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31
“符号”介绍我去给一个公司做广告文案,说是有一种新型隆胸材料叫英勒尔。我跃跃欲试。但是我和“符号”在那公司等了差不多两小时,老板都没有露面。女秘书说要不改天吧,他今天在梅地亚酒店就是为这新型隆胸材料和俄罗斯的总代理谈判的,实在来不及。
和“符号”告别后,手机响了。里面传来导演柯的声音。他说,我告诉你《长安街》的剧本说不定会找着投资商,我们现在想提前做一点宣传,对于吸引投资商更有好处。我告诉他我已经不在《娱乐周刊》了。
那你也可以给他们打个电话嘛。稿子由我来写,你就直接以你的名义发,你看行不行,算是帮个忙,怎么样?白泽不会不给你面子。
我说我们回头再说好不好?
不行,今天我请你吃饭。
这样我只好答应了导演。在一个餐厅里,他一看见我就问,你怎么搞的,看起来脸色这样灰,跟那天在聚会上好像完全不一样。
那当然,那天是要见德里达的。
德里达是谁呀!
我说德里达其实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犹太人的学者,尽管在二次世界大战时,德里达没有像其他犹太人一样经受过那样的苦难,对于同胞遭受的屠杀和蹂躏跟他都不是特别有关系,但是德里达确实是一个有良心的有同情心的学者,虽然他写的很多理论书籍我没有很好地看过,可是很多朋友对我说他的东西非常有意思有价值。
你现在说话的口气怎么跟阿伯一模一样,你说的这些话是不是阿伯说过的?
阿伯的确是说过,但另外的人也说过,那天可惜德里达没有来,我倒是想零距离地去采访一下他,对你的《长安街》我没兴趣呢。
导演的脸颤抖了一下,像是在笑。他说,我都快要吐了,这个零距离,他妈的零距离!什么叫零距离?你跟我解释解释。
那你说什么叫零距离2导演拿着筷子一边吃着凉菜一边说,你可不要生气啊,零距离就是人们之间没有距离,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没有距离呢,对了对了,你看过日本渡边淳一的小说《失乐园》吗?你看了吗?
我看过啊。
最后他们自杀的时候就叫零距离。你可不要生气啊,我这人说话粗,没文化,从小是捡垃圾的,我爸我妈都是做豆腐出身,所以我跟他们一样也是粗人。男人的一切面对女人的一切,才叫零距离。
我很平静地听着。
等他说完了,我说,你所说的零距离你可以这么去理解,我也可以跟你一样地去理解,那么我跟德里达零距离也没什么不好的,在我的想像中他跟海明威不一样,他比海明威要瘦弱,他比海明威要深沉,因为他是犹太人,所以我觉得他的头发是灰白的,是卷曲的。而且德里达说的是法语而不是英语,德里达在讲法语的时候说不定身上还有法国人的几分浪漫、几分狡猾,这老头一定非常有趣。
导演说,完了,完了,连我们的麦子都是这么庸俗。中国曾经有一段时期,青年知识分子女性张开了双臂,不顾一切地朝着,比如说今天是法国人昨天是美国人或是加拿大人英国人澳大利亚人,朝着他们奔去。可悲啊,今天是星期五吧?啊,黑色星期五!连我们的麦子都向我表达了这么庸俗的观点,就是麦子将向德里达奔去……
我猛地笑了。我说,导演,你怎么跟骂街似的,今天总算知道你对我们是多么仇恨了。我们还是不说德里达吧。
好,不扯德里达这些了,还是老老实实地讲一讲你在《长安街》上怎么帮我吧。
要怎么帮啊?
你是不是需要钱?
我当然需要钱,因为这是做一项生意啊。
这样吧,《长安街》的赞助一到,我就给你发。
我给你介绍另外一个记者,因为我最近身体不是太好,再加上我在北大上的MBA很快就要考试,功课也比较重。我找的另外一个记者,你不用给她太多钱,你只要给她三百块钱,叫她想办法给你去发上这么一篇文章。
马上就给?
我一点头,是啊。
那个事回头再说,但今天我有一个请求。今天这个饭钱能不能你结了账?
我笑了,有点气愤地看着他。
只听他又说,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就是你为什么跟阿伯在一起?是不是他长得还算高大而我却瘦小?
我想了想说,他能不停地跟我TALK.能不停地跟你说话的人太多了,我不是也跟你说了很多话?
他说的话跟你说的话不太一样。
就为了这一点点区别?
这就足够了。
阿伯32
麦子把有关跟导演何说的零距离的话跟阿伯讲。麦子以为这是阿伯最感兴趣的话题,不料,阿伯却对麦子说,“零距离”确实有些可怕,让男人射精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就跟囚犯整天呆在监狱里一样累人。
那是过完麦子“生日”后的一星期。雾气弥漫在阿伯和麦子的身上,他们的肌肤湿润,还有浴液的泡沫,空气中有香味,他们没有说话。
洗澡水在荡漾,水面泛着红光,两个人分别在想着心事,看着色彩在水里滚动。麦子问,今天你好像情绪不高?
刚做完爱,我有些疲倦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爱疲倦?
其实这是很累的事情。
那女人呢,女人还有可能会怀孕呢?
这时,阿伯停顿了一下说道,可是男人一点也不轻松,那是相当费体力以及心力的一件事。
麦子不高兴了,说,这两件事根本不能比。女人做人流,伤害身体,是女人完全不情愿的事情。可是,你们男人却去找女人,你们没有情人,也会花钱去找妓女,但当一个女人天天跟你们在一起时,你们又会说做爱伤身体了。
他不说话了,听得出她是真的生气了。这类问题他想过好几年了,曾经与好几个女孩谈论过,从来没有哪个女孩同意他的观点:男人的射精和女人的流产一样,是老天爷为了平衡性爱给人类带来的快乐所作的一次协调。
麦子裸体坐在浴盆的水里流泪,她显然是认为阿伯的话语已经伤害了她,可是她并不想更多地说什么。
阿伯去扶她起来,她也不看他。
阿伯说,刚才那话就算我没说。
她说,你不说,你也说了。男人永远都一样。
他说,你起来吧,我帮你擦身体。
她起身了,站在水里,她黄色的皮肤上沾着的水滴都在争着朝下滑落,就好像天空里突然闪出许多星光。他用浴巾把她的裸体包住,然后把她抱起来,把她的脸偎在自己的脸边,他意识到只有在这时,她才是愉快的。
他把她从浴室一直抱着到了卧室,心想:他做这种事已经很习惯了,如果人的一生中,就围着这样一个女人,那是多单调的事情。
麦子32
我们躺在床上,盖着同一条被子,我说我今天累了,不想再听你去说什么,我要睡了。他摸了摸我的头,说做个好梦。
我眼睛茫茫地盯着天花板,心想:只要在这个叫阿伯的男人身边,好梦是一定不会来的。他的眼睛太深,他的皮肤像女人那样细腻,散发出一种小动物般的气味,像躺卧在地毯上的夕阳的淡淡气息。我把脸贴在上面,感受到的是暖烘烘的弹力。我无法想像他会以这样的弹力体会另外的女人的身体。有一段时间我曾经想像过白泽背着我和别人睡觉。我想一旦我发现,我会拿一把刀子把他的那个割下来,使他永远无法和女人做爱,使他一辈子记得他为背叛我而付出的代价。
但是,这仅仅是梦想。尽管是所有女人的梦想,但是没有人去实现。面对负心郎,母亲没有这样做,我也不会这样做。当我知道阿伯在外面嫖娼被关在派出所时,还是我交了罚款金额,把他领了回来。
我的脸从他身体上抬起来,我说,我不打算再读MBA了。
为什么?
这样就可以不考试了。
你早就不该读了。
阿伯33
决定了不读MBA的麦子,裸体躺在他的身边。
阿伯看着她在自己的身边睡着了,她的长长的头发散落在枕上。她几乎没有呼吸声,静得像一个修女的脸。他觉得她的裸体真的跟自己的肌肉和皮肤一样,不是另一个人的,更不是一个女孩子的。他点着一支烟,他还得写些什么,他对她说了太多的话,他兴奋了,他睡不着,他动了动身子,让一丝丝凉爽的气息钻进被窝里。于是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开始思索问题。
一个男人是不是每天都必须要与一个他身边的女人做爱?如果他们还彼此相爱的话,那么在他们的生活中能没有做爱这样的行为吗?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他们必须要做这样的事,他们得睡在一张床上,可是,这件事渐渐让他觉出了乏味和疲倦。
阿伯这样一个穷人,一个充满理想却又怀才不遇的知识分子,他睡的是妓女,吃的是土豆块,坐的是公共汽车,喝的是自来水,穿的是地摊上的毛衣,在酒吧里每喝一瓶酒他都会算一算,今晚上还够坐车的钱吗……
可是,这样一个浑身冰凉的人,却意外地与麦子相识,他在麦子身上获得了温暖,他从她的体温中感到了知识女孩的气息,他总是想像并看到了她在风中向他走来,她身上的毛衣和她的长头发还有她的脸都在向他微笑,一个女人远处的微笑是多么让男人感动。
现在不是这样,阿伯与麦子没有距离,也就是“零距离”,他们天天睡在一个床上,他们每天做爱,他们把话说了一遍又一遍,他们总是一起去干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