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花纹

在以后的三天时间里,母亲好像都离不开男朋友,他们往往会消失在森林公园的深处,而萧雨身边始终有一个青年陪伴她,他就是青年牙科医生,他始终在她身边,从她睁开双眼感受到另一个明媚阳光的一天降临时,她把头探出窗外,青年牙科医生就站在窗下的一棵槐子树下仰起头看着她的窗户。

母亲敲开了她的门,她的母亲好像是从风暴中刚醒来,她的双眼仍然洋溢着情欲未尽的东西,当然,萧雨还不能感受这种东西,有一点她感受到了,母亲很幸福,母亲好像已经忘记了一切不快乐的东西,难道那个叫李叔的男人真的能给母亲带来如此幸福的色彩吗?

当她走在森林公园的路上,青年牙科医生刚出现时,母亲和李叔就朝前消失了,仿佛想把空间留给他们。萧雨目送着他们的背景,经过了一夜的清醒或不清醒的梦境的折磨,她已经决定回到城里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凯,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做这件事情。

青年牙科医生走在她旁边,她仍然在想着凯,而青年牙科医生也许也在想着他已经离开人世的女朋友,开始的时候,他们很少说话。森林里出现了一座独木桥,没有别的路可走,必须从独木桥上走过去。牙科医生看了看萧雨,把手伸了出去,萧雨本想独自走,但面对那座独木桥时,才感受到了晕眩。她不得不把手伸出去,青年牙科医生把她的手牵住了。除了凯之外,这是第二个男人牵着她的手。

在悠颤的独木桥上,她突然感到恐惧,她从小就有恐高症,事实上独木桥并不高,只是她从小在城市长大,很少经过这样的桥。青年牙科医生好像已经感受到了她的害怕,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去依偎她的身体。

终于走完了独木桥,她本能地把手从他手中退出来。她又开始想念凯,她本能地想在青年与她之间保持一种距离,然而,她却不可能离开他,因为母亲有她自己的男朋友,而她是孤独的。

她想,应该让凯也来,如果凯一同来旅行,他会愿意吗?凯会放弃对那个发烧女孩的照顾吗?凯愿意陪她来旅行吗?似乎一切都是未知之谜,不知道为什么,她已经产生了一种无法说清的嫉妒,对那个躺在窄床上女孩的嫉妒使她胸闷。

青年牙科医生说:“你好像有心事,需要我帮助你吗?”她回过神来了。她看着青年牙科医生的眼睛,她之所以信赖他,让他在自己身边,是因为他看见了他那双真诚的眼睛。所以,在这样孤寂的旅途之中,她愿意跟他成为伙伴。因此,她和她就这样在森林公园中行走着,准确地说是在穿越森林中的明媚阳光,这个世界与大城市完全隔离开去,当她坐在一只林中的秋千上时,她终于发出了清亮的笑声,也许直到那一时刻,她才忘记了凯的影子。

直到暮色上升,她才想起给凯打电话。凯发出声音时总是在讲述那个女孩发烧的故事,他没有问她在哪里,总之凯的声音显得不是太流畅,更多的是支支唔唔。萧雨放下电话,她感觉到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她看不见凯的生活,旅行隔离了一切。

母亲正在与李叔告别,这是一个清晨,她醒来后站在窗口,往下看去,她看见了母亲。母亲似乎穿着睡衣,李叔站在母亲身边似乎在说什么,萧雨又想起昨夜从母亲和李叔的房间中传来的声音,她想,如果每一面墙壁都这样不隔音的话,那么住在旅馆中的人们会不会因此而发疯,她不知道发疯是一种什么状态,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性高潮是什么,很多年以后她才享受到了性高潮,她才想起了母亲的欢叫声,她才理解了母亲为什么和男人过性生活时总是抑制不住的欢叫,好像是风暴之声。

她是用被子蒙住头才勉强进入睡眠的,一个几乎被窒息了的夜晚剥夺了她睡觉的舒服。而现在,当她看见母亲和李叔告别的场景,她从内心深处升起了一种轻松的快乐。

母亲突然穿着睡衣扑进了李叔的怀抱,在所有她见过的与母亲有关系的场景之中,这个情景是最有动感的,母亲的身体扑进李叔的怀抱,只是一个刹哪就显示出了母亲的虚弱。

李叔拍拍母亲的肩膀,母亲的身体离开了,母亲趿着拖鞋,李叔打开车门,一辆黑色轿车突然抽动了一下,就像固定不动的人体向左向右移动了一下,母亲突然用双手蒙住了面颊。直到轿车开走了,母亲仍然保持着这个姿势,足足有几分钟后,母亲才松开了双手。

萧雨敞开了门,她想前去安慰母亲,当母亲用双手蒙住面颊时,她知道,泪水一定浸湿了母亲的面颊,她想前去安慰母亲,对母亲被离别之苦所折磨的痛苦,她突然升起了怜悯之感。母亲趿着拖鞋上楼来了,已经与她迎面相遇,母亲一把牵住她的手进了她住的房间,然后把门关上。

母亲说:“萧儿,你是不是站在窗口看见了我与你李叔告别的场景……既然你已经看见了,我就告诉你母亲和李叔的故事。这个故事发生在五年前,母亲一个人去旅行,还记得五年前吗?母亲突然对你说母亲已经买好了车票……故事就是在那次旅行中开始的,我无意之中住进了一座旅馆,因为孤独遇见了李叔,他邀请我跳舞……他的舞跳得好极了……我们相爱了,然而这场爱情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他是一个有职位的人,一旦我和她的故事被他妻子知道,那么他妻子就会闹事,萧儿,你还不知道,世态有多复杂,多少年来,李叔只能与母亲秘密来往,他远在另一座城市,离我很远,我和他的故事当然可以秘密地进行下去……然而,母亲要结婚了……母亲决定结束与李叔的故事,这是我和李叔最后一次约会,也许今后我和李叔再也不会见面了……”

很显然,这个故事并没有感染着萧雨,因为她不喜欢李叔,从开始与李叔跳舞的时刻,她就开始讨厌他了。也许,如果没有那支舞曲,如果她不和李叔跳舞——她会被这个故事所感动。

李叔的身体紧贴过来的那一瞬间里——她充满了对这个中年男人的厌恶,然而这种情绪不能表露而出,也许她要背负一辈子,因为母亲是这个中年男人的情人。

萧雨没有像自己所想象中的那样前去宽慰母亲。她的眼睛里交织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她为母亲离开了那个男人而高兴,尽管她的记忆深处已经承载着对母亲情人的厌恶,然而她知道母亲已经不可能再与那个男人会面了,母亲就要结婚了。

母亲终于回房间脱下了睡衣装进箱子里,当母亲出来时拎着箱子对萧雨说:“萧儿,走吧,剩下的旅行是属于我们两人的了。”当萧雨刚想钻进母亲的车厢时,那个青年牙科医生来了,他伸出手来握了握萧雨的手,然后把一张名片递给了萧雨,他说他要回去了,因为诊所已经关门好几天了,他希望能够在回去不久就能见到萧雨,萧雨又一次感受到了这个青年牙科医生的真诚的眼睛。

在以后的一个星期里,萧雨陪着母亲开始了两个人的旅行生活,尽管她想急切地赶回去,然而她还是善始善终地陪着母亲。一周以后,当母亲驱着车回到那座城市时,已经是又一个被暮色所笼罩的时刻,母亲驱着车回了家,她洗了一个澡,然后对母亲撒谎说她今晚想回学校去住,母亲同意了。

她的灵魂从离开家门的那一刻就在奔跑之中,她想尽快地赶到凯的老房子里去,一路上她已经无法忍受倾听到凯在电话中那支支唔唔的声音,还有凯讲述发烧女孩时的声音,她想在这样一个刚下过雨的晚上前去寻找凯,她想在这样一个晚上把自己的身体献给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