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伯22
阿伯没有想到这一次被派出所弄得不明不白,他想麦子肯定是恨透了他。
第二天早上,当门外的小店里传来了迪克牛仔的声音时,阿伯醒来了。他想起了昨晚的一切,于是飞快地穿衣服,然后,他推开门朝外跑。
老太太站在门口,说,这么急,还没吃饭吧?
阿伯这次连谢谢都没说,就直奔派出所。
警察已经在里边了。他认出了昨晚问他问题的那一个。阿伯站在他面前,说,先生,麦子呢?
那个警察像不认识他一样,说,谁是麦子?
阿伯说,就是昨天那个女孩。
女孩?哪个女孩?没有女孩。
就是昨天被你们带来的那个女,女的。
昨天晚上就走了。
她去了哪儿?
我哪儿知道,可能是什么报社吧。
待阿伯要离开,那个警察又把他叫住说,人家男朋友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啊。
阿伯走在街头。
从此麦子消失。
阿伯心里升起从未有过的难过,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太差了。是不是她又回到了那个男人的身边?她怎么不可能回到他的身边呢?这样的女孩不可能是属于你阿伯的,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要比你阿伯强。
阿伯给她的手机打电话,不开。他觉得这个女孩很怪,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他怎么说也陪她去做过人流,她就是把他作为普通朋友也应该给他回个电话,她为什么“像雨,像雾,又像风”呢?
阿伯越想越不是滋味,心想:一个女孩在一生中能堕过几次胎呢?而他作为一个男人又陪过几个女孩上过医院?一天,也大约是麦子失踪了一个星期之后,当阿伯正想要上一辆公共汽车时,身后有人猛地拍他一下。
阿伯回头一看,竟是麦子。
阿伯说,是你,真的是你?
麦子说上我那儿去,好吗?
麦子20
阿伯比前几天瘦了,下颌居然尖了起来,嘴唇是苍白的。在我把他叫住时,他那低下的头猛然扬起。
麦子,可能吗?居然是你呀?
他是那么的吃惊,我真想给他一个耳光。我格格地笑了,好像我已经死去重又复生了一样。我说,我们仅仅是一个星期没见面,仅仅是一个星期而已。阿伯委屈地看了我一眼,傻乎乎地跟着我笑了。
他说,你戴了眼镜,我还从来没见过你戴眼镜的样子呢。
我以后会经常戴,我本来就是戴眼镜的。
他望着我,又看我穿着一件紧身牛仔裤,就说,麦子,看你这样精神,好像做手术的是我,而不是你。
我们一路走着,没有坐公共汽车,而是打了一辆红色的“夏利”。阳光从窗口伸进来,像一只手在他脸上揉捏了几把,使他露出粉红的颜色。我对着窗外的风景无声地笑着。我想起在所有电影中或小说中阴谋者正是这样笑的。
阿伯23
麦子的家挺讲究,房间是经过装修的,木地板很干净,墙上还有油画,新做的木窗很古雅,门厅里摆了两双讲究的彩色布拖鞋,一双男用,一双女用。
麦子自己换上那双红色的女拖鞋。
阿伯正准备也换,她说,你换不换都行。
阿伯说,这么好的木地板。
反正我也无所谓了。
阿伯不知道麦子为什么会无所谓。她家虽远没沈灿家豪华,但跟他住在四合院的屋子比起来高级多了。他显得有些迟疑,但还是换了那双绿色的男用拖鞋。
这是一双被穿旧了的拖鞋。他不禁想:平时穿这双鞋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子呢?他感觉这个男人的脚不大,他似乎还能感觉到鞋里面这个男人留下的体温。
麦子去泡咖啡了。她边冲着水,边说,那些警察问我,你得的究竟是什么病?那个男的说是胃病,而你却说你得的是妇科病,你们为什么说得不一样?我说,没什么不一样,他不了解情况。他们问我跟你睡过没有?我说你们当我是妓女呢?让我跟他睡,别想。
阿伯一边嗅着弥漫在空气中的咖啡的香味,一边笑着说,我也没想过。
那你想什么?你们男人想的不全是这些吗?
政治,文化,经济,艺术……有多少事是男人需要想的,为什么仅仅是这个?
好了,你挺累的。别说这些了,好吗?
坐在沙发上,阿伯看见了两盒拆开的烟。于是他再次想到了这个房间的男主人。
麦子穿着一条很紧的牛仔裤,她的屁股绷得很紧。
他问,身体好点了吗?
麦子说,好了,完全好了。
阿伯觉得有些兴奋,他想,目前,有这么美丽屁股的女人,可是不多见了。
麦子端着咖啡过来了。
阿伯起身接过咖啡。
两人同时把咖啡放在茶几上。
他们面对着面。阿伯很想问你的男朋友哪儿去了,但是麦子几乎挨着了阿伯,她额前的一缕头发静电一样张着,在阿伯的脸上拂动。
她看着他,突然把他抱住。她的目光停留在阿伯的嘴唇上,然后把自己的嘴伸过去,与阿伯接吻。阿伯的嘴长得很有棱角,唇边有很短的毛茸茸的胡子,但他的舌头似乎有些迟钝,于是麦子心里想道:也许阿伯很久没有和女人打交道了。
这一切来得太快了,没有开始湿润的过程,所以,阿伯半天没有缓过来。
她在吻他,她的舌头显得也有些迟钝,她的头发有好多缕在骚扰着他的脸,但是她的嘴唇冰凉,像是秋天里沾着雨水的树叶,滑爽而湿润。
阿伯似乎不太有感觉,但她的嘴还是使他突然发现了一个关于女人的真理:她们是音乐。
麦子渐渐地松弛了下来。
阿伯这才能呼吸一口气,说,你的嘴里有味,口香糖吃得太多了,那么深的薄荷味。
麦子把身子靠在他的怀里,不说话。
阿伯感受着她柔软起伏的身子,小心说道,能进卧室吗?
麦子睁着那对漆黑的瞳仁说,不,就在这儿。
这么大的玻璃,别人会看到的,而且屋里都是阳光。
她重复,就在这儿。
阿伯开始行动起来,他解她的裤子。
她用手推开他,说,不,我自己来。
为什么?我喜欢解女人的裤子。
让男人解,我就觉得好像我是被强奸了一样。
头一次遇见说这种话的女人,真是天下太大,没有尽头。
我们的话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其实,阿伯现在已经紧张起来,他感到浑身燥热,这突然来到的喜事,好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想多说点话,说点文化的话,好让麦子的衣服脱得再快一点,再心甘情愿一点。但是一时什么话也没有。麦子默默地脱着,她的动作是那么流畅,一点也没有犹豫。这再一次使阿伯确定女人是音乐的看法。很快,麦子白色的皮肤又让他激动得不能自持。他凭着经验想让自己分散一下注意力,不然的话,好事也做得不那么充分。他觉得自己的呼吸明显有了障碍,他伸手触摸她,屋子里的阳光充分,桌上有瓷器在闪着光。望着瓷器,阿伯想到了那天去酒吧的情形。他心里有点羞惭,因为他是喜欢麦子的,而麦子肯定也喜欢他,要不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就让他来家里呢。有几张报纸的彩页扔在沙发的尽头,上边有本。拉登的大胡子,这边还有一个男人的一张憔悴的脸。
阿伯有些慌乱,他感到自己快挺不住了,他很快地伏在了她的身上。
他觉得自己失控了,足足有两分钟,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着,都在朝外涌着自己的体力和血液。
她更是吃惊了,然后她笑起来,说,你怎么了,你……
他知道她的失望,只好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
他一直趴在她的身上。
她躺在他的身下一动不动。
两个就这么沉默着。
屋内的阳光移动着,两杯咖啡的热气已经没有了。
阿伯想起来。
她说,再躺一会儿。
阿伯说,这样躺着,我怕我会着凉的。
她笑了,说,那我把空调打开。
说着,麦子起来,光着身子,走在客厅里,她在寻找空调的遥控器,边找边说,昨天还看见了,今天怎么又没有了?没暖气的时候老是用,最近不太用了,在哪儿呢?
阿伯看着她的身体,看着她长长的身体,她小小的乳头,她的肚腹,她的毛发。
麦子在一堆书里找到了空调的遥控器,她开了空调。在叶片开始摇动的时候,麦子说,设定了二十九度,一会儿就会热起来了。
阿伯起身,走到她的跟前。
她从衣架上取回那顶红色的帽子,戴在头上,她问,好看吗?
那是阿伯第一次见麦子时她头上戴的那顶帽子,阿伯把她拥进怀里。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阿伯看着自己被扔在角落里的裤子,手机就在那儿响着。
麦子说,你接吗?
阿伯犹豫着,先不接吧。
她笑了。
他拥紧她。她挪了挪身子,使自己站得更舒服一些,她的头发在帽子下面晃动。
手机似乎更响了。
阿伯的情绪受到了影响,他和她都同时意识到,他的双臂松了下来。
麦子说,你还是想接电话吧。
他走到裤子跟前,拿出电话,接起来。
麦子有些失落地看着他,眼神里有很多不满。她转过身来,走到了沙发跟前,抽出一支烟,点着了火。
阿伯看着她。
一个戴着帽子的赤裸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样子。慢慢地,她又走到了洒满阳光的窗台前。她的眼睛向下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来电话的是皮里松。
皮里松像是“老北京”那样,稍稍沉默了一下,便在电话里嘻嘻笑起来,说,最近怎么样?
阿伯说,一般。
阿伯回到沙发这儿,一屁股坐下,又说,你还好吗,皮里松?
我太太回来了,我就被管起来了。
说完,皮里松大笑,连麦子都能听到他大笑的声音。皮里松笑完又问,怎么样?《长安街》编完了没有?
阿伯说,早写完了,就是没有钱。
皮里松说,对,得慢慢想办法。法国人没有钱,中国人还是没有钱。从来就是这样,人有,可是钱没有。
阿伯说,皮里松,你的中国话说得真好。北京味这么浓,跟大山一样了。
你错了,我的中文比大山要好,我说相声的时候,他还在南斯拉夫呢。
阿伯笑起来。
麦子在一旁觉得无聊,就起身,又去冲了一杯咖啡。
阿伯看着她走动的样子,知道她烦了,就说,皮里松,我这儿正有事,你没什么急事吧?那好,我这几天就去看你。
阿伯关掉手机,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麦子。他只看到麦子站着的一个背影,阳光印在她赤裸的皮肤上,发出一层柔和的光晕。他感觉麦子的身体有些僵硬,在某些地方有一种让他感到可怕的东西。
麦子21
这时,空调已经把屋内吹得很热了。我站在窗前,望着楼下小区的大门口。那里人很多,我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起来,看里面有没有我见过的那张熟悉的脸。
不知为什么,小区门口人头涌动,大家都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谈论着什么。不过很快我就明白这是这个小区的业主管委会的委员们,为首是那个业主,他就住在我的楼下,每次在上下楼梯碰面时他都拿出一张文件让我在上面签字。我为难地摇着头,听着他说要去告这个房地产商,他骗了我们,说要盖小学盖中学说有一个九于平米的大花坛,大门口那个所谓的花坛你也看到了,只有几百平米,我们都上当了,被骗了。现在我们要拿起法律的武器,请在上面签字吧。我总是急急地告诉他我的男朋友正在等我。
白洋听到这些总是冷笑。他说这总让我想到我的员工们,我给他们提供了那么好的条件他们却总是在闹事,你们编辑部的人还扬言要打我,报复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发现他们背叛了我,我首先会拿枪把他们崩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