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啊!

十六一刻钟后,贾大真与赵昌来到近代史组。他俩进门来的神气,好象拿着一个逮捕证抓人来似的。吴仲义感觉是朝自己来的。他只看了贾大真一眼就再不敢看了。

崔景春问:

“有事吗?”

贾大真给他一个不满意和厌恶的眼神,说:“来说几句话!”随后打个手势说,“大家坐,坐。”

大家坐下。人人的心都怦怦地跳。吴仲义坐到近代史组考穆的身后。老穆肩宽胸阔,躲在他身后,似乎有点安全感。贾大真问:“刚才的会大家都去了吗?”

没人敢答话。贾大真扭头看看崔景春,表示这句话是问崔景春的。崔景春平淡地说:

“谁能不去?”

贾大真听得出崔景春话中有种明显而强烈的抵触情绪。此时的贾大真心傲气盛,是惹不得的,立即就要发火。但他知道崔景春此人并不吃硬,而且他对于没有把柄在自己手中的人就不得不客气一些。他控制住自己,让没说出的发火的话变成一种低沉而可怕的声音,在喉咙里转动了两下,沉了会儿,面向大家开口说话--由于心里边憋着怒气,说出来的话更加强硬、厉害与凶狠:

“我们来,目的明确。你们组还隐蔽着坏人。这个人问题的轻重程度,这里暂且不谈。我要说的主要是这个人很不老实,还在活动,察言观色,猜测我们是否掌握他的情况。我不客气说,罪证就在我手中。”

吴仲义心想:完了!只等贾大真呼叫他的名字。他的两只手不住地摸着膝头,汗水把膝头都蹭湿了。这个细节也没逃出贾大真的有捕捉力的眼睛。贾大真嘿嘿冷笑几声说:“刚才,我本想在会上把他揪出来。但我想了想,再给他一点机会,让他自己坦白。可是我得对这个人把话说明白--政策已经放到了最宽的程度。再宽就是右倾了!(这句话是针对崔景春说的)无产阶级专政是不可欺的。我再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你要再不来坦自交代,下午就再开个大会专门揪你一个!好了,不再说了。”说到这儿,贾大真用眼角扫了扫低头坐在老穆身后的吴仲义,又补充两句话:“为宇打消你的侥幸心理,促使你主动坦白,我再点一点你--你就是平时装得挺老实的家伙!”说完,就招呼赵昌一同离去。

吴仲义觉得屋中的人都眼瞅着他。他头也不敢抬,感到天族地转,眼前发黑;他一只手扶住身旁的桌边,象酒醉的人,利用残留的一点点清醒的意志。尽力防止自己栽倒。

这时贾大真走在走廊上,边对赵昌说:

“回去等着吧,他不会儿自己就会来。”

后边门一响,崔景春跑出近代史组,追了上来。

“老贾!”

“什么事?”贾大真停住,回过头来问。

崔景春很冲动。他说:

“我不同意你这样搞法。你这是制造白色恐怖,不符合党的政策!”

贾大真两条细长的眉毛向上一挑,反问他:“你替谁说话?你不知道这是搞阶级斗争?你有反感吗?”口气很凶。“搞阶级斗争也不能用欺诈和恐吓手段搞得人人自危!”“我看你的感情有点问题。老崔同志!你想想,你说的是些什么话?对谁有利?什么人人自危?谁有问题谁害怕!搞运动不搞问题搞什么?奇怪!这么多年,搞了这么多次运动,你竟然连这点阶级斗争的常识都没有。”

崔景春素来是个沉稳的人,头一次表现得和自己的形象如此不调合:他听了贾大真的话,气得下巴直抖动,两只手颤抖不止。眼镜片在走廊尽头一扇小门射进来的光线中闪动着。他站了足足十秒钟,突然转身大步走去。一边说:

“我去找领导。你这是左倾!极左!”

赵昌说:“老崔,你等等,等等呀!”他要上前拦住崔景春。

贾大真抓住赵昌的胳膊说:

“叫他去,别理他!领导不会支持他。搞运动时,哪个领导敢拦着不叫搞?他去也白去。等我把吴仲义揪出来,再和他计较!”十七中午十一时,吴仲义带着一颗绝望和破碎的心,踩着后楼高高的、用锯末扫得干干净净的水泥楼梯,一步步往上走,直走上三楼。

三楼静得很。一条宽宽的走廊上,一排同样的小门;六七间房屋都在朝南一边。这里平时没人办公,房门都上着锁,里面堆放着珍贵的绝版与善本书、旧报刊杂志、破损的书架和桌椅、节日用的灯笼彩旗与画像、收集上来的大件古物以及乱七八糟、积满尘土的旧杂物。其中有两个房间曾是家在外地的单身职工宿舍,后来这几个职工或是结婚,或是设法调回家乡,早在文化革命前房间就空下了。里边只有几张空床、脸盆架和单身汉们扔下的破鞋袜;屋子中间还扯着磨得发亮了的晾手巾用的弯弯曲曲的铁丝……所里的人很少到这儿来,除非逢到酷热难熬的伏日,一些离家路远的人才爬上楼来,在走廊的地上铺张报纸躺下睡午觉。这儿又清静又阴凉。把走廊两头的窗子一开,还有点穿堂风呢!真是个歇响的好地方。故此所里的一些人称这儿为“北戴河”……

几天前,紧靠走廊西端的一间小屋腾空了。搬进来一个上了两道锁的大档案柜和四张书桌,几把椅子,作为工作组的办公室。这三楼就变了另一种气氛。

两个小时之间,吴仲义经过最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彻底地垮了,不再怀疑那封丢失的信已然落到贾大真的手中,任何自寻慰藉的假设都被自己推翻,也不再存有侥幸逃脱的念头。刚刚贾大真那些凶厉的话把他最后一点妄盼平安的幻想也吞没了。他自首来了。

当他站在办公室紧闭的门前,不知为什么又变得犹豫不决,两次举起冰凉的手都没有叩门。

屋里坐着两个人--贾大真和赵昌,在等候他。好象把炸药扔进水里,爆炸声过后,只等着他这条鱼儿挺着淡黄色肚皮浮上来。

贾大真听见了门外轻微的响动,镶在干瘪瘪的眼眶里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他等了半分钟,不见动静,猜到门外的人在送死之前下不了最后的决心。他便故意对赵昌大声说:

“他再不来坦白,下午就开会。”

赵昌不明白贾大真为何这样大声说话。这当儿,门板上响了几声叩门声。

“进来!”贾大真马上叫了一声。好似见了鱼漂儿跳动,立即提竿。

门把儿转动,门开了。吴仲义走进来,面色惨白地站在贾大真桌前。赵昌这才领略到贾大真刚刚大声说那句话的用意。不禁对这位工作组组长的机警和精明略略吃惊。贾大真板着脸问吴仲义:

“你来干什么?”

“我,我……”吴仲义自己也不知为什么,要坦白的话到了嘴边忽然消失了。“我来汇报思想。”

“噢?”贾大真瞧了他一眼,“你说吧!”

“我,我思想里有问题。”他说,一边搓着手。

“什么问题?”

“现在没问题。以前,以前我上大学时,我当时年轻幼稚。比如,我对国家的体制……我认为咱们的体制不够健全……我还……”吴仲义吭吭哧哧地说。由于他没准备这样说,愈说就愈说不下去。

经验丰富的贾大真单凭直觉就看出吴仲义身上有种不甘于毁灭的本能在挣扎着。他忽然打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制止住吴仲义的话。把脸拉下来,装得很生气那样严厉地说:“你,你想干什么?你来试探我们吗?告诉你,你的问题我们早就掌握了。我刚才在你们组里说的那些话,就是指你说的。你直到现在还耍花招,居然敢到工作组摸底儿来!我看你非走从严的绝路不可了!你平时装得软弱无能,老老实实,其实反动的脑袋比花岗岩还要硬!你这些话我不听,你要说就对赵昌说吧!”说着气呼呼地站起身向门外走。临出门前,他在吴仲义背后,从吴仲义瘦削的肩上递给赵昌一个眼色,意思叫赵昌从旁给吴仲义再加些压力。十八屋里只剩下吴仲义和赵昌这两个多年的好友了。

赵昌和气地摆了摆胖胖的手叫他坐下。就象他俩平时在一起时那样。吴仲义如同冻僵的人,一股暖气扑在他身上会使他受不住。他一坐下来就哭了。抽抽噎噎地说:

“老赵,我不想活了!”

赵昌隐隐感到一阵内疚。

现在,从各种现象上可以证实,吴仲义并没有揭发他。原先以为吴仲义由于揭发他而表现出来的那些反常现象,现在看来,其实都是吴仲义本人有问题内心恐惧的反映。他误解了这些现象,错下狠心,暗中动用手段,才把吴仲义逼到这般可怜的地步。可以预料,吴仲义一旦招认出什么来,哪怕一句什么犯忌的话,也立即会横遭一场打击,弄得身败名裂,什么都完了。他看着吴仲义瘦瘦的手指把泪迹斑斑、不甚干净的面颊抓得花花的。想到多年来,吴仲义对他的善意、无私、帮助和宽容,他甚至觉得自己缺德。但事已如此,不可能再挽回了。他方要安慰吴仲义几句,忽然警觉到更大真可能站在门外窃听,他便把这才刚露出头儿来的同情心收敛起来。对吴仲义说:

“你别调说,什么死了活了的。你想到哪儿去了。有问题坦白了,我保准你没事。”

吴仲义孤单无靠,把平日要好的朋友赵昌,当做唯一可以信赖的人,他哀求着说:

“老赵,你能不能告诉我,老贾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什么了?”

赵昌略犹疑一下。他看了看关着的门板,眼珠警惕地一动,说:“告诉你实话吧!你的事老贾全掌握了。你主动坦白,将来不是可以落得一个从宽处理吗?”他说这些话时,故意提高了音量,为了给可能站在门外的贾大真听见。

好朋友的一句话,等于把流连在井边的吴仲义彻底推下去。吴仲义却把这些话当做溺水时伸来的救命的一只手。他眼里涌出感激的热泪,速度很快地流过面颊,滴在地上。他对赵昌说:

“我听你的。我都坦白了吧!”

吴仲义刚说完这句话,门就开了。贾大真手指夹着烟卷走进来,还带着聚在门口外的一团浓烟。显然他刚才走出去后一直站在门外窃听。赵昌暗自庆幸自己刚才留个心眼儿,没对吴仲义动真感情。同时又有点后怕。他便象是替吴仲义说情那样对贾大真说:

“吴仲义想通了。他主动交代。”

吴仲义站起身,贾大真摆摆手叫他坐下。他自己坐到书桌前,把烟叼在嘴角上,烟头冒出来的烟熏得他皱着眉眼。他双手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厚厚的卷宗翻着看,也不瞅着吴仲义,只说一声:

“说吧!赵昌,你记录!”

吴仲义掉着泪说:

“老贾,我在所里一直努力工作呵!”

贾大真摆摆手,冷冰冰地说:

“现在别提这个。有问题谈问题。”

于是吴仲义一下狠心,好象跳崖那样不顾一切地把心里的事倾泻出来。赵昌在一旁拿一支圆珠笔飞快地记录着,笔尖磨着纸面吱吱地响;一边听得不时露出吃惊的表情。贾大真一只手夹着烟卷不住地吸,另一只手来来口口翻着卷宗看,并不把吴仲义的话当做什么新鲜事,似乎这一切他早就了如指掌。每当吴仲义在交代中间略有迟疑之处,他脸上就现出一种讥笑,迫使吴仲义为了争取贾大真的信任而把心中的事竭力往外掏。他交代了十多年前在陈乃智家里的那次谈话。只在涉及哥哥的方面做些保留。最后他谈到那封丢失的信。

“那封信怎么也找不着了,真的!”吴仲义说。

贾大真翻动卷宗的手突然停住,膘了吴仲义一眼。赵昌要说话,却被贾大真拦住:“叫他说!”“我当时带出来,放在上衣口袋里。但到了邮筒前就不见了,我肯定是掉在路上了。”

贾大真吸了几口烟,似在思考,然后直瞅着吴仲义问:

“你是不是认为有人拾到那封信后,送到我这儿来了。”

“嗯,因为我用的是公用信封。人家抬到了,肯定会送到单位来。”吴仲义说。

贾大真忽把手里的卷宗一合,表情变得挺神气说:“你算猜对了!就在我这儿。但不只是一封信,还有外单位--也就是那个姓陈的单位转来的揭发你的材料!都在这卷宗里。”他拍了拍厚厚一卷材料说:“怎么样,想看看你丢失的那封信吗?”这句话等于问吴仲义是否怀疑他。

吴仲义怯弱地摇了摇头。

坐在一旁做记录的赵昌听到这儿,便认为吴仲义的前程已经断送。未来变成一片荒沙。自己应当考虑一下,怎样和这个要好的、出了事的人之间挖一条宽宽的沟堑。

时间过得真快,下班的铃声响了。吴仲义说得口焦舌干,要了一杯水喝。贾大真把手里的卷宗锁进抽屉。脸上带着一种得到什么宝贝那样满意又得意的神情。站起来说:

“你初步有了一些较好的表现。虽然你是在我们的压力下坦白的,但我们还是承认你是主动坦白的。不过,你今天上午只坦白了全部问题的一小部分,距离我们掌握的材料还很远。现在,你先把刚刚交代的一些问题写成材料。不要写思想认识,只写事实;把你和你哥哥、陈乃智等人的问题分开写;一条,两条,三条,时间,地点,谁在场,谁说了什么有问题的话,都要写得清清楚楚。还有,你把丢了的那封信重写一遍,我要以此考验你是否真老实。好了!你去到地方史组那间空屋子里去写,午饭有人给你送去。”

一叠白纸摆在吴仲义面前。

他感到,这是一叠要吃掉他的白纸。十九贾大真用一种很平淡的态度看着吴仲义按照记忆复制的那封丢掉了的信件。贾大真的态度好象说明他早看过数十遍,因为原稿在他手中。但他的眼睛偶尔却闪出别人察觉不到的一道光亮,那完全是内心流露出来的新鲜的感受。随后他把这封复制的信撂在桌上,问吴仲义:

“你认为你老实吗?”

“老实。我不敢隐瞒信上的任何一句话。因为您那里有底儿,可以核对。”

贾大真满意地点点头。拿起信,连同吴仲义交代的十多页材料一起收入抽屉内;好象猎人把新猎取的兔子放在他背囊里那样喜悦。二十下午,工作组开会。吴仲义仍被指定在地方史组的空屋子里继续写交代材料。

他独自一人在屋里,坐在自己平日办公的座位上。屋内安静极了,仿佛又回到他以往工作时那种宁静的气氛中。午间喜微的阳光暖融融照着他的脸,书桌前放着一堆堆书,书页中间夹着注了字的纸条;这里边还有他一个很有价值而尚未完成的研究课题。但这一切都属于别人的了。等待他的只有怒吼、审讯、役完没了的检查和一种失去尊严和自由的非人的生活。

这时他想起了李玉敏。前几天,他与李玉敏发生那次误会之后,两人一直没见过面,他却已经预感到事情的结局。有两。次,他想去找李玉敏,把自己的情况用曲折隐晦的方式告诉她,或者编造一个什么理由,回绝了她。可是他没有勇气去说。仿佛他还不甘于一下子打碎生活中这件难得而美好的东西。现在该说了!因为,过去的生活象一株树,上边的花朵、绿叶、结成的果实和刚绽出的嫩芽都已经毁掉了。

四点钟左右,他隔窗看见前院里有五六个人在张贴标语和大字报。突然他睁大眼,标语上一串大字“坚决揪出漏网右派、现行反革命分子吴仲义”跳人眼帘,他脑袋“嗡”地一响,顿觉得腿脚瘫软站立不住;胳膊、脑袋、手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这本是意料中的事,但一发生,他反而象意外受到一击那样。

过了半个小时,院里的大字报几乎全都换成针对他的了。人也愈来愈多。

他又想到李玉敏,应当马上结束这件已经没有生命的事情了。他想了想,跑到门口看了看,走廊上没有人。他飞快地跑回来,做了十多年来最大胆的一件事。他抓起电话,拨了图书馆的电话号码,很快就有人接,恰巧是李玉敏。他真不明白,怎么倒霉的事进行得如此顺利。“我是吴仲义。”

“干什么?”耳机里传来的李玉敏的声音,很冷淡,显然还在生上次误会的气。

吴仲义没必要做什么解释了。他说:

“你下班后到我单位门回来一趟。我等你,你一定来,有件非常重要的事告诉你!非常重要!你必须来!”

他从来没对人用过这样命令式的口气说话,并不等对方说什么就放下电话耳机。他怕有人来。当他把耳机从耳旁放回到电话机上去的过程中,还听到耳机里响着那老姑娘的声音:

“怎么口事?哎--”

半小时后下班了。他站在窗前,多半张脸藏在窗帘后边,只露一只眼睛窥视窗外。下班的人们往外走。有的推自行车。一些人停在院里观看刚刚贴出的写着他名宇的大字报。他感到这些人都很吃惊。

这时,他忽见当院的大门外站着一个姑娘,头上包一条淡紫色的尼龙纱巾,、手提着小小的漆黑发亮的皮包。正是李玉敏。她迎着下班往外走的人,左右摇着脑袋躲闪阻碍她视线的人往里张望。

吴仲义又有种后悔的感觉袭上心头。似乎他不该叫她知道这一切,这会在她的心中消灭自己。跟着他清楚看到她的嘴和一双眼都吃惊地张得圆圆的,直条条象根棍子一样立着不动--显然她发现了满院讨伐吴仲义的大字报。这时,走过她身边的人都好奇地打量她。随后,她转过身低着头急急走去。黑色的小皮包在她手中急促地一甩一甩。

吴仲义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

他熄灭了自己生活中最后一盏灯。

几天前他有个天真而离奇的幻想。盼望生活中出现的这一切只是一场恶梦。一旦梦醒,可怕的梦境就立即烟消雾散。但现实踏破了他的幻想。如果说他还残留一点点什么幻想的话,那只是盼望紧接着就要来到的一场猛烈的摧残和打击来得慢一些。

不会儿,一个留平头、小眼睛、骠悍健壮的中年人闯进来。他是所里的仓库保管员兼后勤人员。名叫陈刚全,光棍一个。缺点心眼儿,脾气特大,性情粗野,爱打架,不过平时对过于懦弱的吴仲义还算客气。两派武斗时,他是贾大真和赵昌一派的敢死队队长,绰号叫“挤命陈郎”。现在代管监改组。非同寻常的职位使他不自觉地摆出一副相应的凶狠无情的面孔。此刻相当厉害地对吴仲义说:

“老贾说,从今儿起不准你回家了。把你交给我了。快跟我走吧!”

吴仲义现在是无条件地听任人家摆布的了。五分钟后他坐在了秦泉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