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热屋顶上的猫

热屋顶上的猫--第五章

第五章

在张鸿建初来特区的十几天内,小雨和张鸿建仿佛渴坏了似地,两人只要一进入那间小屋,只要把门关上就急不可耐地坐在了小床上,以后的发展就仿佛经过一架精确的电脑编排了程序似地,拥抱接吻抚摸脱衣做爱……所不同的是假如燕子或丽莎不在他们就非常尽情地做,使小床的床板在他们身下发出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假如燕子她们在,他们仍然忍不住要做爱,但这种做爱却是那种静悄悄的,他们尽可能地减小动作的幅度,在几乎接近鸦雀无声的状态中依然很激情充沛地达到高潮。

后来的几天,丽莎搬走了。燕子和小雨帮丽莎把几个装着衣服的袋子拎下了楼,丽莎坐进了一架白色的保时捷,丽莎在车里向她们招了招手。燕子说,丽莎常来啊。丽莎摇下车窗玻璃说,燕子、小雨我一定会来看你们的,你们不要忘了我。丽莎说着车子已起动了,也就一瞬间保时捷就驶过了这个街口,燕子和小雨修长苗条的身影迅速地在丽莎的视野里消失了。

潘起明一边开车一边用右手抚摸着坐在前座丽莎的肩说,丽莎那个叫燕子的易小姐你以后少和她来往吧,那女孩风尘味太重,一看就是那种和无数个男人上过床的那种女人。那个麦小姐倒不错,斯斯文文的,一看就是公司正经的白领小姐,你和她走动走动倒无所谓。听潘起明这样说,丽莎眼泪顿时就要掉下来。丽莎黯然地说,潘生你是不是认为化钱包了我以后就连我的自由也被你包起了?!你说燕子风尘味太重,说到底我这样情愿被你用金钱包起的女孩也不一样是同属风尘女子的范畴,我又会比燕子好到哪里呢?说着一阵悲哀在丽莎心里涌起,丽莎难过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潘起明见状连忙用右手抚摸丽莎。他说丽莎你要理解我的心情,我是真心希望你好。我当然没有办法娶你,但我真是把你当我的女朋友看。说起来街面大把靓女,我要愿意日日换新都可以,但我认真想成日这样也实在有些贱格,我已这样在外面滚了三年了,玩过无数的女人。说起来有些女人确实不错,够性感够温柔但我就是没有喜欢她们,我除了和她们能在床上遭遇外,下了床连一分钟也不想多看她们。直到遇到你,说实话丽莎你给我一种感觉,这感觉对于我来说很陌生又很不同一般,所以我便想对自己的生活有所改变,丽莎我的心意你能明白吗。听潘起明如此说,丽莎顿时黯然不语了……

白色的保时捷迅速地掠过街面,驶进了绿草茵茵、拥有湖光山色的翡翠山庄。

丽莎走了,房东肥婆唐姐一时还没有召到新房客,所以丽莎住过的小房就日日锁在那里,这紧锁的门每日里带着一种微妙的气息吹拂着燕子、小雨包括张鸿建。当张鸿建在小雨十多天和他断断续续东一点西一点的话题中终于弄明白那个漂亮的丽莎是被本地的一个老板以每月五万元人民币的价格包起来了时,他真正是惊讶了,不过这个标准的情人、一点也不含糊的诗人惊讶的不是一个女孩竟然肯为了钱让一个男人包起,而是惊讶金钱之数量大。他在小雨面前一次次叹息,啊,五万元、五万元……他叹息的次数是如此多,以至连脉脉含情万般温柔的小雨也不耐烦起来,小雨说,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五万元钱吗,你怎么好似祥林嫂一般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小雨这样说过之后,张鸿建从此停止了惊讶。在起先的十多天里,他白天是日日出去找工作,晚上是夜夜回来和小雨做爱。找工作是日日碰壁,做爱也是激情日日减低,十多天后他和小雨都发现他们已和真正的老夫老妻一样,经过白天的劳累,往往是一挨枕头双方就很快进入深深的睡眠,抚摸的程序省略了,接吻的程序也省略了……就算做爱也比过去来的直截了当,往往是张鸿建在夜里把小雨的身子搬过来,在小雨连上衣都还没有脱下时,这里张鸿建就进入了,大约三五分钟小雨的情绪还在酝酿调动之中,那里张鸿建就已匆匆完了事,这时小雨通常是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在床角,任泪水涌流。有时张鸿建的手触到了小雨脸上的泪水,会低声说一句,小雨对不起。说完张鸿建在幽深的夜中长长地叹气,然后伸手抚摸着小雨的颈肩,小雨飘散的长发在张鸿建的手中散发着水一般的凉气,小雨一言不发地依偎在张鸿建的怀里,好一阵她都睡不着。四周夜色浓重得仿佛已有了一种物质的属性,暗黑暗黑地一层层缓缓流动、一层层地撞击挤压,身边张鸿建已入睡,而小雨却感觉自己被绒布一般的夜色紧紧包裹着,以往岁月五颜六色的花朵在小雨心中,在紧紧包裹着的夜色里灿烂地开放着,它们在一瞬间的开放之后又迅速地凋谢了,所有的花瓣聚拢在一起颜色暗淡地任想象中的风吹来扫去……

这一阵,正是特区的阴霉天气,空气中水分子超负荷的饱和,客厅的墙上有几处竟然发了霉,孤独而又百无聊赖的张鸿建长时间地盯着这些发霉的斑点对小雨忧悒地说,小雨我现在的状态就好似这墙上暗绿的斑块,你一定想不到今天我去一家报社找工作他们要我做什么,他们竟然问我这个诗人、这个内地省报副刊部主任愿不愿意在他们报社做校对……说完张鸿建一语不发只管盯着墙研究那些斑点。见张鸿建如此灰心如此受打击的样子,小雨难过的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走到张鸿建的身旁,伸手从背后将他的腰揽住,头伏在他肩上说,哦,建,你不要难过,也不要着急,特区和内地不同,你不妨先做一阵校对,等大家了解你了,了解你的才华了,你就会有一个合适的位置了。

笑话,张鸿建大嚷,我这把年纪,这种资历怎么能去做校对,说着他还很粗暴地将小雨环在他腰间的手狠狠地拉下。

小雨白皙的手腕上顿时留下了一道红痕。这是来自张鸿建的首个粗暴,小雨惊住了,眼泪随之夺眶而出。张鸿建缓缓转过身子对小雨说,小雨请原谅我,这种天气毁坏了我的情绪,这种天气使我产生了一种全身发霉的感觉,我的大脑里现在满是一些大块大块暗绿的色彩,一行诗也寻不见了,每当我一个人在这套房子里时,我便像困兽一般沿着四壁走,在意识深处我的双手无奈地晃动着一根根想象的铁栏栅,小雨我好像失落了自己,在这弥漫着潮湿空气的特区我寻不回自己了。小雨再次用手环住了张鸿建。小雨说,鸿建你哪里迷失了自己,你只要把你诗人、主任的框框放下,你就能在特区重新开始你的生活,你把这些框框放下并不意识着你就不是诗人了,因为诗人并不是说是就是的,也不是说不是就不是的,你照样可以写诗,用你新的诗作让特区承认你是诗人不是更好吗。

张鸿建对小雨的这番话不置可否,他黯然地低下头,脚步拖沓地由客厅向小房间走去。

小雨站在客厅看着张鸿建有气无力一步大一步小的身姿,心情也忧悒起来,放眼窗外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小雨,傍晚的天空在小雨眼里仿佛一块用浓厚米汤浆过的灰绸,凝立不动地笼罩着苍穹,小雨的内心感到一种压抑,一种无可奈何,窗外一树的繁花在小雨的这种心情下顿时失却了所有的色彩,绿叶和花朵在雨中仿佛知心好友一般默默地演绎出了小雨的心境。

张鸿建坐在小床上,小雨紧紧地挨着他坐下。

张鸿建用他黑黑忧郁的眼睛看着小雨,小雨也看着张鸿建。他们轻轻地拥抱在一起,小雨将她湿润的唇压在张鸿建唇上,他们就这样很温情地拥吻着。过了一会儿,张鸿建说,小雨这几天我特别想我的女儿,说着张鸿建闭上了眼睛,面部流露出很痛苦很复杂的表情,他的嘴角紧紧地闭着,脸颊明显地有些陷下去。小雨的心一颤,她突然发现就这么几天,张鸿建竟消瘦了这么多,她也突然感觉到她永远不能全部走进张鸿建的内心,她悲哀地感觉到,当张鸿建把离婚作为礼物作为对她痴情的报答携来特区时,他们的爱情他们的激情他们深深的思恋也许就要在这里淡淡地化去,这预感随着黄昏的逐渐退去随着夜色的缓慢降临充溢着小雨的身心,小雨禁不住扑在张鸿建的怀里,任泪水流得满面都是。

张鸿建站起来,把灯拉亮了。小雨的泪脸在灯光下给了张鸿建一个无比深刻无比复杂的印象,在灯光拉亮的那一刻深深的自谴仿佛闪电一般把张鸿建身心照了个通体透亮,张鸿建把含泪的小雨紧紧地搂在怀中,他无比爱怜无比心酸地说,雨,小雨……小雨仰起她的头,黑黑的眸子洋溢着无限的柔情盯视着张鸿建,在小雨的目光注视下,张鸿建忧悒的面容亦充满深倩。他轻轻地用双手抚摸着小雨长而黑的秀发,一边抚摸小雨的长发一边感受到内心一浪比一浪汹涌而来的自谴,这自谴来自两方面,一方面来自小雨,一方面来自内地那个遗弃的家庭。他原本以为他只要和小雨在一起就可以忍受所有的困难所有的挫折,而现在他的面前并没有什么大的困难也没有什么大的挫折,但他已经就感觉处处不对劲了,每日里他满街地走,希望能找到一份差强人意的工作,希望能给小雨带来一点惊喜,但是每天给他的都是日复一日的失望。每个公司,每家报纸甚至包括企业小报都不约而同地对他表示相似的冷淡,他们在和他的谈话中都给他一种很明确的暗示——他的这种年纪在特区是不是太老了一点。而且他又不会说粤语,叫说粤语的人迁就着和他说普通话是不是让人家太辛苦点了,同时每一次张鸿建应聘时给人家展示的证明自己工作能力的无非是文凭、职称和无数本诗歌获奖证书,这些东西摆在公司和企业经理面前当然是没有什么说服力的,在无数次徒劳而艰辛的奔走之后,每走进一扇新的大门张鸿建都要把自己的自尊胡乱卷着夹在腋下,才能老起一块面皮抬腿进入,张鸿建的热情和豪气已一点一点在这个霉而潮湿的天气中消散了。

作为诗人的张鸿建原以为他和小雨的爱有着无比强大的力量,足可以抵消来自外界的一切挫折。他和小雨只要有属于他们的小屋,只要有方便面有蔬菜水果就能两人相守过一种他们向往了许久的生活,但这样才过了不到一个月,所有的诗意便在他们之间消失了,就好像一朵盛开的花无缘无故地突然就丧失了她的娇润和色彩。孤寂和失落在张鸿建男子汉的心中反复摇曳,每日里看着小雨去上班又看着她下班,张鸿建困兽一般地在小屋里走动着,走动中他发现了墙上一块块暗绿发霉的斑点,张鸿建以无比的兴致和无比的亲切反复盯视着这些斑点,对这些斑点不由有一种认同,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对他说,你张鸿建现在的状态不就是这样,你的情绪不就是这样暗绿的色彩,你除了把离婚作为礼物带来了特区,又能给小雨带来什么呢?更何况你这礼物说到底又算是什么礼物呢。张鸿建抚摸着小雨长而柔顺的头发,小雨的头发很真切地在他的手掌留下冰凉而光滑的感觉……

燕子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西餐厅里,侍应小姐已经把她点的日式鳗鱼套餐送了来。精制的木漆餐具闪着幽幽的光,燕子一样样地把餐盒上的盖子打开,清汤、咸菜、鳗鱼的香气顿时在燕子的鼻下弥漫,燕子用小勺开始吃起来。自从丽莎搬出去以及小雨的内地情人张鸿建来了,燕子的心就总是空落落的仿佛悬挂在半空里,夜里每每想起自己如今的状况眼泪说流就流。她现在既不能和丽莎比也不能和小雨比,丽莎虽然也是一种出卖自己,但比她这种零打碎敲的出卖不知要强几多倍,不仅安全且收入丰厚,更重要的是在床上他们也应该是不乏乐趣的。哪里像她燕子不仅要强作欢笑假扮高潮,连起码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小雨的情人虽然其貌不扬,但人家确是拼着一条命来爱着小雨的,为了小雨那在燕子看来好似患了阳痿般的诗人张鸿建把家都一古脑儿抛了,又是坐火车又是坐汽车千里迢迢赶到此地和小雨会面,叫燕子到哪里去寻觅这样痴情的男人……

有一两个深夜,燕子静悄悄地回来,伏在松软的枕头上悄悄地流泪。自从冯小峰不告而别后,燕子一颗挚爱冯小峰的心便仿佛结了冰,从此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患了性冷淡的女人,高潮永远和她告别了,从此不管是有钱的男人还是英俊的男人在她心里唤起的感觉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厌恶和厌倦。她和男人在床上时总是把自己的感觉掩藏得很好,她和那些赵钱孙李走马灯一样转的男人做爱时总是仿佛国外三级片的女主角一般呻吟着喊叫着,把那些男人一步步带入高潮。男人完事后总是对她表示十二分的满意,不少还多多地付给她小费。他们心满意足地走了,却不知道燕子等他们走后总是一遍遍冲洗着自己,在冲洗的同时还恶狠狠地咒骂着他们。但即使这样燕子也无法在这条路上收回自己的脚步,她不可能就此就不做了。她无可奈何地感觉做了这一行就犹如吸了毒,要想永远从中抽身而出真不是一件易事。

在燕子进行这番思绪的时候,那份精制的日式鳗鱼套餐已被她吃得差不多了,从消食及保持体形这一角度考虑,燕子又为自己叫了一份热柠檬茶,在喝柠檬茶的当儿,燕子一双亮晶晶的媚眼仿佛不经意似地在大厅来来回回地扫视了几遍,扫视的过程中,几双男人色迷迷亮晶晶的眼和燕子的视线几番接触,也就是在目光匆匆接触的几分之一秒中,燕子已对那几位男人有了一个大致的感觉,她对坐在她斜对面的一个面善年届中年微微发福已独自一人喝了数杯咖啡的男人有了兴趣,为了让那男人注意她,燕子迈着美丽的款款细步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然后绕着这男人的小台走过。

燕子感觉自己的身子仿佛有磁力一般牵起了男人的视线,在经过男人身边的时候,男人小声地喊了句小姐……燕子将脚步停了下来站在男人的身边,男人说,小姐请你喝咖啡肯不肯赏面。燕子莞尔一笑,立即在男人的小台坐了下来,还未开言男人已迫不及待伸手将燕子的纤纤玉手握在掌中,令燕子不由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发福的男人倒是个急色儿。燕子便不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看着那男人,心想倒要看看这衣冠楚楚的男人如何动作。那男人只管紧捏着燕子的手不放,大拇指还汗津津地一味在燕子的手背上摩来摩去。燕子心里荡起冷冷的笑意,打心眼里瞧不起这样的男人,燕子于是说话,肯赏面又怎么样,不肯赏面又怎么样。男人一点也不会不高兴,反而把燕子的纤手握得越发紧了,很暧昧地笑着说肯赏面当然不同,肯赏面当然是有作数的啦。说完,眼睛越发亮晶晶色迷迷地盯住燕子。燕子轻盈地浅笑着,纤纤细指从手袋里抽出一支“摩尔”,男人很快地为她点燃了火。燕子悠悠地吸了一口,微微地努着嘴唇姿态很前卫很自以为优雅地将烟雾喷了出来。男人在旁不由地赞了一句,小姐,你真是好靓啊,不仅人靓,抽烟的姿势也是好靓。燕子很娇媚地笑着,眼睛又飞快地瞟了那男人一眼说,既然先生如此称赞,想来先生一定有大作数的了。

男人四下看看,然后压低了嗓子说,小姐,请你小小意思陪一陪我,两张“黄牛”行不行?

燕子抿了一口侍应生奉上的红茶,然后用那色彩艳丽的塑料小叉在水果拼盘上叉那一个个同样艳丽的草莓吃。燕子一时默默不语,两张“黄牛”这样的作数对于燕子自然是一笔值得做的生意,在生意不好和那一阵囊空如洗的时候,别说两千就是两百的生意燕子也做过。燕子默默不语是因为心里突然感觉自己很贱格,不管自己长得如何美丽打扮得如何娇媚如何自以为优雅,但对于男人来说自己实际上就是一件可随取随用的物件,区别就是不同的男人给予的价格不同。想及此燕子的心充满了厚重的化也化不开的悲哀。男人见燕子不语知道是默许了,又伸出一只汗津津毛发很重的手来抚摸燕子的手,燕子本能地想推开那只手,手已抬起来了,又马上放下,燕子在心里冷笑着说,燕子你也不想一想自己算什么,竟然还有心情在这样的场合扮淑女,说到底你不就是一只地道的“鸡”、一个地道的婊子吗,很风骚很美丽也很贱格。你信奉这世上永无爱情,男女之间的这一档千古以来必不可少的床上事说到底都是逢场作戏和各取所需,所谓“爱情”只不过是它一块脆弱的挡羞布罢了。当冯小峰在那一个早晨不告而辞后,你所有的爱情也就随风而去了。丧失了爱情和不再相信爱情之后你做这一行的目的很明确,不就是为了一个“钱”字吗。现在你只要在某一张床上叉开腿躺那么一会儿就可以拿到男人所许诺的两张“黄牛”,在那个过程中你可以默读英语单词可以天马行空胡思海想也可以假扮高潮欲生欲死,说到底那只是一桩简单劳动,双方各有付出各有所获。想及此,燕子娇媚的脸庞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纤纤玉手很温柔地将那男人毛绒绒粗香肠般的手指紧捏在掌中。男人眼中立即放出亮晶晶的贼光,迫不及待地朝侍应生招手,高声喊“买单”!

从酒楼出来后,男人迅速地招手拦了一辆的士,车子刚刚起步,男人就在后座迫不及待地动作起来。双手在燕子的脸、胸、臀部等处摸来摸去,燕子还来不及进入状态,不由地左闪右闪,男人反而因为燕子的躲闪愈发地起性愈发地摸索起来。燕子把心一横,索性不躲闪铜墙铁壁般地任由那男人动作,男人一边摸索一边不由地气喘吁吁,燕子不由在心里暗暗冷笑,笑这男人愈老愈骚,色胆无边但却力不从心。车子三拐两拐便在一栋大楼停下了,男人匆匆塞给的士司机一张五十元大钞,也不等司机找零就拉着燕子下了车。这是一幢高尚的电梯楼,男人拉着燕子就进了电梯,电梯恰恰只有他们两人,男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肥胖的身子很灵巧地倾过来在燕子艳如桃李的唇上就是一个毫不含糊的KISS,燕子头皮一阵发麻,但身子没有躲闪,脸上笑容没有褪去,燕子感觉自己已经进入了一种工作的状态。

男人领着燕子进了一套极大的房子,偌大的房子空无一人,男人拉着燕子直进卧室,卧室里有一个独立的洗手间,洗手间里有一个双人的浴缸,整个色调是诱人的粉红系列。男人迅速地将名牌西服脱下挂好,又同样迅速地打开了浴缸的热水,看这个男人如此轻松而又快捷地做着这一切,燕子就明白这男人的太太一定是回娘家或是旅游去了,男人趁这个机会在家勾女。燕子还懒洋洋地站在那里,男人却已浑身脱得一丝不挂,满身的肥肉浸在腾腾热水中已全然失去了立体感,好似一片片地在水中漂浮。燕子感觉呕心,所以坚决不肯和男人同浴。男人也不勉强,自管自顾地洗。

后来,男人和燕子终于完成了所有的前奏工作。燕子顺从地在那张豪华的席梦思大床上躺下,朝男人舒展开了她的大腿,燕子的大脑立即从这件事上超脱出来昨晚电视里看到的一只雨蛙在这个时刻无比可爱地在燕子的脑海中活蹦乱跳起来,燕子的思维随着这只无比可爱无比翠绿的雨蛙在热带雨林神秘的空间飘来掠去。这当儿男人已无比兴奋的进入了燕子的体内,可男人毕竟是有点儿老了,虽然非常兴奋却气喘吁吁地无法达到高潮。雨蛙依然在前面引导着燕子,但却并不妨碍燕子工作的状态,燕子非常老练地呻吟着,在她假扮高潮的气氛中,那个肥胖的半阳痿的男人终于历尽艰辛风雨飘摇地获到了快感。

随后,这男人便瘫在床上许久许久都动作不了。这个镜头闪进燕子眼帘的同时雨蛙也销声匿迹了。燕子迅速地从床上起来,迅速地冲凉,迅速地穿好衣裙,然后端坐在床边的布沙发上,她连多看那男人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男人好一刻才起来,又好一刻才穿好衣服,然后从皮夹中抽出五张五百元的港币大钞递给燕子。在递钱的过程中男人说,小姐你真了不得,说起来在性方面我是难得有如此高潮,小姐在性方面的感觉真好,在你呻吟扭动的时候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我想到热屋顶上的猫,在夏日滚烫屋顶上叫春的猫,一想到这里我的感觉就来了就达到了高潮。

燕子冷冷地把钱塞进手袋,对男人说你认为我是热屋顶叫春的猫,但我这只猫并不是为你而叫春,你那一身肥肉是无法调动我一丝一毫情欲的,我之所以叫春是为了这几张港币。你以为你是谁,你假如没有钱我保证没有一个人要你……说完,燕子就迅速地离开了这套房子,当那厚重的橡木门在她身后关拢时,燕子觉得自己的眼睛不争气地有些发潮。一团团的水气争相在她眼前涌动,在燕子步履匆忙的行走中深深的屈辱仿佛稠粥一样沾满了燕子的身心。

燕子漫无心绪地在大街上走着,街道两旁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不解人事地大放光明,燕子的心境很空旷,她的行走没有任何目的,既不是要到某个地方也不是要买某佯东西,燕子就是纯粹地走。燕子穿过大街走过小巷就这样走着走着。突然,燕子的心一惊,为自己毫无目的的行走心惊,燕子自问自己,你是这样一个没有目的的人,说到底你的行走你美妙的身姿和行尸走肉这句成语又有什么差别。想及此燕子索性在街边一条石凳上坐了下来,苦苦思索着自己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想了许久也想不出自己活着的目的,燕子是绝望了想自己百分之百是行尸走肉了。她拉开手袋准备拿出纸巾擦一擦自己那又开始发潮的眼睛,手竟触到了女儿小小可爱的照片,燕子一把抓起女儿的照片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那只消声匿迹的雨蛙也自空而降重又在燕子的脑海活蹦乱跳。燕子在心里喊我怎么把女儿给忘了呢,女儿难道不是我活着的目的吗。燕子把女儿的照片仔细地端详着,在女儿笑着的眉眼中燕子同时又活灵活现地看到了冯小峰的模样,泪水顿时糊满了燕子的脸庞……爱情一去不返,燕子这一辈子再也不相信那虚幻的爱情,只有女儿是实实在在的,娇嫩的女儿要吃要喝要穿金戴银,所以她燕子就必须做必须挨。想到这里燕子从石凳上迅速地站起来,招手拦了辆的士坐了进去,在疾驶的的士上燕子的眼睛穿过窗玻璃静静地注视着变幻的夜景以及过眼烟云般匆忙行走的红男绿女。

燕子回到房间,整套屋子静悄悄的。丽莎住过的那间依然紧锁着,小雨的房间也是门关得紧紧的。燕子没开灯,进来后把房门关上即将身子依在墙壁上。由于窗外闪烁的霓虹灯,夜色在房间里就变成流动的好像是一种能装进瓶子里的物质。燕子一直这样站着,静悄悄的屋子空旷而幽深,似乎潜伏着许许多多的心魔,无数的情绪横冲直撞地来回袭击着燕子。这个问题再次触目惊心地涌现在燕子的心头——我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与此同时燕子的脑海里再次闪现出“行尸走肉”这几个真实而又残酷的字。这几个字伴随着流动的夜色充溢着整个屋子,它们不动声色地来来回回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把燕子的全身撞击的体无完肤。燕子在心里悲哀地说,亮丽的青春于你有何用,美丽的衣裙于你又有何用,你一百倍一千倍地脾视那些男人,那些男人同时也一百倍一千倍地脾视你。在他们眼里你只不过是一只叫春的猫,一只叫春且还是在热屋顶上叫春的猫。在这样的刺激下,所有的感情都在燕子的心里复活了,燕子忆起了她对冯小峰揪心揪肺的爱,忆起了千娇百媚的女儿,忆起了她和冯小峰那一阵两情相悦充满爱情的生活,那过去的生活仿佛姹紫嫣红芳香四溢的田野,把现在的日子映衬的暗淡无光。燕子在心里喊她不要现在的日子,她不要玩世不恭,她只要爱上一个人再被这个人所爱。燕子明白现在只有爱情才能够救她出苦海,她在这一行已浸淫太深,就好似一只纤弱的小虫陷入了深深的难以脱身的罗网,必须有一种外在的力量来解救,可是又到哪里去寻觅稀世珍宝般的爱情呢,怅惘的感觉仿佛一千丈的瀑布折叠在燕子的心中。在黑暗中,燕子不由对小雨紧闭的房门投去羡慕至极的目光,她发现此刻自己竟是这样地羡慕小雨,和获得真正爱情的小雨相比,燕子觉得自己是一只污秽不堪的小鸟,披着一身肮脏的羽毛,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一种腐肉的气息……

燕子还这样保持着不变的姿势站在那里,汹涌的心绪在夜色中无遮无挡地阵阵澎湃……突然,小雨的房门开了,小雨纤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燕子拉亮了客厅的灯——一个满面泪痕的小雨展现在她面前。小雨看到了燕子立即扑了过来说,燕子,燕子,我心里好难受。

小雨,你难受什么。燕子抚着小雨的肩,惊讶地问。然后燕子又冲着房间喊,张鸿建,张鸿建,你怎么欺负小雨了。这一喊,小雨越发悲痛起来,抽泣着把燕子麻纱的连衣裙弄湿了一大块。燕子心有所觉,推开小雨走到小雨的房间一下就拉亮了灯,房间空空如也,哪里有张鸿建的影子。燕子明白小雨为什么哭,她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小雨在床上坐下说,张鸿建走了,才一个月他就走了……

燕子不知如何安慰小雨,两人一时默默无语。后来燕子打了一盆热水,拧了一把热毛巾递给小雨。小雨一边擦着脸一边还抽抽泣泣,燕子说,小雨,别哭了,张鸿建走了就走了,他要是爱你就还会回来,他要是不爱你走了也没什么可惜。好一阵,小雨才止住了哭泣。

小雨说,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张鸿建竟会舍我而去,我们的爱情哪里去了。

燕子说爱情很娇嫩,稍有不慎,爱情便会戴上它的隐形帽消失无踪。我的爱情已寻不见了,但愿你的还能回来。

还能回来吗,小雨摇了摇头,她心里想,是不是她始终没有走进过张鸿建的内心,是不是他们都叫彼此的情欲蒙蔽了双眼,使张鸿建在经过整整一个月开始是兴奋后来是疲惫的性生活后便毅然决然地走了。

看小雨满脸暗淡、神色悲切,燕子说,小雨,快穿好你的衣服,我请你去吃夜宵。

这样的时候,哪有心情吃夜宵,小雨说。

怎么啦,一个男人走了,竟把你的胃口也带走了,是不是以后还要为他立贞节坊呀。见燕子这样说,小雨只好起身穿衣。

两人勾肩搭背地下楼,拦了辆的士直驶海湾大酒店。

新落成的海湾大酒店在气势上直逼老牌的银都大酒店。她们坐自动扶手电梯来到位于二楼的西餐厅,还未落座,就听见一个轻脆的女声在喊——燕子、小雨。她们一抬眼就看见是美丽的丽莎在喊她们,不意间竟然遇上了丽莎,她们的脸庞顿时荡开了笑意,连悲切的小雨也笑着说,哦,丽莎、丽莎。丽莎和身边的潘起明说了一句什么,就高高兴兴地到燕子她们这一桌了。潘起明走过来和小雨、燕子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说,丽莎今天你要请客了,我先行一步,过一个钟再来接你。

这里潘起明刚走,三个小姐就将头聚拢在一起,她们一时百感交集,才分别这样短的日子她们都感觉到彼此的变化,她们的脸庞依然青春妩媚,但感觉心境却一步步走向沧桑。

她们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张鸿建的回去,使小雨的故事和她们的故事一样都充满了忧郁和悲伤。她们在这个幽静的西餐厅彼此交换了自己的故事,六只纤弱的手在叙说中不由紧紧地握在一起。

在叙说的停顿中,燕子美丽的眼睛看着她的两位女友,在摇曳的烛光下燕子悲哀地说,现在我寻不回自己了,我不知道自己这样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燕子的话在丽莎和小雨心中激起了轰鸣,同样的问题也在她们心中回响,各种各样的色彩在她们身边的空间飘荡,最后所有的颜色都退去了,一匹灰绸自天而降,毒虫蝙蝠在灰绸的背景上鼓翅肆飞,燕子仿佛看见自己举着皮鞭的身影镶嵌在这个背景上。燕子越发悲哀了,美丽的眼睛涌起了一片潮雾。

小雨和丽莎也僵坐着,沉溺于各自的思绪中。

只有那一簇烛光在她们中间不解人事地摇曳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