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孟回来后,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把所有的盆景和绿月季都砸了个稀烂。他把他的花卉工艺公司的牌子砸了个稀烂。然后,他把小梦叫了来,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些别的什么。小梦觉得大孟是疯了,忙把我找去,让我好劝劝大孟,公司正在势头上,眼瞅着要办婚札,饭店都预定妥了,他这是干什么呀?
我见到大孟,大孟一摆手,先对我说:“你别当这个说客。我告诉你,我没疯,也没喝醉,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你说,都到了这份上了,要钱还有什么用?要家还有什么用?”
我知道,我劝不了他什么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他宣泄。他都倾吐出来,也许会好受些。
“人家早给我算过命,我也早对你说过,我命中五行缺水,我现在看出来了,绿月季不是水,钱不是水,女人也不是水,连唯一的女儿不仅不是水,连他妈的自己亲生的都不是……我这一辈子恐怕都找不到水了,所以,我的命只能是这样……”
我把大孟这番话对小梦讲了,小梦不再说什么了。
她后来对我说,她同情也理解大孟,可大孟太缺乏大丈夫气,这样的人,儿女情长太多,当不成像样的商人,更不用说干其他的大事了。她信奉缺了穿红的还有挂绿的,别人怎么样也打不败自己,打败自己的,只有自己。她把大孟的公司盘了,楼和公司的牌照都隶属于她小梦的名下,改作经营服装生意。她希望我能加盟她的公司,少了大孟,她缺了半边天,正需要帮手,她说她一直看重我,绝对亏不了我……
我说你找我说这些,说明你和大孟一样,也有点儿儿女情长,对你的生意没有利处,因为我比大孟更不如,天生更不是商人的材料。咱们大院里,也许就你还有点儿女强人的影子。发了大财,别忘了大家就行了。她说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我说大孟呢?你说忘了吗?她又说了一遍:我永远忘不了你!说得很动感情。我对她说:“我永远忘不了大孟!”
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到大孟。他离开我们大院,离开我们从小生活的这个城市,和谁都没有打一声招呼,也没有和我告别。没有绿月季,人们对大孟关心也少了许多。日子一天天悄没声响地过去了,大孟渐渐被人们淡忘,只是偶尔被我们大院比如小梦妈之类老街坊谈起,可是,所有的人都不清楚大孟了。我想,他大概是找贝贝去了,为了找到贝贝,他可能能走遍所有的地方。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
1994年7月底写毕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