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彭湛返回兰州。
车到兰州时天下起了霏霏细雨,我们冒雨向我们的家跑去。
所有的东西都搬光了,沙发,茶几,电视,餐桌,椅子、冰箱……连厨房里的排风扇都卸走了,留下了一个方方的大洞。彭湛的脸比外面的天还要阴沉。我轻轻搂住他的胳膊,说:“没关系。”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我们刚好收拾到客厅,门开后,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儿被从半开着的门缝里搡了进来,同时响起一个老妇人愤怒的声音:“你们去度蜜月!玩儿!让我给你们带娃儿,不要脸!”
惊魂未定的小男孩儿返身扑到门上,伸出小手去够门锁,同时大声哭叫:“姥姥!”彭湛走过去把小男孩儿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亲他,不停地安慰他。“爸爸,”小男孩儿哭泣着用小手指门,“妈妈----”
……
“我要回家!”
身边的冉再一次嚷着。我耐心告诉他,爸爸在睡觉,爸爸昨天晚上工作睡得很晚,我们再在外面玩一会儿,等爸爸起来。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同我待在一起觉着没有意思。我也是。但我是大人,可以克制,可以掩饰,也需要克制,需要掩饰,孩子则不。
到家的时候,彭湛正好睡醒,冉拿着他的彩笔直接上楼画画去了。
“看完蚂蚁才一点半多点,我就跟冉说,冉,我们上街去玩儿好不好?……”
“其实冉在家对我睡觉毫无影响!”
他突兀地插道。我愣住了,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是不耐烦我过细的叙述方式,还是嫌我慢待了——倘若不是虐待的话——他的儿子?
我做的包子馅咸了。
彭湛看我一眼,把手中一个吃了一半的包子往盘子里一摔,说:
“弄这么咸,叫人怎么吃嘛!”
咣,推开椅子拂袖而去,冉被吓得哆嗦了一下。
晚上,彭湛约了一帮人来家里谈事,客厅里烟雾缭绕热气腾腾,谈话声笑声如火如潮直冲房顶,谈到钱时都是以百万千万论计,光听听就令人心跳。几个人都是彭湛的朋友,也是合作伙伴,这时彭湛已正式向单位递交了停薪留职的报告。
“韩琳!”彭湛在楼下叫,我答应着下了楼,来到客厅。“倒水!”他左腿压着右腿,整个身子深陷在沙发里,冲茶壶扬了扬下颏。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暖瓶就在楼下的厨房,他离着比我近得多,我非常清楚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我非常的不喜欢,有意思吗,有意义吗,令他如此反复再三乐此不疲?……客人们都静了下来,看我,令我感到了一种被迫降低水准的耻辱。我一声不响去厨房拿暖瓶给他们续水,我如果不这样做只会使所有人包括我更加难堪。
续的十天假期又到了,我必须返回北京,偏偏彭湛他们的事正忙到哏节上,于是我们面临着一个问题:冉怎么办。他让我把冉带去北京。我飞快将北京我的宿舍、工作、周边环境等诸方面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说我不能。
但我还是为冉在北京联系了一所部队幼儿园,全托,周六下午接,周一早晨送。
冉是我联系好幼儿园后由彭湛送来的。入园那天冉死死抱住彭湛的腿不肯撒手,大哭着要求我们带他回去;彭湛的眼圈都红了,边为他擦泪哄他边解着他纠缠腿上的小手,我则知趣地站到了一边,自知在这种时刻没有资格说任何话。冉徒劳的挣扎使我再次感到了命运的不可抗拒,当然也有内疚,我们原本应当给这孩子一个适应缓和的时间,须知这是他出生四年来第一次出远门,但是没有办法,兰州那边彭湛百事缠身;而我,怀孕了。
彭湛不想再要孩子,我想要。我们彼此理解对方,却无法在理解的基础上就这件事上达成一致,最后的决定只能是顺其自然,也就是说,顺遂了我的心愿。接下去他说希望是女儿,我也是。婚后这么多事情,似乎一致的只有这件。
兰州方面捷报频传。韩琳:
冉现在是我挂念之焦点,你和你腹中的那家伙是焦点之焦点,总之这一大摊事全靠你了,多保重,多吃水果,你现在可以胡乱花钱了!我发了!!!
你的彭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