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之前,琦一接到老木的电话,她有些意外。电话里老木的声音很缓和很温存,使琦一浮躁而愤懑的心情一下平静了许多。
老木说,我们在这里搞了一个大型新闻发布会,今晚邀请有关单位和有关人士参加宴会,宴会之后有一个大型舞会,请你参加。
琦一犹豫片刻,说,我去合适吗?
老木在那边笑了,说,这种场合,你最合适了,我以个人的名义邀请你。再说,你别老一个人呆着,”应该出来散散心,好吗?
琦一觉得老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不管为人,为业,都是成熟而优秀的,他跟柏林有许多相似之处,处处给女人带去亲切关怀和安全感,而决无其他让人接受不了的坏毛病。这种男人能给任何一种类型的人以愉快和信任。
琦一笑了。因为她感到刚才老木在那边笑的时候,一定很滑稽很古怪。
老木说,想好了吧,我在长安大剧院门口等你。
琦一回到家里,丈夫没有回来,她在电话机旁发现丈夫中午留给她的字条——晚上要陪客户吃饭,不回来吃饭。
琦一想起丈夫最近为老陪人吃饭的事叫苦不迭,说改革开放好是好,陪人吃饭受不了。
琦一想,社会发展到了为吃饭发愁,为吃丰盛的山珍海味发愁,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是一种文明进步的表现还是落后退步的表现。
琦一拿出一套黑色的薄羊毛套装穿上,站在大镜子前仔细地看自己。她发现自己穿黑衣服比穿任何色彩的衣服都显得怡静和素雅,更重要的是黑色最适合她的心情,她对黑色有着天然的喜欢。柏林临离开她的那天晚上,她穿的是这一套黑色衣裙柏林久久地看着她,然后说,你穿黑衣服,简直太美了,说着就抱住她去吻她露在外面的脖子和胸,在那一刻,琦一感到很幸福。很少有人这么欣赏过她,她的丈夫跟她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没有用男人的目光审视过她,她觉得被男人欣赏,特别是被自己心爱的人欣赏,是一件令人幸福和愉快的事。柏林抱住她,深情的目光良久地凝视她,说,跟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在一起,感觉很奇特,好像我们一切都被溶化在一片黑色里了,感觉温馨安全宁静。琦一拍了一下柏林的脸,笑着说,你一点也不宁静。因为她已经感到柏林一触到她的身体,就有一种难耐的冲动,甚至呼吸都显得困难了,哪怕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候也不影响他的冲动。
柏林像大孩子一样笑,他吻着琦一头发,脖子,又去抓琦一的手,在自己的唇边碰碰。他跟琦一在一起,就显得特别忙,琦一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他都想去触及,忙得像一个对一堆精美的积木欣喜若狂的孩子,不知道该先摆弄哪一个更好,于是忙乱得不得了,柏林在面对琦一时,就是这样,他吻她的唇的时候,又急着去抓她的手,然后又迫不急待地去抚摸她的胸,这使他气喘吁吁,难以抑止地激动起来,柏林说,在我最是孤独和寂寞的时候,我就想你,你的身体总在闪光,光线那么柔和,让我想靠近,想去触摸,想去深入……真是太好了,女人,你,真是太好了,好得让我能从雪堆里爬出来,从死亡中逃出,这太奇妙了。
琦一说,如果换一个女人,别的女人,你会有这种感觉吗?柏林睁大眼睛想了半天,茫然地摇头,说,不知道。琦一说,你这几十年中,没接触过任何一个女性吗?柏林望着琦一,脸一下红了,很难为情的样子。琦一就笑了,她知道这对柏林太难了,他不会说假话,他的脸红表明了这一点。柏林说,有过,我那一年来找你回去之后,很绝望,成天喝酒,在老木那里,老木对我这种状态十分担忧,就为我介绍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至今我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样子,在我喝醉时她来了,说是要跟我结婚,为我生孩子,等等,十分温存,我稀里糊涂的,我不知道那样算不算作爱,等酒醒之后,我还以为我在做梦,梦里的女人使我一点也不清楚。后来老木告诉我是真的,我有些沮丧,觉得这算怎么回事。后来那女的又来了,在我清醒的时候,我发现我根本不能接受她,面对她我一点感觉、一点欲望也没有,我甚至产生罪恶感,后来我逃了……就这一次,稀里糊涂的。柏林说着将发烫的脸颊埋在琦一的怀里,琦一抚摸着他浓黑的头发,柏林的头发像小草一样温柔,一股松香的味道,琦一凑近深深地吻,柏林身上有一股十分好闻的味道,很清爽,让人想到大自然的松树,青草或者是小溪,柏林的衬衫领子任何时候都是干净的,显得很整洁。柏林是一个整洁而清爽的男人,这令琦一十分满意。柏林身体的健壮使琦一有些想不通,他脖子上的肌肉呈坚实的条状,一直朝下沿延伸,他的胸和胳膊处都有像石头一样的肌肉鼓出来,可是当琦一靠在上面却产生的是温存、温柔、坦实的感觉。她常常想到他在雪地里爬的样子。她觉得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没有忧愁,没有悲伤,心里充实而柔美,他不会欺骗二不会将自己过错随便强加给女人,他心胸宽阔而丰富,他懂得爱女人,欣赏女人,他会使女人更加美好和善良,因为他是好男人。
柏林抬起头,目光恋恋地望着琦一,说,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的,虽然那时我没跟你在一起,但我的感觉,感应,全身心,都与你融在一起的,不管在白天还是在夜里做梦,我觉得跟你是那么自然那么和谐地在一起,特别是我的身体,常常因为想你和渴望你,变得如此健壮有力。老木曾一度担心我,一个人长期独处,会出毛病,会造成性扭曲和性格变态等等,可是我一切正常,我觉得我一直与你在一起,我有我与你作爱的特别方式,那就是一种幻觉,当我从幻觉中醒过来时,我觉得那是真的,你是可感可触的,这些别人是无法相信和理解的,而惟有相爱的人才可以理解。
琦一非常感动,她相信人世间有这种奇迹,包括别人不理解柏林从死亡中爬出来一样,柏林这样的男人,是会制造奇迹的,因为他的灵魂和肉体常与上帝在一起。
琦一曾听一位心理医生说过,一般登山运动员,都是一些内心素质很特殊和有着坚强毅力的人。这样的人才能成为一个合格和成功的登山运动员,一般普通人是无法承受那种压力的。因为他们每一次登山,都在走向死面对死亡,没有特殊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坚强毅力,是登不上去的,这种人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人,上帝在造人时,对他们这种人特别灌输了一种质量。
琦一想,一个有着非凡毅力的人,又充满如此深厚的爱心,他一定是会有奇迹出现的,是会比一般凡夫俗子多得多的优良心境的,是可以战胜一般人无法战胜的东西的。但是琦一也明显地从柏林身上感受到面对她时的脆弱,天然的情愫释放得很彻底,是那么的执拗淳朴缠绵,像一个眷恋母乳的婴儿,眷恋着她。在琦一看来,一个既坚强又脆弱的男人,是那么地可爱,那么让女人心动心疼,使女人能够完全彻底地释放出女人内心及至生命中的温情去关怀和呵护他。琦一也觉得,她只有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才能变得更像一个女人。
琦一衣着整齐地站在镜子跟前,心神早已云游天外了,她好半天才将恍惚的眼神聚拢,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她对镜子里的女人哀哀叹息,如果这一切都是命的话,是命的话……
突然电话铃大响,像闪电一般切入琦一的思维之中。
电话是刘力打来的。刘力的声音仍然那么充满快活的弹性,让人觉得她什么痛苦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她也没有发生,她除了愉快就是幸福。琦一真佩服刘力这种能力,她觉得刘力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女人。
琦一对刘力的突然出现既惊又喜又担忧。琦一说,你这一些日子干什么去了?我给你房间打电话,至少一百次没人接,去你住处三次,’门都敲烂了,结果隔壁出来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将我审犯人似的审了半天,我以为你发生什么不测了,警察说,刘力好着呢,她不需要任何一个人打搅她,她在养身体呐!你想这种话从一个警察口中说出,多少令人发笑甚至发虚,我还以为你要嫁给这个警察同志呢!
刘力在那边大笑不止,她说,我一直在家里,什么人也不想见,特别是左七,我恨死他啦!他来过好几次,都被警察轰跑了,结果警察为我炖了一锅鸡汤,当我怀着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把这锅鸡汤吃完之后,警察同志才告诉我,鸡汤是你送来的。并且把我的电话线扒掉了,所以我一个电话也没接到。我绝望得都快死了,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一下子谁也不出现了,到今天,我才发现电话线被扒的事,你看!
琦一关切地问,你现在怎么样了,身体养好没有?
刘力说,在警察同志的关怀下,还不错,这位警察同志是独身男人,也是被人抛弃了,所以他对我同病相怜,百般地关心照顾……
琦一说,你是不是爱上他啦?
刘力格格笑,说,那怎么可能,简直是笑话,不过他人蛮好,挺讲良心,义气,做一个好朋友挺好,又是警察,还能把人唬住。
琦一说,你打算跟左七怎么办?
刘力说,他来找过我几次,没见上我的面,在门缝里塞满了纸条,都被晋察当面奉还了,、他气坏了。
琦一说,你还在爱他,你放不下他。
刘力哑了,沉默一阵,说,他太让我倾心也太让我伤心,他妈的我算什么?人家老婆一回来,我成了臭狗屎,把他吓得像龟儿子似的,来找我有什么用?我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要气他,让他感到伤害一个爱他的女人是不可以的!
琦一笑了,说,我想他不是故意伤害你,也许没有办法,人有时候是没有办法的,太为难了,客观现实的问题与内心的那分爱太难和谐地处理好和统一起来……他肯定要伤害你们两个女人中的一个,他不可能做到两全齐美,这太难,他不是伤害你就得伤害他妻子,结果……
刘力哀衷地说,琦一,善良的琦一,别说男人喜欢你迷你,我也会爱你的,你那么善解别人,对人那么好,可是你得到的是什么?
琦一默然。
刘力说,咱们别说这些,让这些烦心的事见他妈鬼去吧!我只想好好地愉快地活着,享受每一天阳光给我的温暖,将来我决不会去傻乎乎地爱一个男人,为他们去付出,我只有去享受男人,享受我想得到的一切,包括肉体……
琦一说,你在生气时说气话,一旦处在一个让你动心的男士面前,你又会犯傻的……
琦一停顿一会儿,说,刘力,我们都很茫然。
刘力在那边大叫起来,我们别说这些好不好啦!我今晚要去参加一个大型舞会明天我要去上班,见面再说吧。说不定今晚我还会碰见左七呢!
没等琦一说话,刘力就把电话搁下了。
琦一耸耸肩,说,这个魔女!
琦一到了长安大戏院门口,在大门外的灯火阑珊处看见了老木,老木穿着一件银灰色的西服,打着灰色的领带,显得格外精神和风度不凡。他目光炯炯在朝着琦一下车的地方看着。琦一看着老木,心里不知为什么哽了一下,她不由地想着柏林,如果柏林还活着,也会和老木一样,生活得那么充满信心和希望。
琦一看着老木,朝他走去。走近时,他才发现刘力站在老木身边,正笑吟吟地望着她。刘力美丽得像从另外一个星球来的人,让琦一不敢相信。
刘力张着嘴,望着琦一,说,你穿黑衣服……简直太令人难以致信,怎么会有如此的效果!
琦一笑了,说,女人一见面就谈衣服款式,让男人莫名其妙!
刘力说,我还以为老木就邀请了我一个女士呢!
琦一笑了。
老木忙对琦一解释说,我在两天前认识刘力的,在刚才才知道你与刘力是同事是好朋友,很巧,很好!
琦一欣喜地点点头,看了一眼刘力,发现刘力比以前消瘦了许多,也比以前宁静妩媚了许多。刘力穿的是一身淡蓝色的麻纱衣裙,极有飘逸和垂坠感,使刘力更显出妖媚来,让人随她心旌摇动。
琦一看着刘力的样子,突然艾非儿的模样撞进她心里,她看着刘力的眼神有点发直发愣。
刘力过来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说,你在想艾非儿,是吗?
琦一无奈地拍拍刘力,说,知我者,刘力也!
琦一说,艾非儿有一套你这样的衣服,让我很眼熟。
三人到了宴会厅,人们都排着长队在开始吃自助餐了。
舞会开始的时候,老木和琦一刘力在一张放有红蜡烛的小圆桌旁坐下,都觉得这种气氛很让人舒适愉快轻松。
就在这时,刘力在人缝里发现了左七,刘力用胳膊肘碰了碰琦一,琦一也同时发现了左七。
左七的目光如同闪光的刀片一样,避开人群,朝刘力切过来,直光光地落在刘力身上,刘力早已知道左七在看她,她故意不去看他,与老木亲热无比地交谈,并偶尔凑得很近。刘力在对老木没话找话地胡侃。琦一笑了,觉得刘力跟小女孩似的。
老木在与刘力交谈中,不时用一种含义不明的目光看琦一,因为琦一明白刘力在用这种方法气一旁的左七,所以她心里有数地泰然地看着老木,并款款地端起酒喝了一口。
琦一感到老木在注意她,虽然他在对刘力说话,但他在注意她。老木的目光永远是炯炯有神地充满力度和信心。这是成功男人的标志。二十年前,琦一在火车上与他相见并被他那双与众不同的充满深意的目光震动过,至今她再目睹这双目光时,仍然是充满吸引力和震撼力的。琦一觉得柏林与老木有许多相似之处,就是所有优秀的男人的相似之处,成熟、智慧、豁达、宽厚、热烈,充满自信和活力,而且善良正直。琦一想,这世上有一类男人与另一类男人太不一样了,差别太大了,有的男人,总是为一点点小利益,小恩怨,变得面目可惜,心灵阴暗而狭隘。
琦一发现狭隘是男人的天敌,它会将一个男人变得奇丑无比。
琦一常常在众目睽睽之下跑神,目中无人似地神游八方。
她发现刘力和老木都在对她意味深长地笑,琦一立即回过神来,说,你们笑什么?
刘力说,老木对你说话,你像在做梦似的。
老木说,琦一既然来玩,就放松一些,好吗?
老木看着琦一,充满了深情。这使琦一感到很温暖,可是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她又将它强咽下去,她怎么不想柏林呢?特别在老木面前,能不想柏林吗?老木是她与柏林这段人生与爱情经历的目击者、见证人,老木对柏林的关怀帮助,情感远远超过了情同手足的兄弟甚至是父母的情感,这是一生一世的好友、知己。人一生得到这样的朋友是幸运的。
人们已经在音乐声中翩翩起舞了,刘力拉起老木的一只手,俩人站起来,显得那么和谐和美好。他们双双飘进了舞池。
琦一的头稍稍转动了一下,就看见了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坐着的左七,左七的神情很恍惚,甚至可以用痛苦不堪去形容,他看着刘力和老木,是那般地无奈和悲伤。琦一看得出左七在爱着刘力,爱得很无奈很苦。
琦一叹了一口气,心想,男人女人啊,生来就是为情而苦的么?
正想着,左七过来了,他请琦一跳舞,琦一先愣了一下,然后很快悟过来并礼貌地站起来,左七拉着她的手进了舞池。
琦一看见刘力的目光透过人缝在对她窃笑,那么开心和不怀好意,因为她看到了左七的痛苦和难耐,这是刘力今晚想看到的,刘力心花怒放。刘力在把这种信息传递给琦一,琦一瞪了她一眼,心里骂道——魔女!
琦一感到左七的手很凉,甚至有轻微的颤抖,他心神不宁,踩了她两次脚也没有感觉,他在窥视刘力,他在上刘力的当。他在吃醋,在发疯,但又不敢发作。
琦一笑了,心想,男人有时很傻的,太容易上女人的当。
刘力在故意对老木卖弄风骚,甜蜜幸福得不可忍受的样子,她那副样子几乎都快将左七毁掉了。左七的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
琦一很同情左七,她责怪刘力太残忍了,她担心左七会发疯的,嫉妒是会令人发疯失去理智的。
琦一想对左七说点什么,好转移他的注意力,免得他一旦失去理智做出傻事来。
琦一说,你看见刘力了吗?
左七略一惊,低下头来看着琦一,说,我,好像没发现她,她也来了吗?
琦一说,她来了,等下一轮,你请她跳舞。
左七说,好,好,她,跟她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琦一说,朋友,我和刘力的朋友。
左七吱唔着说,哦——哦。
曲子终于结束,人们纷纷下舞池回到坐位上。
刘力坐下之后,把头凑到琦一跟前,说,他跟你说什么?
琦一平谈地摇摇头,说,他正在看着我们,别交头接耳的,他一要知道你在激他耍弄他,他会轻视你的,他快发疯了。
刘力笑了,笑的那么开心,几乎将近来积压在内心的悲枪和伤心都笑出来了,使她顿时容光焕发。
音乐再响起时,老木立即起身来请琦一跳舞,老木的样子很滑稽,他怕被刘力捷足先登把他拉起来,让他在劫难逃。他的表情传递给琦一一个信息,就是恐怕琦一认为他很轻挑,很随便,跟刘力刚一认识就如此粘粘乎乎的。
琦一一下失声笑了。
老木低头看着琦一,说,你笑什么?
琦一意味深长地摇摇头,说,没什么,我觉得有时候一群大男大女,甚至是老男老女,琦一些小孩游戏,或者一些小小恶作剧,挺让人开心和发笑的。
老木一点也不明白琦一说话的意思,也莫名其妙地摇摇头,说,刘力很有意思,活泼可爱,跟你不一样……
琦一说,我老了。
老木说,不是,跟老没有关系,你能够使男人成为真正的男人。
琦一对老木说的话,有些吃惊,她微微笑笑,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她知道柏林会将她的一切告诉老木的。
老木的胳膊很有力地搂着琦一的腰,使她想起柏林搂住她时的那双坚实有力的胳膊,她深深地呼吸一下,感到头晕。
老木温存地问,你不舒服吗?我听柏林说你老头晕,是吗?
琦一抬起脸,看着老木,说,没什么,很好。
老木轻声说,你在想柏林,随时随地,跟人说着话,就跑神了。
琦一咬了咬下唇,说,我真想他啊,如果一切从头来……可是一切都晚了,我心里难过,我不该让他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去那里,我答应过他……
老木抱紧琦一,他把琦一的头摆在他的胸口上,手停留在琦一的头上,轻轻地抚摸……
琦一有些恍惚,她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她推开老木,说,我们休息一会儿,好吗?
老木停下,拉住琦一的手,走出舞池,坐下。
琦一看见刘力在与左七跳舞,俩人的表情都崩得很紧,像一对仇人抱在一起,很奇怪的样子。
一会儿刘力也下场了,左七不见了。
琦一说,左七呢?
刘力说,不知道,岂有此理!他现在来死死缠我,当初干什么去了,我刮了孩子,痛苦成那样,他长时间不来看我,我是怎么过来的,他现在知道什么是痛苦了,他说他要杀人,简直是!
琦一拉住刘力滚烫的手,说,打住,打住,你的恶作剧已够他承受的了,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他爱你,没有假,只是缺少一些经验,他不是一个坏男人,很可爱,别再折磨他了。
刘力无奈地笑了,我的苦谁来安慰谁来负责?
琦一摇摇头,你呀,刀子嘴,豆腐心,你也在爱他,别欺骗自己,好好去珍惜这份情感,互相包容体谅很重要,他能跟你结婚吗?
刘力说,他说他要离婚,跟我结婚,我不信他!
琦一说,为什么?
刘力哀伤地摇摇头,说,不知为什么,前一段时间,我已被他那种冷酷酷怕了,当我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他的那种含人为己的作法,太令我寒心,我一想起来就觉得一盆冷水浇头,我承认我内心还在爱他,但我不能宽容他。
琦一望着刘力伤楚的面貌,无可奈何地叹口气,说,我佩服你的狠心。
刘力不以为然地笑了,说,都跟你似的,人类不可能进化。
琦一说,有那么严重么?
舞会结束的时候,老木执意要送琦一回家,琦一见刘力在一旁孤单单的,就说,送刘力吧,我家离这里近,一会儿就走到,刘力目前的状态,更需要男士们的关心。
刘力对琦一作鬼脸,她说,我根本不需要人送我,我还有别的事到别的地方去。
琦一望着老木,说,既然这样,我陪你走走,走回家。
老木很赞同琦一的提议。
三人在戏院门口分手。
刘力对琦一神秘兮兮地说,我看这位大总裁好像对你别有一番意思在心头呐!
琦一说,他是柏林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二十年前就认识的朋友,他一直在关心我和柏林……
刘力对此很惊讶,她说,真的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觉得这个人气度不凡呢,我还以为他对你……
琦一说,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人。
刘力陪着琦一级级地往外走,老木隔着一段距离跟着她们。
刘力说,柏林的逝世,对你的打击太大啦,是我可能会受不了的,你是一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心眼那么好,命运这么惨……
琦一说,好好跟左七谈谈,不要互相折磨,人的一生太不容易了,短暂的几十年,一晃而过,一切都在转瞬即逝中消失,包括生命……爱一个人,或者被人爱都是十分不易的事,你看这人海茫茫,人与人擦肩而过,谁爱谁?既然相爱了,大家都要珍惜,既便是不爱了,也尽量少一些伤害,左七他有家,有妻子,而且关系又那么特殊,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国内,你应该体谅他,他是一个有妻室的丈夫,家庭、夫妻是很具体的字眼,这里边包含着十分复杂的关系,社会的,伦理的,血缘的,错综复杂,不是一句话能说清楚,然而爱情则比前者更简单明了一些,仅是一个爱字了得,爱,便在一起。不爱,便分手,很简单,而婚姻家庭,就不那么简单,特别对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来说,就更复杂了。家庭这里边有许多不是爱情所能替代和解决的问题。
刘力忧心忡忡地望着琦一,说,以你之见,我目前该干什么,该怎么做?
琦一看了刘力一眼,又转回头看老木,对老木抱歉地笑笑,说,对不起。
老木释然地笑笑,说,这夜色很好,独自欣赏也别有一番情趣。
刘力站下,对琦一说,我改日再谈吧,把一个如此浪漫情调的男士搁在一边,实在不那么对劲……不过我想告诉你,我想去日本。
琦一说,去日本?琦一感到很意外。
刘力点点头,伤感地说,我想离开这里,远远地离开。我的前夫,对我制造的一系列流言蜚语,已足够影响我和伤害到我,我已深深地感到在这里生活下去和做人的艰难了,我倒不是怕什么,只是心里难以承受,比如上次那封写给检察院的匿名信,揭发我受贿一事,就是他一手炮制的,将来又不知还会对我作出什么样的陷害和攻击,我的精力是有限的,成天就在小心翼翼地提防这些莫须有的伤害,你说我……
琦一说,你前夫凭什么没完没了地刻意地伤害你?是他对不起你,他应该对你忏悔才是!
刘力无奈地摇摇头,说,你以为世上的人都像咱们这样的做人为人,讲良心讲道德,世上就有那么些作尽坏事,却没有丝毫忏悔之心的混蛋,他们把一切自己的过错推给别人,找出任何借口刻意伤害别人,上帝在造他们的时候就把他们造成坏人,只有你才相信人存在着多重性,几面性,善恶性,那是人为自己找开脱,有的人生性就恶,只是被社会环境以及条件约束,未能释放得彻底,可是他们一旦有一点点条件和机会,那种恶性的释放,真让人毛骨悚然。
琦一说,我还是深信人的善良,人应该善良,否则在这么一种充满各种危机的地球上,怎么生存下去?有一位朋友前不久给我来了一封信,说他们那里经历了一场地震,死伤无数,说通过这场地震之后,人自然而然地团结了,相亲相爱了,过去有仇有气的人,都友好起来,原因就只有一个,他们感到人脚下这片土地太不牢靠了……
刘力说,你可能从来都遇到的是好人,你的运气好,而我跟你不一样,多数遇到很歹毒的家伙,不整死我好像他们都白活了似的。有时我都感到奇怪,我做什么对不住别人了?比如我那个前夫,他已经把事情做到如此让人发指的地步了,他应该感到羞耻甚至是不安,但是他没有,他觉得满世界的人都在对不起他,他变本加厉地将伤害投掷给别人,我一想到他,再看看编辑部的一些人的作法,我就觉得人这玩艺,没救了,世界的末日该到了。
琦一搂着刘力,说,那是因为你太光芒四射,男人们面对你,失去了自信,甚至承受不了你。一个人不仅仅对苦难对痛苦对丑恶需要有心理承受力,同样对美对幸福对欢乐一样要有心理承受能力,有的人承受得起痛苦却承受不起幸福,有的人承受得起丑恶,却承受不起美好,中国的某些文化,对男人的人格塑造和心理的调养,不是十分有利的,他们容易因此而变得脆弱、虚伪、狭隘,变得承受能力很差,特别是当他们面对你这样的女人的时候,他们感到自己太无能了,太弱小了,这种自悲的心理容易转化成嫉妒,仇恨,甚至是恶毒,就想压倒你,打垮你,他们情愿去恭维和讨好一个平庸的女人,也决不去招惹一个光芒万丈的女人,因为你太刺眼,当一个人,这包括男人女人,在面对一种极好极美的事物时,总是胆怯恐惧的,就别说男人们面对一个如此美丽的女人了,而这个女人又那么桀骛不驯,所以得不到你,就打垮你。
刘力张大嘴,瞪着眼睛,傻望着琦一,说,琦一你什么时候变得像一位哲人,又像一位心理专家,把男人看得这么透!
琦一说,这不是什么看透不看透,在生活中与人的交往中,你慢慢就琢磨出来了,我想一些聪明的哲学家,不外乎就从生活的底蕴中窥视到人与世界之间存在的奥秘吧,再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民族的文化造就一个民族的心理素质,中国文化纵然悠久优秀,但是它也有极其不良的负面,特别是从文化男人身上,你能深切地感到这些不良的倾向,可是这些文化恰好对女人十分有利,使女人充满魅力。
琦一望着刘力,意味深长地笑了。
刘力似乎悟到了什么,释然地笑,说,女人之歪理!
两个女人,面对面,在灯火阑珊处,神秘莫测地笑,使她们身后的男人老木,有些莫名其妙,他眼前一片恍惚,觉得美丽的,有文化的女人在一起总那么神神秘秘的。老木望着她们笑了。老木的笑,被两个女人发现了。琦一很警觉地推了刘力一下,说,老木在笑我们!
刘力说,女人一思考,男人就发笑!
老木将脸转向别处,故作观望欣赏状。
琦一搂着刘力的肩,关切地说,说到底了,世界是不那么美好不那么理想,我们自已尽量美好一些吧,我们改变不了这世上的许多问题,可我们不断地完善自己还是应该的吧!
刘力笑了,说,我发现,我们能成为多年的好朋友,主要是因为我们的性格迥然相异的原因吧。
琦一说,另外,还因为你的魅力无穷的原故吧,你遇到的男人们都不会欣赏你,而我欣赏你,是不是?
刘力大笑起来,她转过身,对老木说,我这下要把琦一彻底地让给你了,拜拜!
刘力朝一辆“的士”挥手,车停在她跟前,她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她从玻璃里边冲看她的琦一作着鬼脸。
在往回的一路上,老木脸上一直荡漾着愉快的微笑,看上去很生动。在过马路时,老木主动搂住琦一的肩,他说,别怕,我扶你过去!
琦一听了心里略有一惊,她想一定是柏林将她怕过马路的事告诉老木了。
琦一心里直叫苦,心想这个柏林啊,让她在另一个男人面前一点隐私也没有了。他还告诉了老木一些什么?琦一想到此,脸都发热了。
琦一偷偷看了一眼老木,老木神情泰然,一脸的喜气扬扬。琦一心想,老木永远都给人一种轻松愉快的样子吗?他会发怒,会像柏林那样快乐得像孩子,又痛苦得像基督受难似的吗?
老木的手很温和地搂住琦一,走过马路,老木松开琦一,他风趣地说,女人在一起什么都说吧,也说男人的坏话是吗?
琦一笑了,说,也不尽然,什么都说,可能没你们男人说的那么具体。
老木听出琦一的语意,就感慨地笑了,说,我与柏林在一起,真是无话不说,感到是一种享受,人有时是非常需要对人倾吐内心的,特别是面对一位知己的好朋友。
琦一赞同地点点头,说,柏林对你尽说我吧?
老木说,一个爱着的男人,肯定三句话不离他所爱的女人,话题始终围绕着这个女人,这一点不奇怪。
琦一哀衷地叹口气,伤楚地说,他活着该有多好!
老木默然走着,半天才说,我有时候真有点相信命运,过去我不信,当我经历了许多事情之后,我觉得人始终在受着无常的命运的摆布,你无法逃避无法抗拒,好像暗中有一股潜力在左右着你,使你不得不按照暗中那股劲走进去,这可能就是命运。
老木说,我跟柏林在一起,总有一种恐惧和担心,他终有一天会突然离我而去,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不长,这种感觉也许和他从事的登山事业有关,因为这种事业就是一种与死亡打交道,随时都可能牺牲的事业。可是另外一种感觉就是,我觉得柏林这人太特别,他不同于一般像我这样的凡人,凡夫俗子……我曾对你说过,柏林是一个特殊材料做成的人,他太超凡脱俗,又太迷醉人世上那份恋情,这使他常常处在迷茫和分裂的痛楚之中,甚至有时不可自拔。
老木仰起头,看一看布满星斗的夜空,语气游离而轻缓地说,我深深地敬重他对事业的那份坚毅,对爱情的那种执著,他可以一生坚守着对一个女人的情感,承受一种一般男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这种人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多了。
老木突然把话打住,沉默起来。
琦一站在巷口处,她说,我到了。琦一的声音有些颤抖。
琦一说。今晚非常感谢你……
老木神情悠远地望着琦一,似乎在发愣,过了一会儿,老木说,我要在A城多呆一些日子,我常来看你行吗?
琦一心里漫过一丝难以说清是温暖还是酸楚的东西,所以她没有点头和摇头,她把手伸给老木,老木握她的手。老木的手很烫,湿漉漉的。
琦一走进巷子,老木站在巷口目送她。
刘力在经历了那一场死去活来的痛苦之后,她对左七的仇恨在心里生根发芽,她仇恨他。她觉得这世上的男人大虚伪了,即便是一只趋炎附势的猫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快,头天还爱得要死要活的,第二天就变得面目全非,令她改变一下心态和抽身他适的可能都没有。她为自己立即作出刮除掉跟这个男人所有的小胎儿的决定,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意,可是这种快意很快就变成了对左七又恨又爱的缠绵情绪,有时她愤怒地想,我算什么玩艺,当人家的老婆一回来,我就像一堆被一个不知好歹的小偷偷来的破烂物,怕主人发现,便弃之惟恐不及呢!刘力发誓不再理睬左七,可是她又想在一个什么机会和什么场合下,让左七看见她,让左七发现她是多么地恨他。在舞会上,她惊喜地发现左七气得七窍生烟,就因为他看见刘力跟一位气度不凡的男人在一起。刘力对这种发现感到很意外,也很惊喜,她觉得左七很难受很痛苦,就是对他的报复,这种报复有的放矢,而且落地有声,就像她气极了,一拳头打出去,正砸在对方的面孔上,砸得落花流水。她内心积压的仇恨因为发现这个男人在因她而痛苦而大大地消减了。当她看见那一张由于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她甚至产生了几许的怜悯,她想,她曾经是那样地爱过这个男人阿,接着便是心酸。
刘力曾经认真地想过,她与左七的关系,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是出于爱,还是需要,还是其他?正在这个时候,老K出现了,老K曾经爱过刘力,后来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老K觉得跟刘力在一起太让他悬心,不安全,让他感到处处危机四伏,他想娶刘力,可刘力又不愿意,说为爱情而结婚的人,必定在痛苦中生活。老K觉得刘力的理论很荒谬,后来干脆分手。他们的分手并没造成各自心灵上多大的伤害,虽然双方都有恋恋不舍的情绪,彼此都流了眼泪,分手后有好一段时间有藕断丝连的来往。后来老K去了南方,就断了来往。可是老K在与外面的女人接触之后,仍然还是觉得刘力好,具体好在什么地方,他说不明白,只是觉得刘力漂亮的外表大容易被飞来的目光和吐沫星子弄伤,另外还觉得刘力漂亮的外表下面有一颗挺善良的心,这颗心属于女人的,令他难忘也令他难以说清。老K从外地回来后,就知道刘力与左七的关系,他熟悉左七,他知道左七不是一个坏男人,可是刘力跟他注定要吃苦,因为左七有一个美貌而神秘的妻子在美国,而且每年回来一次。左七为什么没去美国,这是一个谜,是旁人无法知晓的秘密,就连刘力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真相。
就在刘力孤独痛苦得无法自抑的时刻,老K出现了,刘力先很惊讶,而后就伤心地恸哭起来,刘力的哭意十分复杂,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着一个曾经的恋人哭另外一个恋人,而且哭成这样,老K静静地搂住她,听她的抽泣声,刘力告诉他,左七离开了她的时候,老K也没有感到惊奇,老K只是在那一刻里,感到心里很轻松很亮澈,似乎眼前被什么照亮了,他吻刘力红而亮的唇,刘力没有反对,而是任他去吻,吻着吻着老K就呼吸困难了,他解开刘力的衣服。脱光刘力的全身,就在这时,刘力尖叫一声,猛力推开他,睁着一双陌生的目光看着老K,好像看一个生人,老K被怔住了。
刘力在那一小会的时间里,她对左七那种混饨不清的情感,都一下子清晰起来——她爱他,全身心。她已经容不下别的男人。
于是刘力更加地恨左七。
当左七在舞会上这么短短的一点时间里,很迅速地告诉刘力,他要离婚,要娶刘力时,刘力心怀恶意地笑了。她压根就不信,她觉得左七这家伙太拙劣了,简直像一个爱说假话的傻孩子,为了讨得对方的欢心,就可以不顾事实地瞎说八道,就如同刚打了你一耳光,翻过脸来又在你哭泣的嘴里塞一块糖似的。
刘力与琦一和老木道别之后,漫无目标地在大街上走到了很晚,才疲惫地回到她的小屋。回小屋之前,她心里有些紧张,她怕警察听见她回来了,又来敲她的门,然后坐下说一些她并不关心的问题,警察几乎隔一段时间要告诉她某个地方又发生了一起碎尸惨案,让她好好呆在家里少出去跑,这使她心里老不舒服,可是警察很关心她,而且这种关心已经使她感到害怕了,她觉得警察已经患了一种名叫“关心强迫症”的毛病,但是他又是一个难得的大好人,如果给某一类女人作丈夫的话,简直是万里挑一的,可是他没结过婚。
刘力悄悄地朝自己的小屋摸去,她怕弄出声音来,警察会突然撞出来,可是当她走近的时候,她的屋和警察的屋都黑着,她这才大松一口气。
刘力走到小屋门口时,她发现了左七,左七像一具冰凉的幽灵斜靠在门框上,用幽幽怨怨的目光看着她,这使她大吃一惊,左七此时的表情和姿态,是能感天动地的。
刘力被弄得不知如何是好,呆立着与左七对望着。望着望着,一股委屈从心里涌出来,先淡淡的,后来越变越浓,她简直想痛声大哭,但她马上捂住嘴,没让哭声发出来,她怕警察冲过来将左七当坏蛋抓了。
刘力赶紧抖索着手去开了门,刘力进了门,心里的那股冲动就平息了一些,她强迫自己将未哭出的东西咽了下去,尽管这样她也是满脸的泪水和心壁被压的痛楚。
左七进屋后,不由分说地从刘力身后一把抱住她,刘力没有挣脱开,任他抱着,沉默有时也能打击对方。她感到了他身体很凉,略有些颤抖。
俩人在没有开灯的屋子里黑灯暗火地抱了一阵,久久地一动不动。最后刘力说,你老婆走啦?刘力的口气充满了嘲弄。
左七这才松开刘力,他长吁一口气,沉重地坐在沙发上,刘力去开了灯,灯光很柔和地照在左七的脸上,左七脸上有泪光在闪,他转过脸去避开灯光。左七对小屋里的一切太熟悉了,此刻一丝一毫的气息都让他感到伤感。
左七沉默一阵说,不要这么恶毒好不好,我很难受!
刘力说,我恶毒?你难受?你有没有搞错?
左七说,我知道你恨我,你认为我是一个混蛋,一个不负责任的,随随便便玩女人的混蛋,是不是?
刘力故作惊讶地望着左七,说,你都说完了,我还说什么?
刘力说,现在世界上就有那么两种男人让人讨厌,一是吃别人喝别人占用别人的便宜而决不讲回报的混蛋!另一种男人是一见女人就想把女人弄上床的男人,这两种男人最让人恶心!
左七惊愕地说,我属于哪一种男人?
刘力说,目前还很难下结论!
左七痛苦地垂下头,说,我不比你好过,像风箱里的老鼠!我被打得鲜血淋淋,连尸体都没人收!
左七的样子十分滑稽,也十分可怜,刘力目光一直看着他,心里的愤怒仇恨在节节败退,至到最后心软得一塌糊涂,她哀衷地望着左七,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或者仅是念头,她想去吻他十分性感的红润闪光的唇,这张唇尽管他内心多么难受和痛苦,照样是那么明亮和充满诱惑。刘力很恍惚,她呆望着,脑子里不断纷飞出第一次见到左七时的情境,在那种情境中,自己产生爱意的那种甜蜜和幸福,刘力的心慢慢在化开,慢慢在激荡,澎湃。
左七抬起头,看了刘力一眼,就腾地站起来,将刘力抱起,冲到床边,把刘力放在床上,疯狂地抱紧她吻她,直到俩人都缓不过气来。
左七气喘吁吁地说,你不会跟那个男人是吧,你要跟我结婚是吧?我们的孩子,你把他给杀了是吧?
左七咬牙切齿地问刘力,发直的双眼发出红光,使刘力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左七这样,他仇恨得快杀人了。
左七揭去刘力的衣服,也迅速地脱光自己,他压紧刘力,不让刘力有丝毫地动弹,他痴迷似醉地吻遍了刘力的身体,刘力在他的口唇下,像一具死尸挺直。
左七吻遍刘力之后,像一位勇猛的骑手一样跃上刘力的身体,他在进入刘力后的瞬间,惨叫了一声——不要扔下我!
刘力听着这一声惨叫,感到身上受到一股灼热的射击,短暂而猛烈。
就在那短暂的一刻,刘力突然想起,不知道哪一位哲学家说过的一句话——爱情的实质并非互相爱慕,而是相互占有。这一句话像闪电一样在刘力脑子中一闪而过。
久久之后,刘力从左七的身体下爬出来,坐在一旁呆呆地望着匍匐在床的男人,男人修长的双腿,沟壑分明的臀,柔韧有力的腰,宽大的双肩,两只胳膊像飞翔的大鸟展开在床上。
作爱既可宣泄爱意,也可卸去仇恨。爱和恨弄不好就混淆。痛苦和幸福很难经纬分明,当躲避痛苦的时候也就躲避了幸福。
刘力看着男人,心想,就是这个男人呵,让她不知所措,让她混淆痛苦和幸福的滋味,让她又一次地陷入,又一次地迷途忘返。
刘力想,这样的女人注定完蛋了,上帝也无法解救她。
刘力看着一动不动的左七,脑子里突然切入一段塞尔苏斯说的话——精液的射出就是一部分灵魂的丧失。
因此,男人总比女人容易丧失灵魂,从生理上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