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雨赶到医院,第一个看见的不是方子君,而是何志军和林秋叶。林秋叶是被何小雨的电话叫来的,她推掉手头的事情立即赶到医院,方子君是她的养女,在她眼里是和亲生女儿一样的。何志军怎么来了,何小雨是没想明白的。
想明白想不明白都不关键了,关键是张雷现在怎么样了,方子君现在怎么样了。
还有就是有没有刘晓飞的消息。
但是看见父母站在一起她还是愣住了,因为很久没看见他们在一起了。
林秋叶的外形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头发烫过,还染黑了,脱下军装以后一身职业女性的套装更衬托她的秀丽不减当年。连何志军刚刚看见都不由一愣,这么多年看习惯的媳妇完全焕发了青春啊!
站在林秋叶面前的何志军还是老样子,陆军上校常服,黑脸。
“你最近好吗?”想了半天,何志军冒出来一句。
林秋叶就气不打一处来,我不是你老婆吗?怎么还问什么最近好不好?你电话也不知道打一个,我打过去就是忙忙忙,接电话都没什么时间!现在问我好不好?!
林秋叶鼻子哼了一声:“你呢,好吗?”
何志军笑了一下:“还好,部队……”
“你什么时候在我跟前能不提部队?”
“我是军人,我不提部队提啥?”何志军不明白。
“你跟我提了20年了!”林秋叶说,“你不烦啊?”
“不烦,再过20年我还是说部队。”
“唉……”林秋叶就苦笑,“你什么时候能跟我说点家里的事儿啊?”
“家里不是有你吗?我还操心啥?”何志军眨巴眼。
“死鬼!”林秋叶就捶他。
何志军嘿嘿一乐,笑容又消失了。
“怎么了?”林秋叶问。
“我的一个战士,牺牲了。”何志军的脸很严肃。
林秋叶就不敢多说话。
“他是个好兵,我要给他请功!”何志军的眼睛里面有什么东西闪动。
林秋叶给他拂去上衣的尘土:“你自己也多注意,你的身体和年轻时候不一样了,别那么熬。”
“我不熬行吗?”何志军眼睛发红,“我倒是想不熬,但是我不能不熬!我的战士都很年轻,他们要执行任务!他们如果没有训练过就去执行各种险难任务,出了事情我是有罪的!”
“我知道,别说了。”林秋叶点头。
何志军咽下下面的话。
林秋叶靠在他胸口:“今天能回家吗?”
何志军张张嘴,被问愣了。
还没说话,何小雨风风火火进来了:“爸!妈!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子君姐呢!”
林秋叶急忙离开何志军恨不得一米远:“她打了镇静剂,已经睡着了。”
何小雨出口气:“张雷呢?张雷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林秋叶说。
何小雨喘着气:“爸,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的一个兵,执行任务牺牲了。”何志军低沉地说。
“啊?!”何小雨急了,“什么任务?是不是跟刘晓飞在一起?!”
“刘晓飞?”何志军想,“哪个刘晓飞?”
“就是陆院的刘晓飞!刘凯叔叔的儿子!”何小雨快急哭了。
“哦,你是说他啊!”何志军恍然大悟。
“到底在不在一起啊?!”
“我,我不知道啊?”何志军说,他是真的不知道。
“你这人!”何小雨一推他山一样的身躯,“不知道就不知道,还跟我吊胃口!让开!别挡道!”
何志军赶紧让开,何小雨风一样蹭蹭蹭跑过去了。
何志军看着女儿的背影没想明白:“刘晓飞?刘晓飞?刘晓飞是不是执行任务和她什么关系?她着急什么啊?”
林秋叶哀怨地看着他,不说话。
“坏了!坏了坏了坏了!”何志军明白过来了,“坏了坏了!”
林秋叶看着他,苦笑,心说你刚知道。
“坏了!”何志军痛心疾首,“怎么,怎么她,怎么她跟刘晓飞……”
林秋叶苦笑点头:“女儿长大了。”
何志军张着嘴怅然若失:“长大了?怎么就长大了呢?”
“19了,你说呢?”
何志军张着嘴还是怅然若失:“女儿长大了?小雨长大了?”
林秋叶又来气了,一捶他:“你这是当的什么爹啊?女儿多大你自己不知道?”
何志军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自己念叨:“刘晓飞,陆院侦察指挥,陆军学院——是陆军,不是空降兵,不是海军陆战队!好,是陆军就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女儿要嫁,就嫁给陆军!”
“你这是什么逻辑!”
林秋叶恨不得一脚踢死何志军。
何小雨风一样飞到手术室门口,呼哧带喘:“张雷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张雷的队长说。
“刘晓飞没事儿吧?”何小雨抓住他。
队长想想,摇头。
何小雨松口气,又抓住队长:“我姐姐呢?!”
方子君还在睡,但是睡得不沉。何小雨一进去,她的眼睛就微微睁开了,眼泪滑过洁白如玉的脸颊。
“姐姐!”何小雨抱住方子君,眼泪流下来。
“小雨,我的命,怎么那么苦啊……”
方子君用她细若游丝的声音说。
小雨抱着方子君:“姐姐!你别多想,没事的!张雷一定会挺过来的!”
两人抱着哭成一团。
“手术中”的灯灭了。
大家都起身。
张雷的父母站在门口,着急地期待着。
院长疲惫地走出来,摘下口罩。
“怎么样?院长?”张雷的母亲着急地问。
“你别嚷嚷!”张师长呵斥她,“让院长慢慢说!”
“他很强壮。”院长说,“非常非常强壮……”
大家就都等着他说下面的。
“他的生命力,是我见过最顽强的!”院长说,“他活过来了。”
这一片耀眼的白色,是到了天堂了吗?
如果不是,怎么还有那么多星星?
张雷微微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犹如在空中飞行。
“他醒了!快快快!他醒了!”一个护士高喊。
张雷感觉到自己身上很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方子君跑进病房,看见张雷醒了,脚步却慢下来了。
张雷看着她美丽的脸,露出笑容。
方子君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他。
……
张云血肉模糊,从嗓子眼里面挤出:“烟……”
……
方子君回神过来,对着奇怪地看着她的张雷露出笑容:
“你醒了?”
张雷脸上绽出孩子一样的笑容,却说不出话。
方子君稳住自己,走过去看看心电图,跳动很稳定。
张雷看着她,抬起自己无力的手。
方子君看着这只手,觉得有点头晕目眩。
张雷的手停在空中,他再也没有力气了。
他的手落下来。
方子君一把抓住他的手。
张雷笑了,眼神明亮。
洁白如玉的手握在粗糙结实的手之间,是那么娇小。
一股温暖从这只娇小的手上传遍张雷全身。
“你会好起来的。”方子君说。
她故意不去看张雷张开的嘴唇。
张雷没觉得失望,因为这是他的奢望,方子君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吻他呢?
医生们走进来,围在病床前。方子君松开手,悄悄退出人群,站在外面。张雷被医生们挡住了,他只能听天由命。
方子君真的觉得头晕目眩,无力地坐下了。
“方大夫,你怎么了?”护士好奇地问,“你该高兴才对啊?”
方子君无力地笑:“我是很高兴。”
“没想到啊,这个学员真有本事啊!”护士开玩笑说,“我们医院最漂亮的冷美人,多少优秀军官朝思暮想的梦中情人,居然被这个学员拿下了!”
方子君笑了一下,撑着椅子站起来:“我要去休息一下。”
“方大夫,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可能太高兴了。”方子君走出去,关上病房的门。
她靠在墙上,两张相似的脸交织着。
睁开眼睛,泪流满面。
她擦擦眼泪,独自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准备格斗!”
“哈——”女孩们一片整齐的喊声。
何小雨站在排头兵位置,摆出军体拳的起手姿势。
“一!”
“哈——”
何小雨刚刚马步冲拳,声音就变调了。
“二——”
“哈——”
何小雨还是马步冲拳,嘴长得很大,如同被定格一样。
“何小雨!”军体教员怒吼,“你干什么你?!”
刘芳芳在何小雨旁边,她顺着何小雨的视线看去,不远处停着一辆吉普车,车旁站着一个男学员。但是明显不是军医大学的,那黑脸那身板那气质典型是搞战术的。她脑子里面明白过来,高喊:“报告教官!”
“讲!”
“何小雨的男朋友来了!”
“男朋友?!”军体教员怒了,“爸爸来了都不行,何况男朋友?!何小雨,你听见没有?!”
“啊——”
何小雨高叫一声。
“何小雨!”
军体教员吓了一跳,不知道她犯什么魔怔。
何小雨突然跟弹簧一样弹起来,两条腿弹起来中间几乎没有过渡就飞奔过去。
刘晓飞看着她过来,没有动作。
经历过生死的他已经沉默多了。
何小雨一下子就飞到他的身上:“啊——”
后面半声啊带着哭腔。
刘晓飞抱住她,点点头。
何小雨扑在他的身上一把咬住他的肩膀。
“我回来了。”刘晓飞倒吸冷气。
“我知道你回来了!”何小雨抬起头大呼一口气,“再让我咬一口!”
“咱不带咬人行不行——”刘晓飞忍着疼又倒吸一口冷气。
“何小雨!”军体教员怒吼,“我处分你!”
车上下来刘晓飞的队长,他伸手招呼军体教员过来。他军衔比军体院刚刚毕业的教员要高,所以军体教员不能不过去。队长对军体教员低声说几句,军体教员看看刘晓飞,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他回到队伍前面,对着目瞪口呆的姑娘们:
“看什么看?!继续训练!准备格斗——”
“哈——”
这声哈就有点怪声怪气,但是非常嘹亮。
林锐坐在草坪上,看着相册发呆。打开的一页,是全班合影。穿着迷彩服戴着黑色贝雷帽佩戴狼牙臂章的战士们手持自己的武器,在队旗前面摆成两排,风华正茂。田大牛在最中间,露出两排白牙笑得很开心。
“林锐!”
他没什么反应。
“林锐!”张雷又喊了一声。
林锐回头,看见张雷在方子君的搀扶下走过来。
林锐笑笑,但是没起身,转过脸继续看相册。
张雷走过来,方子君扶着他坐下。他看着相册,拍拍林锐的肩膀:“好兄弟,他在天上会为有你这样的弟兄自豪。”
林锐没眼泪:“不,他不会自豪,因为我还没有作出让他自豪的事情。”
张雷拿出钱包,方子君急忙转开脸起身看别处。
“这是我哥哥,我亲哥哥。”张雷说,“他牺牲在前线,他和你的班长现在在一起。我们都应该为他们自豪,也该为他们能在一起高兴。”
林锐看看张雷,笑了一下:“是的,他们都是最出色的军人。”
刘晓飞和何小雨拉着手跑进来。
“张雷,你恢复挺快的啊!”刘晓飞喊,“上次来你还卧床呢,这回居然来晒太阳了!不错啊!”
“那是!”何小雨抱住方子君,“我姐姐照顾着,能不恢复快吗?”
方子君笑笑,没说话。
“嘿嘿。”刘晓飞坐在他们俩跟前,“我说你们哥俩,又干吗呢?”
他看见相册和张雷的钱包里面照片,笑容消失了。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张雷低沉地背诵着。
都久久沉默。
“上天将这些战士降生在人间,现在,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张雷说,“后面的战斗,是我们的。也许在和平年代,我们的牺牲是默默无闻,不为人知,但是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战斗就是我们的使命,林锐,打起精神来,我们还在一起。”
“我们一起生死过,你是好样的!”刘晓飞看着林锐。
林锐含泪点点头:“我是一班的兵,我们班长说过,一班没孬种!”
“好了,别感慨了!”刘晓飞一拍他们俩,“走吧!我请客,想吃什么,你们说!”
“我想吃一条鲨鱼,你请的起吗?”张雷说。
“好你小子!”刘晓飞倒吸一口冷气,“我就请吃红烧鲤鱼了,你爱吃不吃!”
大家哄笑,方子君扶起张雷,刘晓飞拉起林锐。几个年轻的军人说着笑着,往门外走去。
“张雷,晓飞,明天我就回大队了。”席间,林锐拿起酒杯。“我其实不会喝酒,也不会说话,我就是个刺头兵。但是今天,我要敬你们二位,还有两位……嫂子,谢谢你们一直这么照顾我。”
“说什么呢,我不是你嫂子啊!”何小雨高叫,“我是你兄弟!”
林锐笑:“是不是嫂子,你心里清楚,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是干部我是兵,这杯酒我先敬你们!”
他一饮而尽。
“别说什么干部什么兵。”刘晓飞说,“生死过的就是兄弟,何况我们现在还不是什么干部。”
“就是,”张雷说,“我们都是自己兄弟。”
“对于军人对于生死,我以前没那么多感触,经过这次战斗,我长大不少。”林锐说,“现在我们都举起酒杯,为我们能从战斗当中,活下来!”
大家都很肃穆,起身举起酒杯。
“为活下来!”刘晓飞说。
“为活下来!”张雷说。
众人一饮而尽。
“第三杯酒,我不知道合适不合适。”林锐说,“我想,敬给老赵。”
都沉默了。
“老赵是个罪人,但是他不愧是个汉子。”张雷说,“这杯酒,我喝。”
“我也喝。”刘晓飞站起来。
三个男人一饮而尽。
“老赵是谁啊?”何小雨好奇地问。
“不该你问的,别瞎问。”刘晓飞严肃地说。
何小雨哼了一声:“不问就不问!神气的你!”
“小雨,别闹。”张雷说,“和我们的任务有关系,不能告诉你的。”
小雨吐吐舌头:“那我不想知道,你们都别说这个了。”
“老赵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刘晓飞感慨。
“可能已经毙了。”林锐黯然说。
沉默半天,不知道为老赵还是为别的什么。
“明年,我也考军校。”林锐打破沉默,“到时候还得两位大哥多照顾。”
“放心吧,你做我们俩的小师弟,不吃亏!”张雷挤挤眼睛,“我们著名的侦察系二宝就变三宝了。”
“三宝?”何小雨笑了,“那你们不成了太监了?”
方子君也被逗乐了。
林锐笑了一会,突然背诵起一首词: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
大家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
刘晓飞和张雷跟上了,三个年轻的军人一起吟道:
“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
两个女军人都傻傻地看着,似乎感觉到了冷兵器时代古战场的厮杀马鸣。
“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铿锵有力的朗诵结束,三人哈哈大笑。
“痛快!干!”
陈勇把吉普车停在停车场,看见林锐被几个人送出来。他高喊:“林锐!婆婆妈妈干什么?那点小伤了不起了?”
“到——”
林锐高喊着提着自己的东西跑过来。
“排长,他们,他们硬要送我出来。”
陈勇沉着脸:“上车。”
“是。”林锐上车。
陈勇正要上车,突然看见那几个人当中的方子君,呆住了。
方子君发现了他的目光,觉得奇怪。
陈勇大步跑过去,立正敬礼,激动不已:“方子君同志!”
方子君诧异地:“你是?”
“狼牙侦察大队,陈勇!”陈勇激动地说。
“我认识你吗?”方子君问。
“您救了我!”陈勇握住她的手,“我一直想找到您,感谢您!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方子君努力回忆着,笑了:“哦,哦,是你啊?现在还好吧?”
“好好!”陈勇笑着说,“我已经提干了,当年如果不是你救我,我哪儿有今天。”
“那你好好干!”方子君的手一直被陈勇握着,不自在地说,“等你立功的喜报!”
张雷忍不住笑了。
陈勇看他,是个学员:“你笑什么?”
张雷看看他的手。
陈勇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忙松开手。
“陈排长,我们一起执行过任务,你忘记了?”刘晓飞说。
“记得。”陈勇说,“你们认识?”
张雷故意示威似的,揽住方子君的肩膀:“我是她男朋友。”
方子君急忙推他。
陈勇惊讶地睁大眼睛,看看他的肩章,又看看方子君:“真的?”
“还能是假的?”何小雨乐了。
陈勇尴尬地笑:“方大夫,我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你的救命之恩!欢迎去特种大队玩,我随时恭候!”
方子君急忙说:“好的,好的,有时间我一定去。”
“我先走了!”陈勇敬礼,转身跑回车上,开走了。
“姐姐,你救过他啊?”何小雨问。
“记不清了。”方子君努力回忆半天,“前线我救过上千人,哪儿记得住所有人啊?”
“我看他好像对你有意思。”张雷笑道。
“张雷!”方子君厉声道。
张雷不笑了。
“我提醒你,我虽然是你的女朋友,但是我不是你的战利品!”方子君说,“你不要随时都要跟别人炫耀!”
“我……”张雷急忙解释。
方子君转身一插白大褂的兜,走了。
刘晓飞看看方子君的背影,看看尴尬的张雷:“傻了吧?早告诉过你,自己家菜园子有好菜别拿出来总显摆,自己偷着乐就行了!去追吧。”
张雷急忙追上去。
何小雨看着方子君的背影:“我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刘晓飞问。
“不知道。”何小雨想着,“哪儿不太对劲,但是我想不出来。”
车上,陈勇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他的脑子又响起连天的枪炮声。
野战医院。一辆吉普车径直冲到帐篷前,两个佩戴狼牙臂章的侦察兵下车,抬下来奄奄一息的陈勇。大夫和护士们围上来,将他抬上手术台。
“血压!”大夫高喊。
方子君麻利回答血压指数。
“腹部中弹,穿透胃部!”大夫喊,“立即手术!”
手术后的陈勇躺在病床上,方子君给他喂饭。
陈勇看着美丽纯洁如同天仙的方子君,眼中含泪:“谢谢你,救了我。”
方子君笑:“老实吃饭,这里就是医院,不救你还能害你啊?”
陈勇点头,吃饭。
“医生!医生!救人啊!”伞兵部队的飞鹰侦察队员冲进帐篷:“救人啊!他肠子出来了!”
方子君把碗放在陈勇身边:“我去工作,你自己先吃!”转身就冲向手术室。
几辆吉普车接踵而至,更多的伤员送过来。
陈勇眼巴巴看着方子君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当中。
……
陈勇长出一口气:“那饭,是我吃过最香的。”
“排长,你说什么?”林锐不明白。
“没事,说你就是个吃货。”陈勇没好气地说。
林锐就不说话了。
陈勇靠在座位上出神。
林锐和乌云的军功章是在大队部授予的,没有举行什么公开的仪式。耿辉念了颁布军功章的命令,然后把二等功军功章别在两个上等兵的前胸。
“希望你们再接再厉,禀承烈士遗志,牢记光荣传统,再造辉煌!”
耿辉说。
林锐和乌云举手敬礼,表情神圣。
“田大牛的立功报告也批下来了,根据烈士遗嘱,这枚军功章将放在大队的荣誉室。”耿辉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打开来,是一枚一等功军功章。“这是他的第四枚军功章,也是第一枚一等功军功章。大队党委经上报总参情报部和军区情报部、军区直工部批准后决定,授予特战一连一排一班‘特战尖刀班’荣誉称号。田大牛同志的追悼会不能公开举行,但是你们一班可以全员参加。回去准备一下吧,他的父母可能明后天就过来。”
林锐的眼泪在打转。
“这个是你的。”耿辉掏出一副下士肩章,递给林锐。
林锐纳闷地看着下士肩章。
“‘特战尖刀班’是我大队第一个被授予英雄称号的光荣集体,为了保持烈士生前班的光荣传统,按照田大牛同志遗嘱请求——林锐,你现在开始就是‘特战尖刀班’第二任班长!一连党委递交了报告,大队常委研究后决定提前晋升你的军衔。珍惜荣誉,不辱使命!”
耿辉看着林锐的眼睛着重说。
“班长……”
林锐又想起了田大牛,哭出声来。
乌云也在抹泪。
“擦干眼泪。”
耿辉亲手给林锐摘下上等兵军衔,戴上陆军下士军衔,扣好扣子。
“你现在是班长了,不要忘记你的班长是怎么带兵的!”
林锐忍着眼泪,敬礼。
“特战尖刀班”的旗帜在风中猎猎飘舞。
一班的全体战士站在观礼台前面,何志军亲手授予林锐这面鲜血染红的旗帜。林锐敬礼,转身面向全班战士:
“敬礼——”
刷——一班战士动作整齐划一。
“礼毕——”
刷——一班战士军姿如同雕像纹丝不动。
后面数百弟兄也是纹丝不动。
陆军下士林锐手持这面旗帜,看着全班弟兄嘴唇翕动着:
“中国人民解放军狼牙特种大队二中队特勤队‘特战尖刀班’全员到齐!现在开始点名!乌云!”
“到!”
“杨彦军!”
“到!”
“成胜利!”
“到!”
……
都喊完了,林锐的嘴唇翕动着,泪花在闪动。
大家都看着他,在等待着。
“一班班长,田大牛——”
林锐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高喊。
“到——”
全大队弟兄们立正高喊。
声音在群山之间回响,林锐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肃然而下。
“同志们!”林锐颤抖着声音,“……我们的班长,永远没有离开我们!永远没有!”
战士们的眼泪都下来了,乌云咬着嘴唇但是哭声还是出来了。
林锐举起“特战尖刀班”的旗帜高喊:
“我们的班长,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旗帜飘舞在林锐十八岁的额头上方。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预备——唱!”林锐大声喊。
于是歌声响起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
你来自边疆我来自内地,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
战友战友,这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
把我们团结成钢铁集体,钢铁集体!
……”
全大队弟兄们跟进来,歌声逐渐高昂起来,哭腔消失了,带来一股热血男儿的豪迈。
“战友战友目标一致,革命把我们团结在一起,
同训练同学习,同劳动同休息,同吃一锅饭同举一杆旗!
战友战友,为祖国的荣誉为人民的利益,
我们要共同战斗直到胜利!直到胜利!!!
……”
嘶哑的歌声,也许对于艺术鉴赏家们来说就是狼嚎,没有任何美感。
却气壮山河,杀气凛然。
张雷快跑几步,一个利落的手撑侧跟斗,起来以后又接了一个前空翻。这一串动作看得军区总院来来往往的人目瞪口呆,方子君脸上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张雷在草坪上跳起来,又是一个凌空边踢,动作干净利索。
落地以后只是额头微微出汗,他孩子一样笑了:“怎么样,我可以出院了吧?”
“像个皮猴子一样,批准你出院了。”主治医生微笑着说。
“太好了,可把我憋坏了!”张雷跑过来,“天天这不许动那不许动,这样的日子我可过够了!”
他说着调皮地看方子君。
方子君没搭理他。
主治医生眨巴眨巴眼睛:
“你啊!没有我们小方悉心照顾,你能好的这么快?管你是看得起你!”
张雷嘿嘿笑。
“好了,我回去值班了。”主治医生摆摆手,回楼了。
张雷对着方子君笑:“真的,感谢你。”
“这是我应该的。”方子君笑笑。
“今天,我请你吃饭。”张雷真诚地说。
“哟,这么正式啊?不像你啊?”
“该正式的时候就得正式。走!”
“老兵的阵地”酒家是一个84年上过前线的老步兵战士开的,他本来就是中央戏剧学院的舞台美术系学生投笔从戎的,回来以后接着上学。毕业回省城做了省电视台美工,现在已经是一把刷子了,钱也有了几个,就开了这个酒家,刚刚开业没几天。
方子君被张雷带到这里就蒙了,与其说这里是一个酒家,倒不如说这真的是一个阵地。舞美出身的老板果然审美造诣不一般,把这个酒家设在一个防空洞里面。门口是沙袋和铁丝网,穿着迷彩短裙的女服务员虽然笑容可掬,但是一转到被伪装网挂着的大门里面,方子君就不行了。
一张当年特别流行的海报,一个戴着钢盔的小战士的脸,美术字是“妈妈,祖国需要我”。
再进去,里面是一个照壁。照壁上都是当年的新闻照片、战地自拍和各种纪念品。幽暗的光线下逝去的岁月扑面而来,那“当代最可爱的人”的搪瓷白茶缸、子弹壳做成的和平鸽、残缺的炮弹片一个一个都在召唤着那段战斗的青春,火热的青春。空间里面回荡的音乐也是当年阵地的流行音乐,《血染的风采》如泣如诉。
转过照壁,就进入阵地了。
一个塑像立在布置成地下指挥部的餐厅中央。塑像粗糙但是却充满力量,是一个戴着钢盔光着脊梁穿短裤的战士,消瘦的身躯都是腱子肉,脖子的绳子系着光荣弹,虎视眈眈,左手撑地,右手提着一把56冲锋枪,是一个出击的姿势。
塑像下面的金属牌子上写着——“兵魂”。
方子君站在塑像面前呆了半天。
“老板自己创作的,一个香港老板出20万人民币,他不卖。”张雷说。
方子君点点头。
“张雷!”一个穿没带红领章老军装的长发男人喊。
“王哥!”张雷招手。
长发男人走过来:“今天来了?”
“这是老板,王大哥。”张雷笑着说,“这是我女朋友,方子君。你今天在啊?”
王哥点点头:“我下班没事就过来了,一会来几个外地过来的战友。——坐哪儿,你自己选。”
“你们认识啊?”方子君问。
“张雷,好小兄弟!”王哥揽住张雷的肩膀,“也是前两个礼拜刚刚认识,没说的,你哥哥就是我兄弟!你就是我的小兄弟!我听他提起过你,86年上去的小妹妹,都别见外,这就是咱部队咱家。”
“你跑出来喝酒了?”方子君皱眉。
张雷笑笑:“医院附近开了这么个地方,我怎么可能没情报呢?”
“挑地方吧。”
“两地书吧。”
“OK。”王哥点点头,招手过来一个服务员,“招待好了,两地书。”
方子君跟在张雷身后穿过这个地下指挥部,犹如穿越一条时光隧道。伪装网、破旧满是硝烟的军装、打烂的猫耳洞纹丝钢、扭曲的工兵锹、老电台……还有空间回荡的音乐,一切都在把那场沉默的战争唤醒。
把方子君记忆当中的战争唤醒。
转到里面的防空洞过道,两边是雅间,也就是防空洞的房间。房间都有自己的名字,“老山兰”、“扣林山”、“法卡山”、“八姐妹救护队”、“无名高地”、“侦察兵之家”……突然方子君停住了,她看见靠里面有个熟悉的标志。
是的,没错。
飞鹰臂章。
放大手绘在油画画板上的飞鹰臂章。
张雷也停住了,低着头没说话。
方子君大步走上去,看见这个房间叫“飞鹰侦察队”。
她回头:“是你给他出的主意?”
张雷点头,肃穆地:“我没想到他布置得这么快——虽然他们的任务现在还涉密,但是我想让人们记住他们。”
“为什么不带我来这里?”
“我怕你伤心。”张雷坦诚地说。
“我就在这里。”方子君坚决地说。
于是就走入“飞鹰侦察队”。
扑面而来还是一张巨大的油画,粗糙的笔触看出作画者内心的激动。是画的飞鹰侦察队全体队员合影,虽然是从照片临摹来的,但是显然作画者融入了自己的创作激情,身穿迷彩服的战士们的手关节被放大,紧紧握着自己的钢枪,脸部庄严肃穆略略变形,夸张了战士的淳朴和刚毅。
方子君在画上那些熟悉的脸上仔细地找,其实她不用找就知道他在什么位置。
是的,是他。
年轻的脸上傲气十足,黑白分明的眼睛寒光迸射,线条明朗的嘴唇和英气勃发的鼻子,都是那么的熟悉……
方子君的手轻轻在他的脸上抚摸着。
作画者是个艺术造诣非常高的人,不仅准确捕抓了他的形,还敏锐感觉到了他的神。
方子君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方子君的嗓音哽咽着。
张雷摘下军帽,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子君转过身,脸上泪花盈盈。整个房间都是飞鹰侦察队的合影和个人照片,一张白纸上写着庄重的黑色宋体字: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空降军“飞鹰”侦察队,组建于1986年,在前线轮战一年,执行大小任务50多次,1987年回防军部后解散。其中,涌现出来一等功臣4人,二等功臣15人,战斗英雄张云1人。
……
席间,方子君一杯接一杯喝酒。烛光下她美丽的面容泪流不止。菜居然也是当年的罐头和炊事班特色的小炒,酒是当年前线壮行的高度茅台,甚至装酒的都是印着“当代最可爱的人”的搪瓷缸子,但是她还是一缸子接一缸子的喝,张雷劝都劝不住。张雷也喝了不少,两人高唱血染的风采,高唱两地书母子情,高唱十五的月亮,高唱一切能想到的这场沉默的战争的歌曲。
都醉了。
方子君趴在桌子上哇哇大哭,但是还是在喝酒。
一直喝到王哥进来:“不行了,再喝要出事了。张雷,你还清醒不清醒?!”
“到!”张雷歪歪扭扭站起来还要敬礼,“我,没事!”
“喝点猫尿瞧你那个熊样子!隔壁满屋子都是84年上去的老兵,你让老大哥们看笑话是不是?”
“不,不是!我,我去敬老大哥……”
说着拿着搪瓷茶缸就要过去,脚下一软差点倒了。
“行了,行了。”王哥苦笑,“赶紧滚回去睡觉!”
“结,结帐!”张雷就在身上摸。
“回头我去陆院找战友或者你再来再说吧。”王哥拉住他,招呼另外一个女服务员扶起方子君,“走,出去,我给你们找辆车!”
出来风一吹,张雷的酒稍微清醒点了,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今天喝多了……”
“赶紧送你对象回去,路上别和人打架。”王哥把他推出租车上,对司机说:“军区总院,路上稳点。”
方子君喝醉了,酒还没醒,张雷一上车就靠过来抱住他的脖子喃喃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张雷就抱住她,他们拥抱过,也接过吻,但是却给张雷感觉冷冰冰的,象这样紧抱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车到总院干部宿舍,张雷扶着方子君下来,她酒还没醒。张雷几乎是把方子君抱回宿舍的,而方子君真的是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张雷开灯把方子君放在床上,但是方子君死活也不松手:“别,你别离开我……”
“子君,你喝多了。”张雷柔声说,解开方子君的胳膊,起身关上灯,转身往门口走。
方子君微微睁开醉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而这个穿着军装上衣的背影在开门要出去。
“啊——”
方子君惨叫一声,这一声太凌厉太悲惨了让张雷一下子汗毛都立起来了。
方子君从床上弹起来,直接就扑过去抱住这个熟悉的背影大哭:
“啊——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张雷急忙转身:“我不走,我不走!你先睡觉,睡觉!”
方子君不管不顾抱住这个熟悉的身躯,捧着他熟悉的下巴,泪花盈盈看着他那双熟悉的傲气十足的眼睛。良久,她疯狂地吻住他的嘴唇,狠命地咬,狠命地亲,舌头在他的牙齿间探索着。几乎是在一瞬间,方子君的女性温柔被一下子唤醒,她的吻不再那么冷冰冰而是热辣辣。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她疯狂地吻着,喃喃地说。
被唤起激情的张雷紧紧抱住方子君吻她:“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
方子君柔弱的身躯瘫在张雷的怀里,张雷用他有力的双手一下子撕开她的上衣。方子君软软倒在床上,张雷扑到方子君怀里,吻着那高耸的饱满的乳房。方子君忘情地抱住他的近似光头的平头,抚摸着他健壮的脖子,抚摸着他发达的胸肌。
张雷撑起身子,方子君的外衣和内衣在他的大手下面如同褪壳的蝴蝶一样全部褪去。
月光下,她和女神一样冰清玉洁。
张雷俯下身去,和自己的爱人拥抱在一起。
方子君拥抱的,也是自己的爱人。
她哭着笑着叫着喊着,幸福的红晕少见地出现在她的脸上。
在洪水崩破大堤的瞬间,方子君高喊着,抽搐一样高喊着:
“你知道不知道,我,多么想你……”
阳光透过窗帘洒进来,张雷微微睁开眼睛,闻到一股清新的芬芳。他一下警醒过来,发现自己盖着粉色的被子,脑子腾一下子大了。急忙坐起身,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再看是在方子君的房间,马上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屋子里面没有人,他的军装和内衣叠得整齐放在枕头边上。
他立即穿衣服,刚刚套上那件印着“中国空降兵”字样的T恤就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封信。
他急忙冲过去拿起那封信,信没封,上面写着“张雷亲启”。
打开信封,叠的很仔细的一只纸鹤无声滑落在他的手上。
张雷的脑袋嗡嗡响,手哆嗦着打开信,是方子君娟秀的字体。
“张雷: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只好给你写信了。
你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一个优秀的军人,一个值得很多好女孩去爱的热血儿郎。我以为我可以爱你,我以为我可以战胜很多也许不该在我们之间的障碍去爱你,但是……我错了。
你没错,错的是我方子君。
我不该尝试着去爱你,因为我们之间的障碍其实是不可能战胜的。
因为,我已经没有爱情了。
我的爱情,都给了一个叫做张云的男人,你的哥哥。
我是一个革命军人,我并不是在乎那些封建的束缚,因为那在我看来是很可笑的事情。
我的爱都给了他,给了那只不会再飞回来的飞鹰。我不可能再去尝试爱一个什么男人,无论他多么优秀,多么出色,都不可能再占领我的心。所以说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我的错,就在于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我答应做你的女朋友,是出于一种冲动,或者说是一种女性天生的献身精神。当你在危险当中,天生柔弱的我会答应你的一切要求,合理的或者无理的。在前线的时候,这样的例子很多,我的很多姐妹都把自己的感动当作爱情,将自己献身给即将走上战场和死神搏斗的战士。
是的,我不否认他们是真正的勇士,但是那不是爱情,那只是一种感动。
一种女性天生的献身精神,牺牲精神。
一种因为感动,而自愿去献出一切的精神。
所以,我并不爱你,我只是被你感动。
被你在和死神搏斗感动。
还有另外一点是我一直不敢提及的,就是你太象你哥哥了。在某种程度上,因为对他的思念让我将这种感情移植给你,于是这种感动就掺杂了复杂的因素。
但是,你就是你张雷,你不是任何人。
你是个优秀的男人,不应该成为一个替代品。
去吧,去寻找你真正的爱情,属于你的爱情。我不属于你,我也不属于那只飞鹰了,因为我背叛了他。
我因为自己的柔弱,把自己摆上了灵魂的祭坛。也许我的后半生要在一种忏悔当中度过,终老一生。
但是,这是我应该得到的惩罚。
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见面只是会让我们尴尬,也会让我的灵魂再次受到鞭挞。
由于我的柔弱,我失去了守护那只飞鹰的资格。
也失去了成为你的姐姐的资格,张雷。
方子君
1992年8月15日”
张雷放下信,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刘晓飞和何小雨站在主楼门口,看见张雷穿着军装提着自己的东西从里面出来面色阴郁都很奇怪。
“哎,子君呢?”刘晓飞脱口而出。
何小雨一拉他,刘晓飞看她一眼很奇怪。
“吵架了?”刘晓飞关切地问。
张雷不多说话,只是淡淡两个字:“走吧。”
刘晓飞还想问,何小雨急了:“我说你哪儿那么多问题啊?!你改名十万个为什么得了?!”
刘晓飞被噎住了,还想说话,张雷开口了:
“你们别吵,我和子君分手了。”
“分手了?为什么?!”刘晓飞很震惊。
张雷看着他的眼睛,许久,低下头。
何小雨拉住刘晓飞:“走走!回你们陆院去!你真给练成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了?!”
刘晓飞最怕何小雨,就不敢说话了。
三人走出门口。
张雷突然回头,去看那幢主楼。
他看见那间办公室的窗帘一下子拉上了。
他的喉结噎蠕着。
“我不是张云,我是张雷。”
他一字一句地说,目光变得坚定:
“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林锐穿着常服扎着武装带和一群班长们跨立站在操场上,大檐帽下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射着寒光。
1992年冬天,又是几辆解放卡车开进了特种侦察大队的操场。
穿着冬训服的新兵们提着自己的东西下了车,对这个陌生的地方好奇地东张西望。林锐和那些班长们一样用那种军队特有的喊番号喊出来的嘶哑嗓子高喊着,一直到这些跟窝冬鹌鹑一样的新兵在他的面前站成一排。
林锐眯缝起眼睛仰起下巴:
“都给我听好了,我只说一次!我叫林锐,是你们的班长!从今天开始,你们不是老百姓了,是军人!我不管你们在家是个什么揍性,这里是部队!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
新兵们瞪着眼睛看他。
林锐跨立在他们面前,还是那么冷峻地看着他们稚嫩的脸:“知道我们是什么部队吗?”
新兵们互相看看,一个新兵就说:“特种部队!”
“对,特种部队!”林锐厉声说,“但是你下次要注意先喊报告班长!——知道什么是特种部队吗?!”
“抓舌头,搞破坏!”又一个新兵喊。
“喊报告了吗?”林锐的声音不大却很凌厉。
“我……”那个新兵害怕地瞪大眼睛,“我,我脑子笨……”
“二十个俯卧撑!现在开始!”林锐说。
“是,班长。”新兵回答却不动。
“为什么不做?”
“报告班长,啥是俯卧撑?”新兵不好意思地问。
林锐恨不得给他一脚,但是还是一个前倒给他做了两个示范:“就是这个,做!自己数数!”
“是,班长!”那个兵显然来自农村,很朴实,趴地上就做:“一,二,三……”
“特种部队,就是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的部队,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尖刀部队!”林锐继续说,“特种部队是什么铸造的?!是钢铁的精神!是不怕死的精神!是闪电,是利剑,是敌人恶梦一样的影子!”
“报告班长,做完了!”那个兵站起来满脸红光兴奋地说。
“累不累?”林锐问。
“不累!”那个兵居然很高兴,“比在家种地轻松多了。”
“再来五十个!”林锐说。
“是,班长!”他又趴下要做。
“你叫什么名字?”林锐觉得好笑。
“……五,六……田大牛!九,十……”那个兵做得很兴奋。
“你,你再说一遍?”林锐一惊。
“田大牛!”
“起立!”林锐喊。
这个兵起来,满脸红光头顶冒白气。
林锐走到他面前仔细看他。
这个兵嘿嘿笑。
“你怎么叫田大牛?!”林锐的声音在颤抖。
“我娘给我起的,说我家缺劳力,我要壮得象头牛!”这个兵嘿嘿乐。
“你为什么叫田大牛?!”林锐翕动嘴唇。
“班长,这是我娘起的……”那个兵很纳闷。
“今天开始,你改名!”林锐高喊。
“班长,为啥啊?”那个兵很意外。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条——一切行动听指挥!”林锐喊,“别问为什么,执行命令!”
“是!班长,我改名!”那个兵喊完了,“我改啥啊?”
“田小牛!”林锐高喊。
“是!田小牛!”那个兵只能答应,“班长,我能继续做‘俯卧撑’了吧?”
他叫“俯卧撑”三个字很奇怪,显然还不熟悉。
“做吧。”林锐的声音缓和下来,看着田小牛俯下身子做俯卧撑:眼神很奇怪。
“改二十个。”
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
“是,二十!”田小牛喊着,做着。
林锐压住自己的情绪:“特种部队的荣誉,是烈士的鲜血铸造的!在战争时期,我们就是战区司令部首长手中的尖刀,要捅向敌人的心脏!在和平年代,我们就是人民共和国的一道看不见的钢铁长城,要去完成各种急重险难任务!我们——是光荣的特种兵!”
操场上都是新兵和班长们嘶哑的吼声。
“下一个科目——81-1自动步枪速射,表演开始!”
女解说员的声音从喇叭里面响起,英文同声翻译也传出来。
“预备——”
指挥员举起红旗。
趴在地上穿着迷彩服戴着钢盔的张雷右手持枪左手扶地,对前方的谷地虎视眈眈。
“开始!”
红旗刷地落下。
张雷一下子弹出去,如同一个迷彩色的影子一样冲过面前10米的开阔地。在突然的一瞬间,谷地100米处弹起一排钢板靶。张雷刷地滑出去,卧姿射击。
铛铛铛铛铛!
五枪,五个钢板靶应声落地。
“……自动步枪速射,是人民解放军侦察兵的一项基本技能。陆军学院侦察系对学员提高了要求——在一分半钟内,要完成两个弹匣60发子弹的射击,并且要求命中率在80%以上……”
左侧又挑出两个靶子,张雷跪姿射击,两个靶子应声落地。
不时跳出的不同位置的靶子被张雷准确击倒。
张雷变幻着各自射击姿势,通过面前一百米的开阔地,枪在手中犹如和他成为一体。灵活的军事动作让观众们都是眼花缭乱,掌声在观礼台响起。
一个弹匣打完后,张雷的左手已经从胸前的弹匣袋拔出第二个弹匣,用备用弹匣直接撬掉打空的弹匣,在不到一秒种的时间完成了上膛准备。枪声再次响起,名目繁多的各种靶子都是应声落地。
观礼台上的各国武官们不由都站起来,掌声雷动。
张雷立姿射击,前方50米处弹起的一排钢板靶准确全部倒下。
钢板靶落下,弹出“WELLCOME”这排英文字母组成的“欢迎”将表演推向高潮。
“停——”
张雷立定,在原地验枪然后刷地利落甩在后面大背着自动步枪纹丝不动。
身着各国军装的各国武官们都走下观礼台,围住了还在喘气的张雷。张雷眼神都不带动的,脸上的汗珠淌下来,呼吸均匀。记者们围着现场拍个不停,闪光灯频起。
“非常好!”一个武官用英文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军人!”
“谢谢,先生。”张雷用英文回答,“我不过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个普通学员。”
“你的军事技能令人感叹,愿意去我们国家担任教官吗?”另外一个武官问。
“我是中国士兵,我苦练军事技能是为了保卫我的祖国。”张雷说,“我个人没有兴趣去训练外军,当然如果组织派遣我会去,那是服从命令。”
“像你这样优秀的军人,你们军队给了你很高待遇吗?”那个武官问。
“先生,”张雷看着他回答,“这和待遇无关。我是中华民族的儿女,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祖国养育了我,我从军报效祖国,是为了尽我作为一个中华儿女的义务。”
那个武官点点头,伸出大拇指:“好!非常好!中国陆军有你这样的军人会骄傲!”
“我为我是中国陆军的一员而骄傲!”张雷回答。
“这是什么?”另外一个武官好奇地指着张雷胸前的伞徽。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降兵跳伞资格徽章。”张雷回答。
“你是伞兵?”
“上学以前是伞兵。”张雷说。
“了不起,我也是伞兵!”那个武官兴奋地指着自己胸前,“伞兵是真正的男人!你的这个徽章卖给我如何?”
“军人的荣誉,非卖品!”张雷不卑不亢地说。
“我出100美元!”
“对不起,先生。”
“1000美元!”
张雷看着他:“你出再多的钱,也不可能买到一个军人的荣誉!”
那个武官张大嘴想半天,笑了:“战士,你是一个真正的战士!我敬佩真正的战士!”
他摘下自己的伞兵徽章,别在张雷胸前:“这个作为礼物送给你,希望你会喜欢。”
张雷想想,看着武官给自己别上他的伞徽,敬礼:“先生,我也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武官好奇地看着他。
张雷摘下自己的伞徽,别在武官的胸前:“我不能出卖我军人的荣誉,但是可以作为对一个老伞兵的敬重,送给你!”
闪光灯闪成一片。
武官乐得嘴都合不上,抓住张雷的手:“谢谢!谢谢!”
张雷淡淡一笑,站好。
刘芳芳拿着军报,头版下方的照片是各国武官去陆院参观时候的新闻照——张雷在和一个武官握手,旁边的武官们看着他都是笑容满面,有的还伸出了大拇指。
“小雨,小雨!”刘芳芳喊。
“怎么了?”何小雨两手都是泡沫从水房跑出来,“你喊什么?”
“你看你看!”刘芳芳跑过去,“你看这报纸!”
“我这衣服没洗完呢,看什么报纸啊!”何小雨说。
“你看啊!”刘芳芳把照片指给她,“你看,这个是不是上次那个张雷?”
“就他啊?还上报纸?还军报?”何小雨说,“我还是去洗衣服吧。”
“你看啊!”刘芳芳拉住何小雨,“你看看是不是?”
何小雨随便看了一眼,眼睛就睁大了:“哟!还真是哎,这家伙不得了啊!上军报了?!”
“我说的没错吧?”刘芳芳洋洋得意,“就是张雷!”
“是就是呗!你得意什么啊?”何小雨白她一眼。
刘芳芳脸一红:“你管我呢?我乐意!”
“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何小雨问。
“说什么呢!我爸爸说了,我没毕业不许谈恋爱!”刘芳芳红着脸说。
“那就当我没说,我洗衣服去了。”何小雨就进了水房继续洗衣服。
洗了一会,看见刘芳芳站在自己身边,何小雨抬起头:“我说,你跟这儿站着干吗啊?要不,你替我洗?”
“小雨,我……”刘芳芳吞吞吐吐,“我想问问你,你和张雷是不是很熟悉?”
“熟啊,我兄弟!”何小雨说。
“那,他有没有女朋友?”刘芳芳鼓足勇气问。
“这事儿啊?”何小雨卖关子,“我得保密!”
“我帮你洗衣服!我帮你洗!”刘芳芳说着将报纸插在兜里面,挽起袖子就要下手。
“别,别!”何小雨急忙挡住她。“让教导员看见我又吃不了兜着走!”
“那,那你说让我帮你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刘芳芳着急地说。
“真想知道?”何小雨问。
“真想知道!”刘芳芳点头。
“有——”何小雨拖长声音。
刘芳芳脸都绿了:“啊?”
“过!”何小雨这才说完。
“你,你吓死我了!”刘芳芳就打她。
“瞧你那点出息!”何小雨打开水龙头,“还做侦察兵的女人?”
“谁说我要做侦察兵的女人了?!”刘芳芳脸红,喊着说。
“你说的啊,那我不管了!”何小雨说。
“别啊!”刘芳芳急忙说,“我错了还不行!你就给我说说这个张雷,他,他怎么样啊?”
“张雷?”何小雨想想,“伞兵油子,军人世家,军事素质过硬,调皮捣蛋,喜欢跑军医院认识女兵,整个一个花心大萝卜!”
“啊?!”刘芳芳张大嘴。
何小雨看着她:“说你没出息你还不服!”
“好小雨,你就告诉我吧——”刘芳芳拽住何小雨,“求你了!”
“好吧好吧。”何小雨认真地说,“他啊,人还不错,对感情挺执着的,刚刚和女朋友分手。应该说现在还在痛苦时期,你这个时候出现,可能有戏!”
“说什么呢。”刘芳芳低声说。
“但是我提醒你啊——他眼光可高!”何小雨说。
刘芳芳紧张起来:“小雨,你说他能看上我吗?”
何小雨笑出声来:“暴露目标了吧?还跟那儿装!”
刘芳芳红着脸:“你,你,我恨死你了!”
“我说不好,不过我们刘芳芳也不错啊!”何小雨说,“也是咱们军医大学一朵花啊!”
两人正在闹,哨子响了。
“紧急集合——”队长高喊。
何小雨丢下衣服就跑出去,回头看刘芳芳还傻在那儿:“别傻了!紧急集合!”
刘芳芳醒悟过来,跑出去。
操场上,女学员们在背着背包跑圈。刘芳芳和何小雨在一排,两人都是呼哧带喘。
“小雨,这个事儿,你,你不许告诉别人!”
“行,我不告诉,不告诉别人!”
“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想认识他!”
“下周末,下周末张雷过生日!我,我带你去!”
“好小雨!我爱死你了!”
“队列当中不许说话!”队长高喊。
两人马上住嘴。
“作为一个特战队员,要熟练掌握自己的武器装备,不仅要能够使用自己的枪,也要能够掌握战友的枪。我们的要求就是一专多能,虽然你们以后可能是突击手、微声冲锋枪手、机枪手、狙击手、火力支援手等等不同的专业,但是在敌后恶劣战场环境下,这些武器你们每个人都要灵活掌握!”
林锐戴着黑色贝雷帽、穿着迷彩服和军靴蹲在一排武器跟前,对着穿着冬训服和大头鞋的新兵说。
新兵们都睁大了眼睛,傻傻看着面前的一排五花八门的武器。
“报告班长!”田小牛激动地喊,“我们啥时候能打枪啊?”
林锐站起身,看着他:“你打过枪吗?”
“报告班长!没有!”田小牛说,“但是我小时候打弹弓一直打到现在,我们村就我弹弓打得准!”
新兵们一阵哄笑。
“笑啥啊?许海峰不也是打弹弓打出来的吗?”田小牛看新兵们。
“你还知道许海峰,不简单啊!”林锐苦笑,“到时候有的是你们打的,打到你烦!”
林锐顺手抄起一把81-1自动步枪:“这是国产81-1自动步枪,口径7.62毫米,弹匣容量30发,和下面的81-1班用轻机枪是一个枪族,大部分零件可以互换。”
田小牛贪婪地看着,眼睛放光。
“国产85狙击步枪,口径7.62毫米!”林锐拿起一把带瞄准镜的大枪,“是单兵远程杀伤武器,射程可以达到1000米左右。因为狙击步枪具有远程杀伤性能,而且隐蔽性好,所以狙击手又被称为——‘刺客’!”
他看恨不得把狙击步枪吃掉的田小牛,笑道:“田小牛!”
“到!”田小牛急忙站直。
“体会一下!”林锐把枪扔给他。
田小牛伸手抱住,激动不已:“哎呀妈呀!当初我们村打麻雀有它那可不得了啊!”
新兵们又是哄笑。
林锐恨不得给他一拳:“打麻雀?!你有点出息没?这个玩意打麻雀,麻雀都成肉片了!”
他一把把枪抢过来,田小牛傻傻看着被抢走的狙击步枪,很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
“国产85微声冲锋枪……”林锐继续介绍。
田小牛还是看着狙击步枪,咽唾沫。
“看啥啊?”旁边的唐山新兵董强问。
“看枪,我就喜欢那个枪。”田小牛痴痴地说。
“那叫狙击步枪!”来自城市的董强笑。
“对,对,狙击步枪!”田小牛说,眼神还是盯着狙击步枪。
“你这样的土包子也能当特种兵?”董强笑,“猪都能上树!你还是打麻雀去吧!”
“咋?!”田小牛一瞪眼,“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土咋了?庄稼还得大粪养呢!”
“田小牛!董强!”林锐站起来厉声喝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呢?”
两人急忙立正。
“100个俯卧撑!”林锐说。
两人开始做俯卧撑。
乌云带着自己班的新兵跑步过来,唱着《特种兵之歌》:
“夜色当中,我们是一把利剑;
黑暗当中,我们是一道闪电。
高山挡不住我们的脚步,
深水淹不没我们的信念。
我们是黑夜的精灵
我们是平地的飓风
我们是看不见的影子
我们是中国特种兵……”
“立——定!”乌云高喊。
队伍站住了。
乌云用离索的口令让他们在武器前站好:“站好了!都给我看着点!——林锐,蹭你个光,要不下午我还得去提武器麻烦得要死!”
林锐点点头:“我们差不多完了,你讲吧。”
乌云的带兵方法和林锐完全不同,嘿嘿笑着看自己班的弟兄们:“说,你们想学啥?”
“报告班长!就那个!”一个新兵一指狙击步枪。
“对!班长就讲那个!”“那个大枪!”“狙击步枪!”
……
“你们还真找对人了。”林锐说,“你们班长,就是真正的狙击手。”
乌云蹲下一把提起狙击步枪:“看好了啊!给你们变个戏法!”
三下两下,步枪变成零件。
新兵们都看呆了。
“再给你们变回来啊。”乌云又给装好。
新兵们鼓掌。
“球!”乌云说,“这算个球!林班长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都给玩儿似的。”
“林班长表演一个!”一个新兵喊。
新兵们鼓掌。
乌云看林锐:“咋办?”
林锐笑笑:“把我眼睛蒙上。”
田小牛就拿出手绢给林锐眼睛蒙上,小声问:“班长,留个缝不?”
“混蛋!”林锐骂。
田小牛急忙都给蒙好。
乌云检查了一遍:“好,我拆了啊!”
林锐点头。
乌云蹲下,在油布上把81枪族、85狙击步枪、85微声冲锋枪、54手枪全都拆成了零件,起身高喊:
“好!”
林锐蹲下,在面前摸索零件,手上动作很快。
没几分钟,所有的武器全部装好。
林锐起立摘下手绢:“完成!”
乌云挨个拉开枪栓试射一下空枪,高喊:“全部装好!”
新兵们疯了一样鼓掌:“林班长!太棒了!”
田小牛最激动,看林锐跟看天神一样:“哎呀妈呀!这得练多少年啊!”
林锐把手绢扔给他:“只要你们用心,一个月全都能做到!”
新兵们激动地互相议论。
“立定!带开继续训练!”林锐高喊。
“唱个歌子!夜色当中,我们是一把利剑——预备——起!”乌云高喊。
“……
擒拿格斗跳伞潜水我们样样精通
射击爆破攀登侦察我们什么都行
嘿嘿,我们是中国特种兵……”
这一次新兵都跟疯了一样,唱得地动山摇。
“战士们的士气不错。”耿辉看着训练场,“林锐现在居然会带兵了。”
“是啊。”何志军在双杠上做练习,一把年纪做得还不错,“毛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们这帮家伙也得赶紧给他们找到用武之地啊!”
“你还在惦记那个事儿啊?”耿辉笑。
何志军从双杠下来,小李递给他毛巾,他擦着汗:“在特战一连搞个试验分队,集中人力物力财力进行局部战争情况下新战法的研究,形成教案在全大队推广,如果条件合适,还可以在全军特种部队推广——有什么不好?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经费就批不下来!”
“上级也有上级的考虑,我们的报告没有通过,还是再等等看。”耿辉说。
“等?!你可以等,我可以等——战争能等吗?!”何志军急了,“敌人能等吗?!如果战争明天来临,你耿辉敢不敢拍胸脯说我们做好了准备?!你敢,我不敢!当代战争的战例已经证明,特种部队的科技含量越来越高,我们还是老一套,依靠战士的勇敢当敢死队?!对,我们不怕死——但是我们的死有价值吗?能影响战争的胜利吗?!”
耿辉苦笑:“你跟我发火有什么用,我又不管经费。”
何志军噎了一下:“对,我不该跟你发火。我军阀作风我道歉,但是问题总要解决啊?我们的科技练兵总得进行啊?你不也老说,一支不能掌握高科技战争的部队不能迎接未来战争的挑战吗?”
“我再去磨牙吧。”耿辉说,“没办法,这些事情总得解决,发火解决不了问题。”
“对,我有个想法跟你研究研究。”何志军挥挥手,小李走远了。
“说。”
何志军低声说了几句,耿辉就急了:“你这是克扣军饷!不行不行,这事儿捅出来,你我就完蛋了!”
“我这不和你研究吗?”何志军说,“上级也没说不批啊,只是说时间——那等时间到了,我们把伙食费补回去不就得了吗?”
“我说何大队长!”耿辉着急地说,“你知道这是什么问题?!这是经济问题!是犯错误的!”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叫真啊?最早承包到户的时候,不也是瞒着上面吗?实践怎么证明的?中央不是还包产到户了吗?作为一个革命军人,思想要有前瞻!要看见未来的战争而不是自己的乌纱帽!”何志军说。
“这个事情,我不能同意!”耿辉说,“这是原则不能让步!”
“你说了不算!”何志军急了,“常委会,投票表决一下!”
“常委说了也不算!”耿辉说,“这涉及到全大队官兵的切身利益!”
“那就全大队开会,我做发言!让全大队官兵说了算!”何志军说,“出了问题,我一个人承担!”
“如果全大队官兵不同意呢?!”耿辉说。
“那就扣我何志军一个人的伙食费!”何志军高喊。
当天下午就召开了全大队大会,何志军站在观礼台上面对自己的部下:“同志们!”
刷——都立正。
“稍息。”何志军敬礼。
“临时召集大会,是有一个迫在眉睫的事情需要解决。”何志军的声音洪亮,“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下,这个月开始,伙食费减半。”
底下议论纷纷。
“事情是这样的,为了未来特种作战需要,我们大队需要在第一没有现成教材第二没有一手资料的情况下进行特种作战战法研究。”何志军说,“我向总部和军区都打了报告,但是由于各种原因,经费不能到位。但是战争不等我们啊!同志们!如果明天战争来临,我们都要第一批冲上战场,去敌后出生入死,但是我们做好准备了吗?——没有!”
下面鸦雀无声。
“敌人是什么?敌人是纸老虎,对!但是敌人是武装到牙齿的纸老虎,是第一流现代化武器装备起来的纸老虎!敌人的特种部队,有半个世纪的历史,我们呢?——1年!敌人会因为我们刚刚组建只有1年就要发慈悲吗?不会!他们一样会跟我们作战会跟我们玩命!会跟我们刺刀见红!我们依靠老一套战法,能打赢现代战争吗?——不能!
“我们是什么?是特种部队!是为了战争而组建的!如果我们打不赢明天的战争,历史会把我们全体钉在民族的耻辱柱上!我们就是鸦片战争的清军,就是抗日战争的东北军、中央军!我们不配做中国人民解放军,因为我们输了!”
下面的官兵眼睛都在冒血,恨不得现在就赶紧打好证明自己不是孬种。
“所以,为了明天的战争,我们今天就要做好一切准备!”何志军说,“我希望回去以后,包括新兵连,所有官兵都要讨论都要发言,然后把意见汇总上来!我的讲话完了!”
下面还是鸦雀无声。
耿辉不得不感叹,何志军的讲话具有的煽动性,自己还是有差距的。
“报告大队长!我能提个问题吗?”林锐突然高喊。
“讲!”何志军说。
“如何保证,战士们从嘴里省下的伙食费,用在了新战法研究上?”林锐出列,不卑不亢。
“好你个林锐!”何志军大声说,“是条汉子!如果这个方案真的实施了,我要组织战士代表做审计工作!每一分钱花在哪里,都要明明白白!!你林锐,就是第一个战士代表!还有问题没有?!”
“没有!”林锐高喊。
“归队!”何志军说。
“我看不用等回去了,”耿辉说,“部队训练任务还很重,与其下面再开小会,不如大会解决让大家多休息。”
“可以。”何志军说。
“无记名投票!”耿辉喊,“就在这里,我眼皮子底下,哪个干部也不许多嘴!大家把各自的意见写下来,交上来当场唱票!”
于是各个单位文书就赶紧把纸笔都拿过来做投票。
投票结束,唱票完毕。
全票通过。
何志军对大家敬礼:“我何志军——谢谢大家了!”
“勿忘国耻!牢记使命!”林锐第一个喊出来。
“勿忘国耻!牢记使命!”战士们齐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