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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金沙江边的一条弯曲的幅形吸引了我,我下了车,这正是七月,金沙江边最灼热的季节。在干燥不堪的地带上行走,很快就会使我变得口干舌燥,而在这样的时刻,我似乎已经忘记了想迷失自己的那种欲望。
口渴症使我想急促地奔往金沙江,那一时刻,我忘怀地奔跑着,只想尝到一口水,滋润一下喉咙,就在我奔往金沙江边时,一个男人挡住了我,他正是挎着相机的摄影师。他以为我想从金沙江岸的一块小石头上跳下去。那并非是我为自己设置的跳台,然而,我现在遗忘了这个跳台。这危险和极乐世界般的跳台变得无关紧要,致命的是口渴,我出门时就忘记了带上任何矿泉水,我也没带任何面包,我只想让自己做一个真正的迷失者。在我设置的迷失里:身体和灵魂萦绕在一体时,时间突然消失了,当一个人被时间所遗忘时,也正是一个人的灵肉达到某种境界的阶段。
这境界或生或死,全由上苍来作判断。而此刻,口渴症使我倍受折磨。一个男人阻挡住我并问我为什么不顾一切地扑向金沙江?我开始清醒,我又回到了那种期待已久的迷失过程中,我大声说:你为什么出现,我的生活与你无关。摄影师从此刻开始像金沙江地带上的一个巫师样跟踪着我,并跟我保持着适度的距离。
我忘却了口渴症,只想摆脱他的影子。我沿着金沙江畔走着,这寂寞的弯道,这无边无际的被仙人球所笼罩的世界,并不存在一个迷失自我的天堂世界。因为他的影子就在身后。后来,我饿了,我口渴得更厉害了,我突然回过头去,他递给了我一块面包,一瓶矿泉水时,我没有拒绝。我们并肩坐下来,面包是多么的香啊,矿泉水也是那么地甜,我无法从金沙江边的弯道上迷失自我,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仙人球,有面包,有水,有男人的存在。
他带着我攀上了金沙江边的一道悬崖,他说他想守候在这里拍摄落日的那个瞬间。我们便守候在这里,他用两台黑白和彩色的照相机完成了这个瞬间。而我趴在崖边,一次又一次地往下看去:我看到了一片幽暗的底处那些不可言说的恐惧。它就是深渊的奥秘;我看到了在一片幽暗的底处那些不可言说的极乐。它就是天堂的欢乐。而在上面,在崖边,是一个摄影师,他呼吸着四周空矿的味道,他把我带回到深渊或天堂的中段,这个世界是平静的呼吸声,我们沿着金沙江边的一条小路走出去,直抵一家旅馆的时候,我才明白这就是我的一次迷失。
我的迷失意味着我的身体又回到了金沙江边的眩目的阳光之下,乘着金沙江边的一只木筏,我的旅途中出现了涡流。它使我的身体波动着,摄影师坐在木筏子上拍摄着两岸的深不可测,这就是金沙江,它就像人的命运一样充满了隐喻。
伟大的隐喻暗藏在身体的内部,一个摄影师在与我告别时,依然挎着两只石头般沉重的照相机,他还将沿着金沙江到达长江口。而我呢?将沿着金沙江回到一个隐喻中去:它是我胸口的诗歌笔记册,它是仰看月光时的一种荡漾起伏。
1999年结婚的幻想者,离婚的终结者
我女友的弟弟是外科医生,因为女友的关系,我和她弟弟成为好友。我们之所以成为好友,是因为他可以对我坦露他的内心生活。而我也愿意做他的倾听者。1999年深秋的黄昏,外科医生坐在城郊一座茶楼上等我,仿佛在等我,每一次他等我都似乎隐藏着一件秘密的决定。他希望我伸出手来,以此触摸到他的秘密,以此帮助他作出决定,当他又一次告诉我想离婚的念头时,我打断他的声音说:“你结婚刚一周年。”
一周年前的秋天,也是在这个时候,外科医生就要结婚了,而半年之前,他刚刚离婚,他之所以离婚是因为厌倦,他对我坦言说他厌倦从妻子那里发出的任何一种声音。她会把声音弄得很大。从她脚下,手指间,衣袖间都会发出声音。过去他忽视了这一切,因为每一次约会都静坐在一座酒巴,他喜欢在茶馆或幽暗的酒巴与女人谈恋爱,他说呆在这样的空间,心灵会逃离开医院,他热爱他的职业,他除了睡觉,回家的时间之外,几乎都生活在手术室,他把手术室暗喻为肢解身体的病室。在里面,他一站就是几十个小时,所以,逃离手术室之外,他渴望着坐在一个女人的对面,进入一种温谧的状态之中去。他说当他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见到这个女人时,都没感觉到她制造出的那种不和谐的声音。他感受到他的脸,她很漂亮,与外科医生谈恋爱的人必须漂亮。这是节奏曲,没有这一点,就无法演奏下去。也许,漂亮可以掩饰别的缺点,也就是说,外科医生很容易在一种漂亮的外形之下受到引诱,会幻想着结婚。
几个月后,外科医生离婚了,他又遇见了另一个漂亮的女人,从手术室脱离出来的外科医生身穿银灰色的西服。系一根银灰色的领带坐在酒巴等候另一个漂亮女人前来约会时,我也在场,因为外科医生想让我帮助他判断一下,外科医生说第一感觉非常重要,约会的时刻到来时,一个眩目的漂亮的女人飘然到我们面前,外科医生显得有些慌乱,而我呢,第一感觉中看到的都是令人眩目的漂亮,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到,我后来如实地把这种感觉都告诉给了外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