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陵回来,我们终于又一次过上正常的生活,不用再每天奔波劳累、冥思苦想,甚至是担惊受怕、噩梦频频。赵颖和我的感情经历了这番生死与共的“探险”,变得更加笃定,我们开始谈婚论嫁。高阳依旧单身,我和赵颖闲下来就开始为他物色女朋友,但是挑来拣去,总没有什么合适的。高阳虽并不着急,但我和赵颖却不忍心总让他当电灯泡,于是一个不成,我们就找来一个班,一个班不成,我们马上找来一个排,直到他满意为止,服务颇为周到。高阳调笑说我们两人都快成拉皮条的了。
崔闯那边的事情也颇见眉目,不断来信告诉我们与药厂合作的最新进展情况:人工种植大棚已经搭起;厂家又拨款二十万元,准备在山间盘山修建一条摩托车能够通行的小路,又给村里配了五辆三轮摩托运货车负责运货;因为现在还属于试验阶段,厂家目前小批量生产的药品原料“醉不死”都是村民采来的野生草药,数量不多,现有的运输工具足以应付。待到人工种植成功,大批量生产之时,道路还要拓宽,运输工具也要再做改良。我们三人都替崔闯高兴。
这段时间总算闲了下来,于是开影楼的老三又开始不停地骚扰我。我们两个都是台球迷,虽然打得不怎样,但臭在一起倒也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材,每次都杀得昏天黑地。好在最近一段赵颖工作非常繁忙,经常加班,我也就乐得和老三玩个痛快。
老三最近心情颇为不佳,不时抱怨他老婆这段时间总有事没事跟他找碴儿,也不像以前对他那么关心。我劝慰了几句,夫妻间的事情原本就说不清楚。老三老婆是我们一个高中同学,名叫黄灵,人长得可圈可点,性格也是不错,就是脾气大了一些,他们结婚四年,感情一直不错,于是老三的抱怨我也没真往心里去。
那个周六我和赵颖没事,就一起去中关村当代商城购物,逛累了到星巴克要了两杯咖啡。刚刚坐下,猛然看到黄灵挎着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走进来,坐在了斜后方。坐下后两人要了两杯咖啡,然后就开始旁若无人地亲热起来。我一愣,赶快低下头喝咖啡,赵颖也感觉到不对劲儿,问我怎么了,我忙说没事没事,心里一阵反胃。
我们坐的地方比较隐蔽,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两人起身离开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那个男的,看年龄五十尚不足、四十颇有余,穿着考究,打扮光鲜,已经谢顶,大腹便便,长着一张毫无个性的圆脸,但一看就是一个有钱人。见到那人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酸痛,为老三鸣不平,心里暗骂道:“他奶奶的,不就是有钱嘛。”
晚上我才跟赵颖将这件事情说了,赵颖叹了口气。第二个星期再见到老三,我总觉得非常尴尬,犹豫了数次,想开口和他讲这件事情,但每次刚一开头,就被他打岔支开,看来老三很不愿意往这方面想,他很爱黄灵。
赵颖租的房子已经到期,因为单位的房子也马上就要分下来,所以也就没再续租,而是住到了我这里。星期天晚上,我和赵颖早早就各自回房休息。迷迷糊糊刚要睡着,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我骂了一句:“哪个王八蛋,吵大爷睡觉?!”爬起身来,到客厅去接电话。电话里是老三的声音,一改平时上来就臭贫的毛病,气喘吁吁地问道:“肖伟,睡了吗?”
我感觉老三有点不对劲儿,忙问道:“老三,出了什么事儿?”老三犹豫了一下,说道:“陪兄弟出来喝点酒吧?”我问道:“你在哪里?”老三道:“就在你家楼下。”我感到老三一定出了什么事情,忙对他说道:“你等着我,我马上下来!”我回身要去穿衣服,这时赵颖也披着衣服从自己房间走出来,问我怎么了。我将事情告诉赵颖,赵颖立刻明白,说道:“这么晚出去喝酒,喝醉了再回家路上太危险,你让老三上来吧,我给你们做两个菜,家里还有酒。”
我亲了亲赵颖,答道:“好的!”不大会儿工夫,我和老三上了楼,赵颖已经在厨房开始忙活。酒过三巡,老三脸已经红了,开始抱怨老婆对他的种种不好之处。赵颖把菜上齐,也坐在旁边陪我们。原来,黄灵昨晚说她加班,一夜未归,今天下午回到家里,拎了大包小包东西,都是很贵的化妆品和衣服。老三问了几句,两人就吵了起来。黄灵骂老三没用,没本事挣钱,拖累自己,挣的钱还要倒贴给他。两人越吵越凶,最后黄灵收拾东西就出了门,说这家她再也不回了。
老三最近的情况我知道,他的影楼生意开始还不错,但后来北京的影楼接二连三地崛起,老三本是摄影出身,并不懂经营,刚搬到我那里的时候,因为地理位置不错,生意还可以,但最近这段时间,附近又开了几家台湾影楼,他的生意就开始滑坡、入不敷出。我的房租也已经几个月没交了,自己兄弟,我倒不和他计较,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但老三一直很是过意不去,每次出去玩,都不让我掏钱。
听了老三的叙述,我和赵颖都立刻明白了原因到底是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觉得到了这种时候,应该让老三知道真相。我看了一眼赵颖,赵颖也向我点了点头。我沉吟了一下,谨慎地问老三道:“老三,你老婆不会在外面有什么事儿吧?”
老三一愣,但马上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道:“不可能不可能。肖伟你知道,黄灵她十八岁就跟了我,这么多年来对我忠心耿耿,不可能不可能。”老三一句话就给我噎了回去,我又道:“老三,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要知�道……”�我的话还没说完,老三又把我的话打断,说道:“兄弟,你的话我懂,我不是傻子。”
老三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酒,红着眼睛对我说道:“兄弟,这世界上最难的事儿是什么?是他妈的怎么跟一个人平平安安地相处一辈子!这两人在一块儿,就得信任,天天疑神疑鬼,有事没事儿的互相贼着,没事儿也给你闹出事儿来。再者说了,如果真有事儿,你闹也没用,只能逼着事儿往更坏的方向发展,不如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话又说回来,如果这出了事儿的人还愿意瞒着你、骗着你,证明她还没有决定,你在她心里还有分量,要不早就跟你摊牌了。”
老三说完这番话,又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拍了拍我的肩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兄弟,你还没成家,你不懂!这人呀,有的事儿不是因为你傻所以你才想不明白,而是你根本不愿意往那地方去想,你根本就拒绝往那个地方去想,怎么可能明白?再说了,根本解决不了的事儿,你想有个屁用?兄弟,这不是傻,这是聪明!”
老三说得有道理,我不由得暗暗点头。两个人相处,就如一场赌博,你全心全意去对待另外一个人,这赌博能否成功,还要看另外一个人是不是也和你一样的心态,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使自己如此做了,胜算也最多有百分之五十。但如果不这么做,连你这百分之五十都没有了,这场赌博你是必败!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成者王侯败者寇,所差的不一定是能力和态度,而是你掌握不了的那部分的运气。
我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喝了口酒,又想:老三明显是在自己骗自己,事实都已经掌握在我和赵颖的手里,但他既不愿意听,也不愿意相信,甚至从根本上就拒绝往这个方向去想。老三不是蠢人。看来他说得对,人在很多时候,出于很多原因,会从根本上去拒绝一些对自己没有利的事情,这可能确实不是傻,而是聪明!
想到这里,我忽然一凛,若有所悟,但究竟是什么又说不上来。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念头阻止了我这种想法。赵颖也看出了我不对劲儿,问我怎么了,我忙摇头说没事儿没事儿。
老三直喝得烂醉如泥,看他实在也是回不去了,于是我将自己的房间收拾出来,和赵颖一起将他抬到我床上。服侍老三睡下,我和赵颖又聊了一会儿才各自安歇。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忽然怎么也睡不着了,心里又一次想起老三的话来。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又一次浮上心头,想了许久,但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就在我迷迷糊糊将要睡去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不对劲儿的不是我,而是赵颖!
我一下子又清醒了过来,其实这种感觉我已经有了很长时间,但我一直没有细想过,或者可以说,我根本就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若不是老三那番话突然提醒了我。赵颖这种不对劲儿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不大记得清楚了。或许自己这一段时间一直沉湎于“天眼”之谜解开的兴奋中,因而也一直没有仔细留意,但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从今年开始。赵颖应该是有事情瞒着我,究竟是什么事情,我还不知道,但我明显感觉到,很多时候,她和我说话总是躲躲闪闪,比如今天我们服侍老三上了床,我和赵颖聊起老三那番话以及前几天我们碰到的事情,她给我的这种感觉就很明显,赵颖明显不愿意继续往下谈。除此以外,最近这段时间赵颖行踪异常诡秘,仿佛心里有什么事情,但却从来不对我说起。
我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恨不得马上找赵颖谈个清楚,问她究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天亮的时候,我忽然想起老三晚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兄弟,爱一个人,你就必须信任她,因为如果真的有事儿,你总之逃不过,如果没事,不信任就等于自毁长城!”想到这里,我还是决定等待有一天赵颖自己告诉我。
虽然不问,但这段时间我对赵颖的行为格外注意。经过几天的观察,看来我确实没有瞎想,赵颖确实心里有事儿。但让我搞不懂的是,她对我依旧像以前一样好,早上给我做好早饭才去上班,平时问寒问暖。我不是傻子,一个女人是否爱我完全可以感觉得到,赵颖对我的感情不仅像以前一样的好,全心全意地爱着我,而且非常明显,这一段时间,她对我明显地更加依赖,很多个晚上,我们相拥坐在她的床头聊天,每当我最后要走的时候,她都是紧紧地抱着我,对我说:“今晚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排除了有外遇的可能,而在同时,另外一个荒唐念头在心中越来越清晰,我并不相信,但很多事实却越来越不由得我不信。那就是赵颖好像在害怕着一件什么事情,很多时候,我甚至能够很清楚地感应到赵颖心中的恐惧!明白了这一点,我心里却越发糊涂,无论如何我也想不清楚,能够让赵颖感到如此恐惧的,究竟会是什么事情?
这段时间高阳被派到上海常驻,中间回来了几次,想是新到一处地方,处处不习惯,工作也忙,累得人也清瘦了许多。每次回来,都要到我家坐坐,但奇怪的是,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两人很少主动谈起“天眼”的事情,每一次都是我滔滔不绝地说,他们两人却很少发言,而且对我说的几乎从不评价,仿佛彼此很有默契。开始我并没有注意,但渐渐地,我也感觉到不太对劲儿,想一想觉得可能大家经历了这半年多的推理追查,身心俱疲,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他们也就不愿再提起此事,既然这样,我也就慢慢说得少了。
赵颖的事情我也对高阳说起过,高阳当时愣了一下,但随即告诉我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因为她的工作性质,很多事情可能必须向我保密。高阳劝了劝我,我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不再挂怀。后来又想到也可能赵颖因为身为刑警,却跟随我们进入皇陵,事情完了以后,有很重的心理包袱,才会闷闷不乐,慢慢过一段时间,也就会渐渐淡掉。想明白了这些,我心里轻松了许多,但赵颖的样子不由得不让我心疼,于是我晚上索性搬到她的房间,每晚陪着她入睡,怕她再做噩梦。
但事情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逐渐好转,赵颖依旧每天晚上睡不好、噩梦频频,人也逐渐地消瘦。我看着赵颖的样子,不知所措。这个周一高阳从上海回来开例会,开完会我找到高阳谈起赵颖最近的情况,但奇怪的是,高阳仿佛并不太关心,随口应付了几句就出去了。见高阳这副态度,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我感觉到高阳好像也在躲躲闪闪回避我这个问题,而且好像也在有事情瞒着我。我抬头看了看高阳,他已经转身离开了我的办公室,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我突然从侧面注意到,高阳原来胖胖的圆脸,现在瘦得已经嘬腮了。
我望着高阳出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站起身来端起水杯要去打水,嘴里喃喃念道:“怎么和赵颖一样?”说完这句话,我突然浑身僵硬,心里陡地一震,手里水杯“啪”的一声落在地上,摔个粉碎,一种无名的恐惧瞬间袭满全身,毛发倒立、四肢发麻、如坠冰窖!我一下子想起了已经很久以来不再想过的两个字:“诅咒”!
不知道究竟愣了多久,才勉勉强强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我坐回到位子上,从抽屉里面翻出一包“交际烟”,费了半天劲儿才撕开烟盒,抽出一支,找了个打火机点上。我需要冷静,一定需要冷静,我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
我不知道赵颖和高阳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但他们一定已经感受到了身体或者是精神上的某种变化,以他们的性格,一定不会告诉我。但我疑惑的是,这一切,难道真的是“诅咒”在起作用么?如果不是,到底又是什么原因,使赵颖和高阳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几个月的时间,形销骨立、如同鬼魅。可奇怪的是,时间已经远远过去了半年,从我们初下皇陵,到今天为止,已经有足足八个月的时间。此外,为什么遭遇这些变化的只有他们两人,我却能够胡吃闷睡,一如既往、毫无变化?
不对,还有崔闯,崔闯应该也没有事情。我前几天刚刚接到他的来信,在信中他告诉我,他们的“醉不死”人工种植已经大见成效,他现在每天都在大棚里值班,忙得不亦乐乎。此外,他还在信中告诉我,厂家已专门出钱给崔家屯装了一部电话,让我有事找他联系。想到这里,我心情大振,或许一切都是没有的事情,只是我的胡思乱想。我拿起电话,要给崔闯去个电话,但突然想起号码忘在了家里。
当天晚上,高阳来我家吃饭,整整一顿晚饭,我们各怀心事,吃完饭高阳就起身告辞。为了不使赵颖疑心,当晚我并没有给崔闯打电话,抄下电话号码以后,第二天一早,我才给崔闯去了个长途电话。
接电话的人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他们的村长,嗓门洪亮、声如洪钟,但在电话里,村长的声音明显沙哑了许多,我心道:“一定是醉不死闹的!看来他们的试验最近确实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听到我说要找崔闯,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极不自然地支吾了两声,说道:“哦……哦……您找……崔闯?您……您是?”我答道:“我是肖伟,从北京打来的。您是村长吧?上次我们见过的。”
村长道:“我是,是……”电话里又没了声音,我有点不耐烦了,东北汉子,怎么吞吞吐吐,莫不是这些天工作累着了?我又问了一遍:“麻烦您帮我找一下崔闯,我找他有点事情。”
村长词不达意地应道:“哦……哦……你找……崔闯……崔�闯……”�莫非崔闯出了什么事情,想到这儿,心头一紧,我急问道:“村长,到底怎么了,崔闯不在吗?”村长明显在电话那头使劲咽了一口口水,说道:“崔……崔闯他,小哥,你……你要冷静点,崔闯他……他……”
我大声问道:“村长,崔闯他,到底怎么了?”电话里村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隔了良久,才缓缓地说道:“大兄弟,你……你要冷静点,崔闯……崔闯他……他死了!”
“什么?”我一下子从坐位上跳起来,将电话座机也扯到了地上,我手握着电话,愣愣地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村长在电话中断断续续将崔闯的死因告诉了我,但我几乎一句也没听清楚,只是大概知道了,崔闯死于煤气中毒,就在前几天晚上在大棚值夜班的时候。
我在办公室里面愣愣地坐了一个上午。下午,我向社长请假回家,一个人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我用了最大的力量,强压住心头的极度恐怖和慌乱,我知道,在这种时候,我需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到现在为止,最后进入皇陵的四个人,崔闯死了,赵颖和高阳日渐憔悴、形销骨立,这一定是那只冥冥中的大手在无形中操纵着。但奇怪的是两点:第一,时间已经远远过去了半年,为什么要出事不早出,难道这也有时间上的误差?第二点,为什么在四个人之中,独独我没有事情?
关于第一点,难道是我记错了时间?我明明记得,我们第一次进入皇陵是八月底的时候,而现在已经是四月初,莫非我真的记错了?我找到了我的日记,翻到了去年那部分,不错,我们第一次进入皇陵的时间确实是八月底,八月二十五号!我继续往下翻,第二次进入皇陵是十月二十日,而第三次,也就是最后我们四个去封闭墓道的那一次,是在一个多月以前,二月二十五号。
莫非我们第一次进入古墓的时候,并没有触动“诅咒”?想到这里,我一下子明白了,皇太极棺木上的“诅咒”,是这十四个大字:
擅动我棺木者,六月内必死于非命!
而在第一次进入皇陵的时候,我们三人并没有“擅动”棺木,我们只是简简单单拍了几张照片就离开了,而真正的擅动,是后面两次,第二次,我们“擅”取了皇太极头骨,而第三次,我们搬动了棺木。
想到这里,我慌忙翻开日历,今天是四月二日,距离第二次进入皇陵,是五个月零十三天,而距第三次进入皇陵,是一个月零八天,也就是说,如果按照第三次进入皇陵的时间计算,诅咒的最后期限还有四个月零二十二天,而如果按照第二次进入皇陵来计算,就仅仅剩下十七天的时间。
想到这里,一股极度的恐惧包围住我。我大汗淋漓,拼命地想,到底有什么方法能够破解这个“魔咒”?我不愿意死,更不愿意我最好的朋友,我最爱的爱人死!
我几乎快要崩溃,客厅挂钟嘀嘀嗒嗒地响着,提醒着我距离我们的死期一分一秒地接近,我跳起来将挂钟扯下,狠狠地摔在地上,再用脚狠狠地踩碎,然后抱头坐在沙发里,拼命地撕扯着头发。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我看了看表,赵颖快要下班了,我该去接她了。我不能让赵颖看出我情绪的变化,于是又强自镇定了一会儿,收拾好屋里的东西,然后特意洗了个澡。出门以后我在小西天牌楼下的中影电影院买了两张电影票,准备吃完晚饭和赵颖一起去看电影。因为我并不善于伪装,所以今天最好减少和赵颖单独聊天的机会,我怕露出马脚。
接上赵颖,我们在外面吃过晚饭,然后一起去看电影,买票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今天晚上放的到底是什么片子,电影开始的时候,我才看到,竟是日本著名作家铃木光司的《午夜凶铃》,一个极度恐怖的日本恐怖片。我一向胆小,并不爱看恐怖电影,再加上今天心里有事,所以我一直在想着下午的问题,并没有留意银幕上到底在放着什么。
但是电影中的一句台词吸引了我,这句台词重复了好几遍,我抬起头来,只见银幕上女主人公用手拼命地捂住脸,竭尽全力喊着:“到底是为什么,究竟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了而他们没有做过的,为什么偏偏只有我没有事,为什么?”我心头一震,忽然想到,不错!究竟有什么事情,是我做了,而他们三个都没有做过的?所以我没有事?我拼命地想,但是直到电影演完,依旧想不出任何头绪。
当天晚上,我借故说困了,早早休息。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回忆自从我们第一次进入皇陵,一直到最后一次四个人一起封闭墓道,每一件细节全部想过,但想不出丝毫的踪迹,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们一起做的,要说不同,只有崔闯是最后一次才进入皇陵,但他死得最早。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心头又是一痛!
第二天一早,我昏昏沉沉来到办公室。迷迷糊糊忙了一整天,下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常去的那家租车公司打来的,电话中对方问我是不是肖伟,我说是。那人很客气地询问我,去年十月二十日是否在他们那里租过车,我说是,然后他说上次我把车还回去不久,他们就在后备箱里发现了一个我们落下的红色背包,但是他们打我留下的手机却怎么也打不通,最近他们盘点,这才又试着给我打了个电话。这时我突然想起,第三次进入皇陵之前,我怎么也找不着那身爬行盗洞的衣服了,害得赵颖又为我买了一身,原来是忘在了车上。此外,怪不得当时他打不通我的手机,当时我用的是一个全球通的手机,后来贪便宜,换了一个CDMA,但有了上次在外地怎么也打不通电话干着急的教训,从崔家屯回来以后,我又赶紧将原来的手机开通了。
对方让我回忆一下包里面放了什么,我告诉他里面应该有一身很脏的运动服,应该还有手电什么的,其他的我想不起来了。对方向我问了地址,两小时以后,快递公司将背包送了回来,我付了快递费,然后清点一下里面的东西,拿出那条裤子的时候,上面沾满了黄土,我下意识地抖了几下,突然啪啦一声,一件东西从裤子口袋里面掉了出来,我低头向掉在地上的东西看去,一刹那间,我恍然大悟!掉在地上的东西,是一块小拇指肚大小的宝石!
这时我才想起,我们第二次进入皇陵,在棺木中找到了这颗宝石,之后我跳出棺木的时候,还一直将它还捏在手里,一定是后来我下意识将它揣进了裤兜口袋。而这件只有我做过而他们三个都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我从古墓之中拿出了东西!换句话说,也就是我还有任务没有完成,那就是将这颗宝石放回古墓?!我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还是其他什么感觉,我觉得我想得有道理。
当年崔二胯子之所以一直未死,而其他兄弟们却全都死了,也是因为留下了一件从古墓中带出来的玉如意,直到他将这件事情交代给后人,才最后死掉。那么我的祖父呢?还有那些买了从古墓之中盗出的财宝的人呢?还有奉天警备厅,他们当年缴获了一大箱从古墓之中盗出的财宝,他们究竟怎样了?
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调查这些,现在我惟一知道的,就是祖父一直没有事情。莫非鬼神在施咒的时候,也会像我们现在的程序员编程序一样,会出现BUG?换句话说,只要你没有将财宝送回去,你就不会死,另外,如果你没有进入过古墓,财宝即使到了你手里,你也没事?想到这里,我不禁惧极而笑。
我握着那颗宝石,就这么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了不知道究竟有多久,但最后我非常确认,我们三个进入过古墓,并且擅动过棺木的人,只要手里还有这块从古墓之中拿出的宝石,就暂时不会有事。我一下知道了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社长打电话让我过去一下。我缓了缓神儿,将那宝石揣到了裤兜里面,来到社长办公室。社长开门见山,递给我一份传真,我拿过来一看,是一个俄罗斯文物博览会展览通知。
社长说道:“刚刚接到这份传真,再过十天,会在莫斯科有一个世纪之交文物博览会,是俄罗斯为了庆祝新世纪来临特意举办的,展出的全部是上个世纪这整整一百年的时间里,从全世界各地流入俄罗斯境内的文物,其中有一个展厅,对我们炎黄子孙尤为重要,就是第十号馆的中国馆,这个展厅展出了从庚子年八国联军打进北京所抢走的大量文物,一直到民国、抗战,最后到“文革”时期从中国流入俄罗斯的大量珍贵文物。我刚刚想了一下,社里面只有你懂俄语,就派你去吧!”
我一愣,再过十天开展,加上采访和回来的时间,要半个多月,如果“诅咒”的事情属实,我这次一定是有去无回。想到这里,我不禁额头冒汗。社长见我没有回话,又问了我一遍,我脑子里面乱作一团,突然想到:死就死了,死在哪里不一样?!而且,我不愿意让赵颖看着我死去!于是点头答应。社长接着向我嘱咐了几句,让我明天订票,争取后天出发。
第二天我订好车票,然后取出存款,找了一个制作首饰的手工作坊,让老艺人给我打制一个白金的项链底托,将这颗宝石镶在上面。老人看到这颗宝石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一个愣。我看着老艺人,付了双份钱,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将项链打好。
第三天上午,赵颖送我去火车站,我将这条项链亲手挂在赵颖的脖子上。在掏出项链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我很清楚,这串项链一挂在赵颖的脖子上,就等于我将惟一生的希望交给了赵颖,而我将会默默地死在远在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再也见不到我的爱人。
我骗赵颖说,这串项链是我昨天路过雍和宫的时候特意给他请来的,法师说过,这串项链一经戴在颈上,就永远不要取下,因为它会给你带来好运气。
将项链挂在赵颖颈上一刹那,我突然头脑一片眩晕,我知道,这是“诅咒”来临。我强忍泪水,在车站与赵颖吻别,然后毅然决然踏上火车。火车启动的时候,看着赵颖越来越远去的身影,我忽然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