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咏梅和游晓辉家是一条胡同门对门的老街坊。几十年前两家就住在这里。那时候,这里还是一片乱坟岗子。最初,他们祖父一辈人在这里用草席搭起了窝棚,以后改成了土坯房,再以后又盖成了砖房。“文化大革命”给他们两家带来的伟大成果是,两家又盖起了偏厦和厨房。一律磨砖对缝,水磨石地,上下水道,屋里应有尽有。两家的父母都是水磨石厂的老工人。武斗不参加,派仗没兴趣,便把过剩的精力都消耗在盖房和打家具上。水磨石,用不着花钱,厂里有的是,可以明目张胆地往家驮。砖呀、木料呀……统统不在话下。水磨石就是本钱。
他们可以和别人互通有无。吕咏梅的父亲五世单传,传到他这一辈,儿子变成了女儿。为此,两口子没少打架。吕家重视传宗接代的香火。但香火归香火,打归打,吕咏梅的母亲模样俊,又长着一双能描龙绣凤的巧手,料理家来头是头,脚是脚,侍候起丈夫来更是笔管条直,丈夫走在外面,穿的,戴的,用的,无一不是媳妇的手艺,身上一大半带着媳妇的影子。想想,也知足。躺在一个被窝里,亲亲热热,也就把那不痛快忘在脑勺后面。以后,孩子一天大似一天,他们一天老似一天,两口子吵架,也就象续了水的凉茶,越来越淡,越来越没味了。
他们早早给吕咏梅盖起了一间房。嗬,这间房,可不能称为偏厦。面积比他们的正房大,设备比他们正房齐全,而且是一色水曲柳的新家具。床、衣柜、梳妆台,写字台……应有尽有。
为什么?两口子直言不讳,当着街坊,当着吕咏梅的面,不只一次讲过。“我们就盼着找一个倒插门的好女婿。没儿子,当儿子养。再盼望着他们给我们养一个带把儿的。我们当成吕家门下的亲孙子养!”
这话,在吕咏梅小的时候,听不懂。这两年,她一下子蹿了个,浑身的血液膨胀,象春天里的树苗苗,树干里,叶脉里,充满了汁水,膨胀着,吐露出芽,绽放出细叶,顶出了花苞苞,一下子枝繁叶茂,花枝招展起来了。她长得没有妈妈年轻时漂亮,可也说得过去。班里如苑静那样刻薄的女同学给她打分,也是八十多分哩。这两年,她自己也常常照镜子,端详着自己的模样,洗澡时,也偷偷地看看自己渐渐鼓胀起的乳房……她知道青春已经向她走来。父母所讲的那些话,再不是遥远的幻想,仿佛就在前面不远,也许哪一天早晨醒来,一推门就可以抓到手。吕咏梅对父母的这些话格外认真。也难怪,父母讲的就是认真嘛。她也是一个心重的孩子,所谓爱情,她一开始便很直截了当地和成家,生一个小小子自然连在一起。
这是父母在这方面给她上的第一课。
游晓辉的父亲和吕咏梅的父亲是师兄弟,同一个师傅手下学出来的。吕家盼儿子盼不来,游家盼女儿盼不来。游家一连养了五个男孩子,楞是生不下来一个闺女。游晓辉是他家老三。
上面的两个哥哥早都参军,个个比他有出息。大哥转业以后,在建材局当上了副处长。为此,父亲没少撸游晓辉:“看看你大哥,你也是游家的人?你脸红不红呀?……”
游晓辉知道父亲巴掌的厉害。对付水磨石的呀!对付他的屁股,那滋味儿,尝过。他不顶嘴,从来都是认真地听。其实,他心里可不服气。我脸红?你自己脸红不红呀?这话,他就是不敢说罢了。爸爸在他心目中,早已经威信扫地。
因为从父母吵架时,他从母亲的嘴里知道了这么件不光彩的事。当年游吕两家各自发愁要男的,要女的,偏偏都要不来,偏偏又都跑到对方的家中。两个男人在一起喝酒时扯起了这件不遂人愿的事,都怪罪各自的种不好。于是,借着酒劲,两个男人提出一个荒唐的方法:换老婆试试,兴许可以各自种下了想要的孩子哩。他们摇摇晃晃地回到家,找各自的老婆商量去了。他们都挨了老婆响响的耳光。酒醒了一半,他们呼呼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谁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然而,丈夫心术不正,惹得老婆心里常常恼火。虽然,事过境迁,多少年过去了,女人火了起来,常常象“文化大革命”
中的“揭老底战斗队”,偏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有脸说我!游晓辉嘬牙花子。
不过,父亲常常骂游晓辉贪玩,好打架,好招猫斗狗……
但对他和吕咏梅的来往,常常是不管不问,而且,还是支持的。
游晓辉和吕咏梅两人前后相差半个月生的。从小在一起长大,耳鬓厮磨,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家大人更是有意,半开玩笑中就定下了他们的终身大事。设了一桌酒,两家大人都参加了,晓辉和咏梅也煞有介事地坐在一起。杯盘狼籍的时候,他们两人便已定为了“娃娃亲”。两个人的来往,自然受到了保护。两家父母越高兴。游家想,吕家就这么一个闺女,疼得要命,娇贵得象金枝玉叶,嫁妆肯定少不了。儿子倒插门就倒插门,吃不了亏。吕家想,反正游家有五个儿子,过来一个,也不见少。再说又是老朋友,老街坊,知根知底。孩子又是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脾气秉性看得清,自己的女儿也吃不了亏。
全班里,要说早恋的,他们俩算是最早的一对。
两个人似乎比别的孩子成熟得早。刚上初中时,同学们哄他们俩,说他们是一家子。他们还脸红,上学、放学都不敢一起回家了。到了初三,他们可不管那一套了。好就好,怎么啦?就是好嘛!游晓辉给吕咏梅买电影票,吕咏梅乐颠颠去了。吕咏梅给游晓辉买香烟,游晓辉当仁不让,抽了。游晓辉送给吕咏梅一把带香味儿的湘妃竹扇。吕咏梅送游晓辉一本精致的笔记本,上面还端端正正写着;“送给亲爱的辉:海枯石烂不变心——永远属于你的梅”。梅字的下面还用红笔画一枝梅花。那折扇,那日记本,都让他们两人心荡神驰,甜甜蜜蜜,好几日上不好课。
晚上,他们两人常常聚在吕咏梅的屋里写作业。写完了作业,就山南海北瞎聊。聊着半截,他们就凑在一起。开始,还颤颤巍巍,后来,胆子大了。他们拥抱在一起。他亲着她的脸,她抚摸着他的头发。
“你爱我吗?”她重复着几千年来姑娘最爱讲的这句话。“爱!永远爱。”他重复着几千年小伙子最苍白无力的誓言。
但是,两个人都心醉神迷了。这话,让他们感动。不管怎么说,这对于他们是第一次。他们刚刚过了十五岁呀。不过,他们都觉得大了。吕咏梅这间房真好,又宽敞,又安静,布置得又漂亮。他们真象在新房里一样。
高中一年级的这一年开始,他们的关系发展得更快了。两个人几乎天天晚上要在这间宽敞、漂亮的屋里约会。双方家长们都不去干涉。他们都以为他们两人在学习呢。他们两人就这样卿卿我我。吕咏梅觉得心里很甜。可几次游晓辉对她有其他要求时,她都含羞地拒绝了。她爱游晓辉,却不愿那种时刻这么早就到来。
就在这时候,班上另一位女同学出现了,并且以比她还要早熟的姿态向游晓辉进攻了。他轻而易举便被她击中。
她就是梁燕燕。
吕咏梅一直不相信梁燕燕会把游晓辉从自己身旁夺走。她过于相信自己的实力。她实在太不了解男孩子的心。她也太不了解女人,除了漂亮,还有更重要的本钱。
章薇最同情吕咏梅。她认为吕咏梅搞对象不象有些女同学。她最认真,最痴情,心又最重。因此,对于梁燕燕和游晓辉过于密切的交往,她几次提醒过吕咏梅。吕咏梅总是不信。
一直到昨天晚上,章薇怎么也忍不住。为了让吕咏梅认清游晓辉是个什么样的人,希望她趁早和他断了线,她到了吕咏梅家里,告诉她游晓辉托自己找大夫给梁燕燕打胎的事。
吕咏梅这才不得不相信。原来,这一切全是真的。她一直生活在自己制造的幻想里。可怜的、痴情的姑娘呀!“我劝你,摔个跟头拾个明白,知道了游晓辉是个什么样的人,趁早,一刀两断!这可是我的一片好心!”
临从吕咏梅家里出来,章薇还一再劝说着她。
章薇做梦也没有想到,本是想帮助吕咏梅的,没想到倒害了她。
半夜时分,她突然惊醒,先是翻箱倒柜,把游晓辉送给她的礼物扔了一地。那把香味四溢的折扇,让她撕成碎片。她呜呜哭了起来。等爸爸妈妈惊醒,跑过来一看,吕咏梅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两口子赶忙跑过去,抱着女儿,不住地喊,不住地摇。爸爸慌了神,手脚不住地抖。妈妈一个劲地哭。
忽然,妈妈醒过味儿,对不知所措的爸爸叫了起来:“死鬼,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找车送医院呀!”
爸爸这才想起来,是得把女儿送医院抢救。
短短两天,“二进宫”!钟林竟连续两次走进这所医院。一个打胎,一个治病,都是因为一个游晓辉。一股无名火,不由得“噌噌”往上拱。他也说不清是因为游晓辉呢,还是因为他实在不愿意进这所医院。不愿意!可能,谁也说不清钟林为什么不愿进这所医院。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今天上午的课没有上好,同学们传开了班上这两件新闻。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吕咏梅送进医院,诊断为心肌炎。心肌炎!一个还不满十八岁的姑娘,竟如此痴情,简直象个林黛玉。她为什么对爱情——她自己还并不太懂的玩艺儿这么刻骨铭心?钟林感到有些不理解。他明显地觉出现在的中学生与他那个时代的中学生截然不同。他一时说不清,这是一种进步呢,还是一种倒退?
吕咏梅和梁燕燕的事,在老师们中间也传开了。学校这学期如果评头号新闻,恐怕舍此无彼。首先得到消息的是教导处。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钟林本想替梁燕燕暂时保着密,这种事,对于一个女孩子,意味着终生的耻辱,如同霍桑写过的小说中写在姑娘衣服上的“红字”。这一点,钟林是知道的。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下了语文课,走进教研组,有的老师告诉他:“邱老师找你!”钟林走到教导处门口,刚刚推开门,就听见里面一屋子老师在议论梁燕燕和吕咏梅,见他走进来,纷纷把目光投在他的身上。钟林有些恼火。似乎这一切的责任不是别人,而是他。
值得吗?就这么两件事值得闹个满校风雨吗?难道学校里除了这样的事,就没有别的事可干了吗?
邱老师招呼他:“小钟来了,快这边坐。”
钟林走过去,没有坐:“找我有事吗?”
邱老师极其气愤地说:“梁燕燕的事,老师们听了很气愤,昨天石老师值夜班,游晓辉一夜没回家,让派出所给拘下了,打来电话。石老师把他领了回来。不是石老师有办法,让游晓辉吐出了实情,我们还不知道呢!”
石老师走过来说:“真是不象话!咱们学校的脸,让这几个嘎杂子琉璃球给丢尽了。”
邱老师又问:“听说,梁燕燕的事你知道?昨天你还去过医院,陪她做的流产手术?你为什么不对学校讲一下呢?”
这又是谁汇报的呢?钟林当然不知道,这还是游晓辉交待的。石老师对付这样的学生,真是有办法。任他铁嘴钢牙,也叫他开口讲话。
钟林没有讲话。他本想解释一下,想想,解释干什么?反正是我做了,错?还是对?他没觉得错。他是班主任。难道说班里任何事不是由他来处理,非得件件汇报,让学校来处理吗?或者说,这是件大事,惊天动地?
“小钟,你的组织性也太……”邱老师还在讲,讲到这儿,他收住了口。他意识到站在面前不是十几年前自己的学生钟林。他训学生训惯了。“你先做做工作,看看游晓辉和梁燕燕的态度,然后拟个处理方案……”邱老师的语气委婉了许多。
石老师搂着钟林的肩膀,用一种亲切的语气讲:“小钟啊,你刚刚到学校,情况恐怕还不大了解,”他看出刚才由于邱老师的批评,钟林有些不高兴,马上来和缓一下气氛。他就是这么个人。长期与邱老师配合,总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现在学生早恋现象很严重。可以这么说,初二不找对象的,就算是晚婚的了!”他竭力用一种幽默的语气讲。这话引起教导处在座的许多老师的共鸣。
“可不是怎么着!现在的学生,真是邪了门。别的不懂,这方面比老师都懂……”
“我们家孩子才上初一,替他洗衣服,你猜怎么着?就发现了情书!你说要命不要命!”
“现在。班里的同学要是没个对象,他就孤立。好象他们就丢了魂儿一样!”
……
真的这么严重吗?那么,是什么原因呢?钟林想:如果我真想当一个好老师,就应该好好调查研究。这的确是个社会问题。它影响着学校的教育、家长的工作、社会的风气,以及道德、伦理等等许多方面的问题。钟林又想:算了,这应该是邱老师石老师和方校长他们的事。我哪里有这工夫和这些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学生较劲!?
钟林自有他的想法。如果不是看着方校长的面子和家里活说死说,他真不愿和这些学生打交道。
下午自习课的时候,他到班上去了一趟。他一眼就看见游晓辉,老实多了。霜打了一样,伏在桌上,不知是在写作业,还是在写检查?钟林真想也象邱老师一样,把游晓辉叫出来,痛痛快快地训一顿。一看他这个样子,这种劲头倒没有了。熊劲!钟林看不大起他这种熊劲。
同学们从钟林脸上,猜测着他一定是来训人的。今天来上课的老师,几乎没有一位不直截了当,不含沙射影,不连挖苦带损地数落一下他们班这两件并不光彩的事的。老师嘛,不批评学生,还能有老师的威严吗?带把儿的烧饼攥到手了,有磕儿的歪瓜裂枣看在眼了,还能放过这样的教育的好机会吗?
钟林从同学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里,看出了这一切。
这,他懂。他当过学生。立刻,他觉得特别没劲!这时候,他干吗非要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去训人呢?这时候的气话,除了能痛快痛快外,又能起多少作用呢?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招呼了一下班长:“覃峻,你来一下!”
覃峻跟他走出教室,同学们松了一口气。虽然,事情并不出在他们身上,却无端挨了老师一天的数落。看耷拉脸子,总不如看笑脸舒服。谁也不是老和尚的木鱼,天生就是愿意挨敲的呀!“吕咏梅病了,得了心肌炎……”
说到这儿,钟林想,还不如我也病了,住了院算了,省得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烦心了。一了百了!“放学后,你找我一下,我们一起到医院看看她。”
“好!”
能当班长的,大多是老师的红人。钟林上小学时候当过班长。上了中学,没当上。能人太多,红人只能几个。他并不是邱老师的宠儿。不过,他与班长关系不错。他挺崇拜班长,也很羡慕,外带一点儿嫉妒。中学时代,呵……
去医院的路上,钟林看看走在身旁的这位比自己小一轮的小班长。他在想什么呢?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班长呢?
覃峻是属于那种外表听话的中学生。他中等身材,敦敦实实,穿着得体,既不过分打扮,但也决不故意为显其朴素而土得要命。时下,他没戴帽子,穿一件咖啡色的拉链夹克衫,里面没穿棉衣,一件毛衣外多加了一件校篮球队的红色翻领绒运动衣,衣领翻在夹克衫外面,例显得挺洒脱。他不是那种漂亮的男孩子,却憨厚、质朴。除了让人感到听话,容易信任之外,钟林还隐隐感到他一定很有心计,很有主见,也很有个性。他相信自己的这个判断。
想到这儿,钟林很想听听他对于班里出现的这两件事情的看法,对自己处理这两件事情一定会有好处的。
谁知,还没容钟林开口,覃峻倒先讲了话:“钟老师,我们想搞个新年晚会,您帮我们一起组织好吗?”
噢!是的,新年快到了。他想的是晚会。在去看望吕咏梅的路上,他根本没想那两件彼此相关的事。老师们认为严重的事,他看得并不那么严重。他想的是晚会。而新年晚会,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还是一个班主任呢!“我?你们自己组织就可以了。你们是高中学生了,完全可以自己干了!”
“那您一定得参加!”
钟林笑笑。说心里话,他并不愿参加。这种晚会,对他还有什么意义?那早已流逝的中学时代,只是一个恍惚的梦。可是,他不能扫他们的兴。
覃峻很高兴。对于这位新班主任,他自然和原班主任老师做了一番对比,而且和班上几位小干部议论过。日记的事情,无形中使钟林缩短了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新年晚会,虽然还没有举行,他们却已经进行了一次愉快的心的交流。
钟林感到一种来自学生的信任。他挺高兴。信任,对于任何人都是难得和可贵的。他更想知道对于班上那两件事情,这位班长的态度了。“游晓辉和梁燕燕的事情,班上同学都有些什么议论?”
“什么议论都有。钟老师,会开除他们吗?”
这话,使钟林想起昨天梁燕燕对他的提问。为什么他们都想到了开除呢?
“那么,你觉得怎么处理好呢?”
“我不同意开除。”他说得很干脆,紧接着又反问道:“您呢?”
“也不同意开除。”
他似乎不大相信,又补充说道:“可邱老师、石老师都说他们是流氓。”
“你认为他们是流氓吗?”
“我看还没到那份上。”
显然,覃峻对同学之间这类发生过性关系的事情,有着自己的是非标准。钟林很想再问他:“那么,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做流氓呢?你对象游晓辉和梁燕燕的行为怎么看呢?……”
这样谈下去,对于学生的早恋问题,就可能深入探讨……可是,钟林没有再问。还没到时候,不能操之过急……
他们推开病房的门。屋里静悄悄的,有的躺着看书,有的倚着织毛活。吕咏梅还在睡觉。她的床前坐着一个人。钟林和覃峻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游晓辉。
游晓辉见他们走来,抬头叫了声:“钟老师!”
钟林看见,他的眼睛红红,眼圈湿湿的。哭了?这个游晓辉呀,心究竟系在哪个姑娘身上?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学生?
叶秋月的日记——
1979年12月14日晴
今天放学以后,我、章薇、范爱君几个女同学一起去看望吕咏梅。钟老师和覃峻,还有游晓辉都在。吕咏梅病得真够可怜的。游晓辉还有脸去看人家,真是的。
看着吕咏梅,使我想起秋明。我觉得她们俩一样的可怜。
也许,我还没有尝过Calflove的滋味,所以,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觉得她们两人把爱情看得过重。以致受到的第一次打击便承受不了,一下子倒塌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有一天,我也爱了,也被爱了。但突然我也受到了比她们更厉害的打击,我会怎样呢?我能坚强一些呢?还是象她们一样软弱?我相信我会是一个强者。我决不会象吕咏梅一下子病倒,也不会象秋明一样整天闷闷不乐。
从医院回到家,妈妈陪秋菊去相对象去了。爸爸没在家,秋明已经把饭做好了,在等我一起吃。吃饭的时候,我问她:“二姐,你怎么不找个男朋友呀?”她抬起头愣愣地望着我。我又说:“你看人家大姐……”她忽然打断我的话:“大姐是大姐!我是我!”这话真拧,也真让人莫名其妙。我又说:“你看我们班的吕咏梅才十七岁,搞对象都病了,你都多大了呀!”她放下碗,走进里屋。我知道,我不该提我们班的同学。她害怕同学这两个字。我本想趁爸爸,妈妈,这两位叨唠的老人不在家,趁讨厌的秋菊不在,我可以好好地和她聊聊,劝劝她。谁知……
现在,我知道再劝她也没用了。还是让她一个人在屋里静静地呆会儿吧。
我也吃不下饭了。回到我屋里写日记。我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又找不到人说的时候,才拿起笔写日记。现在,我多想找一个人说说。找一个知心的人。
谁呢?只有三叔。三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全家人,讨厌的讨厌,可怜的可怜,只有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