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种大队家属院。张雷家的客厅很简单,布置温馨却满屋烟雾。张雷穿着迷彩服坐在角落靠着墙,眼神木然。右手放在撑起来的右腿上夹着烟蒂很长的烟,一地都是烟头。
烟烧到他的手指他没有一点感觉。
暮色当中,宽大的客厅没有开灯。
刘勇军还坐在沙发上,真的是一下子衰老了。
萧琴跪在客厅中央,默默流泪。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刘勇军的声音很虚荣,“你怎么可以这样做呢?你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杀死两个年轻人的心……他们都是我的士兵……”
萧琴不敢抬头,默默流泪。
“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没有犯罪……”刘勇军看着萧琴,“他们甚至连任何错误都没有,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萧琴哭出声来。
“你的心比蛇蝎还狠毒啊……”刘勇军闭上眼睛,眼泪流出来。
“我知道我卑鄙……”萧琴哭着说,“但是我都是为了芳芳啊……”
“你也葬送了芳芳的幸福……”刘勇军的声音很无力。
“老刘,芳芳她不知道!”萧琴赶紧说,“张雷也不知道啊!他们都不知道,他们不会知道的!他们现在很幸福,你看见了他们现在很幸福啊……”
“我已经让小宋去特种大队了。”刘勇军睁开眼睛。
“老刘,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啊?”萧琴哭着喊。
“因为他们都是士兵,我是他们的指挥员。”刘勇军说,“我必须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都是因为我造成的这一切。我要承担这个责任,我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
“那芳芳怎么办啊?”萧琴绝望地喊。
“芳芳也是士兵。”刘勇军说,“我相信她会处理好的。”
“老刘啊——”萧琴哭着爬过去抱住刘勇军的腿,“芳芳已经怀孕了!”
刘勇军的眼中散发出绝望的光,他看着远方的落日。
“她已经怀孕了两个月了啊!”萧琴哭着喊,“她要当妈妈了!”
刘勇军眼中的光芒彻底消失了。
“你让芳芳带着孩子怎么办啊?”萧琴哭得很绝望。
“我可能永远不会是个合格的父亲了……”刘勇军的声音很飘渺,他闭上眼睛任凭眼泪流下来:“但是我必须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张雷在夜色当中还坐在角落里面无声流泪,手上拿着已经彻底熄灭的烟头。
门轻轻开了,刘芳芳站在门口。
张雷没有任何反应。
刘芳芳木然地看着张雷,声音也很木然:
“张雷,我们离婚吧。”
方子君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流着眼泪。
小兵兵抓着她的手:“妈妈,我饿了……”
方子君回过神来,擦着眼泪:“妈这就去做饭。”
小兵兵乖乖地看着妈妈:“妈妈哭了,妈妈怎么了……”
“妈没哭!”方子君一下子抱起来小兵兵嚎啕大哭,“妈没哭!妈不让小兵兵再吃苦了!一点苦都不让小兵兵吃……”
“老刘,我知道我有罪!”萧琴无力地跪在地上,“你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你没有机会了……”刘勇军闭着眼睛。
“芳芳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可以帮她照顾孩子……”萧琴无力地哭。
刘勇军老泪纵横:“萧琴,你还是可以来看孩子的。如果孩子喜欢你,你可以帮着带。一切都没有改变……”
“老刘,我会好好照顾孩子的!”萧琴惊喜地哭泣着。
“我跟你,不可能了……”刘勇军无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萧琴脸色煞白:“老刘!”
“你自己说,我还能和你生活在一起吗?”刘勇军睁开眼睛问她。
“老刘,你不要……不要这样!”萧琴爬过去抱住刘勇军的腿,“我是爱你的……”
“你爱的不是我,是大区副司令夫人这个名分!”刘勇军摇头。
“老刘,你别这样啊……”萧琴哭喊着,“你不能这样!”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刘勇军问,“你自己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老刘,你马上要提大区正职了,这是关键时刻!”萧琴哭着说。
“怎么,你还惦记着大区正司令夫人?”刘勇军苦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琴着急地说,“我是怕影响你!你要明白,离婚对你的政治前途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当然知道。”刘勇军坦然地苦笑。
“可能这次大区正职你就提不上去了啊!”萧琴哭着说。
刘勇军点头:“这些我比你更清楚。”
“你还年轻啊,你才55岁啊!”萧琴哭着摇着刘勇军的腿,“你要明白啊,上将对你的军人生涯意味着什么啊?那是一个中国军人最顶峰的辉煌啊!”
刘勇军摇头:“萧琴,你不会改的。”
“我会的!”萧琴着急地哭,“我已经改了!”
“你不会的,你还是不了解我……”刘勇军站起来慢慢地往外走,“我就是宁愿不要这个大区正职,不要这个上将肩章……我也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人!……可能本来你还有机会,但是我不能容忍你我的感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满脑子官经!太可怕了……”
他打开客厅的门慢慢往外走,小岳跑步过来:“首长有什么事情?”
“让司机开车出来,我回军区司令部。”刘勇军没有回头,脚步很疲惫。
“是。”小岳答应着,“首长什么时候回来,晚饭需要给您准备吗?”
“不用了。”刘勇军站住,“我再也不会回来吃饭了。”
他大步走出去,丢下惊讶的小岳。
还有背后依然跪在地上的萧琴。
“我们离婚吧。”
刘芳芳没有看张雷,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灯光明亮的特种大队,眼泪不住地流出来。
张雷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面,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是为了你来到这个特种大队的,”刘芳芳的眼泪不停地流着,“现在我已经爱上了这里!爱上了这个山沟里面的部队大院……我爱你,我爱这里的工作,爱这里的营房,爱这里的战士们……但是我没脸在这里待了,我更没脸爱你……”
张雷没有任何动静。
“我走了。”刘芳芳擦擦眼泪戴上军帽,“我希望,我母亲给你造成的伤害能够早些愈合。”
刘芳芳转身出去了,门轻轻关上了。
张雷坐在角落里面,突然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声。
部队大院门口的哨兵惊讶地看着张雷大步追出来:“副参谋长!”
“看见刘医生了吗?”张雷问。
“看见了,她一个小时前出去了。”哨兵说。
张雷要出去,被哨兵拦住了:“副参谋长,通行条!”
“什么通行条?”张雷急了,“你不认识我?”
“认识啊!”哨兵着急地说,“但是规定是大队长宣布的,晚上9点以后出去的官兵必须有大队长亲自签字的通行条!”
张雷着急地一踹铁门。
大队首长值班室。雷克明在笔记本电脑前看资料,张雷闯进来:“大队长,给我开一张通行条!”
雷克明很平静地看着电脑:“去哪里?”
“去军区,追我爱人!”
“明天特种旅开第一次筹备会议,军区首长也要出席。”雷克明转身看他,“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张雷回过神来,看着雷克明。
“回到你的岗位上去,你已经脱离指挥员岗位6个小时。”雷克明回去看电脑,“如果你和刘医生之间的婚姻那样脆弱,就不值得追。”
张雷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站直了,敬礼:“是。”
张雷跑回值班室,拿起电话:“总机,给我接军区总机。……你好,我是特种大队张雷,帮我接刘副司令员家。”
电话那边拿起来,是萧琴的声音:“喂?喂?”
张雷听见萧琴的声音,一把将电话就按下去了。
刘勇军平静地看着趴在桌子上哭泣的女儿,坚毅的脸上有肌肉在颤抖着。他没有劝,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
许久等到女儿起来擦眼泪,他问:“张雷同意和你离婚了吗?”
“他没有说话,可是我待不下去了……”刘芳芳又哭起来,“在特种大队每待一秒种仿佛都是对我的嘲讽,爸——我根本不该闯进特种大队,我破坏了别人的幸福!我是罪人……”
刘勇军点着一颗烟,坐在办公室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显得那么苍老。
“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他问。
“爸,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远远离开这里……”刘芳芳抽泣着擦眼泪,“我把孩子生下来,我和他安静地生活……”
刘勇军看着女儿,眼中开始出现眼泪:“我给你换个别的军区直属队,好吗?”
“不!”刘芳芳说,“张雷是名人,又娶了你的女儿,无论我走到A军区哪个部队都会有人知道我的!”
“那你想去哪里?”刘勇军慈爱地看着女儿,“你说,我给你破例走个后门。安排个安静的环境,没人认识你的环境。”
“西藏。”刘芳芳平静着自己。
“西藏?!”刘勇军一惊。
“对,我想去阿里。”刘芳芳的眼泪无声流淌,“那里距离上天更近一些,那里的污染也最少,环境——最干净!”
“那里条件非常艰苦,对你和孩子都不好!”刘勇军说,“你在内地或者沿海找个部队不好么?”
“我想向上天赎罪。”刘芳芳平静地说。
“这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孩子的错!”刘勇军着急地站起来,“这个我不能同意!”
“你的外孙子,应该在一个健康的环境茁壮成长。”刘芳芳哭了,“我不想他也在我这样的环境长大……那里条件艰苦,但是没人认识我们,等他长到18岁了就当兵……还是可以回到你身边的……”
刘勇军看着泣不成声的女儿:“你也不能在西藏长期工作,我可以妥协,让你换个环境安静一下——孩子生下来,你就跟他一起回来!”
“为什么?”刘芳芳抬起泪眼,“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你是我的女儿啊,我能不这样做吗?”刘勇军着急地在屋子里面转圈,“你还怀着孩子,你能在那样的地方生活吗?”
“那你的战士,为什么能在那样的地方生活?!”刘芳芳愤怒地站起来,“每年A军区那么多的援藏干部,为什么能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他们可以在那里生活战斗工作,我为什么不能?!”
刘勇军看着刘芳芳失语了。
“爸爸,我以为你和妈妈不一样……”刘芳芳含泪摇着头,“原来我错了……”
刘勇军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扶住了桌子。
“你和妈妈是一样的……”刘芳芳哭着说,“你们都是一样的人!”
刘勇军看着窗外夜色当中的军区大院,没有说话。
“我今天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女儿!”刘芳芳高喊着,甩手出去了。
门咣地关上了。
刘勇军的身躯颤抖几下,疲惫地坐下了。
很久很久,黑暗中的刘勇军颤抖着手拿起电话:“军区总机,给我接成都军区参谋长……”
晨色刚起,一辆普通的猎豹吉普车开入空军运输机场。穿着衬衣和军裤的刘勇军下车,看着女儿背着背囊从后面下来。刘芳芳穿着常服,看着远处正在进场的草绿色军用运输机。
“空军往西藏运物资,我给你走了个后门。”刘勇军说,“上尉,我想你是会理解我的,你毕竟怀孕了。我不想让你忍受火车的颠簸之苦,你直接飞到拉萨,然后当地军区会接收你。到了拉萨,你……就要和别的干部一样,坐军卡上阿里了。他们知道你怀孕,会让你坐驾驶室,这不是因为我的照顾,是因为你的客观情况。”
“我明白。”刘芳芳说。
刘勇军看着女儿,声音开始颤抖:“你会去阿里军分区医院代职,能不能在那里待下来你要听从当地军分区领导安排。他们不知道你是我的女儿,只是知道你是A军区支边的干部。如果当地部队领导认为你不适合在阿里工作,你要听从指挥,下到海拔低的部队去。”
刘芳芳不说话。
“这不是我的安排,昨天成都军区的领导也是这样说的。”刘勇军着急地说,“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在阿里工作的,芳芳!”
“只要有一个战士可以在阿里坚守哨所,我就可以。”刘芳芳坚定地说。
机场的空军师长走过来敬礼:“刘副司令,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刘勇军点点头:“我知道了。”
“副司令员同志,我走了。”刘芳芳敬礼。
刘勇军看着女儿不说话。
“副司令员同志,请你允许我登机。”刘芳芳大声说。
刘勇军回过神来:“啊,知道了。”
刘芳芳再次举手敬礼。
刘勇军还礼,右手贴在花白的头发旁。他的右手再次放下的时候,声音变得严厉:“可以登机!”
“是!”刘芳芳利索地向后转,挥臂走向那架等待起飞命令的运输机。
刘勇军追了两步又站住了,看着女儿的背影。
刘芳芳径直走向运输机,飞行员拉她上去。舱门马上要关上了,刘芳芳突然高喊:“等等——”
刘勇军听不见她说什么,但是看见她在机舱门口转身了。他大步跑过去,只要芳芳说一句话我不走了,他马上就把女儿接走!
“爸爸——”刘芳芳双手放在嘴前高喊,“别忘了吃药——”
刘勇军的脚步慢慢停住了,泪花涌上了他的眼睛。他张开嘴却失声,只能默默举起右手慢慢挥着。
刘芳芳眼含热泪,对父亲敬礼。
刘勇军立正,一个绝对标准的军礼。
舱门关上了,运输机滑行着,起飞了。
刘勇军举着右手,对远去的女儿敬礼,泪水慢慢流下来。空军运输机师长走过来:“副司令,她是您的……”
“我的女儿。”刘勇军放下右手语气平缓起来。空军师长看着他不是一般的惊讶,猎豹吉普车开过来,刘勇军上车:“特种大队。”
车开走了,空军师长对路过身边的车敬礼。
不是下级对上级的礼仪,是一个老兵从内心深处对一个真正的军人的敬礼。
“中国人民解放军A军区陆军狼牙特种旅旅长,雷克明大校!”刘勇军宣布。
“是!”雷克明起立,敬礼。
“特种旅第一特种大队,代号‘苍狼’。”刘勇军面色严肃,“代大队长张雷中校,副大队长刘晓飞中校!”
“是!”两人起立敬礼。
“特种旅第二特种大队,代号‘豺狼’。”刘勇军继续宣布,“大队长陈勇上校,副大队长林锐中校!”
“是!”
“特种旅直升机大队,代号‘天狼’……”
……
“同志们,这是新世纪中国军队迎接未来挑战的重大改革之一,也是历史赋予你们的机遇。”刘勇军的声音很庄重,“中国陆军特种部队走向未来的使命和责任,压在你们这一代军人肩上!希望你们继往开来,去赢得新的胜利!”
全体特战军官起立:“勿忘国耻!牢记使命!”
“勿忘国耻!牢记使命!”字样的标语牌在训练场墙壁上立起来,特战一连连长田小牛中尉扯着脖子喊:“那个命字,再左边点!下来一点,对对对!好了,固定固定固定!”
特战二连连长董强中尉带着战士们在重新喷特种障碍的迷彩色,一片烟雾,大家都戴着口罩和风镜。他摘下口罩走出来抽烟,田小牛一脸喜不自胜跟自己的战士说:“命命命,这个命字好啊!命好咱们就挂牌子,命不好他们就得喷漆!是不是啊一连的同志们!”
“是——”一连的战士们怪笑着敲钉子。
董强看看田小牛,对自己连队的战士喊:“同志们,咱们是民兵还是特种兵啊?怎么混进来一个民兵连长啊?”
二连的战士们一片哄笑。
田小牛哈哈笑着跑过来蹭了董强一颗烟:“你说我民兵就民兵了?”
“这回还惦记着回你们村去当民兵连长吗?”董强笑。
“那不行,咱不能再当民兵连长了!”田小牛嘿嘿乐,“我估摸着吧,如果我再转业起码得是乡民兵营长了!”
一连二连的战士们都笑了。
“你就惦记你那个民兵吧!”董强苦笑着说。
“牛啊——”
田小牛一听眼睛就直了。
“牛啊——”
田小牛一个向后转,眼睛绝对是直了。
一个农村妇女跟几个农村老头在一个战士的带领下走入训练场,妇女高喊着:“我的牛啊——”
“妈——”田小牛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董强还没反应过来,田小牛已经跟风一样飞过去了。田小牛的妈妈一把抱住田小牛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了:“我的牛啊——”
“妈!”田小牛高兴地说,“你怎么跑部队来了?”
“你这成年累月也不能回家,还不行妈来看看你啊?”田小牛的妈妈抹着眼泪看着田小牛,“这高了,壮了!当干部了就是不一样啊……”
董强跑步过来敬礼:“阿姨好,我是田小牛的战友董强!”
“咱牛信上老说你!”田小牛的妈妈高兴地拉着董强的手,“咱牛老说,没有你的帮助,他现在肯定回去当民兵连长了!没想到现在出息了,当了解放军的连长!”
一连二连的战士们都哄笑,董强也笑了。
“赵叔,常叔,你们怎么也来了?”田小牛惊喜地握着老头们的手。
“这不一听说我要来看你,咱村的老民兵连都要来!”田小牛的妈妈骄傲地说。
“对!”老民兵连长赵叔沟壑密布的脸都笑烂了,“咱们民兵连的老弟兄们都抢着要来,我跟常指导员一合计就说——不中!咱牛现在是连长了,工作忙!去那么多人咱牛还工作不工作了?都不许来,我跟常指导员就代表了!”
“咱牛是咱村的骄傲啊!”常指导员也是笑得无法形容抚摸着田小牛的迷彩服,“哎——现在这军装真好看,都是花的!看看,都21世纪了咱部队还是艰苦朴素,这胳膊上膝盖上都打着补丁啊!好好好,不忘本!”
田小牛急忙戴好奔尼帽退后:“敬礼!”
“好好好!”赵连长和常指导员都是眉开眼笑,举手还礼。
刘勇军和将校们巡视着部队,进了训练场。他们看见了,刘勇军笑:“怎么,家属来队了?”
“好像是田小牛老家的。”林锐说,“我叫他过来!”
“别。”刘勇军笑,“我们过去,人家大老远从老家来咱们得过去!”
战士们都围上来帮田小牛老家来的人拿东西,田小牛看见常指导员背上的筐子背着一个布裹好的长长的东西:“这是啥啊?哎哟,这么沉啊!”田小牛接过来的时候差点掉在地上。
“可不敢打碎了可不敢打碎了!”老赵和老常几乎同时抱住了筐子,“这可是咱们村的老民兵们一起上山选的石头,打磨好了找村里的文化教员写的字,我们一下一下轮流刻好的!”
“啥啊?”田小牛纳闷,“这么金贵?”
老赵和老常不肯给战士,自己把筐子放下,颤颤危危抱出来那个布裹着的碑立在地上。
黑布一点一点被两位老民兵揭下来,露出利剑形状的石碑。
所有在场的官兵都惊呆了。
三面刃的黑色石碑,利剑向天。
每面刃上都刻着一行精心写就的楷书,字数相同但是内容不同。
老民兵赵连长看着田小牛和战士们:“这是我们民兵连的老弟兄们,一下一下轮流刻出来的!是送给咱牛的礼物,咱牛现在是解放军连长了!这块碑咱牛得立在心里,立在心里!”
老民兵常指导员看着大家:“我给大家念一念啊,这是我们村民兵连的老弟兄们给咱牛的一点心意!写的不好你们都别见笑啊——
“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土主权神圣不可侵犯!
“中华人民共和国领空主权神圣不可侵犯!
“中华人民共和国领海主权神圣不可侵犯!”
“老人家!”
大家都看去,官兵急忙立正敬礼:“首长好!”
刘勇军还礼,带着将校们过来:“老人家!这个碑送的好啊,送的好!”
“首长!”老赵和老常两位老民兵急忙站直颤巍巍的身子。
刘勇军把他们的右手都放下来,看着两位老人:“送的好!我打个秋风,这块碑能不能让我带走?”
老赵和老常很为难,互相看看。老赵说话了:“首长,这个是我们村民兵连送给咱牛的!不好转送给你。”
“对不住了首长。”老常也很抱歉,“咱也没想到会遇见首长,我们农村人没见识。”
“没关系。”刘勇军伸手制止正要说话的田小牛,“既然是你送给田连长的,那么就留下来在这里。”
“谢谢首长,谢谢首长。”两位老民兵很歉意地说。
“全体集合——”刘勇军脸色一变。
一连二连战士们急忙在他面前站成两个方队,将校们在方队前面站成一个横队。
两位老民兵和田小牛的母亲都傻了,觉得首长生气了。
“首长,我们农村人没见识,这个碑……”田小牛的母亲着急地说。
刘勇军只一伸手,田小牛的母亲就不敢说话了。
“你们是老民兵,老民兵。”刘勇军点着头,“很好,很好!”
两位老民兵不敢说话,看着首长。
刘勇军大步走到队列前,向后转:“全体都有——听我口令!”
军人们挺胸抬头。
“敬礼——”
刘勇军高喊,庄严地举起自己的右手贴在将军帽檐边上。
刷——
身穿常服的将校们和身穿迷彩服的官兵们一起举起右手,庄严敬礼。
“首长,首长,这……”两位老民兵摆着手,“这可使不得啊!”
“你们是我见过最出色的解放军战士!”刘勇军的声音有些发颤,手还没有放下来。
两位老民兵鼻子一酸,都流出热泪。
“我们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刘勇军坚定地说。
两位老民兵哭出声音来,举起自己颤抖的右手向官兵们还礼。
“这块碑,我做个主。”刘勇军放下右手声音平缓,“雷克明!”
“到!”雷克明跑步出列。
“把这块碑,给我立到特种旅办公楼的草坪上去!”刘勇军厉声命令,“你们旅常委和三个大队的常委,每天早晚点名都给我读三遍!”
“是!”雷克明敬礼。
“谢谢你们。”刘勇军和两位老民兵握手,“我们还有事,只能先走了。希望我的部队给你们留下良好的印象,不会让你们失望!”
将校们跟着刘勇军走了。
俩老民兵还在傻。
“那个首长……”老赵颤抖着声音,“是你们团长?”
“比团长大的多。”田小牛还在觉得跟做梦一样。
“你们……师长?!”老常惊了。
“比师长也大。”田小牛还在回味。
“你们军长?!”老赵下狠心猜了。
“我们军区副司令。”
老赵和老常几乎同时晕倒了。
“我看工作就这样安排了。”刘勇军说着走向自己的车,“你们下去再仔细研究一下,争取在狼牙特种大队组建周年纪念日可以正式成立特种旅!我和总参的何副部长都会出席。”
“是。”雷克明答应着。
司机打开车门,刘勇军正要上车。张雷跑步过来敬礼:“副司令!大队长!”
“你有事吗?”刘勇军平静地看他。
“有。”张雷说。
“不能越级汇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代大队长同志?”刘勇军说。
“是私事。”张雷说。
“我还有事,刘副司令。”雷克明敬礼,“先走了。”
“好。”刘勇军看雷克明走远,“张代大队长,你有什么事情?”
“爸爸……”
刘勇军一愣,没说话。
“爸爸,我想让芳芳回家。”张雷说。
刘勇军慢慢踱步。
“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爱芳芳。”张雷真诚地说。
“她走了。”刘勇军说。
“走?她去哪儿了?”张雷着急地问。
“她想去一个安静的地方,暂时摆脱这些事情的困扰。”刘勇军说,“你想通了,她没想通——你说怎么办?”
“我去找她。”张雷真诚地说,“我要亲口告诉她——我爱她。”
刘勇军看张雷的眼睛:“听你说这个话,我很欣慰。”
“爸爸,你告诉我她在哪儿?”张雷问。
“她说了需要时间,暂时不想去想这些事情。”刘勇军说,“你让她自己想通了,再去找她好吗?还有一点,你只要把苍狼大队给我带好了——我保证,会把你老婆还给你!连本带利!”
“连本带利?”张雷纳闷。
刘勇军狡猾地笑:“我走了,你的话我会在适当的时候转告她。”
张雷看着车走远,脸上一脸官司:“连本带利?什么意思?”
战备警报凌厉拉响,正在值班的中国陆军狼牙特种旅豺狼大队副大队长林锐穿着黑色的反恐怖战斗服,带着战备的反恐怖处突分队飞跑出战备值班室。直升机已经在等待他们,处突分队队长董强中尉在命令队员报数。
“走走走!”林锐一边喊一边戴上黑色面罩,“事情紧急,警方要我们赶紧过去!”
直升机起飞后径直扑向海边的一个工地。林锐接到警方通报,持枪匪徒火力很猛,而且劫持了人质。
工地枪声已经停止,直升机降落后林锐带着戴面罩的处突队员跃下直升机,处突队员们在外围待命。林锐带着董强大步跑向现场指挥部,敬礼报告:“解放军狼牙特种旅反恐怖处突分队奉命来到,请指示!”
“你们来得很及时!”局长脸色严肃,“具体情况是这样——一名被我们追捕的黑社会头目企图偷渡出境,被我们阻止了,我们已经击毙或者逮捕了他的同案小喽啰。但是现在他劫持了一名孕妇,在那个烂尾楼里面和我们对峙。我们几次打算突击都投鼠忌器,现在看看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
“孕妇?”林锐拿起望远镜看那幢烂尾楼,“怎么会在这里被劫持?”
“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局长说,“但是我们进去谈判的人亲眼看见了,我们还派医生进去做了检查,确实是孕妇。”
“虽然是孕妇,也可能是同犯,演戏给我们看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林锐的脸很沉稳,“我可以开始布置了吗?”
“可以。”
“董强,狙击手马上到位;侦察小组出动,利用技术侦察手段获得准确情报;突击小组迅速熟悉现场地图——对了,我需要疑犯的资料。”林锐转向局长,“请你给我疑犯的详细资料。”
“都在这里。”局长给他一个文件夹,“这个人是我们追踪多年的一个黑社会性质犯罪集团头目,叫岳龙。”
“岳龙?!”林锐打开文件夹一惊。没错,是岳龙!——那个孕妇?!
“我要孕妇的资料!”林锐高喊。
“这是现场照片。”局长把照片给他,“我们的侦察员谈判的时候用针孔摄像头拍摄的。”
林锐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是谭敏!他的胸口起伏着一把揪掉自己的黑色面罩,急促呼吸着眼睛冒火。
“林副大队长,怎么了?”局长纳闷。
“我要和疑犯通话。”林锐咬牙切齿,“立刻!”
尾楼角落,岳龙抱着肚子已经很大的谭敏靠在墙角。谭敏脸色苍白:“你说过,你不会再干的……怎么会这样?”
岳龙内疚地抱着谭敏:“一步错,步步错。我不该把你再扯进来。”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谭敏苦笑,“我是你的妻子,怀的是你的孩子。我们是一个人……你也是想带我跑出去,对不起,我拖累你了……”
“别说这个话。”岳龙流着眼泪吻她,“都是我不好……”
“岳龙!是个男人你就把谭敏放了!”炸雷般的高音喇叭响起来。
岳龙抬起头,嘴张开了无语。谭敏靠在他的怀里挣扎着坐起来惊恐地:“不,这不可能!”
但是随即就证明这是真实的——“我是林锐!你把谭敏放了,不要做这种不男人的事情!”
岳龙苦笑:“他是兵,我是贼……这一天真的来了。”
“岳龙,你他妈的是不是汉子?!是汉子怎么劫持自己的女人做人质?!你给我把谭敏放了!”林锐在外面真的是暴怒如雷。
“你出去吧。”岳龙苦笑。
“为什么?!”谭敏说,“不是我们说好了,我做假人质吗?我出去你就没人质了啊,他们会杀了你的!”
“换别人,我会把这个戏演下去。”岳龙脸上浮出悲凉地笑,“但是在林锐面前,我不能——我不能让林锐看扁我!”
“我不出去!”谭敏抱住岳龙哭着,“你不能死,你是孩子的父亲!”
“岳龙!我告诉你,我现在走进来!”林锐在外面高喊,“我不带武器,有种你就打死我!”
“不!”谭敏高喊,“不能啊!不能啊!林锐你别进来,别进来……”
岳龙悲凉地看着谭敏:“你还在惦记他?”
“不是!”谭敏满脸泪花,“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想你们两个自相残杀,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岳龙!你杀了我吧!”
岳龙苦笑着拿起手枪检查弹膛哗啦上膛:“我和林锐,今天真的要做一个了断!”
外面,林锐摘下步枪手枪匕首交给身边的董强。董强拉着他:“副大队长,你绝对不能进去!”
“让开!”林锐眼睛冒火,董强被他推开了。
尾楼里面。林锐穿着黑色反恐怖战斗服,没有任何武器走进来:“岳龙——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在这儿。”岳龙从断墙后站起来举着手枪,“林锐,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
“让谭敏出去。”林锐看着他很平静,“这是男人的事儿。”
“谭敏,出去。”岳龙拉起谭敏,“我和他了断。”
谭敏抱住岳龙哭喊:“我不出去!林锐,林锐你放了我们吧!放了我们吧……”
“这是国法!”林锐高喊,“我就是想放了你们,国法也放不了啊!谭敏你不要再傻了,赶紧过来!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要为了自己的孩子着想啊!”
“这是我和他的孩子,我不能让孩子没有父亲……”谭敏哭喊着抱着岳龙,“林锐,你就放了我们吧……”
“谭敏没有卷入任何一个案子,我可以对天发誓。”岳龙坦然面对林锐,“我们怎么玩?你说,砖头?还是铁棍?”
林锐冷笑:“你选。”
岳龙突然把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照顾谭敏和我的孩子。”
“岳龙!”林锐脸色一变。
“林锐,看见你赤手空拳进来,我明白了——你才是个汉子!”岳龙冷笑,“我居然用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做人质,哪怕是假的——斗了这么多年,我输给你了!”
谭敏还没有反应过来,岳龙已经开枪。血洒了她一脸,谭敏高叫一声抱着岳龙倒在地上。林锐急忙跳过断墙,想扶起谭敏。谭敏尖叫着抱起岳龙的头捂着伤口,血和脑浆从她的指缝流出来。她尖叫着疯狂尖叫着,林锐要拉她起来:“谭敏,你赶紧出去!这里危险!”
“啊——”谭敏扑向地上的手枪拿起来对准林锐哭着喊,“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逼他?为什么?!”
“谭敏!”林锐高喊,“你把枪放下!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林锐啊!”
“林锐——”谭敏尖叫着,“你杀了他!”
“我没有!”林锐高喊,“我真的没有!”
“岳龙!”谭敏高喊着把手枪对准自己的肚子,“我和孩子跟你一起走——”
“不——”林锐高喊。
砰!
林锐睁大眼睛,看着谭敏往后倒去。奄奄一息的谭敏躺在岳龙身边,用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岳龙的手:“你没输,我是你的……”
林锐呆呆地看着岳龙和谭敏,伴随他走过青春岁月的两个最重要的伙伴:
“谭敏,你为什么这么傻……你还有孩子啊……”
“哇……”
婴儿的哭声响彻手术室。
脸色惨白满头冷汗的刘芳芳转过脸去,牙齿放松了被单,露出笑容。
“刘大夫,是女孩!”护士抱着孩子高兴地说,“七斤九两!”
刘芳芳无力地笑着看着女儿的脸,眼泪滑落下来。
“扎西德勒!”军分区政委扎西茨仁大校走进来伸出双手,黑红的脸膛上都是笑容,“我的百灵鸟,恭喜你又有了一只小百灵!”
“首长!”刘芳芳撑着要起来。
“坐下坐下!”扎西次仁大校笑着接过她手中的孩子,“真漂亮,和她的母亲一样都是美丽的天使!这是内地援藏干部在我们阿里出生的第一个孩子!我要给她起个藏语名字,汉名留给你和她父亲!但是藏名要我起——拉姆措!汉语意思就是海的女儿!”
“谢谢首长!”刘芳芳笑着说。
“跟她父亲报喜了吗?”扎西次仁大校笑着问。
刘芳芳沉了一下:“还没有……哦,他工作比较忙。他在特种部队,现在是大队长了,整天都在外面演习。”
扎西次仁看着她:“哦,这可不好!这样吧,我用军分区政委的名义给你们军区司令部直工部发个电报——他们能找到的,能找到的!”
“别,首长!”刘芳芳着急地说,“还是我自己通知他吧!”
“也好。”扎西次仁大校笑着说,“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呢,你现在带着孩子……”
“首长,我要回阿里。”刘芳芳说,“我不想离开阿里。”
“刘大夫,你是个好兵。”扎西次仁大校说,“但是这是规定,是规定!你总得带孩子吧?你上得了阿里,孩子上得了吗?你必须服从组织的规定。”
“那我要留在拉萨?”刘芳芳着急地问。
“不是留在拉萨,你要回去。”扎西次仁说,“回到你的军区去,回到你的丈夫身边去。”
“为什么?”
“规定就是规定。”扎西次仁说,“我舍不得你走,更舍不得孩子。但是你是好兵就应该知道部队的规定是铁的,不能破坏的。”
“首长,我不走!”刘芳芳说,“我要在西藏锻炼自己,我吃得了苦!”
“那就等孩子可以交给你的父母了,你再回来。”扎西次仁说,“我欢迎你的,我的百灵鸟!我们阿里军分区全体官兵都欢迎你!”
“我能不走吗?”刘芳芳问。
“这是规定,你要服从规定!”扎西次仁笑得很开心,“不然我这个政委还怎么当啊?等你回来!”
波音客机降落在机场。
刘芳芳抱着拉姆措从人流当中出来,穿着衬衣的刘勇军大步走上去:“芳芳!”
“爸——”刘芳芳挥挥手,抱着拉姆措跑过来。
“别跑别跑!”刘勇军着急地说,“把孩子摔着!”
“爸——”刘芳芳扑在父亲肩膀上,“我回来了……”
“回来好!”刘勇军接过孩子,“回来好,我看看我的外孙女!哦——真乖——孩子起名了吗?”
“拉姆措!”刘芳芳笑着说。
“拉姆措?”
“藏语,海的女儿!”
“好好!海的女儿好!”刘勇军笑着亲着外孙女,“汉语名字呢?”
“这个得和张雷商量,我自己起了不好。”刘芳芳低声说。
“那还等什么啊?”刘勇军笑着说,“去特种旅!”
“爸,我……”刘芳芳说,“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他说——他爱你。”刘勇军说。
刘芳芳睁大眼睛:“真的?”
“我一直没告诉你,怕你在高原分心再出了问题。”刘勇军笑着说,“他说了——他爱你,爱自己的老婆。”
刘芳芳眼泪在涌:“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爸爸还能骗你?”刘勇军说,“走走走!特种旅!孩子都一岁了,他还没见过孩子,这个爸爸可不称职!”
“妈妈呢?”刘芳芳小心地问。
“我和你妈……离婚了。”刘勇军说,“不过她还住在家里,不然她也没地方去。小岳陪着她,我自己住在军区值班室。这样也好,我可以安心研究作战。不过你回来了,还是要去看看她,她毕竟是你的母亲,拉姆措的外婆。”
“嗯。”刘芳芳点头。
面色阴郁的林锐满头大汗跑步到大门口:“谁找我?”
哨兵敬礼:“林副大,那边。”
林锐跑出去,看见路边停着一辆北京牌照的黑色奔驰。一个陌生但是又熟悉的人站在车旁,他仔细一看是安全部的王斌。
“你找我?”林锐眼睛一亮,“有徐睫的消息?!”
“林锐同志。”王斌还是那么阴郁地看着他,“我受部里委派专程来找你。”
林锐睁大眼睛:“徐睫怎么了?”
“我希望你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太激动。”王斌说。
林锐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王斌低下头。
林锐觉得脑子发飘,自己做错了什么?坏事怎么能都赶在自己头上呢?!他喃喃地摇头:“这绝对不可能!她是那么聪明,她是那么机灵!”
“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林锐同志。”王斌没有抬头,“你现在是副大队长,是一个部队的训练主官。”
林锐慢慢退后,撞在树上。
王斌抬起头,却是满脸笑容:“你以为我不会开玩笑吗?”
林锐眼睛一亮。
奔驰车的后门开了,徐睫慢慢走下来:“林锐。”
“啊——”
林锐的这声吼叫让哨兵们都跑了出来手里紧紧抓着抵着肩膀的95自动步枪,随即脚步都停下了。他们惊讶地看着林副大队长抱着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孩旋转着,笑着哭着。
“徐睫——我可等你回来了!”林锐紧紧抱住她,“这次你不走了吧?”
“我不走了。”徐睫笑着流泪。
“她退出一线了。”王斌一脸坏笑,“按照我们的规定,她应该被妥善安排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部里面考虑再三,可能还没有比特种部队更安全的。——当然,是在我的建议下。”
“什么你的建议,是征求我的意见以后……”徐睫笑着说。
“啊——”林锐不顾徐睫的尖叫横抱起来她高喊,“徐睫,我们结婚吧——”
哨兵们都惊了,然后发出哄笑。
林锐抱着在挣扎的徐睫就往大队里面跑:“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旅长!”
哨兵们想拦,但是互相看看都算了。王斌拿出警官证晃了一下,他们就都笑着看抱着女孩跑过去的林副大队长。
王斌苦笑:“我早说过——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直升机在空中飞翔,后门已经拆掉。舱里站着背着伞包的战士们,他们都看着面对他们站着的大队长张雷上校。
“翼伞的跳伞不是那么简单的。”张雷强调,“你们都是第一次跳翼伞,现在我先来做个示范。”
“张大队,找你的。”驾驶舱开了,机长探头说。
张雷走过去戴上耳机:“我是闪电,讲。”
“闪电,我是利剑。你现在听我命令,目标——着陆场正中的一辆伞兵突击车。重复一遍,着陆场正中的一辆伞兵突击车。完毕。”刘晓飞的声音从电台里面传来。
“我不明白。”
“重复我的命令。”
“目标——着陆场正中的一辆伞兵突击车。”张雷重复。
“好,你现在可以开始。”刘晓飞有笑声,“如果拿不出来你的手段,跳错了位置,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雷很纳闷,但是还是摘下耳机戴上伞盔走到舱门口。
刘晓飞坐在伞兵突击车的驾驶座上点着一支烟,抬头看天空。
一个黑影跳出舱门。
张雷在空中看见了那辆伞兵突击车,他默默数着秒数,打开背后的翼伞主伞。红白相间的翼伞一下子打开,他在空中调整方向直接就奔向伞兵突击车。他的技术很好,风速也不大,所以距离伞兵突击车越来越近。
“哪儿那么容易?”刘晓飞坏笑着倒车。
张雷撑开翼伞追逐着伞兵车。
一只白皙的手拉了伞兵突击车的手闸,伞兵突击车一下子停住了。刘晓飞笑着转过脸:“我操!果然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张雷的双脚稳稳落在伞兵突击车的前鼻子上,翼伞飘落在他身后。他敏捷解开伞扣:“刘晓飞你搞什么名堂?!”
刘芳芳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站起来,眼中流着热泪。
张雷睁大眼睛。
“张雷……”刘芳芳含着热泪。
张雷一下子彻底解开背上的伞扑到车前玻璃上抱住刘芳芳。
“我回来了……”刘芳芳哭着说。
“我爱你。”
张雷的嘴唇覆盖在她的嘴唇上。
“靠,老子不当电灯泡。”刘晓飞跳下车跑了,回头喊:“我说,这个干爹我当定了!”
“干爹?”张雷转头看刘晓飞的背影。
“拉姆措尿了!”
张雷抬头看去,刘勇军抱着一个孩子在着陆场旁边着急地喊。
刘芳芳立即要跑过去,张雷一把拉住她:“我的孩子?”
“还能是谁的?!”刘芳芳含着泪就要抽他,张雷挡住了。
“我的孩子?!”张雷高喊着。
“你放开我,拉姆措尿了!”刘芳芳着急地说。
张雷敏捷地翻身到驾驶座位上,利索地发动突击车。突击车极其麻利地原地掉头,直接就冲向刘勇军。
吱——
张雷飞身跳过车前玻璃,踩着车头就过去了。
“我的孩子?”张雷含着眼泪慢慢接过拉姆措,吻着她娇嫩的脸蛋,抚摸着她衣服胸口的闪电利剑标志。
刘芳芳走过来,手放在张雷肩膀上。张雷一把抱住妻子和孩子:“你们都是我的,谁也不许走了……”
狼牙(三百二十)
“我说了你先写报告!”雷克明好不容易才把林锐按在沙发上转身拿起钢笔,“好,我签字——你告诉我签哪儿?”
徐睫红着脸站在边上:“雷旅长,您别介意,林锐就这个脾气。”
“我介意什么啊?”雷克明拿着钢笔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凡事都得有个程序不是?你没报告我怎么签字啊?”
王斌在一边乐了,看林锐脸红脖子粗就捂住嘴咳嗽两声。
“我这儿有纸笔,你就跟这儿写吧。”雷克明苦笑。
林锐稳定一下自己,从胸口的兜里取出一个信封打开。
徐睫睁大眼睛诧异地看着他。
林锐慢慢抽出一个叠好的信纸打开,摊在雷克明办公桌上。
雷克明看着结婚报告:“好你个林锐啊!怎么你未卜先知啊?“
“我每个月都写。”林锐说。
徐睫眼中涌出热泪。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的朱丽叶。”林锐转向徐睫用英语说。
雷克明二话不说当即签字。
“林锐——”徐睫哭喊着抱住林锐。
头发几乎全白的萧琴坐在沙发上看照片,满茶几都是照片。她拿着放大镜在一张一张看,都是刘勇军个人照片和全家的合影。
有车声,萧琴没有起身。
门铃响,她很奇怪地抬头:“小岳啊,去看看是谁?”
小岳开门,惊喜地:“芳芳姐!”
萧琴一下子站起来,腿都软了往门口跑。她摔倒在门口,向着门口伸出手老泪纵横。
“妈——”刘芳芳跑过来抱住萧琴。
萧琴张着嘴说不出话,流着眼泪抚摸女儿的脸。
张雷抱着拉姆措站在后面不说话。
萧琴转向张雷,急促地呼吸着跪起来磕头。刘芳芳抱住萧琴哭喊着:“妈——”
“我有罪……”萧琴哭着喊出来,“你们让我赎罪吧,不要不给我机会……”
张雷低下头,萧琴看见拉姆措伸出双手。张雷低头把拉姆措给她,萧琴抚摸着拉姆措的脸亲吻着,她哆嗦着站起来拉着刘芳芳进来。刘芳芳看见满桌子的照片流着眼泪,萧琴把拉姆措给她,自己颤抖着打开身边的柜子。
里面都是小孩衣服。
萧琴拿出一件来比着拉姆措,不合适,赶紧又拿出一件来。正好,她笑了,给拉姆措穿着衣服。
张雷掉开自己的脸,不让眼泪掉下来。
“妈!”刘芳芳抱住萧琴哭着说,“这么多天,你都在看照片做衣服?”
“让我赎罪吧,芳芳……”萧琴抱着拉姆措拉着女儿,“让我赎罪吧,不要不给我机会……”
刘芳芳转向张雷,张雷不说话摘下军帽长叹一口气:“杀人不过头点地……过去了……”
萧琴大哭一声对着张雷跪下,张雷急忙拉住她。萧琴看着张雷老泪纵横,哭得说不出话。
刘勇军慢慢走进来,看着萧琴。
“老刘,我有罪啊……”萧琴又要跪下,刘芳芳和张雷急忙架住她。
“你给我机会……”萧琴拼命想往下跪,“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啊,我想赎罪……”
刘勇军看着曾经年轻丰韵的妻子已经彻底失去了魂魄,不说话。
萧琴挣脱张雷和刘芳芳,跪在刘勇军跟前张大嘴却哭不出声音。
刘勇军不看她,萧琴绝望地低下头。
一只粗糙的手抚摸在她的头顶,萧琴抬头抱住这只手哭起来。
“哇——”拉姆措哭起来。
“又尿了!”刘芳芳抱着孩子喊,“张雷赶紧去车上拿尿布!”
“这里有这里有!”萧琴跑向柜子,打开翻出一厚沓做好的尿布,“我都准备好了……”
张雷和刘勇军站在门口,看着萧琴和刘芳芳忙活着。
小岳小心地站在刘勇军身后:“首长,给您和张大队长也备饭吧?”
张雷看刘勇军,刘勇军长叹一口气:“可以。”
“是!”小岳兴奋地跑向厨房。
军区总院的草坪上,小兵兵苦着脸被陈勇拉着练马步:“爸爸,我不想学武术……”
“屁话!”陈勇脸一黑,“当兵的哪儿有不练武的?”
“我没当兵呢!”小兵兵说,“我才7岁!”
“生在兵家,就是当兵的!”陈勇黑着脸,“给我练!”
“妈——”小兵兵转向正坐在草坪上在打毛衣的方子君,“你看爸爸!”
方子君苦笑:“你爸爸那是把你当少林小和尚了!陈勇!”
“到!”陈勇转身立正。
“你几岁开始学武的?”方子君问。
“8岁!”陈勇说。
“那兵兵八岁开始练,现在休息。”方子君头也不抬继续打毛衣,守着旁边的婴儿车。婴儿车里面是个还在学步的女孩,呀呀叫着。
“妈妈真好!”小兵兵被解放了,跑向方子君从背后抱住妈妈撒娇。
陈勇无奈苦笑。
张雷和刘芳芳抱着拉姆措站在草坪上,方子君抬起头逗女孩,看见他们俩站起来。
“芳芳!张雷!”方子君惊喜地笑。
陈勇也笑了:“芳芳回来了?!”
“张叔叔!”小兵兵飞跑过去,“我要跟你坐直升机!”
张雷把小兵兵抱起来:“坐直升机啊——嗖嗖——”他把小兵兵扔起来,小兵兵欢快地笑着:“不够高!再高!”
方子君走到刘芳芳跟前,惊喜地看着拉姆措:“这是你们的孩子?”
“女孩,八个月了。”刘芳芳笑着说。
方子君抱过来:“兵兵,来见见妹妹!”
“又一个妹妹啊!”小兵兵从张雷肩膀跳下来,“这是小妹妹,那是大妹妹!”
“小雨的孩子?”刘芳芳眼睛一亮。
“嗯。”方子君点头。
刘芳芳走过去抱起这个女孩:“真漂亮,和小雨一样!”
“这下我们三姊妹的孩子都齐了啊!”方子君笑。
“多快啊。”陈勇看着三个孩子感叹。
张雷点头:“是。”
“好像都在昨天一样,也好像在上个世纪。”陈勇感叹。
“本来就是上个世纪的事情啊!”张雷一拍他肩膀,“陈大队长!你过糊涂了啊?”
林锐和徐睫手拉手跑过来:“哟!你们都在啊,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不用介绍!”陈勇一挥手,“我知道是谁?”
徐睫一阵紧张,看林锐。林锐也纳闷:“我没跟你们说过啊?”
“你睡觉老念叨,海训住一个帐篷晚上也叫人家名字!”陈勇指着徐睫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姓朱,叫朱丽叶!对吧?”
徐睫哈哈大笑,其他人反应过来也哈哈大笑。
“我说的不对啊?”陈勇纳闷,“你晚上是叫这个名字啊?”
“对对对!”方子君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走吧,都来齐了我们去看小雨!”
几个人抱着孩子走到病房门口,从观察窗看见刘晓飞坐在病床前。方子君示意大家安静,拉到一边:“他们见一面也很不容易,我们等会再进去吧。”
刘晓飞笑着坐在小雨床头:“小雨,你又漂亮了。”
何小雨静静躺在病床上,脸上似乎有笑容。
“医生说你情况很好。”刘晓飞握着着何小雨的手,“你要安心养伤,很快你就会恢复的。”
何小雨的眉毛动了一下。
“看,你现在眉毛会动了,手指也能动了。”刘晓飞抚摸着妻子的脸,“他们都说你很快会好起来的。”
何小雨的食指在刘晓飞手心里轻轻滑动着。
刘晓飞吻着妻子的手:“小雪会说话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
一滴眼泪流出何小雨紧闭的眼睛。
“我给你唱首歌儿吧。”刘晓飞擦去妻子的眼泪,“我知道我唱得不好听,不过你肯定喜欢。”
他吻了妻子的眼睛一下:“是你最喜欢的那首《闪亮的日子》,我们一起走过的闪亮的日子……”
刘晓飞轻轻咳嗽两声,缓缓开始唱:
“我来唱一首歌,古老的那首歌。
我轻轻地唱,你慢慢地和。
是否你还记得,过去的梦想,
那充满希望灿烂的岁月。
你我为了理想,历尽了艰苦,
我们曾经哭泣,也曾共同欢笑。
但愿你会记得,永远地记着,
我们曾经拥有闪亮的日子……”
2005年2月18日初稿于北京家中
2005年2月22日修订于北京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