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增加了她的好奇。也有女人会跟着他,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女人呢?想了一会,她又问:
“你有妻子吗?”
他还是点头,仿佛疲于回答。
“也在中国吗?”
点头。
“有孩子吗?”
点头。
“你爱你妻子吗?”
这次他不点头了,而是睁开眼睛,定定地含着怨恨地微笑着看着她。
她马上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她不应该问这些。
他几乎是央求着说:“你能帮帮我吗?”
她伸出胳膊,学着一种在电影里看见的外国女人的姿势对他说:“你开始并没有这种要求。”
“可是,现在我有了。”
她笑起来。就像许多外国男人一样,他们说话显得好玩,即使在他们处于此时的焦虑中,他们也有些幽默样子。
她问:“那你想要我作什么?”
“我想,我已经说过了。”
她沉呤了一会,笑着对他说:
“你最好抓紧你的时间,否则,你更没有机会了。”
也许是她的语气过重,他的眼睛里爬进一缕明显的失望,里面甚至已经有了忧伤的成分。
她心里想:那是感人的眼神。
他扭头望了望窗外的夕阳,然后垂下头以缓慢的口气说:“我不会碰你的,只是希望你帮帮我。”
这种说法在男人身上是经常的,妹妹此刻意识到外国人也是一样的。
他说:“我会感激你的,也许我会报答你。”
她笑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笑声有些残忍。但是,她却还是要笑。其实,她并不想笑。
只是因为“报答”这个词,像是海水的味道一样,让她心内突然充满了感动的东西,那里有欲望的成分,但是也有委屈和寂寞。
他用眼睛再次让她相信他的话是真的。
可是笑容还是没有离开她的脸,她说:
“十分钟已经到了,我得走了。”
他沮丧地点点头,缩起身坐在台阶上,手却仍不甘心地抚弄着。
她回头望着他,发现他处于逆光中,似乎他不再显得那么高大,那么幽默,相反有些无助和可怜。窗外的黄昏马上要退去了。
他说:“你就不能再等等?”
她一边走一边说:“我们开始说好了。是你自己浪费了自己的时间。”
他承认地点头,但想想,又不太甘心,便说: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我的太太和我的儿子。”
妹妹停下抬起的脚,问:“那应该在什么时候提?”
他说:“反正不应该在现在这种时候。”
妹妹再一次笑了,她不知道这是在她遇见他后的第几次的笑了,便说:
“你可能不了解中国女人,她们都爱在这个时候提起男人们的老婆和他们的儿子。”
“为什么?难道你们觉得这很有趣?”
她点头。
他想了想,说:“其实,另外国家的女人也是一样的。”
她看看他,转身走了,心想,今天玩够了,不好玩。
可是,他最后的一句话在她听来充满哲理,另外国家的女人也是一样的。这说明了一个男人的丰富和诚实。她内心品味着这句话,突然产生了一丝对于这个男人的依恋,就像是融雪对于春天。
她朝回走着,突然想起了姐夫,想起了姐夫经常喜欢大声听的一首小提琴奏鸣曲,是谁的,她忘了,尽管他说了无数次,可是她只是记住了它的曲调,还有它晴朗的名字:春天奏鸣曲。
男人,或者说这个外国男人的声音里有着春天里的某种东西。
本来不是这样的,本来仅仅是好奇,现在不同了,现在她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她内心的感觉。
她下了几级台阶,突然,又站住了。回身从包里翻出一本她写的书,是被翻译成英文的。
以后,她经常想:我为什么会站住,并拿出那本书?这是不是说明我天生就是一个有病的女人?
他看她站住,有些好奇,以为她会帮他了。
她把书朝他递了过去。
在阳光下,他停下动作,眼神有些疑惑和失望,他用这只手接住她的书。
她说:“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如果你喜欢这本书,可以给我电话。”
太阳照在亮马河的水面上,红色的光辉落在妹妹的头发上。
车发动之后,就很快地开走了,高大的雷恩留在了后面。风透过车窗吹着她洁白的脸,这让她更加觉得亮马河水清澈无比,于此同时,她的内心里充满了失落。
她出来是为了挣大钱的,可是,除了吃顿饭之外,只拿了一百元的打车钱。
真是残酷,你想为雷恩献身,可是,人家并不需要你的身体,这算是一个笑话,可是它却是残酷的笑话。
这个笑话的主人翁是我,是妹妹。是一个把自己的书送给别人的女人。
书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价值吗?不,书是垃圾,书太多了,书真的是垃圾。你把垃圾送人,人家还给你送了香水,已经是不对等交换了。
一路上她就在想究竟跟不跟司机要回零头。因为姐夫的家离这只有三站地,即使是两块钱一公里的出租车顶多也只会用去二十元。那么还有八十块呢?还没到那座大厦,在一片空旷的公路上,她让他停车,并且鼓足勇气要回了那钱。
司机很不情愿,他说:
“像你们这样的人还缺这钱吗?”
“我们是怎样的人?”她反问道。
他一边发动着车,一边大声说:“妓女。”说完他就开车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