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木匠病了一场,天暖和了,甩开了这档子窝心事儿,黄木匠的病才好了,喘气就顺畅多了。他能下炕了,慢悠悠蹭出他的“柴门草户”,蹲在向阳的老墙根儿下晒暖儿。大雄没出啥事儿便是了,见了他,老人的气仍不打一处来。老人心底鼓涌了很久的念想,又在这很寡幽的日子里拱出来了。黄木匠想将村西头的老宅拆掉,让二雄挑头在老宅处建起黄家造船铺子。一不造船了,二不守海了,黄木匠浑身就闲得难受。黄木匠感觉自己日子不多了,看来老人是死不瞑目了。他找二雄一商量,小两口子都不干。二雄早眼热那些大把大把捞钱的渔人了。他神神气气地对老爷子说:“爹,咱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俺租了条旧船发财去!”黄木匠气得抖抖的:“没出息的,祖宗的手艺和名声都让你们给丢尽啦。”黄木匠叹一声,心神儿便蔫了。唉,二杂种也指望不了。
忽然有一天,大雄和疙瘩爷钻进黄木匠的草房。黄木匠猜想儿子有事求他来了。大雄闷了一会儿果然开口了:
“爹,俺给你老报喜来啦!”
“哼,俺有啥喜?怕是你狗日的又调歪啦!”黄木匠扭脸不看儿子,转了脸望着疙瘩爷。黄木匠尽管对疙瘩爷有看法,但在关键时刻,他宁可信他而不相信儿子。
疙瘩爷一笑,僵僵的。实际上,他是欺骗老朋友来的。当大雄把引资的事情一说,疙瘩爷也很兴奋,这次比日本人的矿物泥厂规模还大。但是,欺骗黄木匠,疙瘩爷起初没答应,可是,大雄和麦兰子轮番求他。他只好硬着头皮来了,他不敢看黄木匠的眼睛,胡乱点着头:“是呀,老哥,请你出山啊!”
“又给俺出啥幺蛾子啦?”黄木匠问。
大雄说:“是造黄家船!”
“政府出资造一艘漂漂亮亮的黄家船!”疙瘩爷又补充说。
黄木匠立时将咳嗽噎成笑了:“这可是真的?”
“那还有假!”疙瘩爷说着笑了:“这事儿还惊动了乡里的范书记了。”
黄木匠昏花的老眼里立时充了神儿,连连发出喜气的浩叹:“啊,苍天有眼,政府开明,俺黄家船本是雪莲湾船行正宗,按说就不该衰败的嘛!”黄木匠将脸笑成大菊花了。
“让孩子们多干,你老把把作儿就行啦!”疙瘩爷假门假势地说着。
黄木匠拧屁股下炕来:“俺行,还顶一气呢!啥时开工啊?”他急得浑身痒痒的了。
“当然是越快越好啦!”大雄说。
黄木匠命令说:“去,叫二雄从海上回来!”
“好啦!”大雄憨憨地笑了。
当天下午,大雄就随渔政船将海上捞蛤蜊的二雄叫了回来。大雄装出很诡秘的样子对弟弟说:“告诉你,这可是个秘密,千万别跟爹说,是港商盂金元先生点名要的黄家船!”二雄咂咂舌尖哼了声:“妈呀,这不造孽嘛!他要咱黄家船是祭祖,你没忘记过去的仇啊?爹还不气死!俺不干,俺也告诉爹,这不是明明拿咱家的土儿,给咱黄家难看么!”大雄淡淡地笑笑:“傻兄弟,你说的不假!从祖宗那仇上看,俺他妈恨不得一刀捅了姓孟的!细想来,那又管啥用呢?世道变啦!说法也变啦!孟先生首先向俺道歉了,他恨他爷的霸道!但他爹临终前又留下遗嘱,让他回故乡买条黄家船祭祖!这一条满足他了,他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签约向咱的拆船厂投资,还提供旧船,而且还帮乡政府开发沿海滩涂,开发泥岬岛……算算利弊,有啥划不来呢?再说,俺黄家也赚了孟家的钱!说是经济复仇也说的上来!兄弟,干吧,日子看远了,俺他妈不亏!”大雄说得脸放豪光。二雄想了想,说:“日他奶奶的,干!只好委屈爹啦!”大雄说:“政府出面,爹已经答应了,日后万一知道了,劝劝也就是了。”
三角旗杆一竖,造船就开工了。
死气沉沉的大海滩被尖厉的电锯声带进了喜颠颠的日子。大海发出一阵远古的呓语,木垛上落满了海鸟,叫得十分好听。老阳斜斜地挑着,弯弯勾勾地晃荡。海浪头变得无棱无角地柔顺。早上是黄木匠独自来这儿选场子的。这场地界是海脉的源头。他将三角旗竖起来了,二雄来了,大雄也来了。大雄厂里还来了几个木匠。大雄厂长亲自上阵,让港商孟先生格外高兴。言多有失,两代人谁也没跟谁打招呼,都按原来的样子默默地干活儿。二雄和大雄拿电锯破一截木板子,黄木匠腰扎红带子,头戴毡帽头,撅达撅达包船板子。老人额头汗粒儿淡白,累了,枯瘦的手像鸡爪一样,合不拢也伸不展了,老腰像灌了铅一样沉沉的。老爷子挺挺腰,喘一阵子,再干,几乎是干疯了。再苦再累,老人心里喜呀。两三年没碰着造大船的活路了,这回可揽着了,而且是给政府干。告慰先袒,黄家船重振旗鼓的好日子来了。老人想,手里的活路就格外精细。大雄多年没摸木匠活了,他的心思也不在这儿,老人喘歇的空儿,扭头就瞧见大雄鳖样地蹲着,安一块切斜了的木板子。黄木匠气得腿杆子发颤了,吼:“你这欺师灭祖的孽种,胡弄政府有罪呢?把那块板子换下来!”
大雄没回嘴,赶紧换板子。
二雄扭头嘿嘿地乐。黄木匠又凶他:
“二雄,你也算着,不准丢咱黄家手艺!”
二雄大咧咧地犟:“咳,好歹比划上就算啦,外观气派些就中,反正早晚还不是……”没等二雄溜出“烧”字来,大雄瞪他一眼:“二雄,别惹爹生气啦!爹说的对!黄家船向来是晌当当的!”
“哎,这还说句人话!”黄木匠说。
二雄明白了,摆出一副摇头咂嘴地装样子。
黄木匠渐渐气色平和了,说:“日后咱爷仨造船的日子不多啦!你爹有个感觉,这也许是你爹最后一件营生,咱们得造一艘最好的黄家船,也对得起祖宗,也不负政府的器重!记住啦?”
“记住啦!”大雄和二雄一块儿答。
黄木匠抹抹汗珠子,才放心落胆地躲在一边歇着去了,走前,将毡帽头摘下来挂在旗杆的枝权上。那是给两个杂种看的,老人走了,魂儿还在呢。老人散架似的坐在一块泥岗子上看海.看着看着就迷糊着了。老人又梦着先前的事儿了,老坟,海脉……醒来了他的脸上仍挂着荣光。他实怕好梦会跑了,顺着梦尾一步一步往梦头追去。可就在老人打盹儿的空儿,两个杂种又偷工减料了。紧追慢赶月巴光景,大白茬船都有模有样了,目光一照,遍体闪光,气派辉煌。安好龙骨,末了合卯安楔的时候,黄木匠才看出破绽来了,龙骨竟是泡沫塑料做的。“杂种!”老人顿时黑了脸相。大雄厂里有事被叫走了,老人就叫二雄将一棵红松圆木抬上船板。二雄心疼得不住眨眼儿。也不敢泄露天机。老人要将圆木做龙骨,在龙骨上雕一龙凤,这不是浪费好材料吗?二雄的锐气挫下去了,他不敢多说话。疙爷瘩图个便当,自个干了。天越发热了,老人就光着瘦瘦的脊梁干活。日影里,老人戴着毡帽头。一手扶凿子,一手抡斧头,雕龙雕风。他弓曲着身子,投映在船板上的影子很弱很丑。灰白的毡帽头凝着光泽,又圆又白的,庄严而神圣颠动着什么。他的枯手一下一下剜着,味道很足的木香疏疏升起来,渐渐化在日光中了。活干完了,大雄很满意,疙瘩爷来验收,孟金元也来看了,都是一片赞叹。四万工钱也拿到手了,黄木匠很知足了。就在验收的当天夜里,黄木匠终于挺不住了,病倒了。但他病得很踏实。
没隔几天,孟金元烧船祭祖的日子就到了。大雄和二雄见老爷子病在耳房里也就不忧啥了。那个祭祖的傍晚,大雄指挥着工人将大船运到了孟家坟场。夜幕降临了,孟家坟里摆着那艘大船,引来了好多乡亲们观看。一溜小汽车缓缓驶过来,孟金元先生披麻戴孝地下了车,他由村里没出五服的族人陪着,在坟地里站定了。黄家哥俩和乡里村里厂里头头脑脑,一个也没露面儿。只有村里一些爱看热闹的歇船渔人和蹦蹦跳跳的孩崽子们来了。没了过去祭祖的神秘和庄严,人们都像是看乐子。
此刻,黄木匠正躺在小耳房里发烧,烧得要死要活。天黑下来,老人灵醒些了,依稀听见窗外街上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和说话声:“走,去孟家坟地看看热闹儿,孟家祭祖又烧黄家船啦!””烧船?烧俺黄家船?“黄木匠一听就炸了,昔日咂不透的一切全裸进眼里。狗日的,俺活了这把年纪给骗了,被两个欺师灭祖的杂种骗了,被自己的好友疙瘩爷给骗了,骗得好惨,还有何脸颜去见列祖列宗?黄木匠这一怒,似乎神神怪怪地凝了最后一口真气,炸尸般挺起身来,从门后抄一把木匠斧,五迷呵眼、扑扑跌跌地奔孟家坟去了。
天好阴,风跟着,云跟着,雷跟着。黄木匠晃晃悠悠地走着,忽地泛起一个悲壮的呆想。只要船还没烧,他就像当年的祖先一样,摆出那样的豪气,将船劈碎,或是坐在烈焰里高僧一样坐化。那么,不仅证实了黄家人代代不息的尊严,也好给村人再留下一个神圣的念想。七十来年了,也不过就是春秋之隔,啥事都像梦。苍天有眼啊,黄木匠风风火火赶到孟家坟时,孟家后人还在摆搭仪式,没有烧船呢。船前只燃着一些香火,周遭儿是墙一样的人脸。黄木匠抡着大斧,闯了进去,闷雷似的吼一声:“姓孟的,俺黄家与你们势不两立,这船俺劈了当柴烧也不卖你!”吼着,老人抡圆了板斧,砍在船舷上,嘭嘭嘭嘭响着,木片四溅。
孟金元惊呆了。疙瘩爷惊颤了。
黄木匠头昂着,嘴大张,再也喊不出话来,喉咙里有一团火球样的东西喷了出来,腥腥的,是血。周围的人惊讶了一下,哄地笑了。人们当小丑一样打量他了。
“这黄木匠,准是疯啦!”
“钱也赚啦。还搅个啥劲呢?”
疙瘩爷最担心问题还是出现了。孟金元失望地望了疙瘩爷。大雄不在现场,二雄木木地站着。疙瘩爷让二雄拦住黄木匠,二雄狠狠地瞪了疙瘩爷一眼,死死不动。
“快去拦住这老家伙!”疙瘩爷又向身旁的一个小伙子下了命令。这个小伙子冲了过去,紧紧拖住黄木匠,夺下他手里的板斧,生拉硬拽地将老人拖出来。黄木匠又骂开了:“没血性的东西,你们的良心呢?”他那个神圣的念想全打灭了。
黄木匠发现散在四方,远远近近向他射来的那些鄙夷的目光。他怎么能容得村人像盯怪物一样盯他呢?俺是黄木匠,黄大船师的后代,俺也是一代大船师啊!
黄木匠在村人的嘲笑声里天旋地转了。老人的精气神儿像叫这阵势吸个精光,“呕”出一口浓浓的血痰,塌坝一样地垮倒了。
疙瘩爷愣住了,急忙扑了过去,抱起黄木匠喊:“老哥,老哥,你这是为哪般啊?”
黄木匠缓缓睁开眼睛,望见了疙瘩爷,一字一句地说:“你呀,大疙瘩,你咋变成这般模样哩?为了钱,就可以不要脸面吗?谁塌腰你也不该塌腰啊!滚,从今往后,俺死也不跟你做哥们儿,俺没你这个操蛋兄弟——”
疙瘩爷脸红了,连连说:“老哥,你听俺解释,你听俺——”
黄木匠剧烈咳嗽一阵,晕过去了。
一直跟随爹的二雄将昏迷不醒的老人背走了。
黄木匠被背走不久,大船点燃了。
夜里起风了,风声阵阵。大雄、二雄、麦兰子和二雄媳妇都孝顺地守着老人,疙瘩爷和七奶奶都在。七奶奶的劝慰,让黄木匠心里舒缓了一些,七奶奶当面狠狠地骂了疙瘩爷一通:“你呀你,咋能欺骗黄木匠呢?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疙瘩爷沉着脸不语,心里愧愧的。七奶奶转了脸又来安慰黄木匠:“大雄他爹,像你这么有骨气有尊严的人没有了!你想开些吧,见怪不怪吧,风气不就这样了吗?”黄木匠分明感受到了七奶奶的博爱之心。他慢慢撩开沉沉的眼皮子,双目无光,却仍在心里大骂两个杂种,骂老友疙瘩爷。医生走后,七奶奶和疙瘩爷也相继离开了。过了好一会儿,黄木匠像是睡着了。大雄看看老爷子的脸,号号脉,觉着没啥事儿就让二雄两口子先回去睡了,大雄和麦兰子默默地守护着。夜半时,麦兰子回房间拿点东西,大雄也困了,往炕上一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他睁眼醒来,看见爹的床上空空的没了人影儿。大雄慌了,急急地喊来麦兰子。大雄麦兰子提着桅灯,满院子寻来找去,也不见人。大雄脸相苦苦的,“吭吭”地说:“爹会不会去祖坟上?”于是,他和麦兰子急煎煎地往海滩赶。借着灯亮儿,麦兰子发现滩上远远近近叠着一串身坯印子,心里阵阵发寒。一低头,寻到了那条黑腻腻的红腰带,大雄不由惊颤了:“爹在呢!爹呀——你老咋想不开呢?”说着,眼眶子就湿了。大雄感到不妙,惴惴地凑过来,抓过红腰带,眼眶子一抖,愧疚的泪眼凝睇海滩,款款朝古老脉线的源头走来。就到造船的那片场子了,他们蓦地看见灯影里有一条歪歪扭扭的拖痕,心都提到喉咙口了。又寻十几步远,他们看见滩上黑黑地耸立一团黑影子。麦兰子惊讶地说:“那是爹,是爹哩。”大雄凄凄地喊:“爹,爹——”
黄木匠面朝远处的老坟,静静地跪着,双眼墨线一样叠合在一起,抬头纹开了,脸都起灰了,嘴里流着一线哈喇子。他的双手死死抠入泥滩,膝着前烧掉半截儿的毡帽头,被海风打灭了,疏疏地冒着黑烟子。大雄轻轻一碰老爹,老人就“噗”一下倒下了。黄木匠混如鱼目的眼睛大睁着直视苍天。他跪去,抱住冰凉僵硬的老人,哭了。
“咔喳”一声响雷,海滩上大雨如注。
大雄把死去的黄木匠背了回来。
黄木匠的葬礼过后,疙瘩爷一连好多天都不说话,然后就大病了一场,整天说胡话。紧接着又一个致命的打击袭击了疙瘩爷。
女人春花死了!
春花的死很突然,她是死在雪莲湾海滨浴场里的。那天她的厂子有南方客户来,她喝了酒,陪同客人到浴场游泳,一个大浪将气垫子掀翻了,春花被盖在底下,几口咸咸海水就将她灌蒙了。疙瘩爷的天塌了,他几乎天天守候在海滨浴场。见他这种状态,乡里范书记早就想把疙瘩爷的村支书换成大雄。这下子可有了借口,将疙瘩爷说换就换了。村里的这场权力更迭,七奶奶没有干涉,因为老太太知道儿子没有那份力了,再说,接班的是麦兰子的男人,是她重孙女女婿哩!
疙瘩爷早已厌倦了,厌倦了自己所做的一切。他觉得黄木匠和春花之死把他的魂带走了。过了半年,疙瘩爷痛苦的心强健了许多,心想,就是天塌下来,也得按塌下来处理,煎熬不顶用,日子总得过吧?过是过,他不愿呆在村里了,一天午后,他让麦兰子把他的行礼背到海边的泥铺子去了。还是守海好啊!还是打海狗好啊!因为黄木匠的造船场被矿物泥厂占了,疙瘩爷重新搭了泥铺子。疙瘩爷又重新守海了,守了海,他憋屈的心立马顺畅了。疙瘩爷今天守海多了一层内容,兼顾照看海滨浴场。雪莲湾如今人气旺了,县旅游局在这里投资开了个海滨浴场。每年夏天都有不少游客到这里游泳。老人捞一些海带、海鱼和海螺,闲下来的时候,就怔怔地望着春花被淹死的海面出神,黯然神伤地活在自己的孤独之中。
那天上午,大雄、疙瘩爷和范书记要跟随孟金元先生去香港考察。孟先生对大雄的表现十分满意,他不仅叹服大雄的胆识,而且从他身上看到一股力量。孟先生不仅向拆船厂投了资,而且还要在雪莲湾的泥岬岛上建一个大型炼钢厂。大雄和范书记这次赴香港是引进外资开发雪莲湾泥岬岛。
爹的死,让大雄沉默了好几天。他独自去爹的坟头坐着,久久地坐着。麦兰子把她拉了回来。大雄满脸是疲惫和倦意。麦兰子发现他的眼睛里,萦绕着瞬间的恍惚,还伴有刹那间闪过的苦痛。麦兰子开导了他一个晚上,大雄心境渐渐开阔了。是哩,不论结果是悲是喜,他总算在这个世界上拚了一回。有了这样的认识,就不会抱怨,不会玩世不恭,就会珍重生活,给自身注入一股强大的力量。
第二天,大雄他们默默地钻进轿车,走了。
红红的轿车在弯弯曲曲的乡道上背离大海而去。大雄慢慢扭回头,只见村口的天景儿极为壮丽。再扭头看海,忽然他眼睛一亮,看见了海市蜃楼的景观。波涛汹涌的海水簇拥着孤独的泥岬岛,它的上空像是竖着两扇大门,那是大海的门,那是雪莲湾的门。门上糊着七奶奶剪的门神。左扇门神是“钟馗”,右扇门神是“穆桂英”。雾气一点点地散淡了,但是,两扇大门却静静地矗立着,像两道天门。大雄激动地说:“你们看海市蜃楼啊!快看,快看!”人们纷纷扭头望去。
两扇巨大的白纸门缓缓消失了。这时候,便有一只白色的小精灵从门缝里飞出来,大雄看不清那是啥东西,只有一声响动,颤颤地,就化进海天里去了——
过了一道门,又是一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