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思特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古思特昏睡了多久,他完全没有概念;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耀眼得令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但古思特深深感到自己的幸运,他没有被昨晚惨绝人寰的屠戮吞噬。
现在的他居然满腔喜悦,逃过一劫的重生感,使古思特忘却昨夜荆棘丛外那可怜女孩悲惨的命运。他只想回家,告诉所有的村人在这里发生的悲剧。
古思特勉强睁开眼睛,匍匐在树荫底下检视喉咙的咬痕,那咬痕发紫溃烂,古思特皱着眉头。
此时树丛的另一端发出的声音,一个模样可怖的女孩呆呆地穿过矮树丛,捧着干干瘪瘪的肠子站在古思特面前,说道:“叔叔……请问村子……村子怎么回去?”
古思特吓了一大跳,这肚破肠流的女孩,居然是昨晚被妖魔凌虐玩弄的小女孩啊!她怎么可能没死?
这女孩一只眼睛倒吊着,另一只眼睛早就被妖魔挖出,只剩下干涸的眼窝,她破碎的身子在树丛的阴影旁颤抖着;古思特瞧着瞧着,居然感到极端的害怕,他甚至无法言语、无法同情。
鼓起勇气,古思特压抑说道:“往后一直走就到了。”
不等那女孩开口,怯懦的古思特挣扎着爬起身子,朝着家里的村子慢慢前进;他不敢回头再看那女孩脱离现实的模样。
走着走着,古思特两眼发黑,他好想继续沉睡下去,这阳光强烈得几乎将整个树林烧成灰烬似的。但古思特知道,他一定要赶紧回到家里,将这恐怖的事件告诉村人,使村人作好对抗恶魔的准备:“将村子里微薄的银币、银器全都集结在一块,并哀求城里罗马驻军的协助”。
昨晚受害的是隔壁村子,今晚受害的若是自己家人该怎么办?
古思特想到这里,脚步便加快了不少,直到他看见村子口的葡萄树才松了一口气。
到家了。终于到家了。
但,就跟所有悲剧的开幕曲一样;它一旦开始,就注定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在古思特的瞳孔中,整个家园都被地狱翅膀所鼓荡的烈焰给蹂躏了。
一切,凌乱、泼满血迹的一切,发出阵阵血腥与腐败的气味;古思特呆呆看着满地被肢解的羊只牛群,邻家熟识的傻小孩与农妇的头颅滚落在地上,村里保安官傻傻地坐在大树下发呆,他的半边脸已经不见了,露出破碎的颊骨,而他的喉咙也烙印着恶魔的咬痕。
“发生什么事了?”古思特昨晚虽然经历过同样的惨剧,但他还是无法接受眼前残酷的现实。
“好……好大的蝙蝠……整个晚上都在飞啊!”保安官露出空洞的笑容,脸色苍白得可怕。他身边的水井边趴着古思特年迈的叔父,叔父傻呼呼地生吃着地上牛尸肚里的肝脏,深绿色的汁液糊满了叔父支离破碎的皱纹。
古思特大叫一声,一边跌倒、一边爬起地摔往他熟悉的家门;那家门还在,只是多了血色殷红。他的妻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屋子里的小板凳上,捧着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嘴角张开、流着口水。
古思特跪倒,他知道这个世界已经衰颓得无法挽救。
他的世界,他的家。
“回来啦?”他的妻子笑笑,用两个仅剩一点皮肉相连的破碎乳房就着婴孩的小嘴,尝试喂养他那可怜的孩子一点乳汁。
“我回来了。”古思特啜泣着,他不忍心注视他那刚出生两个月的稚儿;孩子一塌糊涂地躺在慈母的怀里,而慈母白皙的颈子上,那碗大的创口已发出难以想像的恶臭。
古思特擦干眼泪。
他又突然想起那个残废老旅者那恐怖故事的结局。
真正的结局。
“脑壳被啃掉一半的约翰当晚不死便已十分离奇,还苟延残喘活了两个礼拜!我们越瞧他的模样就越害怕,不单单是因为约翰脑袋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而且,失去神智的约翰开始吃食泥沙里的蚯蚓与自己的手指头,大白天越来越畏惧阳光,在深夜大家睡着时,却跑到猪圈里徒手撕开仔猪的肚子大快朵颐。”断了一臂的老旅者传神地描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