。
姐姐似乎看出了她内心有什么不便讲出的痛苦,就同情地为她倒了一杯茶。
妹妹望着屋内的陈设,用手仔细地摸着这张沙发的面料,心想,是姐姐让自己坐在这个沙发上,坐在了这个地方,她就进了这个家。可是,现在却居然是自己要把她赶走。她脸上陡然出现的难过表情使姐姐挨在她身边,一个劲地问究竟怎么了,是不是吹了?
妹妹低下头,不知说什么,当抬起头,她的目光和姐姐的目光碰在一起时,脸忍不住红了。
但是她很快从红色的小提包里,从里面的拉链里拿出一张照片,她正和雷恩肩挨肩地欢笑着。
姐姐拿起照片,久久凝视着,端祥着那个美国人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他的面庞,他面庞上的胡须,他的装束以及在他们周围的背景。那天他们从公寓里出来,直接来到了上海新建的大机场。辉煌的灯映照着他们的脸。
只听姐姐说:“他的眼睛真蓝,真漂亮,额头上还飘着卷发,你看,你跟他在一起跟真的似的。”
小仙裹着个毛巾早已悄悄到了他们身后,对着照片竟也看得那么出神。姐姐回过头对她说:“你看你看,小姨都找了个美国人,你……”
“我才不会找外国人呢———”小仙大声叫起来“———你看他鼻子那么高,身体那么宽,几乎是小姨的两倍呢。”
姐姐说:“那是他们的种跟我们不一样。你看,小姨跟他在一起,笑得多开心,要是你能有一天跟一个外国人结婚,我的这一生算是尽善尽美了。”
“我才不会呢。”
姐姐把照片还给妹妹。小仙进自己的房间穿衣服了。当妹妹听到姐姐说自己这一生“尽善尽美”时,她几乎是闭上了眼睛。但是明天即使是姐夫要宣布那样一件事情,作为妹妹也一定要送她一件礼物。
送什么呢?于是她问姐姐,姐姐说:“不是说好了吗?你那瓶“登喜路”。”
姐姐重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并且很紧地关上了门,生怕她要闯进去似的。妹妹进自己的房间,开了灯,放下小包,顺手把手上的照片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也去卫生间洗了澡。
现在过了十年,明天就是姐姐的三十七岁的生日,恐怕姐姐连想都没有想到竟在这一天自己的命运会改变,并且改变者竟是自己的亲妹妹。
妹妹回到房间,躺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床头柜上的照片是那么清晰,不断吸引着她的视线。窗外的灯光在闪烁,似乎楼群里的每一个房间都是温暖的。她拉上窗帘,等待着姐夫的归来。
她打开门,看见小仙在自己的房里做作业。她走路的声响把小仙吓了一跳,马上把桌上的本子收回抽屉里,趴在桌上对她傻笑。她也对她笑,然后知趣地走开。姐姐的门紧闭着。她在里面打电脑。她什么时候迷上了电脑?真可笑。现在似乎每一个人都有秘密。她一个人走了几个来回,然后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一边看一边想,这是这个家庭的安宁的最后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