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城市巷战训练场,身着迷彩服的林锐少校在向教员们做汇报:“特种部队在城市作战当中,可能遇到的情况类似于俄罗斯特种部队在车臣的防不胜防的隐蔽狙击手袭击,也可能会遇到类似于1993年美军在索马里遇到的武装起来的民众密集攻击。我认为针对不同的被威胁形态,要采取不同的灵活机动的战法。下面我带一个作战分队的学员先演示一下在遇到隐蔽狙击手袭击的时候,如何采取措施进行反狙击和控制要点。”
“跑步——走!”
在董强的率领下,一小队身穿迷彩服学员持着装有激光模拟器的95自动步枪和88狙击步枪跑步过来。
“我的分队包括有一个狙击手小组,狙击手和观察手是这两位。他们是特种作战系的学员,入学前是A军区特种大队的狙击手和观察手。”林锐介绍。
董强和田小牛出列敬礼。
“申请演示开始!”林锐敬礼。
“可以开始。”教研室主任还礼。
“后三角战斗队形,城市巷战搜索前进!”林锐拿起一把步枪高喊。学员们在他身旁迅速站成战斗队形,各自持枪站位。
“前进!”林锐高喊。
尖兵第一个冲入巷战训练场,未发现异常打手语。突击小组跟进,林锐带电台兵进入残垣断壁。随即侧卫和后卫都跟上了,分队在残垣断壁当中逐次搜索前进。
一声枪响。
尖兵身上的激光模拟器发出蜂鸣声,他倒地。
“狙击手!”林锐高喊,“隐蔽!狙击小组就位!”
教员们认真看着汇报演示,不时地记着什么。
一辆别克黑色轿车开来,院办主任和一个穿着便装的年轻人下车。院办主任在教研室主任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教研室主任点头,拿起对讲机:“林锐,停止演示,你过来。”
“停止演示!”林锐举起右拳高喊。
正在搜索目标的田小牛抬头:“营长,怎么了?”
“不知道。”林锐跑步出去了。
“报告!”林锐敬礼,院办主任在边上挥挥手他就跑过去了。
“你去换常服吧。”院办主任说,“跟他走。”
这个年轻人拉他到一边:“林锐同志是吧?我和你们学院领导商量过了,准你三天假。你今天就跟我去北京,机票已经给你准备好。你赶紧去换常服跟我上车,我们直接去机场。”
林锐看这个年轻人,没明白他是谁。
那个年轻人拿出警官证打开:“国家安全部的,我叫王斌。”
“安全部?”林锐努力回忆自己的行为,没觉得有什么危害国家安全的地方。
“徐睫,你认识吧?”王斌问。
“认识。”林锐点头。
“和她有关系,走吧。”王斌说。
林锐脑子有点大,他把步枪扔给田小牛跟着王斌上了别克。王斌也不说话,直接对司机说:“先去他宿舍换衣服,然后我们直接去机场。”
“我可以和A军区情报部和我们特种大队联系一下吗?”林锐问。
“不能。”王斌也不多话。
“徐睫……是特务?!”林锐怎么也不相信。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王斌淡淡地说。
波音客机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王斌领着林锐走出通道,立即有人接上来。王斌和来人没有语言,直接在前面走。林锐一脸官司跟在后面,还是没相信徐睫可能是特务。
奔驰轿车在机场高速急驰,司机不说话。王斌也不说话,林锐就更没话了。他摘下军帽看着外面车流穿梭而过,当新兵时候就背的滚瓜烂熟的保密守则里面就有“不该问的不问”,现在当了营级干部这个道理更明白了。林锐自信自己没有任何违反国家安全事务的行为,但是徐睫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敢确定的。
但是他怎么也不相信徐睫和自己接触是为了搞情报。
问题就是他什么也没告诉徐睫啊?
带着疑惑和某种不祥的预感,林锐坐着陌生的奔驰轿车来到北京郊区一个陌生的地方。王斌抽出一颗烟,也递给林锐一颗,甚至还替他点着火。
“忘记你曾经来过这里,也忘记在这里你看见了什么——这是对你的信任。”王斌终于主动说了第一句话。
林锐抽着烟,看着自动铁栅栏门被武警打开。车径直开进这个陌生的没有任何标志的院子,开在林荫道上。
车拐入一条小路,停在一个小小的门口。
王斌下车,给后面的林锐打开车门。林锐戴上军帽下车,站直自己的身体。僻静的小路上什么都没有,连个人影都看不见。王斌在前面回头:“脱帽,跟我进去吧。”
林锐很纳闷,但是还是摘下军帽以标准姿势拿在手里跟在王斌身后进去了。
徐公道的黑白照片一下子在拐过照壁之后出现了。
林锐惊讶地睁大眼睛,犹如被雷劈了一样傻在原地。
没有横幅,没有悼词,只有遗照前面的蜡烛还在燃烧。
还有一条标语,不知道算不算悼词:“对党绝对忠诚,精干内行”。
王斌站到一边,和冯云山站在一起沉默无语。
林锐慢慢走上前去,看见站在遗照前面背对他的一个长发女孩身影。他慢慢地走到这个女孩身边,看见女孩戴着墨镜,穿着黑色的衣服。他不需要辨认,九看出来这个女孩是徐睫!
林锐的脸上不仅仅是惊讶了,是典型的震惊。
冯云山慢慢开口了:“徐公道同志是一个优秀的中国共产党情报干部,一个绝对忠诚于党的革命战士。”
林锐的目光转向了徐睫的背影,也是震惊的。
沉默了一会,冯云山说:“把你叫到北京来,是因为小徐有话对你说——王斌,我们出去吧。”
院子里面只剩下徐睫和林锐。
林锐看着徐公道的照片许久,说出一句俄语:“你们的名字无人知晓,你们的功绩与世长存。”
“他对党绝对忠诚。”徐睫的声音很嘶哑。
“我们都对党绝对忠诚。”徐睫的声音颤抖着,泪水顺着墨镜下面的脸颊滑落。
林锐表情复杂地看着徐睫。
“我没有想欺骗你的意思,我们都是战士。”徐睫的声音很平静,“你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解放军战士,我和我的父亲是在隐蔽战线出生入死的战士。我们具有一样的政治信仰和人生信念,但是,我们的生活不同。”
林锐表情更加复杂地看着徐睫。
“林锐,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答应你了?”徐睫苦笑。
“我不明白。”
“我不能嫁给你。”徐睫平静地流着眼泪,“今天叫你来,就是希望你彻底忘记我。……我的父亲,连具尸首都没有留下来……”徐睫终于哭出声来。
林锐站在她的身后,看着这位牺牲的烈士遗像。
“林锐,隐蔽战线的斗争是残酷无情的。”徐睫梳理着自己的情绪,“我不能告诉你任何事情,我也不想你承受这种我可能随时会葬身异国他乡的残忍结局。我不能和你结婚,你当作我不曾存在过好了。”
“可是你是一个活人!”林锐说,“我不相信你的纪律不允许你在国内结婚!”
“我不可能和你结婚的。”徐睫摇头,“我是一个没有影子的人!”
“可能!”林锐坚定地说,“你是活生生的,你就在我的面前!我们可以结婚,我们现在就可以结婚!我马上向大队打报告,我不相信你的领导会那么残酷无情!”
“可是在某个黑夜我又会消失了,投身在无边的黑暗当中杳无音信,成为一个没有影子的人,一个没有影子的妻子……”徐睫的眼泪流着,“你根本不知道我去哪儿,也不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你甚至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还能不能回来……”
“我可以等!”林锐的眼泪也在打转。
“不要等我!”徐睫狠着心说,“我是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林锐把她慢慢转过来摘去她的墨镜,徐睫的眼睛都是泪水。他用粗糙的手擦拭着她脸上的眼泪,仔细看着徐睫美丽的脸:
“不,你是我的爱人。”
“我的工作不允许我有牵挂。”徐睫尽力让自己平静。
“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管你是不是真名叫徐睫!”林锐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不会拖累你的,我爱你我愿意和你在一起!这一切我都可以承受,我是最出色的特种兵战士!我经受得起任何严酷的考验,你相信我!”
“可是我不能让你吃这个苦!”徐睫哇地哭了,“你是一个那么出色的军人,那么优秀的男人!你应该有一个可以陪在你身边的妻子,可以陪着你在那个山沟里面的特种部队做随军家属的妻子!你们可以简单快乐的生活,可以生个可爱的小宝宝!你训练,她做饭,你值班,她看家……你不要和我在一起,那种苦不该你来承受的!”
“可是我爱你!”林锐的眼泪流下来。
“我根本就不该爱!”徐睫哭着说,“我不该被你爱的,林锐!我是爱你,从你救我那一刻开始我就爱你!是的,他们绑架我不是为了钱!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个女学生!我是爱你,但是你怎么能爱我呢?”
“我已经爱上你了。”林锐一字一句地说。
“那么让爱忘记!”徐睫哭着推开林锐。
林锐看着徐公道的照片:“伯父,我在您面前发誓——我爱徐睫!”
“林锐,不要!”徐睫来堵林锐的嘴,“你不要随便发誓!”
“我爱徐睫!”林锐看着徐公道的照片单膝跪下,“伯父,我在您的面前用我军人的名誉发誓!我爱她,我会等着她!一生一世!”
“林锐……”徐睫哭着跪在他身边,“你干吗要这么傻啊?干吗要这么傻……”
“因为我爱你——”林锐抱住徐睫。
徐睫推林锐推不开,软在他的怀里痛哭起来。林锐抱着徐睫单膝跪在徐公道的面前:“我会等她的,我会等!会的,一直等下去……”
徐睫的眼睛还红肿着,脸上施着淡淡的妆。林锐穿着便装坐在她的对面,中间是一大桌子西餐。
“你动动刀叉啊?”林锐笑着说,“这是我第一次请你吃饭。”
“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要花很多钱的。”徐睫看着林锐,“你怎么舍得呢?你一个月才多少钱啊?”
“我有补助啊!”林锐说,“我们跳伞潜水都有补助的,我不怎么花钱所以也就有点银子。”
徐睫笑笑,拿起刀叉,眼泪又开始掉。
“这不是你啊。”林锐笑,“你这么脆弱,怎么能去面对各种困难呢?我觉得你应该很坚强啊!就是比不过江姐,也得算得上刘胡兰什么的。”
“还双枪老太婆呢!”徐睫被逗笑了。
“这就对了。”林锐笑着说,“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就喜欢看你笑。”
徐睫看他:“我哭是不是就很难看?”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锐赶紧解释,“都好看——笑起来是灿烂如桃花,哭起来是艳丽若海棠!”
“贫嘴!”徐睫笑着捂住嘴,“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也是中国军人的骄傲?”
“那是!”林锐嘿嘿笑,“这个话我都预演好几年了,就差实战了,说着当然顺嘴了。”
“你还想了什么台词?”徐睫好奇地问。
林锐看着她的眼睛,用英语说起《罗米欧和朱丽叶》的台词:“让我站在这儿,等你记起了告诉我。”
徐睫看着他,慢慢用英语说:“你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我一心想着多么爱跟你在一块儿,一定永远记不起来了。”
“那么我就永远等在这儿,让你永远记不起来,忘记除了这里以外还有什么家。”林锐很快接上。
徐睫低下头长发盖住了脸,眼泪落下来:“林锐!”
林锐伸手抓住她的左手:“我在。”
徐睫抬起头撩开头发,满眼热泪:“今夜,我是你的女人。”
“我要你永远是我的!”林锐抓着她的手。
“只有今夜。”徐睫说。
林锐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这是我今天买的,送给你的礼物。”
“我不能要!”徐睫抽手。
林锐紧紧抓着她的手,左手打开盒子,是一个灿灿发光的钻戒。
“这要很多钱的!”徐睫着急地说。
“我当兵以来几乎所有的积蓄。”林锐左手拿出这个钻戒,“你的结婚戒指。”
“我不能要!”徐睫拼命抽手。
“我问过王斌了!”林锐说,“你们的规定没有不许结婚这条!”
“那我也不能要!”徐睫说,“我不适合你!”
“你爱我吗?”林锐问。
“我爱你,但是我不能和你结婚!”徐睫摇着头。
“好!你逼我的!”林锐说着拿起钻戒站起来。
西餐厅大厅中央是钢琴,一个女孩正在弹琴。徐睫惊讶地看着林锐大步走过去站在女孩旁边,低声说了几句塞给女孩小费。女孩点点头,弹奏起《梁祝》。
徐睫在音乐当中站起来,着急地看着林锐:“你干什么?”
“同志们——”林锐清清嗓子用喊番号喊出来的声音说,“对不起!我要占用大家一点时间!”
除了钢琴音乐做背景整个西餐厅鸦雀无声,食客都好奇地看着这个穿着休闲西服面孔黝黑的小伙子。
“我是一个军人!”林锐高举起钻戒,“我从山沟里面的野战部队来到北京,就是为了求婚!”
食客们都哄笑,年轻人开始叫好。
徐睫惊讶地看着林锐。
“嫁给我。”林锐看着徐睫真诚地说,“我爱你。”
徐睫呆在原地,泪水滑下来。
食客们都好奇地看着徐睫。
“我用我军人的名誉发誓——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林锐看着徐睫,举着钻戒单膝跪下了。
徐睫张大嘴看着林锐,泪花盈盈。
“兵哥好样的!”一个小伙子高喊,马上他们这桌年轻人开始鼓掌。
大厅里面的食客都开始笑,鼓掌:“嫁给他!”“嫁给他吧!这孩子多真诚啊!”……
一个女孩高喊:“这样的兵哥哥,你不嫁我就嫁了啊!”
大家哄笑。
徐睫的泪花挂在脸上,慢慢走向林锐。林锐诚恳地看着她:“我爱你。”
徐睫哭着抱住了林锐的头。餐厅里面一片掌声。
《梁祝》的钢琴曲进行到高潮。
徐睫抱着林锐,她已经看不见任何人,她的眼里只有林锐。
值班经理吩咐一个店员:“去去去!对门那边花店买玫瑰,算咱们餐厅送的!”
徐睫抱着林锐的脑袋在哭,林锐慢慢在她的怀里抬起头,抓过她的左手。钻戒一点点套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林锐抬头看着她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徐睫看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泣不成声。
值班经理把一大束玫瑰送到徐睫怀里:“祝贺你,小姐。”
“谢谢。”林锐说。
“你是个勇敢的军人。”值班经理笑着拍拍林锐的肩膀,“也是个现代化的军人,你改变了我对中国军人的看法。你们会幸福的,婚礼希望也选择在我们餐厅。”
林锐笑笑站起来看着满怀玫瑰的徐睫:“我说了,你逼我的。”
“你……”徐睫把脸藏在玫瑰里面哭着,“你强迫我……”
“明天我就给大队发电报,申请结婚!”林锐坚定地说,“我要你成为我的妻子,我们在一起!”
“今夜,我是你的新娘。”
徐睫明眸皓齿,秀发披肩。
“今夜开始,你是我的新娘。”
林锐纠正她。
“我们不要再争了。”徐睫眼中含泪伸手捂着他的嘴,“今夜你让我做你的新娘好不好?”
林锐看着她,点头:“但是这是原则问题——小平同志说过,原则问题是不容谈判的。”
“你偷换概念……”徐睫破涕为笑,“是主权问题!你以为因为你曾经驻港,就可以偷换概念啊?”
林锐抱住徐睫:“今夜开始,你是我的新娘——这也是不容谈判的。”
徐睫含着眼泪抬起头:“我希望,夜夜都是你的新娘。”
林锐抱住徐睫,徐睫的长发披散在他的手臂上。幽暗的灯光下,她的长发如同黑色的瀑布。林锐低下头闻着她的长发,很贪婪。
“那么好闻吗?”徐睫羞涩地问。
“好闻。”林锐说,“我习惯了火药味,你的头发比火药味好闻。”
“傻话。”徐睫轻轻拍了他脸一下,接着吻上去。
林锐紧紧抱住她,那么轻轻一剥,她的粉色睡裙就被褪去了。徐睫没有躲避,在林锐面前坐起来,勇敢地看着林锐的眼睛。
“我美吗?”
林锐点头:“美,你是天下最美的新娘。”
“男人都会这样说。”徐睫含情脉脉地笑着搂着林锐的脖子,“小坏孩,你也长大了。”
“我高中的时候就长大了。”林锐脸上是狡猾的笑意。
“所以我说——你是个小坏孩!”徐睫笑着吻住他的嘴唇。
徐睫白皙滑嫩的手臂抚摸在林锐伤痕累累的背上,每一道伤疤都仔细小心地抚摸。林锐仰起脖子,徐睫追逐着他的喉结轻轻吻着,吻着脖子上的刀疤,肩膀的枪伤……每一处伤疤都留下她的吻,流下她的眼泪。
“你是好强壮的一个男人……”她从心底感叹。
林锐埋头在她的胸口,在她洁白丰满的乳房上调皮地咬着。徐睫又痛又痒,打着他的脖子:“你折磨我——”
话没喊完就被林锐压倒了,她惊叫一声黑色长发在空中甩出一道弧线随即无力地四散在枕头边上。
“啊——”
徐睫身体深处被劈开的痛楚让她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林锐惊讶地张大嘴整个身体僵住了。脸色苍白一头冷汗的徐睫咬着嘴唇,眼睛睁开看着林锐:“你要不想我这么疼,就继续……书上说,疼过了就不疼了……”
“你,你是第一次?”林锐的声音发飘。
徐睫一个耳光抽上来:“混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对不起……”林锐吻着她的嘴唇,“我误会你……”
“你混蛋……”徐睫哭着咬住他的肩膀,狠狠地。
“对不起。”林锐温柔地吻她的耳朵。
“我恨你……”徐睫咬着他的肩膀哭着。
林锐加快速度,徐睫脸色苍白紧紧搂住林锐的脖子:“你想杀了我啊……啊——”
……
阳光洒在林锐的眼皮上,他的眼皮跳动着,自然地伸手去摸身边。
空的。
他一下子坐起来,起身在房间里面找:“徐睫!”打开洗手间,没人;柜子,没人;客厅,没人。林锐跟一头困兽一样在屋子里面转,嘶哑着喉咙:
“徐睫——”
没有人回答他,他的目光在屋子里面搜索,没有徐睫的任何东西跟她没来过一样。阳光下的桌子上闪闪发光的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下子跑过去拿起那枚钻戒:“徐睫!”
钻戒下压着一张饭店的便笺,林锐拿起来。
“林锐:
我走了,你不要找我,你也找不到我。别的我不和你多说了。谢谢你愿意娶我,我做你的新娘知足了。
别等我,遥遥无期。
爱你的人”
“徐睫……”林锐拿着便笺,“你在哪儿啊?”
门铃响,林锐一个激灵闪身到了门后:“谁?”
“王斌。”
林锐退后拉开门闪身。
冯云山毫无防备进来,林锐一下子扼住了他的喉咙按在墙上举起右拳:“你们把徐睫弄到哪儿了?!”
冯云山措手不及被按住了,林锐的眼睛火红几乎爆炸出烈焰来:“说——你们把徐睫藏到哪儿了?!”
王斌迅速拔出手枪顶着林锐的脑袋:“放开。”
林锐怒视着他:“把徐睫还给我!”
“少校,我让你放开。”王斌的声音不紧不慢,“你是军人,应该懂得纪律。放开。”
王斌打开保险。
冯云山咳嗽着:“王斌,把你的枪收起来!”
王斌关上保险收起手枪,林锐慢慢松开冯云山。
冯云山揉着脖子:“差点要了我的老命!你下手够狠的,特种兵同志!我不是敌人,我们是一个阵线的!”
“对不起。”林锐道歉,“我太激动了。”
“王斌你要注意,你的家伙不能动不动就拿出来。”冯云山回头说,“下次跟我出来办事不许你带枪,记住了。出去看着。”
王斌点头关上门。
“徐睫走了。”冯云山看着林锐,“她是战士,她有自己的任务。”
“她什么时候回来?”林锐问。
“我不可能告诉你的。”冯云山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军人,应该明白保密守则。我来是给你机票,明天你回学院。”
林锐看着他把机票放在桌子上。
“徐睫这次提出见你,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冯云山说,“但是在她的坚持下我让步了,我要满足自己的同志执行任务以前所有合理的要求。这个要求从感情上说不过分,反过来说我是支持你和她结婚的。但是她不愿意,她不想连累你,你要理解她。”
“她很危险吗?”林锐问。
“我不能告诉你任何情况。”冯云山说。
“我想和她一起去,我可以保护她!”林锐着急地说。
“这又不是打仗,要你去干什么?”冯云山苦笑,“我们都有各自的岗位,都在为了一个目标而在不同的道路上努力。你回部队吧,那里是你的岗位。”
“她下次回来,我要和她结婚!”林锐说。
“这要她决定。”冯云山说,“把她记在你的心里,然后其余的都忘记吧。”
“那你把这个交给她。”林锐拿起手里的钻戒。
“应该你亲手给她戴上。”冯云山笑笑,“你明天回去吧,她回来我会和她做工作的。”
林锐穿着常服提着手提袋走在北京街头。
真的是一场梦吗?他抬头看天空,北京的天空和别的地方一样蓝。
《罗米欧和朱丽叶》的海报撞入他的眼睛。他走过去看,上面写着“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本科班毕业话剧公演”。他走到售票口:“同志,我买票。”
“几张啊?”
“一张。”林锐说着突然改口,“不,两张!”
“到底是几张啊?”
“两张。”林锐的声音坚定起来。
售票员把找钱和两张票都给他,他道谢大步走向剧场。
北京人艺剧场。黑着灯光,舞台上在演出。林锐坐在观众席里面动情地看着舞台上年轻演员们的表演,他旁边的座位上放着那本英文的莎士比亚戏剧精选。
“告诉我,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为什么到这儿来?”舞台上的朱丽叶声情并茂,“花园的墙这么高,是不容易爬上来的;要是我家里的人瞧见你在这儿,他们一定不让你活命。”
林锐的眼泪出来了,他伸手去擦。
舞台上的罗米欧爬山阳台:“我借着爱的轻翼飞过园墙,因为砖石的墙垣是不能把爱情阻隔的;爱情的力量所能够做到的事,它都会冒险尝试,所以我不怕你家里人的干涉。”
林锐的眼泪刷地一下子出来了,他捂住自己的嘴。
“姑娘,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罗米欧对朱丽叶伸出右手。
林锐把脸藏在撑在前面座位的胳膊中间无声抽泣起来。
舞台上的罗米欧站在阳台下面:“让我站在这儿,等你记起了告诉我。”
林锐的肩膀抖动着压抑着自己哭。
朱丽叶伸出胳膊:“你这样站在我的面前,我一心想着多么爱跟你在一块儿,一定永远记不起来了。”
林锐哭出声音来了。
手电照过来,剧场工作人员小心地问:“解放军同志,你怎么了?”
林锐擦擦眼泪拿起身边的书站起来:“我没事,我走了。”
“戏还没完呢?这才第二幕啊?”工作人员不明白。
林锐站在过道里面:“这个戏,已经刻在我的心里了。”
他戴上军帽大步走出去,走到阳光下面抬起头闭上眼睛。
“我的朱丽叶,不管你在哪儿,也不管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会等下去。”
他深呼吸睁开眼睛,脸上有了自信的笑容,大步走进北京的人流当中。
“松动松动筋骨,快!”何志军一到特种大队就招呼雷克明,“上车直接去靶场,这个办公室可把我憋坏了!”
靶场早已有担任保障的连队在等着。特战三营营长刘晓飞少校亲自带着一个排的战士在组织打靶准备,各种型号枪支在地线摆成一排,桌子上放着92手枪和压满的弹匣。
何志军来了拿起来92手枪就打,铛铛铛铛铛先造了两个弹匣才觉得胸口畅快了。
雷克明陪着他打了一弹匣手枪就在旁边坐着抽烟了。
何志军哈哈笑着让刘晓飞组织战士射击,自己走到遮阳伞底下坐在茶几另外一边点着烟。公务员把茶立即放在他的手边,他解开脖子上的领带长出一口气:“带兵的日子是金不换啊!”
“那咱俩换换军衔,你来扛我这个上校,少将送我。”雷克明笑着喝口茶。
“你个老雷倒是不含糊!”何志军哈哈笑着看战士们生龙活虎在靶场上翻腾滚跃,枪声阵阵,浑身都说不出的畅快。“少将是军委主席授予的,我不能送你!不过我可以送你个大校!”
雷克明看他:“我说,你没喝酒吧?”
“没喝。”何志军脸上笑容消失了。
“我要离开特种大队了?”雷克明脸上有几分失落。
“不会。”何志军还是很严肃。
“那你说送我大校军衔?”雷克明笑,“这不是欺骗我感情吗?特种大队是正团单位,部队长就是上校,你当我三岁孩子啊?”
“是军队要晋升你的军衔,不是我。”
雷克明纳闷地看他。
“你艺术家的想象力哪儿去了?”何志军一脸坏笑。
雷克明醒悟过来:“部队要扩编?”
“这还差不多,算你有点脑子。”何志军哈哈笑了,“你这回过瘾了!——中国人民解放军A军区狼牙特种旅!你当旅长了!”
雷克明确实很惊讶:“我操,这下真的是特种作战群了!”
“对,21世纪的中国陆军特种部队如何应对新挑战?”何志军笑笑,“狼牙特种作战旅就是答案——直升机大队很快就配属到位,几个军直侦察营也会纳入你特种旅编制,重新组成一个特种大队。两个特种大队和一个直升机大队,再加上心理战分队、无人侦察机分队等等旅直属分队,你是兵强马壮,赶上好时候了!”
雷克明露出笑意。
“9·11事件以后,我军的职能范围也发生了变化。”何志军说,“按照军委的精神,反恐怖行动也纳入了军队的正式作战范围。新形势,新部队,新精神——一切都是全新的啊!”
“我将不辱使命。”雷克明说。
何志军点点头:“旅领导和两个特种大队的领导班子尽快确定上报总部和军区,我们的工作会千头万绪。”
“是”雷克明点头。
A军区司令部副司令办公室。刘勇军在看文件,宋秘书在门口站好:“报告!”
“进来。”刘勇军抬头。
宋秘书进来,他已经是陆军上校军衔:“首长,您找我。”
“对,坐吧。”刘勇军点头,“你在我身边多少年了?”
“快十年了。”宋秘书说。
“我记得你是在连指导员职务被选来的,对吧?”刘勇军问。
“是。”
“想不想再下去带兵?”刘勇军笑着看他。
宋秘书一愣,起立:“想!”
“别那么激动,坐。”刘勇军说,“那你准备一下,下个月下基层部队。”
“我还回A集团军吗?”
“不,在军区直属队。”刘勇军笑着说,“你一直在负责特种部队这块的工作,你的报告和论文我都仔细看了。军区特种大队扩编特种旅,你要下去担任其中一个大队的政委。”
宋秘书一惊:“去特种大队?”
“对,担任大队政委。”刘勇军点头,“怎么了?”
宋秘书起立,敬礼:“首长,您派我去别的部队吧!特种大队,我……我不能去!”
刘勇军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半天:“你怕吃苦?”
“不是!”宋秘书斩钉截铁。
“平级调动,你不满意?”刘勇军的声音变得严厉。
“要不这样,首长!”宋秘书坚定地说,“您派我去最边远的边防团去,我当副政委甚至营教导员都可以!我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干,绝对不给您丢脸!”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肯去特种大队呢?”刘勇军很纳闷。
“我不能去特种大队!”宋秘书真诚地说。
“为什么?”刘勇军目光很锐利。
“首长,我心里面有疙瘩!”宋秘书真诚地说,“萦绕我很多年了,我一直在心中戴着这个镣铐!一方面,我渴求成为一个象您一样光明磊落的军人,一个真正的职业军人;另外一方面,我心里这个疙瘩在揭示着一个无情的现实——我不配做个军人!——我不敢面对这些,首长!我没资格也没脸去特种大队当政委!”
刘勇军看他半天:“萧琴整特种大队黑材料的事情已经是过去了,而且你当时并没有参与。还有什么事情?你瞒着我?”
宋秘书不说话,眼中已经有热泪。
“说吧。”刘勇军语气平淡,“小宋,我相信你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一个真正的军人,首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宋秘书突然跪下来哭了:“首长!我不能说,我这一说关系太大了!我一直想告诉您,但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很多事情都会因为我的坦白而天翻地覆的!您的年纪也不小了,就让我一直瞒着您吧!您就派我去别的部队吧!”
“站起来,说。”
刘勇军的声音变得很疲惫,眼神却依旧锐利。
萧琴看着试孕纸,惊喜地:“是怀孕了!”
刘芳芳在后面捂住嘴笑。
“这电话里面我还不敢相信,也没跟你爸爸说。”萧琴笑着看着试孕纸,“我怕他说我谎报军情!这下我可有证据了,晚上拿给你爸看!”
“妈!”刘芳芳就抢,“你干吗啊你!”
萧琴举着不让她抢:“干什么?我给你爸摆摆我的功劳!让他成天说我!”
“妈!”刘芳芳满脸通红跟她抢,“是我怀孕怎么是你的功劳!”
“不许抢!”萧琴笑眯眯却理直气壮,“连你都是我生的,有外孙女了当然是我的功劳!”
刘芳芳无奈,只能红着脸看着萧琴把试孕纸跟宝贝似的放好:“妈,你真是的……”
萧琴拿起一件小孩衣服转身举起来给刘芳芳看:“看妈的手艺怎么样?你电话一打妈就六神无主了,实在坐不住就连夜做了这个!”
“哎哟!太可爱了!”刘芳芳一把抢过来举着看,胸口上面有个中国特种部队的彩色闪电利剑标志。“妈,这是你绣的啊?绣的真棒!你怎么想起来的啊?张雷肯定喜欢!”
“你们夫妻两个都愿意当特种兵,既然你们喜欢我也不能说什么。”萧琴坐在床上苦笑,“我倒是盼着你们都调到军区机关来,但是这个话我现在哪儿敢说啊?”
刘芳芳举着小孩衣服在屋子里面转圈美滋滋的:“他肯定喜欢!要是儿子,穿上这个他就更喜欢了!”
“小祖宗你别转了!”萧琴急忙起来拉住她,“赶紧坐下,你已经怀孕了知道不知道?”
“这算什么?”刘芳芳笑着说,“我现在还参加正常训练呢!”
“啊?!”萧琴惊了,“这可不行啊!你你你不能再训练了!”
“妈——我没事,刚刚两个月!”刘芳芳拉着萧琴说,“现在大队还没人知道呢,我不参加训练怎么行?别人会说闲话的!”
“那我给你们大队长打电话!”萧琴说着就拿起电话,“不能让你再训练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军区总机,给我接特种大队首长值班室……”
“妈——”刘芳芳急了,“你老毛病又犯了?!”
萧琴尴尬地笑着,电话放下了:“妈不是那个意思,妈是担心你啊!作为一个母亲,我跟你们领导反映一下你怀孕了还不行啊?”
“我不想让人家知道啊!”刘芳芳脸红了,“多不好意思啊!”
“这孩子!怀孕有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的?这是好事!”萧琴苦笑着,“你都结婚的女人了,不该有孩子啊?”
“妈——”刘芳芳脸通红,“你看你!”
萧琴笑着看着害羞的女儿:“哎呀,这时间过得多快啊!一转眼我也是要做外婆了!张雷知道了吗?”
“他?一心操心的只有训练和演习,刚刚当了副参谋长可来劲了!”刘芳芳哼了一声,“我暗示他多少次了,想吃酸的!你猜他怎么着,托司务长去买山西老陈醋了!能把人气死!”
萧琴笑得前仰后合:“跟你爸爸那会儿一样!这种大男人啊,你真拿他们没办法!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啊?”
“等三个月的时候吧,我看书了。”刘芳芳红着脸,“三个月的时候他就是不发现,我也会去找大队长申请停止训练的。毕竟这是我的孩子,我就是不心疼自己也得心疼孩子啊。”
萧琴欣慰地看着女儿:“你真的长大了。”
“妈——”刘芳芳埋头在母亲怀里,“别说这个了,我多不好意思啊!”
副参谋长兼特战二营营长张雷中校正在充当教室的车库给伞训骨干和大队机关以及各个营连干部讲解伞训安排,他的自信是与生俱来的。
“安全是第一位的。”张雷强调,“高中低水平要分开组训,但是干部和班长起码要达到中级水平。还是那句话——大队常委今年的意见是伞训一票否决,如果在伞训科目成绩不好,干部挂职下连当兵,班长直接就换人。”
“下回我们再招个海军陆战队出身的副参谋长,海训也是一票否决了!”副大队长陈勇中校笑道。
大家就都哄笑,张雷也笑了。两人的关系早就不存在方子君这个障碍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何况军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两人还是不错的朋友,私交甚好。
雷克明笑着说:“和尚,要不干脆弄个少林拳一票否决更合你意!”
大家都乐不可支了,陈勇嘿嘿笑着。
张雷笑着说:“作为陆军特种部队,我们的主要活动区域还是在陆地,伞降和机降是我们最主要的渗透运输手段。下面我来介绍一下我们这次伞训的主要科目以及各个连队高中低分开组训的编制安排——”
特战一营营长林锐少校仔细看着今年的伞训计划,特战三营营长刘晓飞少校则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雷克明仔细聆听张雷制订的伞训计划安排。
刘勇军久久没有说话。
“首长,这件事情憋在我的心里很多年了。”宋秘书说完了很坦然地站在那里,“我希望您可以理解我,我不能去特种部队担任大队政委,我没这个资格,我也没脸去面对张雷和陈勇做政治工作。”
刘勇军还是没有说话。
“首长,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会烂在我的肚子里面。”宋秘书诚恳地说。
刘勇军半天都傻坐着,过了好一会才颤抖着自己的手点着一颗烟。
宋秘书不说话,坦然看着自己尊敬的首长。
刘勇军抬起眼睛看着他:“你准备瞒他们一辈子?”
“我也只能这样。”宋秘书说,“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如果说出来,肯定会平地掀起巨浪。”
“我手下有几十万作战部队。”刘勇军的声音很悲凉,“我一直认为,我可以自豪地面对这几十万将士,让他们为我的命令冲锋陷阵。”
“首长,是这样的。”宋秘书说,“我们对您的命令从来都会不打折扣执行。”
“可是我的老婆在摧残我的兵!”刘勇军的声音抖着,“她从精神上摧残我的兵,她在把我手底下的男兵女兵逼上绝路!如果不是他们都很坚强,可能这个事情真得逼死一个才能告终!——我还怎么去面对我的士兵们?”
宋秘书不敢说话。
“你以为瞒着这件事情,你还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刘勇军问。
“我不敢说啊!”宋秘书苦着脸,“后果太严重了!”
“我可以不当这个副司令,但是我不能不当个好兵!”刘勇军闭上眼睛,“我不能这样对待我的士兵,不能!绝对不能!”
“首长,我知道这不是您的意思,是我的错。”宋秘书说,“当时阿姨说得很可怜,我也没意识到事情会这样严重。是我的错,我来承担后果!我申请转业,我没资格再穿这个军装。”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刘勇军闭着眼睛,“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你去告诉方子君和张雷真相。”
“我要是一说您家真的就乱套了!我跟张雷接触不多,但是他给我印象很深,依照他的个性,他跟芳芳肯定要出事的!”宋秘书着急地说。
“你现在就去。先去军区总院找方大夫,给她道歉;然后去特种大队,我要你把真实的情况告诉芳芳和张雷。”刘勇军脸上的肌肉颤抖着,“我也没脸见张雷,你去告诉他们吧,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首长!”宋秘书着急了。
“这是我的命令!”刘勇军睁开眼睛眼中有泪,“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职业军人,首先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至于萧琴,我自己来处理。”
“宋秘书,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方子君苦笑,擦去眼泪。
“是首长让我来向你道歉的。”宋秘书站在屋子中央低头说,“我是罪人,这个罪我背了很多年。”
“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方子君苦笑。
“对不起。”宋秘书真诚道歉。
儿子在地上蹒跚走着呀呀叫着妈妈,方子君急忙把他抱起来笑了:“你看,我现在很幸福。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都忘了——你也忘记了吧。”
宋秘书看着方子君,退后一步敬礼:“我走了,还要赶车去特种大队。”
“怎么?!”方子君一下子站起来,“你还要去告诉张雷?!”
“告诉芳芳和张雷两个人。”
“你不能那样!”方子君急了,“你会破坏他们的幸福的!”
“我是军人,我的天职是执行命令。”宋秘书低声说,“这是首长的命令。”
“你怎么那么笨啊?”方子君说,“张雷和芳芳现在生活很幸福,你何必去破坏他们呢?张雷是个什么个性的人?芳芳是个什么个性的人?这件事情捅出来他们肯定是要出事的!”
“我必须执行首长的命令。”宋秘书退后,一咬牙转身出去了。
方子君抱着孩子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坐在床上:“天呐!要出大事了……”
“这次我找你谈话,目的其实很简单。”雷克明背着手跟张雷走在训练场上,“你要做好扛更重的担子的准备。”
张雷看雷克明。
“有没有信心扛得起一个特种大队?”雷克明突然问他。
张雷一愣。
“我只需要回答——有还是没有?”雷克明看着他的眼睛。
张雷想想:“大队长,你要走吗?”
“回答我。”
“有。”张雷坚定地说。
雷克明点点头:“军区特种大队马上要扩编,成为特种旅。下辖两个特种大队和一个直升机大队,直升机大队是陆航抽调的。一队是现在的原班人马,二队是军区几个集团军的侦察营抽调出来骨干连队组成的新部队。你和刘晓飞搭档,带一队;陈勇和林锐搭档,带二队。除了陈勇,你们都很年轻,所以还是代理的大队长和副大队长,至于这个代字能不能去掉什么时候去掉,要你们自己努力。”
“是!”张雷目光炯炯有神。
“总部和军区已经同意我们的方案,特种旅代号还是‘狼牙’。”雷克明说,“一队代号‘苍狼’,二队代号‘豺狼’。根据部队新时期的任务形态变化和你们各自的主要特长,苍狼大队以野外山地丛林特种作战为主,二队以城市特种作战和反恐怖特种作战为主。但是两个大队都要互相学习和交流,一专多能,互相都要掌握野外和城市两套作战技能。你是伞兵出身,刘晓飞是和你陆院同班的同学,你们对野外山地丛林作战有自己的想法;陈勇擅长近战和徒手格斗,林锐的研究生课题就是城市特种作战和反恐怖特种作战。……宋秘书,你怎么来了?”
宋秘书大步走过来,敬礼:“雷旅长。”
“命令还没下来,别乱叫。”雷克明还礼笑笑,“首长有什么指示吗?”
“我找张副参谋长有点事儿。”宋秘书说。
“找我?”张雷很意外,因为刘勇军一向很注意这些小节,从来不让秘书直接找自己谈工作。“公事私事?”他心想如果是公事就在这里谈,不能错开雷克明。
“私事。”宋秘书说。
“我们在谈工作。”张雷更纳闷了,“私事电话不就说清楚了吗?”
“那我在那边等。”宋秘书说。
雷克明看宋秘书的背影一眼:“你去吧,事情大致就是这样。你这几天和刘晓飞商量一下自己的设想,有成熟的想法以后我们再谈苍狼大队的具体计划。”
“是。”张雷敬礼,跑向宋秘书。
宋秘书在心神不定地抽烟。
“宋大哥,你找我。”张雷私下都是这样称呼宋秘书的。
“你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宋秘书声音有些发抖。
张雷奇怪看他,都跟着芳芳叫了好几年了啊?
“我没有这个资格。”宋秘书稳定住自己转向张雷。
张雷睁大眼睛看他。
“我来,是向你请罪的。”宋秘书坦诚地看着他。
张雷看着他不断说话的嘴,眼睛越来越无神,耳朵什么都听不见了。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吃了饭再回部队吧?”萧琴留恋地看着女儿戴上军帽穿上上尉军衔的军装,“你爸不让派车送,妈就给你钱打车!不动你们俩自己小家的钱!那钱留给孩子用,出生以后要花钱的地方还多呢!”
“妈——”刘芳芳笑,“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们大队是应急机动作战部队,就是周末外出也有严格比例而且要晚点名的;何况我这属于正常工作日请假外出!说真的,要不是为了跟你谈这事儿,我也不请假的!大队领导肯定是看我爸的面子才批准的,我自己都不好意思。也算是小小地蹭了我爸爸一点光吧!”
萧琴看着女儿在门口的大镜子前整理好军容,突然想起来:“对了,把小孩衣服带上!”
“我带那个干什么啊?”
“带上带上,他再犯傻你就给他看!”萧琴笑着上楼去取,“当年我就是这么让你爸那个糊涂蛋明白过来的!”
刘芳芳红着脸看萧琴把小孩衣服拿下来,她接过来塞进挎包:“我走了。”
“看你还不好意思呢!”萧琴笑,“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到部队了给妈打个电话,记着啊!”
“知道了!”刘芳芳已经出门跑了。
“别跑!”萧琴着急地喊,可是女儿已经跑远了。她苦笑:“这个疯丫头哦!”
还没回到沙发上坐下,门外车就停住了。刘勇军黑着脸提着公文包进来,萧琴迎上去:“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看见芳芳了吗,她刚刚走!”
“没看见。”刘勇军没什么好脸色,也不看萧琴,直接把包给了小岳:“拿我楼上去。”
小岳跑步上去了。
刘勇军把帽子挂在衣帽架上直接就坐沙发上:“她现在回来干什么?胡闹!应急机动作战部队工作日必须全员到齐,她难道不知道吗?”
萧琴不敢说话了,知道他有不顺心的事情。她倒了一杯茶放在刘勇军面前,坐在对面笑:“今天开会不顺心了?”
刘勇军没说话。
小岳下来了:“首长还有什么指示?”
“你去吧,我不叫不用进来了。”刘勇军说,“客厅的门给我关上。”
“是。”小岳出去关上门回自己的宿舍了。
萧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有话对你说。”刘勇军不看萧琴。
萧琴看刘勇军,脸上煞白张着嘴说不出话。
刘勇军半天不说话,闭着眼睛。
萧琴窝在沙发上,脸上没任何血色。
半天,刘勇军睁开眼睛都是眼泪,举起食指晃动着声音颤抖:“萧琴,你……”
萧琴坐起来看着刘勇军,眼泪已经下来了。
刘勇军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声音很苍老:“你伤透了我的心……”
公车停在山路上,刘芳芳下车欢快地往部队那边跑。宋秘书站在部队门口抽烟,看见刘芳芳过来抬起头。刘芳芳诧异地看他:“宋哥,你怎么在这儿啊?”
宋秘书笑得很勉强。
“我爸爸来了?!”刘芳芳惊了,“坏了坏了,我请假回家的事儿不能让他知道啊!我进去了啊——”
“芳芳!”宋秘书叫住她,“你爸没来。”
刘芳芳站住了,回头看他。
“我是专门在这儿等你的。”
“等我?”刘芳芳很纳闷,“我刚刚从家回来啊?”
“我找你有话说。”宋秘书下定决心,“有些事情,你爸爸让我必须告诉你。”
刘芳芳慢慢转身,看着宋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