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会我们唱-你喜不喜欢我

“HAPPYBIRTHDAYTOYOU”

这时安蒂从自己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只手链站起身来走向了小仙。小仙大声地惊叹起来,弄得安蒂又从包里送给她一管口红。

实际上就在刚才,妹妹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一边注意着羞涩的小仙,她已经向身边的印度人进攻了,她学着印度的舞蹈扭着颈子给他看。看着她的模样,妹妹想起自己曾在新加坡,在一个大厦的排练房里,像小偷一样地一整天地站在人家的门外,透过明亮的玻璃,看那些裹着裙纱的印度女郎跳舞,有四个年轻姑娘,还有一个是五十岁左右的女人,大概是老师,盘腿坐在地上敲着鼓板,女孩们便随着鼓板的节奏蛇一样地摇摆着,即使在玻璃门外,她也闻到了她们身上散发出的气息。那是一种被烟薰的味道。

她吸着鼻子,眼睛都看疼了,心想如果我是个男人,一定会被人认为自己是个地道的色狼。

而小仙就扮演着这样的角色。她对那个男人眉飞色舞,并且不断地在问为什么印度姑娘一定要露肚皮等这样一类的傻问题,以至于新来了一个人都浑然不知。

妹妹想:事后我一定要告诉她第三世界的人都不应该叫人,不值得她去扭脖子或是扭屁股。

她轻轻地吹着面前的花朵,花瓣摇了起来。实际上这个新来的人妹妹也不想多看一眼。她只想唱过生日歌之后就走。她开始是惧怕唱生日快乐歌,现在又是那么热切地希望唱生日快乐歌。然而却迟迟不开始。

她低下头,似乎回不过神来。不禁朝那个陌生的男人看去,他光着头,穿一件园领T恤,圆脸,五官长得很清秀,皮肤因为灰黄的原故,在蜡烛光下显得那么恍惚,他正朝她微笑着,那笑容有些拘泥。

妹妹问安蒂那人是谁。安蒂却显得神秘的样子,悄悄对她耳语:

“有些人永远不要明白他是谁。”

这个青年在桌子对面时而看看妹妹,时而看看安蒂,他想大概安蒂对妹妹在介绍他的情况,表情更加拘泥起来,甚至有些紧张。

这时,大厅里突然暗淡一片,轻轻地,响起了菲律宾歌手的声音: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妹妹不禁回过头去,那几个菲律宾歌手的脸无一不充满着温情,他们的声音干净得像是新加坡的地可以去舔。这时候,安蒂带头拍手一起跟着唱……

于是在座的所有的人,一起拍手一起唱,其中还夹杂着小仙的清脆的忍不住大笑。妹妹也唱着,突然想到音乐对人有这么大的作用吗?姐姐和姐夫非得在马勒的乐声中才能做爱吗?她愤恨地想,从姐夫现在经常看着姐姐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姐姐因习惯而没有了任何激情,可是,他能一次又一次地伴着马勒忧伤的节奏干着这种事,没有激情的做爱是不是无耻的?

这个问题在大学里曾经与别人讨论过。

可是,没有结果。

有的事情是没有结果的,比如这个事情。

姐姐的眼神中也是对于姐夫充满蔑视。

在姐姐和姐夫淫荡的低语声中,只有马勒呜呜地哭着。

妹妹现在似乎更加理解了音乐的内容,或者说,她以为自己理解了马勒:他痛失爱女,他看到女儿的灵魂挣脱了肉体,飞起来了,一片白光。然而现在这片白光却照耀着床上的姐姐和姐夫。他们为了遮掩他们的叫喊声,让马勒的哭泣飞到天上去,好让他们跟他一起上天。

马勒,可怜而伟大的马勒,他完全被利用了,他是被姐姐和姐夫的下流利用的。

妹妹不知道自己的不满情绪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安蒂开始吹蜡烛了。周围的人一片叫唤,

蜡烛吹完了,大家又一次拍手,妹妹的厌恶情绪也又一次涌来。她一边跟着拍手,一边想,要是一个人把自己的生日告诉别人并且还邀请别人来参加晚会并且还要别人送生日礼物,那是最可耻的。

她这样想着,看看安蒂,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而且,似乎她已经看出了她现在正想的事情。安蒂的眼睛里掠过一阵不满,但是,很快,她就又当起了女主角,她的表情里做出了春天的味道,她知道自己怎么笑的时候才最可爱。

安蒂于是就一直露着那样的笑。

妹妹内心里当时只有两句话在来回翻腾:

可是,这样不对呀,这是在安蒂的生日会上,她是我的朋友,我为什么要这样?我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吗?我有钱送给他们吗?安蒂这时的笑容还是那么灿烂。

桌子对面的小伙子盯着妹妹看。

这使她内心里产生了某种紧张感,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紧张加剧了,那目光她好像很熟悉,在哪儿见过吗?没有。

也许是在梦中?

可是,为什么会出现他呢?

从他的目光里她不知道那是对一个女人的渴望还是心中正悄悄策划着一场阴谋。因为,他的眼睛里有着某种不同的东西。

她仔细地回想这对眼睛,可是,想不出来,这种感受甚至让她忘了对于安蒂的不满,对了,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的不满,他对于这个世界也同样充满了仇恨。

想到这里,她机械地又一次向他笑了,他也在无声地笑,讷讷地咧开了嘴。从他的笑中,她看见了那被烟薰得发黄的牙齿,在他恍惚的面孔中像两道乡间泥泞小道。她想,无论是哪种不满或者哪种杀机都与她这个叫妹妹的女人无关。

安蒂,这个也许是假装出快乐的女人也一直没有停止过笑声,她用她的笑调节着四周的气氛。

妹妹把目光转向安蒂,想,一个有勇气把自己的生日告诉别人并且举办生日晚会的人也是了不起的,你不能光说她不要脸,她能把这么多人叫来,听她笑,并为她唱那首本不知道该属于谁的生日歌,让人们像蠢猪一样的,一边点头,一边拍手,还要唱歌。

妹妹突然因为生日的原因而对中国人民充满同情,她心里想,这种唱歌的习惯真是应该取缔,谁唱这种外国歌都应该受到处罚,这样她们就不唱了。可是中国人有自己很好的习俗吗?他们在过生日的时候如果不唱这首歌了,他们还能干什么呢?老头唱,老太太唱,他们拿着木头做的筷子唱得起劲,这是不是很有趣味的事?

小仙仍在跟印度人说话。

印度青年常被逗笑。而安蒂的笑声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妹妹一边感受着对面桌子上的青年的目光,低头吃蛋糕,突然为这个晚会的将要结束而感到恐怖。

那儿张着一张大嘴,那儿喷涌着欲望的泉水,那儿将要被陌生的阳物充满,那儿将要唱出比生日快乐歌更为恐怖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