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经受过爱情受挫时刻的刘佩东,不仅仅看清楚了一个现实:刘佩离与英国女人缠绵拥抱的关系;而且还明白了一个道理:英国女人执著地前去追踪刘佩离的那种激情。他乘着那辆破败不堪的英式二手车回到密支那时,天已经发亮。他下了车,他的眼前总是会浮现出那一幕,诺曼莎从夜幕之下伸出手去,热切地想触摸到刘佩离的手,而她真的寻找到了他的双手,可直到如今,尽管刘佩东与诺曼莎已经认识了很长时间,他却连她的手指尖都没有接触过,而且,无论是在骄阳似火中走进密支那的热带花园散步,还是进入夜幕之下的密支那的浓荫小径,诺曼莎从来也没有伸出过手来抚摸过刘佩东的手,而且,诺曼莎从来都与刘佩东保持着不亲近也不疏远的距离,在这段距离之中,刘佩东根本就寻找不到那种伸出双手前去拥抱诺曼莎的机会。自从看见刘佩离自信地伸出双手扮演着诺曼莎的情人前去拥抱诺曼莎的那一刻,刘佩东就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风暴,所以,他被风暴笼罩着,他开始了在风暴之下的猛烈奔跑,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对自己说:离开他们,永远也不再看见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他们,坐在货车上时,他倒真希望车轮永远载着他的肉体,在无边无际的缅甸的国土上奔跑,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去,到一个可以忘记一切的世界上去。因而他希望车轮迷失方向,在丘陵和热带森林中失去道路,然而,那辆英式的货车尽管破旧不堪仍然把他带到了密支那的城市,当司机停住车提醒他应该付出租费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现实之中。现实是无法远离自己的,除非发生奇迹,然而,远离现实的奇迹是不存在的,除非变成风轻盈着吹拂于大地之上,除非长出鸟翼游离于现实之上,然而,当刘佩东的身体落在密支那的城市中心时,他的耳边回荡着叫卖之声,密支那是一座充满各种声音的城市,所以,当地的密支那个体小贩者早已学会了用各种语言扯着嗓子清唱感人肺腑的,进入肌肤和肉体去的曲调,比如:“早晨的芒果汁又甜又鲜,喝一杯,全身爽啊,像小溪与大地的关系那样清爽”,再比如,“来啊,来啊,卖香蕉饼啊,卖蜂蜜饼啊,卖糍粑啊,卖豆腐脑啊,卖火烧泥鳅了啊……”这些声音通常从清晨开始响彻到午夜之间,当地的商贩除了会说本地区的缅语之外,还学会了用英语和汉语叫卖,而且除了缅人之外,大量的中国人早已涌进了缅甸,在密支那已经有中国人自己的糕饼铺、饺面馆、包子铺、牛肉馆、羊肉馆……在这个世界中,现实是无法忘记的,刘佩东在饺面馆中吃了一碗汤水饺,几乎虚脱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晕眩了,相反却感受到了力量。他来到了“绿泰号”铺,那幢中式的中国建筑突然在那一刻让他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渺小,他第一次意识到了那座“绿泰号”铺是属于兄长刘佩离的,而不是自己的,他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从进入密支那的那一刻就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一个对兄长所从事的翡翠理想毫无兴趣的人,甚至是一个局外人,他第一次意识到了原来自己一直在荒费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