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夜密谋-天眼

这一日晚饭之后,崔二胯子与新来的军师聚到崔大胯子房中。所谓“军师”,姓孙,名坚尘,半年前刚刚投靠到崔二胯子兄弟的队伍,原本是孙殿英手下一名副官,因不满国民党部队在此国破家亡之际不抗日,还逼着弟兄们剿共,一气之下挂了官,到东北寻找抗日队伍。军师老家本在吉林,自幼随父亲学习风水相面之说,于易经八卦无一不精,后又投考黄埔军校,毕业后在孙殿英的部队积功升至副官。到东北后,正赶上日本人大举清剿,转悠半年之久也没找到一支像样的队伍投靠。不久他听说崔二胯子兄弟的威名,前来投奔,但由于崔大胯子的山寨所处位置极为隐秘,又转悠了两三个月,要不是赶上崔家兄弟那次围攻据点,他恐怕此刻还在周围乱转。

到得山寨,军师在军校所学以及正规军的经验立刻显示出来。崔二胯子兄弟虽然熟读兵法,但毕竟是土匪出身,对现代战争的了解还有差距,因而只能做些小打小闹的勾当。军师刚到山寨,与崔二胯子兄弟一谈,二人对他胸中所学甚是钦佩,立刻封了个“军师”的位置。军师也不推辞,倾尽所学训练队伍,成效甚佳。不仅军纪更加严明,战斗力也大有提高。此外他又将游击战争理论讲给崔二胯子兄弟以及众位弟兄,众人听罢,无不有茅塞顿开之感。

接下来的几次战斗,他们都是出奇制胜、以少胜多,直打得小鬼子是晕头转向,摸不着北。于是崔大胯子这支部队在全东北抗日义勇军中,声名如日中天。小鬼子开始派出大股部队,对他们实行严密封锁、坚壁清野。为了保存有生力量,最近这一个多月来,队伍一直藏在山寨之中,并没有动作。

三人在屋中坐定,崔二胯子兄弟先谈起目前山寨中粮食短缺,这段时间前来投奔的弟兄络绎不绝,山中的粮草吃用逐渐成了问题。谈论了一会儿,并未商量出更好的对策,于是转头看了看一直在旁边默不做声的军师,崔大胯子道:“军师,你可有什么高见?”军师见二人望向自己,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烟袋,缓缓说道:“其实目前山上粮草短缺的事情,倒不是我们面临的最大问题。”两人听军师突然冒出这句话,都是一愣,问道:“军师此话怎讲?”军师放下手中烟袋,说道:“前几日我重新将寨中武器粮草盘了一遍,拿粮食来说,虽然目前山上存粮只够再吃一个月,但是据我观察,我们所处的地界人迹罕至,野物众多,只要做一些捕兽夹子,多捕野兽,就能再扛更多时间,此外,前一段我在后山发现了一种植物,根部充满淀粉。”

“淀粉?”崔二胯子问道。军师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于是答道:“这淀粉吗,也就类似我们吃的白面。”崔二胯子喜道:“山上就产白面?这下可吃穿不愁了!”军师笑了笑,解释道:“和白面还有区别,此外因为长在草根之中,提取不易,做馒头恐怕是不行。但要是将就的话,只要将根挖出,洗净切成薄片,混了粮食野菜一起煮,倒也可以节省大量粮食,后山这种植物生长众多,几乎可以说取之不尽。如果仅仅为了活命的话,我看光吃这个就一点问题也没有。”

崔二胯子听了这话,面露喜色,点了点头。只听军师继续道:“况且只需再撑一两个月,待天气转暖,我们去年在后山开垦的大量荒地就可以种上苞谷、土豆、红薯,我们只种产量大的,不种好吃的,这样就算来年再招千来个弟兄,山上的吃用也是不成问题。”崔大胯子听了军师这番话,不由得点了点头,暗自佩服军师心思缜密,说道:“军师所言极是,只要天气一转暖,我们就什么也不怕了,但不知军师所说更大的难题是什么?”

军师沉吟了好一会儿,说道:“是银子!”崔二胯子一愣,道:“银子?”军师道:“不错,是银子!前几天我检查了寨中全部武器装备弹药。目前山上将近千名弟兄,有枪的不足两成,即便是有枪的,弹药也是不足。以后人马越来越多,这武器弹药问题就更大,光靠从小鬼子手里抢也不是办法。”军师说得不错,最近这段时间山上已经聚集了近千名好汉,但很多人使的还是大刀长矛,仅有的一些步枪,还是最近几次从小鬼子手中夺来的。用这样的装备和武装到牙齿的小鬼子正规军拼,若不是每每靠崔二胯子兄弟以及军师的深思谋略、出奇制胜,这仗根本没法打。除了枪以外,弹药更是紧张,几仗打下来,目前有枪的弟兄每人子弹不足三十发。

崔大胯子说道:“军师讲得不错,这枪弹是个头疼的事儿,光靠从小鬼子手里抢绝不是办法,但若要去买,又哪里来这许多银子,现在一枝长枪要卖到一百多块大洋!”军师道:“不仅买枪需要银子,日后我们要图大事,联合三乡五里的抗日队伍一起跟小鬼子干,这银子一定是少不了的。照现在的形势看,我们不仅要搞到大量银子,而且还要用最快的方法,在最短的时间搞到。”崔大胯子点头道:“但这许多银子可不好搞,不知军师有什么高见?”

军师吧嗒吧嗒抽了几口烟,说道:“这事儿我已经琢磨有日子了,办法是有,就是不知道弟兄们愿不愿意去!”崔二胯子听了这话心中一喜,说道:“有啥不愿意的,俺们弟兄过的都是刀头子上舔血的日子,有啥不敢做的事儿,您就直说吧!”军师又是默默抽了几口烟,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方法是有,最快的来钱方法,就是去……”说到这儿,军师抬起头来,看了看他们,又沉吟了片刻,才一字一句地说道:“去盗墓!”

“什么?盗墓?”两人听了这话都是一惊,连忙摇头。要知道在当时的东北,虽然胡子遍地,但大伙儿干的无不都是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杀人越货响当当的勾当,至于这掘坟挖墓、坑蒙拐骗之类鼠辈才干的买卖,一向为绿林不齿。尤其这盗墓之事,更被认是断子绝孙的勾当。军师看了两人的表情,微微一笑,说道:“我早知二位大哥会如此反应。”说到这里,军师沉默片刻,收起笑容道:“这事儿我也是合计了多日,按理说,这挖坟掘墓之事,以崔家兄弟的为人,绝对不屑于去做。”沉吟了片刻,又道:“但现如今小鬼子已经骑到我们的脖子上,马上就要国破家亡,为了能把小鬼子赶出去,这名声不值几个钱。如果真的断子绝孙,只要能把小鬼子赶回去,我孙坚尘并不怕!如果两位大哥不愿意,我愿意自己去!”

崔二胯子兄弟听了军师这发自肺腑的言论,都自觉心中有愧,但想起要去盗墓,又不由得有些犹豫。沉默了好久,崔大胯子一掌击在桌上,道:“军师说得对,只要能把小鬼子赶回去,名声不值几个钱!”军师见二人表示赞同,心中略宽,又道:“况且我们是为打小鬼子,即便是老祖宗在天有灵,也不会过多责怪我们!”二人点头称是,崔大胯子道:“但不知军师可想好了此事如何进行?”

军师说道:“前些天从山下传来消息,这大清国最后一个皇�上——�宣统皇上已经投了日本人,不久前还在长春登基做了伪满洲国的傀儡皇上,他想复国复辟不是错,但不能拉着我们全中国人都做汉奸,因而我们要挖,就从溥仪的老祖坟挖起!”崔二胯子听到这里,也不由得骂道:“他奶奶的,溥仪还是不是中国人?先掘了这小子的祖坟再说!”这边崔大胯子也点点头,问道:“不知军师要掘哪一座坟?”

军师沉吟了一会儿,答道:“清兵入关后这十位皇帝,除末代皇帝宣统尚在人世,其余九位均葬在了河北易县和遵化的东陵西陵,并未随他们的先祖葬在关外满人老家。而清兵入关之前的两位皇帝,清太祖努尔哈赤,以及清太宗皇太极,再加上他们先祖的合葬墓,则是葬在了关外,号称关外三陵。这第一座便是在新宾县境内的永陵,埋着爱新觉罗的几位老祖宗,第二座和第三座则都在奉天城郊外,分别是努尔哈赤的福陵和皇太极的昭陵。在这关外三陵中,永陵只是个衣冠冢,并没有什么陪葬。而努尔哈赤死的时候,清兵成日东征西讨,并不富庶,因而相传努尔哈赤下葬时陪葬物品也是寥寥。关外三陵陪葬最为富庶的,就数清太宗皇太极的昭陵。皇太极在位之时,对内发展生产,对外南袭大明、东攻高丽,无论军事还是经济上,均是所获颇丰,因而皇太极死的时候,清朝已经完全可以和明朝一拼。所以相传皇太极下葬时陪葬的金银财宝无数。此外故老相传,皇太极所葬之处风水极佳,乃是清朝龙脉龙头之所在,故而在皇太极死后不到两年,清兵便入关夺了大明的江山。”

军师这一番话,听得崔二胯子目瞪口呆,一拍大腿,呼道:“奶奶个熊,要是一把掘了狗日的龙脉,这宣统的满洲国皇帝坐不了多久,就连这小鬼子的日子我看也是长不了。”崔大胯子毕竟比兄弟多读过两年书,听了崔二胯子这番话,笑道:“我看倒不一定如你所想,这风水之说,原本缥缈。”军师也道:“大哥所言极是,我虽是自幼随先父研习易经八卦、风水之说,但至今也认为这风水之说也只是随乎其心,信则有、不信则无,当不得真的,最多能使子孙后代做事之时多找些借口和安慰罢了。”

两人听了军师这番话,均是一笑。军师继续说道:“不过这次上山之前,我还确是到过奉天,在奉天北郊,我曾仔细观察过这清太宗皇太极的昭陵,如果按风水例书所言,确是一块宝地,当真是龙腾虎跃、气象万千。因而无论如何,只要这龙脉一掘,无论是对伪满政府还是对小鬼子,多少在士气上是个打击,另外对关外的百姓和义勇军来说,也可以鼓舞鼓舞士气,不知大哥认为如何?”

崔大胯子点了点头,答道:“军师所言极是,我等虽不信这风水之说,但毕竟有人信,只要这龙脉一掘,对我们的抗日大计只是有利而无害!”崔二胯子听了,更是兴奋,他毕竟不如他们读书多,这风水龙脉之说在心中比另外二人多信了几成。崔二胯子道:“好,那俺们就从这皇太极的坟挖起,这样是又得宝,又能断了小鬼子的龙脉!军师,你说吧,怎么干?我崔二胯子给你打头阵!”

军师道:“这盗掘皇陵可着实不易。自古以来盗墓便为世人不齿,盗墓均为一两个人小股行动。因为历朝历代凡抓获盗墓之人,无不处以极刑,因而盗墓行当都是行踪极为隐秘,人越多被抓获的风险也就越大。不过盗墓者不大规模地行动,还有别的原因。”崔二胯子问道:“什么原因?”军师道:“出卖朋友!”崔二胯子奇道:“出卖朋友?”

军师笑了笑,道:“历史上为了利益出卖朋友的事情屡有发生,为了几两银子可能大多数人不会出卖自己的朋友,几十两、几百两可能也不会,但若是几千两、几万两甚至是几十万两呢?会不会出卖自己的朋友?”崔二胯子听了这话一愣,道:“俺们兄弟自是不会,可保不准有人会!”军师一拍大腿,道:“对呀,自是会有人这样做,因而一起盗墓的同伴里,屡有为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更有甚者,打死同伴,将宝物独吞。这盗墓的手段多是找到墓顶,然后在墓顶上打一个洞放人下去,下去的人将宝物装好后由上面人提上去,再拉先下去的人上来。常有人会在宝物全部递上来之后,堵住洞口独吞财物的。”

崔大胯子兄弟不禁暗暗摇头,感叹人性之低劣。只听军师继续说道:“因此盗墓要么是独脚大盗,凡事单独行动;要么就是父子搭伙,连叔侄乃至兄弟都少有同行盗墓的。”两兄弟听到这里,不由得互相看了看,心中暗道:“俺们兄弟可不会这样!”军师又道:“正因如此,我才会说盗掘皇陵着实不易,因为盗掘皇陵决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干的。皇陵结构极其复杂坚固,一两个人决计干不了,一旦人多了,又难免良莠不齐。”

崔大胯子沉吟了一下,说道:“这倒不难,我们十二金刚再加上军师,个个都是义气当头、顶天立地的好汉,大不了只留下一两个人镇守山寨,剩下的人都去做这件事情。”军师点点头,道:“如果是这样,确是多了几分胜算,不过除此以外,还有更难的事情。”崔二胯子奇道:“这有何难,不就是挖个洞吗,大不了大伙儿多挖几天?”军师听了这话笑道:“可没这么简单,你可知道这最复杂的皇陵有多少个疑冢?”

“疑冢?”崔二胯子伸手搔了搔脑袋,表示不懂。军师笑了笑,道:“疑冢就是假坟,历代皇帝无一不对自己风光厚葬,修个陵墓动辄几十年,陪葬珍宝更是不计其数。因而皇帝都害怕日后被人掘坟挖墓,往往都会做很多假坟,使人无法判别真伪,盗墓也难以得逞。相传曹操一生结怨甚多,死后怕人盗墓,共修了疑冢七十二座,至今也没人知道曹操真冢位于何方。”

“奶奶的!”崔二胯子听到这里不禁伸了伸舌头。军师又道:“除此以外,就算找到真冢,这地宫位置也很难精确判定,因为地宫不一定就埋在宝顶正下方。”“宝顶?”崔二胯子问道。军师道:“这宝顶就类似于我们通常说的坟包子,普通老百姓死了,随便挖个坑埋了再在上面堆个土包子,顶上搁上几张纸钱用砖头一压了事。皇陵可没这么简单,要在坟上修筑城墙、中间填土、上面再盖宫殿,因而叫宝城、宝顶。”

崔二胯子听罢,叹道:“狗日的,还这么多讲究!”军师点头道:“不错!一般按道理说,这宝顶一定要建在地宫上,否则就失去纪念祭祀的意义,但皇上怕地宫位置被人发现,偏偏不把宝顶放在地宫正上方,虽说不会离得太远,但要是不懂行瞎挖的话,恐怕是一辈子也找不着。”

这时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崔大胯子问道:“如此说来,盗掘皇陵岂不难如登天?”军师答道:“要是盗掘一般的皇陵确是如此,但此番我们是去盗掘皇太极的昭陵,倒也未见得有如此麻烦。”�崔大胯子问道�:“军师此话何解?”军师点上一袋烟,道:“自军校毕业,我就被派到孙殿英的队伍里,民国十六年,我们奉命到河北遵化县剿匪,剿匪结束,孙殿英并没有马上率队离开,而是借故将军队开进了东陵,对外宣称军事演习,实际上这小子是想借这个岔子挖掘东陵、盗取财宝。”崔大胯子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此事。

�军师道�:“当时孙殿英动用了一个连的兵力,又挖又刨,最后甚至用上了炸药,并用了足足三天的时间才掘开几座大陵。地宫打开的时候我也在场,这才发现原来清陵和以往的皇陵居然有很大不同。”崔大胯子问道:“有何不同,难道地宫的位置会在宝顶的正下方?”军师道:“不错,当时我所在的地宫正是大清乾隆皇帝的裕陵,这地宫位置就在宝顶正下方七八米深的地方。当时看到这里我就觉奇怪,后来又借着副官身份到其他几座打开的地宫里瞅了瞅,也均是无出其右,当时我就很纳闷,这不明摆着让盗墓人有了可乘之机?”崔大胯子兄弟听到这里,也都暗自感到纳闷。

军师继续说道:“这件事我是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历来得天下之人无不希望所得基业祖祖孙孙、世世代代传下去,但世人皆知,没有一个朝代能够千秋万世,这一点做皇上的自己也再清楚不过,因而历来帝王埋身之所皆是极为隐秘。后来我寻思着,也许是努尔哈赤以一十三副甲胄起家而得大明天下,因而清人对自己的文治武功极为自赏,不会相信将来会有改朝换代之事,所以先皇陵寝世世代代有人驻守,也就不必在疑冢地宫方面大费周章。”

崔大胯子两人听了军师的解释,也感觉颇有道理,都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崔大胯子问道:“如此说来,盗掘昭陵并不困难?”军师道:“这也未必,原因有二,第一,昭陵所处之地几年前已经改成公园,虽然不同于一般公园那样游人众多,但毕竟不能再同盗掘一般荒陵可比。”

“公园?”崔二胯子兄弟听到这里,不觉诧异道。军师道:“其实早在民国十六年,奉天市政府就已将昭陵改为北陵公园,只是昭陵位置离奉天城较远,又偏僻,因而一直未像正规公园那样筑上围墙,再派专人把守。所以实际上昭陵环境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这一措施公布,每年春夏秋三季游人会比往年略多。不过即使这样,对我们这次盗掘皇陵也是个麻烦。”

崔大胯子点点头,问道:“那么第二点呢?”军师道:“这第二点困难也是因第一点而起,既然被辟为公园,我们自是不能再在陵墓旁边大张旗鼓地发掘,因而这地宫的详细位置确定起来就会有一些麻烦。”崔二胯子道:“这有何难,既然已经知道地宫就在宝顶下七八米处,大不了多挖几个洞不就找到了?”军师道:“没这么简单,所谓‘土木之工,不可擅动’,况且看现在的形势,为了避人耳目,我们惟一的方法就是从陵墓外面较远的地方,找一处隐秘之地,将盗洞一直打到宝顶正下方。但是如果地宫的位置探不准,每在地下多挖一米,就要多花上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在地下不同于地上,你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稍有误差有可能一辈子也找不着!”

崔大胯子问道:“军师可有什么良策?”军师道:“良策倒不敢说,这事儿我也是合计了多日,但我毕竟不是盗墓出身,若是有一个懂行的一起合计合计,或许能很快找到良策。”听到这里,�崔二胯子插嘴道�:“老四不就是盗墓出身么,对了,还有那个从陈官屯过来的弟兄刘二子,把他俩叫来一起合计合计如何?”崔大胯子低头沉吟了一会儿,道:“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况且在行动结束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过老四自幼随他爹盗墓,经验丰富,又是自己弟兄,一起商量商量也无不可,刘二子先不用了。”

崔二胯子见大哥点头,起身去叫来老四。崔大胯子向老四问起自幼盗墓的经历。老四忽听大哥问起这个,脸腾地红了,扭扭�捏捏道�:“这些都是以前干的见不得人的勾当,自从上了山俺就再也没干过了。”崔大胯子笑道:“你不必扭捏,今日叫你来就是要一起合计盗个大墓的!”老四听罢一惊,问道:“大哥此话当真?”

崔大胯子笑着点了点头,老四喜道:“干这个俺可在行,俺自幼跟着俺爹,这三乡五里的古墓差不多都让俺盗遍了!”崔二胯子笑道:“要不然怎么叫你钻地鼠姚亮呢?”几人都是一笑,老四问道:“不知大哥这回要盗的是哪一座墓?”崔大胯子看了看军师,军师把刚才聊的大致情况向老四讲了一遍,老四听罢,不由得皱了皱眉,道:“这么大的皇陵,俺以前可没试过。”军师道:“那你就说说以前盗墓的情形吧。”老四道:“以前盗的大多是小墓,只需用洛阳铲探出地穴位置,在顶上挖个大坑,再打通穴道就行了。”

“洛阳铲?”崔二胯子问道。“这洛阳铲是一种专门用来盗墓探位的家什。”军师解释道,“当年我见孙殿英部队盗掘清东陵,曾经用它来探寻地宫位置。”

“军师也知道洛阳铲?”老四奇道,“这洛阳铲搞出来可没几年的时间,俺小的时候随俺爹盗墓,还使的是探钎子探墓,后来听说有洛阳铲这东西,俺爹辗转托人从河南搞到一把,一使起来果真好用。相传这洛阳铲是一个河南人李鸭子发明的。”

老四说得不错,这洛阳铲确是盗古墓为生的河南洛阳马坡村的李鸭子所发明。河南洛阳城自古以来文化悠远,历史上曾为十三朝古都,一直是中国古代政治、文化中心。时至今日,洛阳名闻天下的“洛阳三宝”,就是龙门石窟、白马寺和“洛阳铲”,其中前两样都有极好的声名,而独独这第三样似乎并不光彩,缘由是提起它就会让人想起盗墓。洛阳城确是盗墓风行,主要源于洛阳自古以来的厚葬之风。自古以来洛阳达官贵人讲究厚葬,而且往往异常重视墓穴的修建,随葬颇丰,以至洛阳古墓多如牛毛。唐代诗人王建曾这样形容洛阳墓葬的稠密:

北邙山头少闲土,

尽是洛阳人旧墓。

旧墓人家归葬多,

堆着黄金无买处。

也正因如此,洛阳盗墓之风自古盛行,而历代盗墓者从此能人辈出。相传在清末民初年间,洛阳马坡村的李鸭子偶然发现一搭棚子的人挖坑插棚杆时,用的是一把筒瓦状的短柄铁铲子,铲子往地下用力一戳,提起就带出不少土来。李鸭子立刻想到如此的铲子探墓肯定比钢锨容易得多。于是用纸贴着铲子撕了一张图样,回家后找铁匠琢磨打造了一把,果然好用,洛阳铲从此很快就在盗墓者手中传开。

老四把洛阳铲的来历向大伙儿讲了一遍,众人无不啧啧称奇,军师也说道:“不错,这洛阳铲在勘探墓穴位置上确是好用。这次我们盗掘昭陵,这洛阳铲必是少不了的。只是据说这洛阳铲打制不易,惟有手工才能制作,而且除洛阳以外,没有其他地方生产。要到洛阳去采购此物,恐怕又要大费时间!”

“这倒不用,”老四说道,“当年俺爹买回这把洛阳铲,足足花了一百多块大洋,顶上一枝长枪的价儿了,俺和俺爹两人搭伙,需要两把铲子,于是俺爹就找了铁匠,想要按照这把铲子的形状再做一把,不成想这洛阳铲制作起来着实不易,一连做废了十多把铲子,才打制成一把能用的。当时打这铲子之时,俺就在旁边,全部诀窍倒是都记住了,现在只要山上有做过铁匠的兄弟,明日搭好炉子,我保证不出五日,定能打制出几把能用的。”

几人听了老四这话,心中均是高兴,军师问道:“适才你说小墓盗过无数,大墓有没有碰过?”老四道:“大墓碰得不多,但也有几座。”军师道:“说说看。”老四道:“前些年在吉林俺和俺爹盗过一座大墓,据说是清朝一个什么大官的坟,记不清了,这座坟地穴大得很,埋得又深,俺们用洛阳铲足足打了将近一百个探洞才找到地宫位置,然后俺和俺爹分别从左右两侧打洞打到地宫顶上,又在上面凿了一个洞下去。”崔二胯子听到这里,奇道:“咦?干吗不直接在上面挖个坑下去,还有,就算要从两边挖,为什么还要挖两个洞?这不是浪费么?”

老四听了这话,笑道:“二哥有所不知,无论是大墓小墓,这地宫里面都是密封的紧,少则几百年、多则上千年没透过气儿了,若不把里面的秽气放出来,人是下不去的。小墓埋得浅,随便在上面挖个坑,再在地宫顶上面打个洞,一会儿人就能下去了。而大墓可不行,先不说在上面直接挖坑要花多大工夫,就算你挖通了,下面的秽气也一时不容易放出来,因而要从两侧一起挖,就是为了通风。”崔二胯子听了点点头,军师问道:“你说这两侧挖洞,要挖成什么形状?”老四答道:“要挖成个倒八字形,才便于通风。”

军师听罢点了点头道:“V字形,盗墓之人确是聪明!”沉吟了一会儿,军师问道:“一般你们所挖的盗洞尺寸多大?”老四道:“俺们当时挖的洞,一般是不到二尺的圆洞,只要一个人能进出就可以了。”军师又问:“一般情况下,一个人进去挖多久就要上来透透气儿?”老四道:“浅的话一两个钟头没问题,要是深的半个钟点就要上来透透气儿,要不然受不了。”“这样的盗洞一个人一天能挖进去多远?”“我挖的话,有人配合往外运土,不用洛阳铲先打洞,一个钟点挖出去六七尺没什么问题,要是先用洛阳铲打好洞,一个钟点能挖进去一丈,但是不熟练的人能挖到一半儿就不错了。”

军师听罢,思索良久,又掏出纸笔计算了一下,道:“我倒是有主意了!”崔大胯子听了喜道:“军师有何良策?”军师又在纸上写写画画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来将画好的纸铺在大伙儿面前,说道:“大伙儿请看,这就是我凭记忆画的皇太极昭陵的位置布局草图。”众人都伸着脑袋向桌上望去,只见军师所画的,是昭陵位置的平面图,地上的部分大致画了甬道、宝城、宝顶的位置,而地下部分,不仅仅画出了地宫的位置,也将盗洞的大致布局画了出来。

�军师指着图纸说道�:“目前我们先不考虑其他诸多细节,只从整个工程量上看一看是否可行,要花多长时间。”崔大胯子道:“好,军师请讲。”军师道:“这次我们掘墓,为了不引起注意,不宜从离宝顶地宫太近的位置动手,但也不宜太远。我刚刚大致计算了一下,盗洞入口位置绝不能离地宫超过两里。”老四听罢,道:“两里都太远了,这岂不要挖上一年?”军师道:“你听我讲,如果算两里,是一千米,我们打上它两成的损耗,是一千二百米,这样我们就可以大致打到地宫的附近,然后我们在这个地方用洛阳铲打探洞,探到地宫的精确位置以后,再挖过去找到金刚墙的准确位置,然后从那里进去,这一段我们算上它要挖三百米,因而一共要挖一千五百米的盗洞。”

老四笑道:“军师的损耗打得太富裕了吧,如果探得准,不用这么多,俺看总共有一千二三百米就足够了。”军师道:“多打些富裕有好处,多做准备以免临到头抓瞎。”崔大胯子兄弟听了军师这句话,都点了点头,道:“军师说得有理。”军师继续道:“我刚刚大致计算了一下,就按老四说的,打直径不到两尺的盗洞,也就是大概六十厘米,这样一千五百米打下来,大约是四百二十五方土,再打点富裕,算是四百五十方,如果按两个月挖通的话,一天是不到一方土,用大箩筐装,一天也就是要运出去五十筐土。”老四说:“如此说来,从两里远往里挖,只要人手够,看来是不成问题。”

�军师道�:“对,没错。也不用派太多人,就派十二名弟兄过去,每半小时换一个人,每人每天下去四趟,这样按老四刚刚说的,每个人每天干上它两个钟点,既不累,还能保持速度,这样一个人一天至少能挖进去两米多,算起来这一千五百米,有两个月时间也就足够了。惟一担心的就是洞挖得深了,通风会有问题。”老四道:“这个倒不是大问题,到时候俺只要打一把小号洛阳铲,打出的洞只要有小孩胳膊粗细就可以了,随时我们斜着向上打通气孔子,每隔上一段就来上它一个,就算上面的人看见了这个孔子,也只会以为是老鼠洞,不会发现的。”几人都不由得赞道:“好主意!”

崔大胯子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几步,道:“此事虽然要办,但在事成以前一定要严把口风,万不可把消息透了出去,同去这十二名弟兄一定要选可靠的,我的意思是尽量从我们十二金刚和军师里面挑选。”崔二胯子点头道:“大哥说得对,俺看这样,就让老三陪你留在山里盯着,俺和军师、老四带着剩下的八名金刚一起前往,只是还少一人。”

老四道:“倒是还有一人可以同去。”崔二胯子问道:“谁?”老四道:“就是前两个月才上山的刘二子,他也是自小随他爹盗墓,身手不坏,倒是能帮得上忙。”崔二胯子兄弟和军师三人低头商量了一阵,这刘二子几人倒都是知道,平时不太爱说话,为人倒是老实得紧。三人商量了一会儿,都无异议,于是十二人参与掘墓的队伍算是定了下来。

军师道:“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值得商榷,就是昭陵虽在荒郊野外,但我们这十二个人前去大张旗鼓刨上两三个月,难免会出事,因而我看还要商量一个法子,怎么对外掩饰一下。”崔大胯子问道:“军师有什么高见?”军师道:“去年我到昭陵是差不多入秋的季节,还是有三三两两的游人,路边也有一些卖杂货小吃的摊贩,我的意思是,不如我们索性就在开掘之处花上点银子,盖一处小饭馆作为遮掩。后面再盖一处大屋,洞口就设在大屋之中,这十二个人全住在里面,准备好大箩筐,将刨出的土先放在箩筐之中,晚间再装上车运往别处倒掉,不知大哥以为如何?”崔大胯子低头思索了一阵,觉得基本上没有大的漏洞,于是点头同意。

军师又说到皇陵之中不知到底有多少宝物,现在路上盘查得紧,如果一次全部运回,万一路上出事,未免前功尽弃。不如先运回山一部分,剩下的暂时放在皇陵之中,只要将小店大屋入口封死,或者再寻找另外一处隐秘地点再开个口子,方便以后再次进入皇陵取宝。三人都感觉军师想得周到,纷纷点头同意,当下又商量了其他一些细节问题,直到大伙儿均无异议,这事情就基本算是定了下来。

按照大伙儿最后商量的结果,从第二日起,老四和崔二胯子就带人赶制洛阳铲,而军师和崔大胯子则负责制作一些更为精密的测量工具。这几日正在化雪,山路泥泞,待十几日之后大雪化完,军师先带三人出发,勘测完毕,并且盖好作为掩饰的小饭馆儿,崔二胯子再带剩下的弟兄们前去会合。大伙儿又计算了一遍,按照现在这种安排,大约两个半月盗洞就能挖通,而最迟三个月宝物就能运回山上。这段时间,崔大胯子则需派人去寻专门倒腾军火和古董的老毛子接头,安排购买军火之事。商量已毕,已近半夜,大伙儿分头回去安歇。

第二日一早,崔二胯子与老四带上两名铁匠出身的弟兄,在后山空场架起一座打铁的炉子,开始按照老四连夜画好的图样打制洛阳铲。他们并未向那两名弟兄交代将要打制的工具作何用途,只约略说是以后打仗挖掘工事之用。这洛阳铲确是与一般土铲不同,打制起来极为费力。一般土铲或为平头或为圆头,但铲身则基本都是平面,即便圆头土铲铲头稍有弧度,也只是少许向内弯曲而已。而洛阳铲因为是要作为挖掘探洞、采集探土之用,其工作原理大约和现在的石油勘探、地质取样相似,故而铲身不是扁形而是半圆筒形,类似于瓦筒状,很像后来七八十年代常见的一种凶器——管儿叉。

洛阳铲看似半圆,其实不圆也不扁,最关键的是成形时弧度的打造,需要细心敲打,稍有不慎,打出的铲子就会带不上土。不仅如此,洛阳铲在制作工艺上更为复杂,通常制造一把小铲需要经过制坯、煅烧、热处理、成形、磨刃等近二十道工序,故而只能手工打制。如果是一把好的洛阳铲,再装上富有韧性的腊木杆并且接上特制的绳索,就可以打入地下十几米,甚至几十米深处,铲子提起之后,铲头内面会带出一筒土壤。盗墓者通过对土壤的结构、颜色、密度和包含物的辨别,就可以判断出土质以及地下有无古墓葬等情况。

几人没日没夜地赶工,头七日一连打坏了十一把铲子。第八日清晨,终于打制出一把像样的洛阳铲。老四将打好的铲头装上事先预备好的蜡木杆以及绳索,与崔二胯子兄弟、军师等三人到后山找了个没人处一试,果然好用,没一会儿工夫,就打下了一个十几米深的探洞。老四又将图纸略作修改,之后七日之中,几人昼夜赶工,一连打制了四把大铲,两把小铲。洛阳铲打制完毕,老四又让铁匠制作了盗墓所需的钢钎、土铲、镐头等工具,到第十五日,所有挖掘工具已准备齐全。

这几天军师也没闲着,带着几名木匠出身的弟兄赶制盗墓测量专用工具。由于盗墓所需测量工具是在地下进行精确定位测量,故而精度要求极高,不仅制作起来极为困难,而且做好后还需不断测试,反复改进。军师又到库房查看这一年来缴获的小鬼子诸多军用器具,看看有没有合用的称手工具。这一日军师在库房中发现了一件小鬼子迫击炮专用的测距仪器,不知被谁带回了山上。将这测距仪拿出一试,异常精准,平地之中一公里的误差不足半米,军师不由大喜。此后军师又陆续在库房之中找到钢尺、电筒,居然还发现了几副防化兵专用的防毒面具,不禁兴奋异常。

到得第十五日,所用盗墓器具全部准备完毕。这日晚间,崔大胯子召集十二金刚,再加上军师、刘二子,一共十四个人,聚在了崔二胯子兄弟居住的山洞之中。崔大胯子当众宣布了这次行动,众位弟兄听罢,先是不信,继而是惊讶,最后是兴奋之极、竞相雀跃。想是最近这段鬼子封山紧了,众位弟兄均在山上憋屈得异常气闷。军师宣布了整个行动的人员、分工及安排,并命令从第二日起,所有参与行动的弟兄,编为两组,到后山在老四和刘二子的带领下,学习使用洛阳铲以及挖掘盗洞的技巧,五日内务必练熟。第六日一早,由军师带领老四、老八、老九率先出发打前站,其余弟兄继续留在山上加紧练习,五日后崔二胯子带领剩下的弟兄前去会合。

第二日一早儿,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在老四和刘二子的带领下来到后山空场,开始盗墓掘洞训练,连军师、崔二胯子也不例外。好在有军师、老四以及刘二子同行,其他弟兄不必学习太多的盗墓知识,只需学会洛阳铲的使用以及挖掘盗洞的技巧,加快掘洞的速度也就足够了。老四和刘二子带领众人,言传身教,众位弟兄再分头练习,到得第三日上午,所有技巧大家均已掌握。第五日下午,军师详细测量了一下大伙的速度,用洛阳铲打洞平均每打一个十米深的探洞,只用不到一小时,而直径六十厘米的盗洞,平均一小时一人可以挖进八十厘米,比预想的速度要快许多。在此期间,老三又为大家伪造了良民证、通行证等各种证件。这老三不仅枪打得准,自幼书画篆刻无一不通,最擅长的就是伪造各种名人书画的赝品,制作几张假证件,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当日晚间,众位弟兄聚在山洞之中,喝罢临行酒,老三将伪造好的证件发与各人,崔大胯子最后叮嘱了一番,众人各自回房早早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