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种侦察大队的常委们确实有点应接不暇的感觉了,前来感谢林锐的徐睫家长举着锦旗跟警察、新闻记者们一起到了大队门口,到底是怎么应对真的是个难题。
一个逃兵成了英雄?
这个话题在特种侦察大队引起了轩然大波,官兵们都是议论纷纷。
但是该面对还是要面对,老让人在门口等着不是回事啊?耿辉最后决定高调接待低调处理,对徐睫家长等进行热情接待,但是谢绝一切新闻媒体采访。这种事情何志军是不愿意掺和的,于是就带队训练去了。
大会议室一坐下,耿辉才知道林锐居然救了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徐公道的独生女儿。徐公道还是省政协委员,省工商联的秘书长,算是有身份的人物。来的带队警察是省厅刑侦总队的副总队长,规格也是很高的。这是在公安部挂号的大案,所以记者们也都很兴奋。
“大家来到部队,我们欢迎。”耿辉笑道。“但是我提出两点要求:第一,没有经过军区直工部批准,我们不能接受新闻采访,所以请各位记者把自己的家伙都收起来;第二,林锐是我们一个普通的新战士,从战士成长的角度考虑,我希望不要对他进行报道。”
记者们当然很有微词,徐公道则表示理解。他提出见一见林锐,耿辉淡淡一笑:
“林锐不在部队,出去执行任务去了。”
这当然是谎话,但是耿辉只能这么说,难道说你们前来感谢的是一个逃兵吗?笑话,军队的尊严往哪儿放?
自然得招待大家吃饭,于是一中队的食堂让了出来,客人们吃了一顿部队特色的大锅饭。当时特种侦察大队初创,还没有来得及建小食堂,这算是第一次接待外面的客人。
最好的炊事员集中到这里,部队特色的红烧肉、白馒头、鸡蛋汤一摆上来,连从不吃过分油腻东西的女记者们也吃得很香。
饭后耿辉陪徐公道和警察们参观部队,记者们则被拦在训练场以外。这是部队的规定,得罪人也得这么办。
徐公道对部队看来不陌生,他甚至提出自己去试试攀登楼。耿辉没法拒绝,就让他系着安全带去爬。没想到穿着西裤和皮鞋的徐公道不是吹的,居然蹭蹭蹭上去了!
“妈拉个巴子的我当是谁啊?!”何志军在那边观礼台上用他那厚度超常的嗓子喊,“徐狗娃!你他妈的什么时候改了个洋名字叫徐公道的?!”
徐公道站在攀登楼上,看见何志军喊他,一下子脸就笑烂了:“连长!我没想到这是你的部队!”他一把解开安全带,顺手抄过系在楼边栏杆上的攀登绳,一抬腿就跳了出去。在他的随员的惊呼当中,徐公道头向下下滑,在接近地面的时候手上使劲,全身崩直,掉转过来身子敏捷地落地了。
没任何手的保护措施,自然手上是血肉模糊了。但是徐公道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丢开绳子就跑向观礼台。何志军站在观礼台上,傲气十足,背手跨立。
徐公道大步跑过去,立正敬礼:
“A军侦察营一连代理副连长徐狗娃前来报到!”
何志军冷冷还礼:“稍息!”
他跳下来,走到徐公道面前:“换了个马甲差点认不出来你!狗娃,你个狗日的,居然跑到我的部队来捣乱!”
后面的话变得颤抖起来,一拳打在徐公道胸前还是轻飘飘的。徐公道的身子颤了一下,一把抱住何志军哇哇大哭:
“老连长!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何志军推开徐公道,对着诧异的官兵们:
“你们知道他是谁?别看他现在穿的跟个人似的——12年前,他是二等功臣徐狗娃!在南疆自卫反击战当中,他是侦察连代理副连长!他带着侦察小组在敌人眼皮底下周旋,给我们的炮兵指示了大量的目标!”
徐公道擦擦眼泪:“过去的事儿别说了,老连长。我也不知道这是你的部队啊,我要知道哪儿敢这么招摇啊?”
“妈拉个巴子的,你丫头呢?”何志军说,“怎么也不带来?”
“我让她回学校去了。”徐公道说。
“下次给我带来见见!”何志军哈哈大笑。
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12年后,老兵徐狗娃又见到了自己的老连长何志军。何志军还是何志军,徐狗娃不是徐狗娃了,他现在是著名民营企业家徐公道。12年弹指一挥间,人的命运就是这样无常。
晚上,徐公道做东,请何志军和耿辉出去吃饭。这个面子自然是不能不给的,两人就穿上便装出去了。都喝了不少,徐公道还大声唱起了《侦察兵之歌》:
“……上高山,下平原,我们是人民的侦察兵、刀山敢上火海敢闯……”
唱完就哭,就笑,就说自己多么舍不得部队但是不能不走。
徐公道上厕所吐的时候,耿辉问何志军为什么他离开了部队?何志军挠挠头:“怎么说呢?他军事素质很好,但是家庭成分不好,爷爷是资本家不算后来还当了国民党的商业部什么厅长,49年没去台湾去了国外。老头子倒是真爱国,把他父亲交给了保姆带老家照顾,说是徐家得有根苗在祖籍啊。他父亲在文革刚刚开始时候就被整死了,保姆好不容易把他保住了,从此改名叫徐狗娃了。他隐瞒背景参军的,后来审查出来要退兵我那时候是排长,看这小子确实不错,就给要了去。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战斗当中表现勇敢,提了干还当了代理副连长,但是回去以后一直没给他副连长的正式命令。这时候家里让他出国继承遗产,他就走了。”
耿辉点点头,那个非常年代这种事情不少见。
徐睫是被徐公道的司机接来的,来了就兴冲冲进来:“林锐?林锐来了?”
何志军和耿辉就苦笑,看来,不能再瞒了。
“我们现在也在找林锐。”何志军说,“他是逃兵。”
喝得迷迷糊糊的徐公道一下子醒了,他太明白“逃兵”是什么意思了。
“逃兵?”徐睫问。“他为什么要逃?”
“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他了。”耿辉说。
“那你们会怎么处理他?”徐睫关切地问。
“如果是在战场上,我一枪崩了他。”
何志军的语气不像开玩笑。
徐睫一愣:“不是真的吧?现在又不打仗了?”
“不打仗我们也要严肃处理,军队就是军队,不是自由市场。”耿辉说,“至于如何具体处理,就是我们内部的事情了,你们就别问了。”
谭敏刚刚下晚自习,就看见岳龙他们又盘踞在光明桥头。自从林锐走后,光明桥头这个地盘就被岳龙他们占据了。谭敏赶紧掉转自行车往相反方向骑,暗处一声口哨,岳龙他们听见了就骑车过来了。原来早就在门口安了人,就等她出来。
没人敢帮谭敏,谭敏只能自己拼命骑。
当然是追不过的,前后左右都是岳龙的人,难听话和下流歌儿就少不了了。谭敏就掉眼泪了,她已经承担了太多的后果。
黑暗当中一棍子扫在岳龙后背上,岳龙咣一声就栽了出去。其余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棍子风一样舞动起来,而且奇准。甚至当所有人倒地以后,那个玩棍子的人居然还有一个少林姿势的收手。
谭敏眼睛一亮:“林锐!”
林锐看着地下歪七歪八的败将们,把棍子扔在岳龙身上:“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妈的,找老子修理你们是吧?!”
“你,你是当兵还是去少林寺了?”岳龙龇牙咧嘴地问。
“老子去当特种……”
“兵”字没出口,一飞腿就过来了。
林锐咣就一个狗啃屎。
“就你这个熊样子,也配当特种兵?!”陈勇是一飞腿跳出来的,稳稳落地在倒下的岳龙等人眼里立即如同天神一般威严。
林锐捂着嘴站起来:“排长,我……”
陈勇一拳就给他送路边了,二话不说按地上就暴揍。林锐毕竟还是个孩子,在自己排长跟前硬不起来,哭爹喊娘。田大牛急忙上去拉陈勇:“排长排长这是在地方,你穿着军装影响不好。算了算了,小孩子跟他叫什么劲?”
好说歹说陈勇才松开手,田大牛急忙拉起来林锐:“还不赶紧给排长道歉?”
林锐抹着眼泪:“排长,我错了。”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陈勇黑着脸。
“我是逃兵。”
“不对!”陈勇痛心疾首,“你跟这帮小流氓打架还抄家伙,你丢人!”
林锐马上立正:“是,我丢排长的人!”
“是不是你排长还另说呢,别跟我这儿起腻!”陈勇烦躁地摆摆手,“田大牛,带他回去!”
谭敏跑过来大哭着抱住林锐:“林锐!林锐你不该为了我跑回来啊,是我连累你啊……”
谭敏一哭,林锐脸上马上没眼泪了:“别哭,我林锐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能让你受欺负!”
谭敏感动哭了,淅沥哗啦的。
陈勇又好气又好笑:“臭小子,毛都没长全呢!还来这套?”
岳龙他们起来都围着这里看,很好奇。
陈勇眼睛一瞪,起脚踢飞一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自行车咣撞在电线杆子上。声音显示出力度很大,自行车的结构被破坏显示这一脚的杀伤力。
“都他妈的滚蛋!”
不用陈勇喊第二声,岳龙他们都跑了。
这时候陈勇觉得脚尖丝丝疼,但是忍住了:“行了行了,带走带走!等他被劳教你去探监的时候再哭吧。”
林锐就被田大牛拉走了。
谭敏就哭着喊:
“林锐——你要是被劳教了,我就给你送饭!我等你——”
林锐就坚定起来,微弱的路灯下,看上去跟革命志士赴刑场似的。
何志军意识到自己遇到一个严重的难题——到底该如何处理林锐。
“逃兵是要处理的,这个没话说。”耿辉说,“但是他立功救人,勇斗歹徒的这种精神也是值得表彰的。和平年代,军队需要这种精神来保持锐气;特种部队更需要,不能打架的部队还能打仗吗?”
何志军就忍不住想乐。
耿辉一摸脑袋想起来了:“哟!我怎么忘了——‘不能打架的部队还能打仗吗’是你的名言!这是你当年训我们的,我在你跟前说起来了。”
何志军摆摆手:“算了算了,一句话而已,送你了。”
“玩笑归玩笑,这个林锐还是要处理啊。”耿辉说。
何志军叹口气:“是啊!这个林锐,怎么总给我出难题呢?啊?他怎么就不能安生点呢?我要是把他给劳教了,好,有人有话说——瞧见没有,这是见义勇为的好战士!我要是不管他,又有人有话说——看,逃兵都不管,这个部队无法无天了?”
“凭良心说,你舍得劳教他么?”耿辉问。
何志军眨巴眨巴眼:“你问我干蛋子,这还需要我回答么?”
“我有主意了!”耿辉眼睛一亮,“准保别人没话说,林锐也受点教训!”
下午召开军人大会,耿辉先说了军区通报嘉奖特种侦察大队新战士林锐见义勇为的事迹,常委意见是给他申报三等功,并且强调这是好人好事没必要掖着不敢说。
林锐在底下以为没事儿了,乌云就给他眨眼,他就嘿嘿乐。
“下面,我宣布对新战士林锐不假私自外出的处理决定!”耿辉脸色一变,语气也变了。
大家就听,这可是全大队关心的。
“由于林锐私自外出,严重违反了军纪,所以常委决定给予他大过处分一次!同时,为了严肃特种侦察大队作战连队的纪律,林锐从即日起,调出特战一连!”
林锐就抬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耿辉的脸色很严肃,但是居然还喝口茶。
林锐的心就跟着耿辉的咕噜声咯噔。
耿辉咳嗽两声,还是那么严肃:
“从即日起,林锐调出特战一连,到大队农场养猪!”
大家都想笑不敢笑,都有一口出了恶气的舒坦。嫉妒心谁都有,这个都可以理解。你小子私自外出当逃兵,还救人立功,怎么好事都让你赶上了?不行!不平衡。
耿辉的领导艺术,就在于让部下可以找到平衡。
林锐去养猪,大家就都平衡了。
平衡了也就安静了。
林锐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张大嘴傻了。
林锐打着自己的背包就要离开宿舍,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多么舍不得特种兵这个荣誉。别人都是老兵和他不熟悉,所以也说不了太多话,何况林锐还是个敏感人物谁也不敢招惹他;只有乌云帮他收拾东西,临了,握住林锐的手:
“我们草原上有句话——雄鹰在哪里都是展翅翱翔的强者!我相信你,兄弟!”
林锐心里就苦笑,在猪圈上空翱翔吗?但是他没说出来,就是握握乌云的手,下去走了。
出特种侦察大队门的时候,他回头看这个已经熟悉的大院,自己流下很多汗水甚至鲜血的大院。
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留恋过。
留恋作为一个特种兵的自豪。
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自己的新阵地不在战场,在猪圈。
农场距离特种侦察大队驻地五公里,林锐跑着就到了。主任看了看信函,就让他去猪圈找老薛报到。
农场不算大,但是什么都有。走过好大一片菜地,林锐闻到一股恶臭。这个时候他知道,猪圈到了。拐过一道红砖墙,里面立即显出几十头猪大爷分栏而居,哼哈得自得其乐。一阵恶心就泛出来了,实在是太臭了!林锐忍不住哇哇吐了起来。这是城市长大的林锐第一次看见猪圈,这种反应是自然的。
吐得差不多了,林锐扶着砖墙站起来,就看见跟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还是四十多岁的老志愿兵。虽然是在猪圈,但是老志愿兵还是军容齐整,洗得发白的迷彩服很干净,裤子绊扣也系着,最让林锐不可理解的是他居然还戴着特种侦察大队的狼牙臂章。
林锐捂着自己的鼻子站起来:“你是薛喜财班长吧?我是林锐……”
“中国人民解放军A军区特种侦察大队农场三班班长薛喜财。”老志愿兵很严肃。
林锐不由地站起来,还举手敬礼:“报告班长!我是林锐,奉命向你报到!”
恶臭就进鼻子了,林锐又想吐。
“习惯了就好了。”薛喜财说,这时候脸上有笑容了,“走,我带你去班里。”
这一进屋子林锐更难受了,虽然里面还算整洁但是旁边就是猪圈啊!这怎么住人啊?这种味道别说住人了,除了猪谁也住不了啊?但是走是没法走了,留下是唯一的选择——除非你真的不想当这个兵了。而林锐已经舍不得自己的帽徽和领花了,还有自己的列兵军衔。
咬牙也得坚持!
林锐就心一横铺盖卷打开了。
然后就开始跟老薛学习喂猪,老薛虽然刚才严肃得好笑,但是完成了刚才那么个仪式以后就变得跟个老农一样可爱。林锐的心情才算好一点,虽然猪圈还是很臭,但是他已经学会要把握这当兵的机会。
晚上,他给谭敏写信,忍着恶臭在台灯底下写:
“我现在很好,部队没有处分我,你别担心了。我还立功了呢!三等功,因为我救人。你在家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个好大学。我会在部队好好干的,我已经教训了岳龙他们,如果他们再敢找事,就告诉我。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会疼你的……”
啪!
没电了。
林锐急了:“哎!怎么黑灯了?!”
“我拉了电闸。”老薛上了自己的床。
“我这写信呢!”
“熄灯号已经吹了,睡觉。”
林锐急了:“我说,就咱们俩人你跟我叫什么真啊?!”
“俩人也是部队,部队就有部队的规矩——睡觉时间到了,睡觉!”
林锐气不打一处来:“你跟我这儿过班长瘾了吧?”
“狗屁!我当班长的时候你还吃奶呢!”薛喜财也不生气,不一会鼾声起来了。
林锐就在鼾声和恶臭当中度过他的养猪第一夜。
早上,林锐还在梦乡,就被外面的喊声吵醒。
“一二——杀!一二——杀!……”
林锐蒙住脑袋,但是还是吵,睡不着了,就穿着短裤背心裹着被子站到门口。蒙胧的睡眼当中看见薛喜财拿着一杆不知道啥年代的木头枪在扎一个破草人,扎得很认真,动作也很标准。
黑猪们看得都很得意,哼哈哼哈很是欣赏老薛的表演。
“一二——杀!”
老薛扎得满头是汗。
完成这个突刺训练,老薛放下木头枪,自己给自己喊:
“下一个科目——体能训练!!一,俯卧撑!开始!”
老薛就一个前倒倒地,开始给自己数数做俯卧撑:“一,二,三……”
“我说,你大早上不睡觉发什么神经病啊?”林锐喊。
“出,出早操!”老薛咬着牙说。
“我说你一个养猪的班长出什么早操啊?”林锐哭笑不得,“谁看啊?你出早操给猪看?“
“养猪的,也是,兵!”老薛还在做俯卧撑,“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三十,三十一……”
“操!搞球不懂你!”林锐裹着自己的被子就继续回去睡觉了。
林锐耐着性子跟老薛喂了一天猪,老薛给每头猪都起了名字,居然还都是名将。
“那个,那个个子最大的叫巴顿——巴顿!”老薛指着猪圈说,黑猪巴顿就摇摇脑袋,显然和老薛很熟。“那个最瘦的叫艾森豪维尔,那个呢,叫隆美尔,老跟巴顿找麻烦抢母猪!”
林锐听得如同天书,看老薛也如同天神一般:“我说,有没有希特勒和墨索里尼?”
“已经宰了。”老薛说。
晚饭完了,老薛又开始锻炼体能。他年纪大了,体能训练不能跟小伙子一样了,但是还是很认真。
林锐蹲在边上:“老薛,你这不累啊?”
“累!”老薛涨红了脸说。
“那你还练啥啊?你练得再好也是养猪的啊?”
“组织,让我养猪,不是说,我不是军,人。”老薛又开始仰卧起坐。
“你养了多少年猪?”
“十八年。”老薛累得做不动了。
“啊?!”林锐惊了,“十八年?!那你当了多少年兵啊?!”
老薛闭上眼睛淡淡苦笑,声音下来了:
“十八年。”
“你当了十八年兵,就养了十八年猪?!”林锐睁大眼睛。
老薛苦笑点头。
又开始玩命训练了。
林锐只能傻眼地看着他,搞不懂老薛到底是什么逻辑。
早上,林锐还在睡觉,被子被老薛掀了。
“操!干什么啊你?!”林锐怒了,伸手抓被子却抓不着。
咣!他的迷彩服和裤子都扔他身上了。
“起床!”老薛已经装束完毕站在他身前。
“我说老薛!”林锐哭笑不得,“我说你一个人发疯也就算了!何必拉我跟你一起发疯?把被子给我!”
“我现在不是老薛!”老薛的表情很严肃,“列兵同志,我是你的班长薛喜财!昨天你刚来,我让你适应一下!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成为我班战士!起床,跟我出操!”
“不是来真的吧?!”林锐睁大眼睛。
一木头枪就砸上来了,林锐赶紧穿衣服。
五公里老薛当然不是林锐的对手,但是老薛在农场人头熟悉,顺了门岗一辆自行车举着木头枪砸林锐:
“快点!再快点!”
“我操你全家老薛!”林锐边跑边喊,“你他妈的在我身上过班长瘾!”
“再快点!”
又一木头枪砸上来了,林锐赶紧跑。不敢骂了,呼吸不过来了。
五公里完了就是体能,老薛真的是一点也不含糊。直到林锐做完五个100,才算早操结束。林锐累得呼哧带喘:
“老薛,你别等我缓过来,我,我把你这猪圈给拆了。”
老薛又是一木头枪:“早操结束,现在正课!”
“啥?!”林锐惊了,“还有正课?!”
“喂猪!”
晨色当中,林锐背着背包,扛着木头枪在飞奔。老薛在后面骑车猛跟,举着养猪勺子追着打。
“老薛,你当了十八年兵,喂了十八年猪,你不觉得亏吗?”
“亏,真亏。但是总得有人喂猪,我农村人,没文化,就知道部队干啥的都需要,有人扛枪,就得有人喂猪——不然,你们扛枪的吃啥猪肉?”
“那你为什么还要训练呢?”
“我当一天兵,就要练一天武!我十八岁当兵,新兵连结束了,有的战友当了步兵,有的战友当了炮兵,我就当了养猪的兵。我虽然养猪,但是没人跟我说,我不是个兵了。”
晨色当中,林锐对着简易沙袋怒吼踢腿,出拳如流星。老薛在后面扶着沙袋给他数数。
“老薛,你打过枪吗?”
“新兵连打过。”
“多少环?”
“一次也没着靶。”
“怪不得让你来喂猪呢!”
“农村人,没文化,不懂三点一线。现在懂了,也没人让咱打了。”
晨色当中,林锐在猪圈和黑猪巴顿角力,巴顿嗷嗷叫,林锐额头青筋爆起,浑身都是泥水却不管不顾。老薛拿着秒表计时,也是嗷嗷叫林锐加油。
“老薛,打仗轮得着你吗?”
“啥话?我十八岁当兵那年,我娘就跟我说:‘孩儿啊,你爷爷死在抗美援朝,你爹死在抗美援越,都是好样的。你也不能跟家里面丢人。’——轮不着,我就写血书,我要上战场。”
晨色当中,林锐绑着沙袋在路上飞奔,老薛骑着自行车已经追不上他了。林锐正在哈哈大笑,老薛拐到警卫班,跟班长说了一声,骑他们的三轮摩托出来了。林锐掉头就跑。
“老薛,你怎么总戴着那个狗头臂章啊?”
“哎——别乱说,这是狼牙!是军人的荣誉!只有咱们特种兵才有!”
“你算啥特种兵?特种养猪兵吧?”
“嘿嘿,就算是吧。我养了一辈子猪,在步兵团养猪,在炮兵团养猪,在坦克团养猪,现在养到了特种侦察大队,也不算白当这个兵了。咱也算特种侦察大队的兵了。”
“老薛,特种兵对你就那么有吸引力吗?”
“老了,跟孙子说起来有个念想,你爷爷当过特种兵——咱可不兴揭短的啊,你不能跟我孙子说你爷爷养猪!”
“行!那我就说你爷爷是特种兵!最棒的特种兵!”
“嘿嘿,那就好,那就好!”
晨色当中,林锐跑上山头,背着背包,身上绑着沙袋,手里拿着那把木头枪。
他在山上站住,均匀地呼吸着。
阳光照射在他年轻的脸上,刚毅十足。
“林锐!快去门口!你对象来了!”
老薛跑进猪圈喊,脸都笑烂了。
林锐扔下猪勺子就跑,边跑边摘围裙。
快到门口犹豫了,这怎么跟谭敏解释啊?他想来想去只能说实话,就硬着头皮继续往门口跑。
一出门口愣住了,哪儿有谭敏啊?
他就问哨兵:“班长,我对象呢?”
哨兵嘿嘿乐:“你小子命好啊,那不。”
林锐就顺着他的指头看去,没看见人,看见一辆白色尼桑轿车。
“哪儿呢?班长你就别逗我了,你把我对象藏哪儿了?”林锐就嘿嘿乐。
哨兵一脸严肃:“我藏你对象干啥啊?你对象跟车里呢!”
林锐一愣,将信将疑地走过去,绕着车小心看。当他看到司机座位旁边的时候,茶色车窗无声落下。是一个戴墨镜的长发女孩,墨镜下面的嘴在乐:
“林锐。”
“我的妈呀!”林锐一屁股坐地上了,“谭敏,你啥时候整容了?”
女孩已经下车,听见他这么说哈哈大笑,摘下墨镜:“你看看,我到底是谁?”
林锐站起来仔细一看,乐了:“哟——是,是你啊!”
“对,是我啊!”徐睫就笑,“怎么,不认识了?”
“认识认识,不过那时候你没这么精神,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林锐嘿嘿笑。
哨兵就笑着喊:“林锐,你对象来了,请客吧!”
林锐这才满脑袋情况,摸摸自己的脑袋:“我说——你干吗说你是我对象啊?”
“那我说我是谁?”徐睫眨巴眼睛问,“我说我不认识你,那你们站岗的能给我往里面打电话?”
“我有对象啊!这个,这个解释不清楚啊!”林锐哭笑不得。
“得了!”徐睫笑着说,“别臭美了!你当你那么香啊?你比我小两岁,小毛孩子我看得上你啊?你当逃兵的前前后后我都知道,我只是路过省城,顺便来看看你!毕竟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不是吗?”
林锐笑:“咳,那是顺手的事儿。”
“怎么,当逃兵,然后跑这儿喂猪了?”徐睫调皮地笑。
“你都知道了?”
“我不知道能摸到农场来么?”徐睫说,“走,去看看你们的猪圈!我还没见过呢!”
“臭的很!”
“咳,见个新鲜吗!”
老薛见徐睫居然来视察猪圈了一阵紧张,徐睫当然是怕臭的,只能用手绢捂着鼻子了。老薛很过意不去,也不敢让徐睫喝茶,因为喝茶要放下手绢。徐睫倒是在林锐铺上翻起来那些书,大多数都是高中课本。
“哟!你在复习啊!”
“嗯,我想考军校。”林锐说。
“嗯,有前途啊!未来的少壮军官啊!”徐睫换个手捂手绢。
“这都是谭敏寄来的。”林锐说。
“好女孩啊!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徐睫说,“还有什么难度吗?”
“我外语水平太次,上学的时候不好好学。”
“咳,找我啊!我就是外语学院的!”徐睫乐了,“这样吧,我给你定个学习计划,然后给你寄几本不错的辅导书。只要你认真复习了,应该没问题。”
“真的?那就太谢谢了,我该怎么感谢你呢?”林锐高兴地说。
“叫姐姐。”徐睫调皮地笑。
“不叫。”林锐说,“我还救过你呢!”
“好,这次就免了!”徐睫说,“下一次,我再帮你,你就得叫姐姐了。”
林锐还没说话,隐约警报传来。
他们跑出屋子,老薛站在房顶看大队的方向。
“怎么了,老薛?”
“战备了,看动静,是大演习。”
老薛兴奋地说。
林锐几下子爬上房顶,看见大队那边车队在动的影子。
一种失落感袭上他的心头。
“老薛,你说他们有一天会想起来我吗?”
“会,我对你有信心。”
“为什么?我不过是个新兵,也许他们已经把我忘了。”
“你自己把自己忘了,才是真忘了。”老薛没头没脑冒出来这一句。
车队已经开拔,绕过盘山公路走远,终于看不见了。
林锐看着车队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能释怀。
“你自己把自己忘了,才是真忘了。”
林锐在嘴里默默地念叨着,告诉自己,千万不能自己把自己给忘了:自己是林锐,是特种侦察大队的兵,虽然现在养猪,但是自己拿过三等功,总有一天会回去战斗连队的。
这样一想,心里的信心又回来了。
92迅雷演习导演部。
大战即将来临,伪装网下的导演部人声鼎沸。军人们都很兴奋,战争哪怕是模拟的战争都会给军人带来一种男人的阳刚。
刘晓飞和张雷还有十几个红牌学员穿着迷彩服坐在导演部外面的山丘上,无所事事。他们可以看见远处铁甲兵团在集结,航空部队在转场,步兵部队在开饭,而他们这些未来的准军官却在这里无所事事。
一列由高级越野车组成的车队扬着尘土急速驶来。
张雷定睛一看:“机会来了。”
“怎么?”刘晓飞顺着他的眼睛看。
“那个序列的车号是哪个单位的?”
刘晓飞看了一眼:“军区司令部的,中间那辆是老爷子的车。”
“我说机会来了嘛?!”张雷起身,“快快快!都列队坐好,唱歌!唱革命歌曲!”
“张雷,你整什么景啊?”队长就喊。
“报告!”张雷起身,“引起目标的注意!”
“什么目标?什么注意?”
“目标——军区主管作战的副司令员,注意——对一些未来青年军官在这里虚度时光的注意。”
队长站起身:“胡闹!张雷,组织学员可以参加演习是学院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你成心给我添乱是不是?”
“报告!我们的命令是参加演习而不是观摩演习!我并没有篡改学院的命令!”
队长哼哼两声:“强词夺理!——怎么,坐着不舒服了?”
“是!”
队长拿起帽子戴上:“我去上个厕所,张雷,你带队唱歌,没有命令不许乱跑。”
张雷就组织大家坐好:“注意——《侦察兵之歌》!来无影,去无踪,如行风,是闪电,单枪匹马闯敌营——预备——唱!”
狼嚎一般的歌声起。
导演部的人出来看看,又回去了。
老爷子的车队停在外面,参谋们陆续下车。老爷子穿着迷彩服下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帮年轻学员。他问:“这是哪个单位的?”
导演部指挥就回答:“陆军学院来参加演习的。”
“怎么坐在那儿?”老爷子问。
“他们没有演习任务,观摩。”
“士气不错。”老爷子就进去了。
刘晓飞看副司令进去了:“张雷,老爷子进去了。”
“看来没戏了!”一个学员沮丧地说。
张雷闷着脑袋想。
导演部里面,高级军官汇报了演习准备情况。老爷子认真听着,提了一些问题,得到比较满意的答复。他正要说话,听见外面一片整齐的喊杀声。
老爷子起身,军官们赶紧都起身跟他出去。
老爷子就看见山丘上,年轻的学员们在进行格斗训练,杀声连天。
“你们胡闹什么?”队长跑了过来,“对不起,首长!这群野马驹子我不看着就要折腾!我马上让他们停!”
“把他们给我带过来。”老爷子说。
于是学员们在老爷子跟前站成一排。
“你们,谁是头儿?”
没人说话。
“敢做不敢当?”
几乎同时,张雷和刘晓飞跨出队列。
老爷子看看他们:“谁是主官?谁是副手?”
“报告首长!主意是我出的!”刘晓飞抢着说。
“不,实施是我指挥的,责任在我。”张雷说。
“蛮仗义的么?”老爷子淡淡地说。
张雷刚刚要说话,老爷子举手示意停,随即看看自己的手表:“我给你一分钟时间阐述你的想法。战争瞬息万变,这一分钟是宝贵的一分钟,是鲜血铸成的一分钟,希望你珍惜。开始吧。”
“是!”张雷敬礼,“我想说的就是一句话——在战争时期,让一群年轻的军人观摩战争,是不是一种极大的人力资源浪费?”
“我没让你反问我。”老爷子脸上没有表情。
“我的答案是——这是一种极大的浪费!我们是军人,投身战争是我们的义务,更是我们的事业!我们不能坐在山头上等时间过去,等青春老去!我们都具有……”
“时间到。”老爷子说,转身进去了。
“你尽给我惹祸!”队长怒了,“赶紧回去坐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家就悻悻地回到山丘上坐好。
一个大校跑出来:“你们准备一下,去红军司令部报到。刘军长会给你们安排任务,你们现在是红军了。”
学员们欢呼起来。
在红军司令部领了臂章,接着又发了武器。大家拿着81杠站在司令部里面,迷彩服上一排红色肩章谁来了也要看两眼。红军司令刘军长当然没时间料理这些初生的虎犊子,副参谋长百忙之中见了见他们,让下面的干部安排他们分到各个部队去见习。
刘晓飞和张雷就被分到了夜老虎团侦察连。这是一个英雄的连队,从井冈山一口气打到全国解放,威名远扬。连长肖乐中尉也是军区大院的老大哥,比刘晓飞早当兵几年,说着说着都不是外人,就安排他们跟自己去执行战场侦察和袭扰任务。这是进攻的前奏,不少侦察分队都要派到敌后去进行侦察和破坏活动。当然,如果是战争,肯定是回来的是少数。
侦察分队在天黑以后出发,肖乐带着这支小分队直接就进了青纱帐。张雷紧跟在肖乐的指挥组后面,刘晓飞则被分到了火力支援组在最后面。出发以前,他俩就被告知:担任蓝军特战力量的是军区狼牙特种侦察大队抽调的两个中队,大队长何志军也是蓝军的副参谋长。
“我们的敌后渗透和战场侦察都受到蓝军特种部队的强力压制。”肖连长出发以前强调,“他们参战老兵多,实战经验丰富,而且装备也比我们要好。所以,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这才够味!”往脸上画伪装油彩的时候,张雷禁不住内心的兴奋说。
“能和这样的对手打一场仗,哪怕是模拟的,不虚此生了!”刘晓飞戴好钢盔,看着镜子里面年轻的自己脸陆离斑驳。
“必胜!”张雷伸出拳头。
“必胜!”刘晓飞敲击他的拳头。
两个年轻人都是意气风发。
侦察分队在青纱帐之间穿行,犹如出鞘的黑色利剑与黑夜融合为一体。
天色渐亮,侦察分队已经到达蓝军纵深的1号山谷,这是蓝军前后方最重要的补给基地。山下兵车来来往往,帐篷路标林立,人声鼎沸。
几辆插着蓝军标志旗子的吉普车开到临时加油站,陈勇吩咐田大牛他们安排赶紧加油,自己走出加油站点着一支烟。他们是蓝军的特种部队,现在担任的是搜索队,排查红军可能进行的侦察渗透行为。
陈勇站在路边抽烟,身边军车不断地过。
田大牛跑步过来:“排长,差不多了。”
“老田,你觉得没觉得哪点不对劲?”陈勇说。
“怎么了?”
“太安静了。”陈勇看着蓝军后方漏洞百出的防线。“安静得不正常,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田大牛左右看看:“这不动静蛮大的吗?”
“跟你说不清楚。”陈勇把烟扔在地上踩灭了,“大战前夕,安静就预示着危险。对方在酝酿新的进攻,走吧,巡逻。”
肖乐看着山下蓝军特种部队的车开走,冷笑:“这厮终于让我遛过来了。”
“连长,你认识他?”旁边的战士低声问。
“我同一年当兵的战友。”肖乐忍着自己的得意,“号称是西线特种作战的第一勇士。准备给他们点带响的,把这个补给站给废了。”
“连长,这是白天啊!”
“正因为是白天,他们才想不到!”肖乐说,“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已经抢他们的车跑了。”
陈勇的车没开出去多远,他就一脚踩在刹车上。
后面的车队立即停下来。
一直皱着眉头的陈勇翻身跳下来:“不对劲!肯定有问题!”
田大牛跳下来问:“排长?到底啥问题?”
“这车不能坐了,拦车,我们回去。”陈勇命令。
乌云就站在路上拦住了一辆送菜的炊事车。
陈勇一挥手,大家都上去了。开车的志愿兵很有意见,但是意见归意见,陈勇戴着少尉军衔是干部,还是得听他的。大家拿菜盖着自己,藏身在菜车里面。
肖乐已经带自己的分队下山了。穿着迷彩服的侦察兵们潜行在草丛当中,路上没有人注意路边的草丛已经趴着十几个敏捷的身影。
张雷将发烟手榴弹的盖子打开,手里抓了两个,小拇指勾着扣环。
刘晓飞握紧步枪,压着自己的身子,右腿蜷缩,准备出击的姿势。
肖连长正要准备下命令,又一辆卡车开进来,停在停车场。他把手压下来,仔细一看是辆运菜的军卡,心放了下来。
他举起右手,狠狠往下一压。
几乎在同时,张雷已经起身,右手的两颗发烟手榴弹就出去了。两颗手榴弹扔得很准,直接就落在加油站边上。按照演习规则,这个加油站已经报销了。
刘晓飞举着步枪,对着满眼的红军士兵一阵扫射。
“前三角!”肖连长高喊一声,大家就按照前三角队形杀进去了。
蓝军士兵确实是措手不及,枪声一响就是鸡飞狗跳。警卫战士还没还击就被冲到跟前的侦察兵们抵近射击,抵赖都抵赖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杀进去。其余的后勤兵大部分都没武器,或者没带在身上。
肖连长带自己的侦察兵冲到停车场,准备抢车逃窜。
陈勇窝在白菜堆里面,等着脚步声和枪声越来越近。
肖连长带人冲入停车场。
“啊——”
陈勇怒吼一声,从白菜堆里面站出来开始扫射。
十几名蓝军特战队员也从菜堆里面跳出来一阵扫射。
刚刚冲进来的红军侦察分队没反应过来,还在发蒙,蓝军特战队员就跳下车冲上去。这下空包弹没法打了,双方都是抡着步枪大打出手。
更多的蓝军搜索队在山路上出现了。
肖连长高喊:“能跑几个跑几个!”
刘晓飞一拳打倒一个冲上来的蓝军特战队员,张雷抢了一辆三轮摩托冲过来也不减速,刘晓飞二话不说飞身上车:“连长!上车!”
肖连长紧跑几步,被陈勇飞腿踢倒。
“你们走!别管我!”肖连长高喊。
张雷驾驶三轮摩托带着举枪扫射的刘晓飞冲出战团。两人都是衣衫破烂满头是血,蓝军搜索队立即紧跟他们而去。
蓝军搜索队包围了停车场,红军侦察兵放弃了抵抗。陈勇把肖乐扶起来:“肖乐,又见面了。”
肖乐冷冷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会搞这儿的?”
陈勇敲敲自己的钢盔:“直觉。”
“屁直觉,是不是有什么技术侦察手段?你们事先截获了我们的无线电?”
“大战前的安静,就是暴风的酝酿。”陈勇说,“都是半斤八两,你们没有的我也没有,截获个屁。”
陈勇数数:“你们跑了几个?”
“两个,都是军校来见习的侦察系学员。”
陈勇看着二人逃离的方向,电台报告没有追到他们,他们弃车进山了,现在还在搜。
黄昏,一架米171运输直升机降落在导演部外的山丘上。两个上校和两个穿便装的男人下了飞机,在演习导演部军官们的迎接下匆匆走入导演部。
二十分钟后,蓝军特种部队指挥部。何志军的专用电台开始呼叫。何志军皱着眉头听完密语,吩咐备车。
当他赶到导演部的时候,发现红蓝军双方主官居然都在。这在演习期间是不可思议的,他还没诧异完,发现老爷子身边坐了两个陌生的穿常服的上校,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老百姓怎么混进这里了?
“都来了?”老爷子扫了一眼,“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总政保卫部的同志,这两位是国家安全部的。还是你们说吧。”
四个人对视了一下,一个上校对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说:“冯处长,还是你说吧。”
冯处长点点头,站起来:“我叫冯云山,是国家安全部的。我们得到可靠情报,境外T地区军事情报局潜伏谍报人员已经渗透入92迅雷演习现场,进行战术侦察。”
一言出,满座惊。
“92迅雷演习,是在总部首长亲自过问下进行的带有试验性质的探索性演习。”总政保卫部的一个上校说,“敌特的目的性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希望得到我军战略改革的最新情报。”
何志军的眼睛亮起来,他太渴望真刀真枪地干一场了。
“有没有更准确的情报?”
冯云山看他。
“这是我军区特种侦察大队大队长何志军同志。”老爷子说。
“我知道你。”冯云山淡淡一笑。“战斗英雄么,当年的名人。但是隐蔽战线的斗争和战场上的真刀真枪还是不一样的,我们现在还没有得到更多的线索,不过可以肯定敌特已经在这个区域活动了。”
“人员数量?性别特征?”何志军问。
“五到六人之间,男女都有。”冯云山说。
何志军点点头,看老爷子。
“战争已经打响,就不能停止。”老爷子说,“演习继续,特种侦察大队抽调人员佩戴导演部臂章组织搜索。把我的命令发下去,导演部的搜索队有权搜查演习区域范围内的所有演习车辆和人员。”
何志军站起来:“我要回去布置一下。”
老爷子点点头,何志军的身影已经出去了。远远听见他兴奋的喊声:“走!妈拉个巴子的干!终于又让老子逮着机会了!”
然后就是车一家伙开走了。
大家一阵哄笑。
冯云山不由感叹:“燕赵自古多壮士啊!早生几十年,又是一条战将!”
老爷子纳闷:“你认识他?知道他是哪里人?”
冯云山还是那么淡淡一笑:“不认识,他是名人么。”
何志军回到自己的大帐篷,大队参加演习的军官们已经在这里等他了。何志军跟孩子得到了新玩具一样兴奋,不住地搓手,两眼放光,大步走到前面来回踱步。
军官们都看着他发蒙。
“同志们!”何志军突然站住了,眼神蹭一下子射出寒光。
军官们就坐好不敢动。
“陈勇!”
“到!”陈勇起立。
“你带一个分队,我自己带一个分队,全部上实弹!半个小时以后出发,有问题没有?!”
“没有——……”喊完了陈勇觉得不对劲,“干啥去啊,大队长?”
“妈拉个巴子这不是有问题吗?你说没问题?!”何志军怒了。
陈勇立正,不敢吱声。
“干啥去?——抓特务!”何志军的声调提高了。
大家就发蒙,没头没脑抓什么特务?
“隐蔽战线的斗争你们也不懂,不跟你们多说了。”何志军摆摆手,现学现用,“其余的人政委带队,继续演习!陈勇下去准备,记住要活的不要死的!”
陈勇敬礼,出去了。
何志军戴好钢盔:“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和平年代待的我浑身都痒痒,你们记住啊,随时和我通报消息。解散!”
二十分钟后,两个小分队在队部门口集合完毕。全副武装的战士们都是精神抖擞,这些都是参战过的老侦察兵,闻到火药的味道犹如闻了兴奋剂一样。何志军大步走出自己的队部,他猛地一拍陈勇的钢盔:
“小子!别给特种侦察大队丢人!”
随即,自己一个鹞子翻身上了自己的吉普车。
两支车队掀起漫天的尘土,各自上路了。长城脚下,两支车队在夕阳下披着漂亮的余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