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从澳大利亚回到北京,先给老婆娟子两万硬梆梆的美元票子,倒头便睡,一睡睡了整整一个星期,翻来覆去,白天黑夜和床较劲。
起初,老婆以为他是累的。在澳大利亚折腾两年多,“骨头架子都要散了……”她想起以前上学时在合唱团唱过的那首聂耳的歌。李根整天不也是往汽车上搬呀搬呀,再往汽车下搬呀搬呀?他可不是留学镀金享清福去的。正经卖的是一膀子力气。当然累。
李根却说是自己病了。老婆说那就到医院去查查吧。他又不去,就这么硬抗着。足足一个星期。老婆不敢惹他,拿出这两万美金,等于拿出一张疗养证,老婆又买鸡又买虾又买王八熬汤,小心侍候着他。想想,两万美金,对于一个普通人家,一辈子也挣不出来两万美金呀!两万美金,按照黑市价格,就等于二十万人民币呀!丈夫出国两年就挣出来了。她只盼着丈夫快点儿把病养好,便越发小心侍候。
李根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没病,纯粹是赖在床装熊。
出国两年多,他给老婆挣回来美金,也做了不少对不起老婆的事。其中罄竹难书之一的便是回国途中路过泰国曼谷,他逛了两回妓院。他实在想见识见识,才诱惑难禁,鼓足勇气迈进妓院大门。一回是专找泰国妹,另一回找的是菲律宾半黑人种。他要尝尝洋味儿。他便充了两回大爷,破费了不少美金。
头一次见到那个泰国妹,撑死了不到十六岁,脱光了衣服,剥了壳的鸡蛋一样亮在自己的面前,他还傻呵呵地愣在那儿呢。他不知道这不过是泰国妹习惯了的一道工序,熟练得不能再熟练了,并非是看中了他身高:1米82的魁梧健壮的身材,对他一见倾心。在这里多呆一分钟要多付钱的。当他也把自己剥了鸡蛋壳露出来赤条条身子的时候,他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稀里糊涂地完了事。走出妓院,他甚至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泰国妹的模样了。他特别想回忆起那泰国妹的头发是什么颜色和形状的,却是黑乎乎一片模糊。纯粹是瞎了那一把钱!他觉得特亏。好不容易逛了一次妓院,玩了一把泰国妹,连头发都没看清楚,整个一脑袋浆子,回去跟哥们都没法侃,自己真是个雏,出国两年经的风雨见的世面全瞎掰了。
他不甘心。进了第二次妓院。
他到底尝到了滋味,和电影里、录像里见的不一样。真人,真干!回去就有了吹牛的资本,也算自己没白活一场。
路过香港,他停留了三天,给老婆买点金银首饰,给孩子买些玩具,香港的便宜。这时候,他感到自己的那玩艺儿一阵阵发痒,走到大街上,实在忍不住也要往裤裆里挠挠,真不雅观,却痒得他没着没落。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染上艾滋病了?
回到家,见到两年多未见的老婆,它又想起这个可怕的艾滋病,老婆两年多干熬,这一夜夫妻性生括肯定得闹个天翻地覆,补偿两年多的损失。他怎么办?他实在怕自己万一真染上了艾滋病,千万别传染上给老婆。老婆苦熬两年,带着女儿,拉扯着家,忙不容易的!自己千万别缺德!当然,他不能把实情告诉老婆,不然那两万美金的功劳也打了水漂了。
他只好装病。
这一招挺灵。头一宿,老婆连动他那玩艺都没动,只是倚在他的怀里,吻了吻他。他明白,半宿,他俩谁也没睡安稳。
一个星期过去了,老婆也没惹他,不提那事。便越发觉得对不住老婆!怎么就那么下流,心血来潮逛哪家子妓院?自己给自己找病!
他下地了,老婆依然不提那事儿,照样每天好吃好待好侍候。他倒是有点儿沉不住气了。半夜里睡不着,忍不住搂住老婆,吻她的嘴和乳……老婆倒是安慰他:“你行吗?病没好,先养病!反正你回来了,再也不走了!”他直想哭,说:“娟子,真对不住你!让你熬了这么长时间!你看我又这么不争气!”“这算什么,两年我都熬了……”
他紧紧地搂住老婆。眼下,女人都涨了行势,眼眶子恨不得长在脑门子上,这样的好老婆哪儿找!他想起自己走的时候,老婆怀孕快八个月,本想等孩子生下来再走,谁想到这时候签证批了下来。等了好长时间,以为不会批这么快,他真邪性了,别人还迟迟批不下来,他不想这么早走,偏偏批下来了!签证有时间限制,他只好走。临行前一天晚上,想想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望望妻子,从脸到乳到大肚子,心里动了爱怜之意,真有些恋恋不舍。缠绵悱恻之情泛过之后,性欲突然勃起,一下子弄得自己浑身发胀。可是,他忍住了。那隆起小山包一样的大肚子里面,有他的孩子呀!别让老婆为了自己一时的痛快受活罪了。
老婆看出了他的心思,心疼他,不愿意让他这么憋着。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见面,她想让他想着自己。她便脱得光光的,主动凑了上去,只是小声地说了句:“我坐着,你小心点儿!”
老婆坐在他的身上。圆圆的肚皮晃在他的眼前。老婆显得很艰难,不敢趴下来,生怕压着肚子里的孩子,却艰难地弯下身,抚摸着他的全身。他感到婚后性生活以来从未体验过的快感。那是一种既含有妻子又含有母亲的爱抚。如果说,性生活在平常的日子里,是夫妻共同的享受;那么,这时候,却是老婆完全为了自己。那是只有女人才能作出的牺牲。那种爱,是男人永远不会具有的,那一刻,他都有点不想出国了。
他轻轻拍拍老婆光滑滑、圆鼓鼓的肚子,说生下来的孩子不论男女,一律都叫李利亚,纪念他这时候要去澳大利亚。
第二天,老婆挺着大肚子,到机场为他送行,显得是那么的感人。颇有点儿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劲头。老婆眼泪汪汪地一直望着他走进海关检查的门口,隔着玻璃冲他挥手。那时候,他不敢回头。坐上飞机,他满脑子还是老婆,老婆泪汪汪的眼睛,老婆的大肚子……
一直觉得对不住老婆,他说什么也得对得住自己的老婆!让老婆下半辈子过点儿好日子!自己出国干的混事不止这一件,他只有让老婆过得好,才能赎回自己的罪过。
他这么想。一直到终于去医院检查,屁毛病没有!虚惊一场,完全是心理作用!这一天回到家,女儿送到幼儿园还没接回来,老婆刚下班回家,他就疯狂地把老婆按在床上,不由分说地扒光老婆的衣服,急不可耐地拖着老婆上了床……
那是他们夫妻分别两年多第一次性生活。断了线的风筝,似乎才飘飞了回来。夫妻俩人才又融为一体,老婆才又成为老婆、丈夫才又成为丈夫。没有性生活,彼此再相敬如宾,算不上夫妻,朋友也可以做到的。都还不老,正旺盛如火,性生活是夫妻的一种必需、一种象征、一种接上电源又燃亮的家的灯光。
李根决心遗忘出国两年多自己的一切。罪恶的也好、美好的也好,因为那一切毕竟是已经发生过的过去,他要从此好好待老婆、待女儿,让这个断了两年多香火的家,重新香火鼎盛,热热闹闹过起比别人要强的兴旺日子!
他出国时办的是辞职手续。他不想再在机关里开车开一辈子,虽说工资稳定,全民体制也牢靠。但他认定好汉不挣有数的钱,便想出国闯荡闯荡。挣了钱,一辈子就拿下来了。老婆当初曾劝他,不管怎么说机关有劳保,以后老了,病了,有个保障。他说,挣了钱,钱比在机关一辈子挣的多好多倍,还想什么?老了,退休金;病了,医疗费;咱自己拿,还不是小菜一碟?
现在,他回来了。丢了铁饭碗,挣下两万美金。他换了个角色,要重新挑大粱,支撑起这个家。他想妥了,还是当司机。不过这次是给自己开。他先拿出六千美金,在黑市上换了六万人民币,托了个朋友走后门,花五万五买了辆大发面包车,剩下的五千块,做好办车证等一切手续而打通关节的润滑剂。
他很快地拿到了出租汽车私人营业执照。
于是,北京街头多如蝗虫一样的“面的”车流中,又多了李根的一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