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热屋顶上的猫

热屋顶上的猫--第四章

第四章

每当夜色初降,夜巴黎歌舞厅硕大的霓虹灯招牌五光十色地闪烁着,把整条街照得透亮。那些闪烁的霓虹灯仿佛女人们一双双诱惑的美眸冲着过往的行人挤着电力十足的媚眼,歌舞厅把红地毯从水晶般闪亮的厅内几乎铺到了人行道,两位身穿玫瑰红旗袍的迎宾小姐伫立在大门两侧,一样的高挑身材,一样的纤细腰肢,一样白晰的肤色,一样随风飘扬的长发,一样温馨可人的笑容,只要你稍稍在门前停留步子,她们就会向你眼睫毛忽闪忽闪地展示她们久经训练的微笑,镜子般闪亮的歌舞厅加上小姐们魅人的笑容就仿佛带有某种强磁力,使夜巴黎歌舞厅傲视同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十八间贵宾房日日爆棚不说,连大厅的二十几张台也日日客满。每当驻场歌星演唱时,侍应小姐就会手捧着用丝带束着的鲜花在场内走动,在看中的客人前屈膝蹲下,小声地问先生要不要买花送给台上的姐姐,而台上的姐姐此刻正在落力地唱,坠地的长裙裸露的颈肩甩动的长发和四处抛洒的媚眼使客人无论是在视觉还是在听觉都十分受用十分沉醉,加之身边蹲下的小姐亦清香可人,所以-般来说先生们都是很给面的,他们十有八九都会很爽快地从小姐们手中买那些娇媚开放的花朵。一束花也不过就是五朵,老板从有花乡美誉的湾仔花农手中拿货只是区区五元钱,可在歌舞厅这小小的一束花就急剧地增值了,仿佛是股市初期的蓝筹股,每束花因为场景的变化价格连翻十倍是一点也不含糊的五十元,老板鼓励侍应小姐推销这些来自田野的花朵,每推销一束小姐可拿到十元的回佣,老板的生意仅如此微薄的鲜花一项每月就有好几万的进帐。

丽莎第一日开工,就在自己服务的那间贵宾房成功推销了五束花,五束花中有一束是一位老板化一百元买的,当丽莎把五十元钱找头给他时,那老板很随意地挥了挥手说,小姐给你做小费吧。丽莎拿着这五十元钱还在犹豫时,老板带来的一个女孩就有些不耐烦地说,给了你拿着就是了,犹犹豫豫的扮什么斯文呀。丽莎一听这如此侮辱的话,眼泪几乎立即就要涌出了,她忍了又忍总算是把眼泪忍了下去。丽莎走出贵宾房真想把这张纸币向那骄横女孩的脸上掷去,但丽莎明白她是决不可能这样做的,假如她这样做了,那么老板就会在下一分钟炒她的鱿鱼。丽莎在起初的悲愤过后,内心很快坚强了起来,因为忍受这无端的屈辱在丽莎就仿佛经受了一次洗礼。所以丽莎再次走进贵宾房时面容美丽而安详,她左手托着一个水果拼盘,美腿在开叉至大腿根部的旗袍里若隐若现。丽莎的姿容牵动了贵宾房所有客人的视线,那年轻的老板殷勤把咪头递给丽莎说,靓姐姐请你唱一首歌好不好。好啊,丽莎大方地接过咪头,说你们喜欢听什么歌呀。这时,贵宾房的门悄然而开,一位在大堂服务的侍应小姐探进了脑袋,她对丽莎说,杜小姐有客人点你唱歌呢,老板叫你去唱一支给客人捧捧场。

有人点我唱歌?丽莎惊讶地问。

是呀,那侍应小姐点点头。

丽莎只好放下咪头,对贵宾房的客人说,不好意思,我一会儿就回来。

丽莎顺着走廊向大厅走去,心里飘荡着疑惑,她想是谁点她唱歌呢,在这个特区她能认识谁呢?这样想着丽莎已走到灯光闪烁的大厅了。唱片骑师将无线咪头递给她说,杜小姐你唱什么歌呢。在他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步子继续前行,丽莎不知不觉就被唱片骑师引至梦幻般的舞台上,五颜六色的灯光大块大块地在地上和空间旋转,灯光很柔和,不同颜色的灯光在丽莎身上掠过时带给她不同的感觉,当一束白色的追光打在丽莎面部的时候,丽莎微微腼腆地笑了,柔和而透亮的灯光把丽莎漂亮精致的五官雕塑般地展示了出来,仿佛是京剧中的亮相,台下立即有客人喊起了喝彩声。这个时候要不唱也不行了,丽莎只好朝唱片骑师微微地一笑说,那就唱一支吧。

唱片骑师问她唱“流浪的心”好不好,丽莎点了点头。音乐随之徐徐而起,穿着无袖旗袍的丽莎随着音乐的节奏在台上舒缓地走了几步。岁月在她走动的这几步中迅速地向后移动,丽莎仿佛回到了大学的舞台,怀旧的心情使五颜六色的灯光在丽莎的眼中还原成黑白照片,丽莎沉浸在自己的感觉中,跟随着音乐如泣如诉地唱了起来。在唱的过程中所有的歌词都仿佛匆匆的过客在空气中消失了,只有这么几句反复地在丽莎的心中飘荡——

时絮荏苒有谁能阻挡,过去的记忆是否早已遗忘。红红的夕阳蒸发了忧伤,流浪的心已不再彷徨……

在丽莎的艺术爱好中,唱歌一直是她的强项。丽莎在大学曾获得过校际歌咏比赛独唱亚军,参赛的还包括艺术系的专业歌手,由此可见丽莎的实力。丽莎把这首“流浪的心”唱得深沉而凄美,使不少人听出了耳油。当丽莎唱完向台下鞠躬的时候,有人大步上台为丽莎送上了一大捧的鲜花,丽莎接过花束才看清送花的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竟是小铺的老板姜栋良。姜老板朝丽莎眨着眼笑着说,谢谢杜小姐如此给面。说完,姜老板就转身走回自己的位子,姜老板此刻的步态姿势一点小铺的味道都没有了,倒是很有点白领化的。丽莎微笑着向台下走去,又有人拦住为她献花,这次献花的是贵宾厅的那位年轻的老板,等丽莎接过花后,这位老板就伴着丽莎向贵宾包房走去,在长长的铺着红地毯的走廊上,这位年轻的老板一直以爱慕兼多情的目光注视着丽莎,他说,小姐你不仅人靓歌声也靓,我听你的歌声有台湾徐小凤的味道,不,你还是和徐小凤不同,你的歌声更女性、更柔美。丽莎微微笑着说,多谢先生夸奖。走到包房门口,老板又抢先一步为丽莎开了包房的门。

年轻的老板走进包房就对同伴大赞丽莎歌声甜美,他的目光几乎离不开丽莎了,正在收拾水果拼盘的丽莎感觉老板的目光仿佛抹布一样在她身上抹来抹去,在这抹动下丽莎的心里涌出一丝恐惧一丝兴奋一丝惶惑……而老板带来的那个女孩则面色暗淡,-言不发地坐在欧式宫殿沙发上。想到这女孩刚刚的骄横,丽莎的心里涌起一丝快意,丽莎微笑着在包房里走来走去,好几次和那年轻老板目光相遇,丽莎都回报他一个会心的微笑。老板简直被丽莎迷住了,丽莎送香水毛巾时他立即起身接丽莎手中的托盘,丽莎托着生力啤进来时,他又连忙去接那只重重的玻璃樽,并还抢着为一只只空杯斟满啤酒。老板的同伴已忍不住开起了老板的玩笑,那个和老板-起来的女孩此刻已蜷缩在包房的一个角落,那个角落很暗淡,女孩的五官已隐没在一片昏暗的背景中。

刚刚全身还洋溢着快意的丽莎此刻对那女孩却有一种怜悯,一种认同,仿佛那蜷缩在角落的女孩就是自己。她记得在看见妈妈和白雨桐的那个白天场景后,自己不是从精神到肉体都蜷缩成一团吗。这个女孩看来显然不是那个年轻老板的女朋友,显然是老板在歌舞厅门口花钱临时请来陪伴的女孩,所以老板才会这样不在乎她,无视她的感觉,无视她的存在,任她和昏暗的背景融为一体。

这-个小小的场景令丽莎深深受教,男人永远不会尊重他花钱买来的女人,你要想得到钱就必须舍弃自己的尊严,二者必居其一。丽莎在心里下了这么个断语。

她安详而美丽地在包房里走动,年轻的老板依然眼睛炯炯地看着她,那种渴求是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眼中的,丽莎看懂了它,老板的同伴看懂了它,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女孩也看懂了它。一个久远的记忆穿过五光十色的灯光仿佛托盘上卷成圆筒状的香水毛巾般横在丽莎的眼前,六岁的丽莎透过门缝看见月光下两段泛着青白色的身躯重叠纠缠在一起,与这个画面同时出现的是燕子的话语,知不知道像你这样的靓女只要舍得是分分钟都可以挣到大钱的。钱以前丽莎是不缺的,妈妈手中有的是大把大把的金钱,然而现在却不同了,现在丽莎比任何时候都强烈地认识到金钱的重要性,在这个老板炯炯有神的目光注视下,丽莎预见到了以后场景的转换,丽莎将面临一个抉择,她的心中摇曳着惶恐和渴求,它们飘荡不定地在丽莎心中各自加重自己的份量……丽莎端着托盘在长长的走廊走着,到了总服务台刚把托盘放下,一只柔软的手搭在了丽莎肩上,陷入重重心事的丽莎一惊,一回头竟看到了浓妆艳抹丽色惊人的燕子。

燕子说,丽莎在这样多姿多彩的地方,你为什么还满面忧郁呢。不会吧,丽莎说着朝燕子笑了笑。

燕子手里拿着一杯粒粒橙喝着,她告诉丽莎说,小雨的内地情人张鸿建来了。

是吗,丽莎问。小雨的张鸿建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帅哥。

帅什么哥,普普通通的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罢了,瘦瘦弱弱的,除了白衬衣还是白衬衣。不知道小雨到底迷上他什么。

迷上的大约是真爱了。丽莎说。

真爱?!燕子轻轻地冷笑,这世上有真爱吗?真爱大约就是尼斯湖的怪兽,听是听说过但从未有人见过。这个世界物质的文明是以感情的退化简单化为代价的。听说小雨的内地情人同时又是一个诗人,诗人又算什么呢,诗人一首呕心沥血的诗作大约也就等于一个歌星在台上扭一至两次屁股吧。我要去伴舞了,燕子说着又明艳地笑了一下三步两步就融人了闪烁幽暗神秘灯光的舞场。

丽莎拿着托盘在大厅站了一会儿,她的目光追随着燕子的身影,燕子紫色的长裙在舞厅里快速地旋转着,不同颜色的灯光在燕子的裙子上迅速地移动,使燕子的身影斑斓而飘曳,随着舞曲的演奏,愈来愈多的人下了舞池,于是燕子的身影就隐没在无数的长裙无数的西装之中了。丽莎又顺着长长的走廊来到包房,她的身影在包房的磨砂玻璃门一出现,年轻的老板就抢步上前为她打开了门,外观依然美丽而安详的丽莎走了进来,迎接她的是老板那愈发炯炯发亮的眼睛,丽莎的内心也就愈发飘荡起惶恐和渴求……面对包房浅咖啡色的背景,丽莎潜意识里已经看到了场景的转换,转换的场景里内衣文胸四下飘扬人民币港币也四下飘扬,赤裸的丽莎在这飘扬之中迅速地成为了另一个丽莎。

夜十二点时,年轻的老板招呼丽莎买单。

当丽莎从总服务台算好数后心里不由暗暗吃惊,也不过就是一个晚上的卡拉OK包房,也不过就是喝了几扎啤酒,吃了几个水果拼盘竟要两千三百多元,丽莎把单放在皮夹上递给老板,老板略看了一看就从皮夹里数出二十五张百元大钞,他挥了挥手说不用找零了。老板的同伴们都起身了,连那个一直蜷缩在角落的女孩也懒懒地起来了,他们鱼贯地一个个从包房里行出来,老板是最后一个走的,他并没有对丽莎说什么特别的话,丽莎仅仅是感觉他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此外什么也没有,他连一个最简单的电话号码也没有告诉丽莎。

丽莎有礼貌地向年轻的老板微笑告别,心里却仿佛阴郁的天气一样满布了失望的乌云。丽莎暗淡在自己这种堕落的心态中,她一人在贵宾包房里做着清洁,吸尘器麻木不仁地在地毯上来回滚动,在嗡嗡的机械声中丽莎依然在浅咖啡色的背景中看到了场景确切无疑的转换……做完了卫生,丽莎来到更衣室,换上了自己的那套粉红色的长裙,在总服务台打了一声招呼就从歌舞厅行了出来。

走到街口丽莎看了看腕表,已快夜一点了。街面的行人已很稀少,公共汽车早已没有了,只好搭通宵行驶的小巴了。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轻悄地在丽莎身边停下,丽莎没有在意还是往前走,白色的保时捷立即按响了喇叭。丽莎回头,年轻的老板从车窗里探出微微笑的脑袋说,小姐快上车,我陪你吃宵夜,好不好?

丽莎心里已在说好,但潜意识里却在抵抗,丽莎意识深处的惶恐似乎驮在蝙蝠的翅膀上在夜的大街上鼓翼肆飞。同时在丽莎内心幽暗的惶恐和火焰般的渴望仿佛两只小兽在拼命决斗挣扎,在这样激烈的内心挣扎下丽莎既没有迎着车上前也没有扭过头走去,她静静地伫立在街边,毫无表情的面容上血色一下子褪去了,丽莎内心的痕迹在夜风中孤单地闪烁。与此同时,白色的保时捷仿佛电影中的慢镜头缓缓地停驶在丽莎身边,车内年轻的老板再次从车窗探出脑袋——

无数的画面在丽莎脑中迅速移动,在一幅幅画面的交替叠印中,金钱眨着它贼亮贼亮的眼睛颇有深意地朝丽莎诡秘地笑着。

丽莎把长发往脑后一拢,从手袋里拿出一只奶白色的塑料发卡将头发束起,然后一抬腿就迈上了保时捷房车。当白色的保时捷房车再次起动时,丽莎感觉自己心中那两只刚刚还拼命挣扎的小兽一只已迅速强壮,一只已碾死在滚动的车轮下。

丽莎明白上了这辆车就意味着她丽莎已不可能是过去的丽莎了。她不明白她怎么下得了这个决心,她抬腿的时候,动作的迅速和连贯连她自己都暗暗吃惊,她坐在保时捷前排座的右边,年轻的老板在松车手闸的时候,右手轻轻地在丽莎的肩上抚摸了一下,然后他一踩油门保时捷就在深夜的街面穿行了起来,街面行人寥寥车辆也寥寥,只有形形色色的霓虹灯还不甘寂寞地闪着诱惑的眼睛,保时捷房车很快就跑到了一百二十码,风驰电掣地仅三五分钟就停在了五星级银都大酒店的门前。大酒店的门僮快步迎上来为丽莎打开车门,丽莎提着长裙从车内款款而出,大堂象牙色的大理石拼花地板光可鉴人,丽莎的细钢钉高跟鞋走在上面在静寂的大堂发出一声声好听的脆响。年轻的老板很快地泊好了车,他走到丽莎面前殷勤地伸出了他的手臂,丽莎不好意思挽他的手臂,她的手指在那弯成圆形的手臂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就迅速地缩回,她不声不响地跟在老板的后面,自动扶手电梯把他们送上了位于二楼的西餐厅。领口系着黑蝴蝶结优雅的侍应生翩然而至,殷勤地为他们引座,在他们走到餐桌时又恰到好处地为他们拉开了椅子。

丽莎坐下来感到一种视野的熟悉,吧台的位置水晶大吊灯投射的光影不锈钢包裹的圆柱仿佛一幅瞥见过的风景画随着丽莎在布绒面的欧式宫廷椅坐下后就在丽莎的眼前打开。丽莎马上就记起来了,那天小雨请客她们三个女孩不就是坐的这张台吗,而更恰巧她当时坐的也是这张椅位,所以就有了这一模一样的视线角度,三个女孩当时低低的细语声顿时仿佛一缕缕香气在暗黄色的西餐厅缭绕。在这(气因气温)的缭绕中,闪光的不锈钢电梯门再一次在丽莎眼前关闭,燕子狡诈的笑塑料花般的笑随着这关闭迅速地在这片(气因气温)的缭绕中消失。丽莎回到了无比真切的现实中,她的手触摸的是光滑而又冰凉的台面,水晶大吊灯把她坐着的身姿在地面拉长了几乎一倍,侍应生斟的红茶在丽莎面前热情洋溢地腾放着热气,在相隔约一米的距离年轻老板蕴藏无限深意的浅浅笑着的脸在丽莎的视线中-会儿拉近一会儿拉远,丽莎纤细修长的脚也感到了一种颤动,原来年轻的老板把他的脚从台下伸了过来,紧贴着丽莎的脚悠然而有深意地晃动着……丽莎明白,此刻她必须面对的首先是自己,在上述所有细节的转换中,丽莎并没有把自己的脚从老板紧贴的脚移开,这也就等于向老板传递了某种信息,也就等于她丽莎终于在犹豫中作出了抉择。老板接受了这种信息的传递,他的反映就是迅速地用手抚摸丽莎白晰的手,然后很温情地问,小姐,你中意吃些什么呢,请随意点吧。说完他好似殷勤的侍应生一样将餐牌送到丽莎手中。

丽莎回报他一个微笑,这微笑似曾相识,带着燕子的气息在丽莎的脸庞缓缓展开。

丽莎给自己点了(火局)法国蜗牛和三文鱼跟意粉,老板点了七成熟的T骨牛扒和水果沙律。侍应生写单后收起餐牌就走了。年轻的老板于是和丽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在这过程中,丽莎知道老板叫潘起明,本地湾仔人,在特区开了几家汽车用品连锁店。而老板也知道了小姐叫杜丽莎,大学生,来特区寻找发展机会。接着,他们点的东西陆续送到,丽莎确实饿了,她一点也不客气用叉子将一只只香喷喷肥硕的法国蜗牛叉起来就往嘴里送,一碟十只蜗牛几分钟就被丽莎消灭干净了。潘起明笑一笑,吩咐侍应生再加-份。丽莎也笑了说我真是饿了。

吃完后,潘起明招呼侍应生买单。侍应生端着真皮夹子快步走来,小声说,先生多谢九百三十六元。潘起明把信用卡放在皮夹上,然后待侍应生走后小声对丽莎说,小姐我很喜欢你,你能不能陪陪我一两个钟,价钱一千元好不好。丽莎的脸立即红了,她不由低下头,那已被碾死的小兽又血淋淋地在她心中复活了,惶恐和羞辱又在丽莎心中摇曳,在这摇曳的当儿,潘起明已从银包抽出一张一千元港币,他把港币折叠起来,放到丽莎手中。这一千元港币仿佛是满山坡肥沃的青草把另一只强壮的小兽喂养的更加强壮,复活的小兽再一次血淋淋地死去。丽莎把一千元放入手袋。她抬起了自己的头,目光无所畏惧地迎着潘起明的目光,丽莎明白从这一刻起她丽莎就不是过去的丽莎了,感觉到这明确的变化丽莎的心里有一种对妈妈说不出来的复仇的快感,她知道妈妈最不喜欢她丽莎走她以前走过的路,但丽莎现在决定走了,丽莎明白这是她目前挣钱的最快的途径,也是使妈妈悲哀心碎后悔莫及的途径。想及此,丽莎再次向年轻的老板展示出笑容,她的皮肤在灯光下莹莹地闪着光泽,带有一种诱惑的力量。

侍应生把潘起明的信用卡送回,潘起明在单上龙飞凤舞地签了名,侍应生再次说,多谢先生关照,先生小姐慢慢行。

他们又坐扶手电梯下来,这当儿丽莎抬腕看表,时间已快凌晨三时了,潘起明注意到了她这个动作说,你可以在我那里睡一个好觉,我在翡翠山庄有一套很好的别墅。

丽莎重又坐到保时捷的前右座,街面的车辆比先前更少了些,六车道宽阔的大街上保时捷仿佛箭一般地在街面一掠而过。

刚刚淋浴了的丽莎躺在带有电子震荡的席梦思床垫上,她身上穿着潘起明从衣柜里拿给她的粉红色的崭新睡裙。卫生间里传来一阵阵的水声,潘起明在里面淋浴,丽莎聚集起全身的力量在心理上做足准备。这时,卫生间的水声停止了,丽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那扇雕花的柚木门,冷气一阵一阵地从脚下往上移动。潘起明从卫生间出来了,他径直朝床的位置走来,眼里无遮无挡地流露出他已开始燃烧的欲望。他走到床边的时候,丽莎感到那股冷气已到了她的嘴唇,即使这样丽莎还感觉自己向步步逼近的潘起明展示了一个笑容,随着这个笑容丽莎开始进入自己的新角色了。

潘起明把围在腰间的毛巾一扯,那毛巾就顺着他的腰然后是他的臀部再是他的大腿往下滑落,丽莎也顺着这滑落视线往下扫去,然后再往上扫,潘起明此刻是赤裸裸地站在她面前,他把丽莎粉红色的睡裙撩起来,开始吻丽莎,他的嘴唇很性感地吻着丽莎的唇,丽莎紧紧地抿着自己的唇,很明显地拒绝潘起明的吻,然而潘起明却很顽强,他不仅用唇吻丽莎,更伸出他有力的舌从丽莎紧紧闭着的唇中插进去,丽莎退却了,被迫接受了潘起明搅拌式的深吻,这是第一个程序。深吻之后潘起明又开始吻丽莎的颈肩,然后再是吮吸丽莎的乳头,丽莎的乳头呈现一种玫瑰红,在白晰如玉肌肤的衬托下宛如两粒小小的草莓。潘起明一边吮吸着一边轻轻地叹息着,他的叹息一波一波通过丽莎的乳头传递到她的全身,丽莎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叹息声中起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她全身隆起的鸡皮疙瘩一刹那间就消退了,与此同时她也不由自主地叹息呻吟起来,伴随着叹息呻吟一股幽幽的暗火在她身体蔓延着。

丽莎的呻吟明显地刺激了潘起明,丽莎在潘起明进入的那一下感觉自己有一个明显的迎合动作,她的双腿在那一刻很自然地分开……丽莎因这进入感觉体内有一种撕裂的痛感,她不由哎呀地喊了一声。潘起明并没有注意到什么,他继续慢慢地在加快他的节奏。起初的痛楚过后,丽莎在这节奏下慢慢有了感觉,终于在一阵急风暴雨的节奏中潘起明达到了高潮,他颈部平时隐而不见的青筋此时也一根根凸出,与此同时丽莎在潘起明高潮的刺激下也感觉到快感仿佛电流似地迅速地走遍了她的全身。

丽莎很惊讶地发现自己在性方面是不是继承了妈妈的基因,要不她怎么和一个完全可算是路人的男人性交时非但没有感觉到应有的痛苦,还竟如此无耻地从中获得了快感,在丽莎思忖着自己的时候,她听见潘起明低低的惊讶声——有没搞错,小姐你看来还是一个处女。

潘起明的目光停留在丽莎身下的白色浴巾上,白色浴巾在那个特殊的部位有一块小小的殷红,这微微有些散开的殷红形状犹如一朵小小的花蕾。潘起明疑惑的眼睛盯视着丽莎,仿佛丽莎是一个三头六臂的怪物。丽莎朝潘起明点了点头说,不错,今天是我的初次,有什么不妥吗,丽莎问。潘起明爱惜地将丽莎拥在怀里,我真是不好意思了,假如事先知道你是初次我是不会如此轻易地做的。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不可理喻的女孩子,你是我三十二岁以来遭遇的第二名处女。

潘起明将丽莎拥在怀中说,第一名当然是我的妻子,我和她在同一个渔村长大,小小的渔村大家非亲即故,女孩子结婚前的处女率大约总在百分之百,我在二十岁上娶了她。三年前我的性伴侣还仅仅是她,我和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睡了九年,她是一个懒散的没有心计的诚实的女人,长得既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不好看,她对我的性要求从不拒绝也从不调动一点点兴趣,甚至连姿势也不肯变换一下,以至于到最后我和她睡觉睡到几乎要发疯的境界,一看到她麻木地叉开双腿躺在床上我就阳痿,就觉得世界上最无趣最乏味的事就是和老婆性交了。后来我就在外面解决我的问题,我和一些“鸡”做也和一些不是“鸡”的女孩做,她们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我都能得到她们不同的感觉,从此我便再也没有试过阳痿。所有我遭遇的女孩不管自称是处女还是不自称是处女,实际上没有一个是处女。我虽然和我的老婆睡觉睡得要发疯但我想她还是她们中唯一的处女,所以我虽然不和她睡觉但我还是给她保留了一个老婆的名份,拿很多的钱把她养得富富贵贵,除这处别墅外我另外买了一栋别墅给她和孩子住,每星期探她和孩子一两次,家里请了工人和女佣。她现在的事除了搓麻雀还是搓麻雀,一双嫩嫩白白的手唯独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处起了厚厚的茧,都是摸牌摸的。我不睡她她便轻松便高兴,整夜整夜地摸麻雀也不见瘦,反倒起了一身的肥膘。

潘起明说到这里笑了。过了一会儿,潘起明以很忧郁的目光看着丽莎说,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你把你的初次很随意地就送出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你知不知道很多的女孩都把初夜看得很重呢,男人只要稍有良心都不会轻易地要女孩子的初夜,丽莎你让我负的这个责任真是太大了。

丽莎说这不关你的事,我的初夜当时差一点给了我的仇人,不过还好没有被那个人拿去,假如我的初夜丧失在那个人手里,我会厌恶自己的。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的初夜算不了什么,只要不被仇人拿去谁拿去都无所谓。潘起明手指在丽莎的小翘鼻子上一刮,我还算是一个比较有良心的男人,既然占有了你的初夜,你在我心目中便和其他的女人不同。丽莎你愿不愿意辞去夜巴黎歌舞厅的那份工,搬到我这住呢,每月我给你五万元的零用,其他数另计,至于住多久就看我们两人的缘份了,可以是一个月也可以是一年。但只要一方有异议,另一方就要无条件地接受,好不好?假如你丽莎住了一星期就提出不想继续了,那我就只能让你走,反过来也是如此。

过两日答复你好不好,丽莎说,我现在困死了。

潘起明看一看卧房里的花梨木立式座钟,指针已指向凌晨四时,再看一看丽莎只见她已沉沉睡去,丽莎的面容在睡眠中仿佛孩子般散发出一种天真之气,看她的样子真是累了,也不去淋浴就这么赤裸着身子随便裹着一床毛巾被就睡着了。潘起明起来,抱着丽莎给她调整一个舒服的睡姿。丽莎身下的那条本色丝黄浴巾上殷红的血迹仿佛奇世罕宝一样依然殷红,潘起明对着这殷红心里叹息着,然后起来到卫生间去冲凉,穿上丝质的睡衣轻轻地躺在丽莎身边合上了眼。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燕子醒了。燕子懒洋洋地从床上起来,先进了卫生间,方便后燕子就对着卫生间墙上的镜子仔细地看自己没有化妆的脸,燕子在眼角额头等地方细细地审视,她感觉眼角似乎有皱纹,于是便越发将脸靠近镜子,燕子发现在她不笑的时候她的整个脸庞光洁如一个去壳的鸡蛋,但只要她展示笑容她的眼角就隐隐地会出现一两根笑纹,这一两根笑纹虽然要非常注意才能看得见,但在燕子看来这却是一个严重的信号。燕子明白任何女人的衰老都是首先从这一两根皱纹开始的,没有哪一个女人会在一刻的时间内就让可恶的皱纹遍布满面。燕子再一次对着镜子展示笑容,依然看到那一两根若隐若现的笑纹,所以燕子当即决定今日就要去做菲苏,并且要美容小姐特别加做眼部护理。

燕子从卫生间行出来,又到阳台去收衣服,阳台上飘扬的裙子中多了一条男人的长裤和衬衣。这使燕子想起了小雨和她那刚从内地来的情人,燕子不明白小雨为什么和这个男人缠缠绵绵在一起如此之久,丽莎说是真爱,燕子的心里对这两个肉酸的字嗤之以鼻。燕子心里说,现在小雨的“真爱”从内地千辛万苦地赶来了,看看他们是不是能将这已具古典意义的并快进入考古范畴的情感在这套小屋演绎出来。

在燕子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眼睛不经意地往下扫视着街面,一辆白色的保时捷进入了燕子的视线,保时捷在这栋住宅楼下停住了,燕子的目光不经意地就要略过,就在这时她看见丽莎提着粉红色的长裙从车里行了出来。丽莎站在街面,向保时捷挥了挥手就走进了住宅楼。燕子整个儿愣住了,白色的保时捷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缓缓地调头,很快地转弯驶出了燕子的视野,而燕子还站在阳台上,手里拿着自己那条白色的裙子,炙热的海风吹动着燕子手中的裙子和她长长飘动的头发。

粉红色的丽莎走进来了,她看燕子的房门开着便喊了一声——燕子。阳台上的燕子立即回过神来。燕子从阳台走进来,很诡秘地朝丽莎笑着说,你好啊,丽莎。在说这话的时候燕子很仔细地看丽莎,丽莎的面容苍白,眼睛明显有一圈小小的黑影。燕子笑着说,丽莎白色的保时捷坐起来一定很舒服吧。

丽莎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坐了白色的保时捷?

我当然知道了,我还知道开保时捷的老板姓潘,对不对?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用告诉你了。丽莎说。

燕子马上搂着丽莎的肩膀说,我哪里知道,这样都是我刚刚从阳台上看到的,我经常去夜巴黎伴舞,所以常常看到那辆白色的保时捷,当然就知道那揸车的老板姓潘了,我知道的全部就是这些了,燕子说。

丽莎低下了她的头,苍白的脸上涌起了红晕。

燕子搂着丽莎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小声地问,丽莎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揸揸主意。

丽莎抬起头,目光迎着燕子的目光。燕子的目光以蓬松散乱的长发为背景因而显得迷蒙而慵懒。丽莎从坐进保时捷那一刻说起,把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燕子。当燕子听丽莎说到浴巾上的殷红时,慵懒的燕子从床上挺起了身子,她圆睁着杏眼说,你这是怎么了丽莎,竟能如此轻轻易易声色不露就把你宝贵的处女膜失去了,真是不可思议?!

早已消失在阴暗背景中的白雨桐面孔此刻又在空气中若隐若现,丽莎黯然地想她的处女膜原本是要献给他的,然后再和他相守一生,养儿育女,既然真情不再,一切也就无所谓了。所以丽莎笑一笑对燕子说,处女膜算什么,我想不出它和盲肠有什么区别。

听丽莎这样说燕子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燕子说,好你个丽莎我以为二十一岁的你有多么冰清玉洁,原来你竟如此老道,竟把所有的一切看得如此透彻,虽然在昨天前你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处女,但你早就丧失了你的处女情怀,你苍老的仿佛每一个细胞都起了皱纹,每一个毛孔都长出了白发,燕子说着为自己生动的比喻感染,快活地躺在床上开怀大笑起来。

丽莎也跟着笑,两个女孩的笑声仿佛长了翅膀在房间里盘旋飞翔。笑着笑着,丽莎的眼神突然忧郁起来,这里笑声刚止那里眼泪就掉了下来。惊的燕子连忙问,丽莎你怎么了,没有什么事吧。

丽莎的心一酸,索性伏在燕子肩头哭了起来。燕子一边拿纸巾给她拭泪,一边用手轻抚丽莎因哭泣而抽动的肩膀。丽莎在哭泣中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故事讲叙给燕子听,在这讲叙中,丽莎又感到一大群的苍蝇像幕布一样一次次飞掠而过。燕子听着叹息道,哦,丽莎你不是不在乎,你是心碎了,你是心碎了。这样说着,燕子的眼圈也红了,她继续轻拍着丽莎的肩膀,燕子说,丽莎你不要看我整日开开心心的,其实我内心的苦楚不会比你少。燕子然后就向丽莎说起了自己远在四川的女儿,说起了自己孤独一人带着孩子苦苦等待的那三个月时光,说起了自己如何去典当行变卖钻石和皮草……

燕子说,丽莎你不要难过,男人的嘴脸就是这样,你若是到现在还为那个叫白什么的哭就是傻了。快起来,我们今日去做菲苏好不好,我的眼角今日仔细看已有一两根皱纹了,再不注意保养就要变成黄脸婆了。

丽莎抹去眼泪,从真皮手袋拎出一沓百元大钞,那百元大钞银行的纸标签还没撕去。丽莎说,今日我请你做菲苏好不好,这一万大元就是昨日姓潘的老板给的,加上他起先给的一千元,昨日实收了一万一千元呢。

燕子说,这姓潘的老板如此大手笔是因为他现在正痴情着你,所以数目对他就不成其为数目了。而一旦他厌你了,他的手就紧了,所以我劝你抓住时机在姓潘的那里好好地掘一桶金。我对姓潘的身家略有所闻,这个来自湾仔的昔日渔民早早地在改革开放之初就把他的渔船和渔网扔到爪哇国了,开始是承包工程,继而是炒股票炒房地产钱挣的哗哗似流水般,现在又开了几家汽车用品连锁店,他说每月出五万元包你是太小意思了。

丽莎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毛巾敷眼睛。燕子说还敷什么眼睛现在即刻去做菲苏吧,面部的所有问题美容小姐都会替你搞掂的。

丽莎到房间换了套水磨牛仔裙,用一条蓝色的丝带将头发束得高高的,脚下穿了一双平跟的休闲鞋。燕子穿的是今年流行的透明装,薄如蝉翼的白色上衣外面套了-件小小的藕色的马夹,底下是一条束腰宽裤脚飘曳的白色长裤。她们彼此相视一笑,然后勾肩搭背地出了门。在街边,她们遇见了小雨的情人张鸿建,张鸿建看来满面沮丧,一头汗水地在阳光下匆匆走着。燕子喊了他一声,张生,你好。张鸿建用手抹一抹额上的汗水想起了喊他是燕子连忙说,你好,易小姐,燕子又给他和丽莎彼此作了介绍,丽莎微微笑着说,你好,张先生。张鸿建也笑着说,你好,杜小姐。招呼后,他们彼此扬了扬手就分开了。张鸿建匆匆地往住宅楼走,燕子和丽莎看见他背部的衬衣湿漉漉地紧贴在背上。她们想小雨的内地情人也真辛苦,这么大热天空着两只手也不知出去做什么。

丽莎扬了扬手,一辆的士就停在她们身边,两人坐进冷气四溢的车内。燕子说,张鸿建这么大热天出去还不是找工作做。他既然离了婚,这一次大约要住一阵子了,也许还想调过来。不过,张生想顺利调来也不会那么容易。张鸿建好像还算是一个诗人,诗人现在是一个什么概念呢——大约一个人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成后,那他至少可以说他还能写诗。所以,诗人的概念就是你上午所说的盲肠的概念处女膜的概念一样,也就差不多形同于废物了。

丽莎听燕子如此说,顿时小声地笑了起来。也就七八分钟,的士就把她们送到“慧小姐”美容院,丽莎爽快地付了的士钱。两人走进美容院,一进去,才发现这个时间是美容院最忙的时间,那些休闲的小姐太太在这个时候不是才起身就是刚刚在茶楼喝完早茶,所以都在这个时间做美容,十几张椅只有一张空位。丽莎说,燕子你先做,我行行附近几家店,看看有什么新款靓衫。燕子就在那张椅上躺下,美容小姐对着向门外走的丽莎笑容可掬地说,小姐你行快点呀,我们十几分钟就有位的。

丽莎走了几家店,买了两件无袖的上衣。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姜老板的小铺。姜老板正在小铺忙,猛然抬头见到丽莎开始是笑了一下,随之面容暗淡了下来,丽莎高兴地向他招呼他也淡淡的。丽莎想起那天在夜巴黎姜老板如此殷勤地向她献花,内心就涌起一股暖流。她满脸洋溢着笑容问姜老板你最近生意好不好呀。好什么呀,我这样的小本生意不死不活地,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哪像你们这些妹仔漂亮的身体就是一部日日开动的印钞机。

丽莎满怀着温馨情怀和姜老板说话,没想到竟得到姜老板如此刻薄的回应,丽莎不高兴地说,你这人就是这样人家高高兴兴地和你说话你总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姜老板说,杜小姐我原先以为你和其他的女孩不同,心里好想帮你,哪里知道你不仅和那些女孩一样,而且走到这一步的速度比任何人都快,我真没想到你在夜巴黎开工的第一天就迅速地做了“鸡”。丽莎的心一惊,愤怒地说,你胡说八道。我要真是胡说八道也就好了,姜老板叹了一口气说,昨晚歌舞厅打烊后我在楼下一家咖啡厅等你,想着送你回家,一点来钟我看见你穿着粉红色的长裙从歌舞厅出来,你朝巴士站走去,我这里便招呼小姐买单,等我买了单行出来时就见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停在你身边,我站在街边树下,盼着你不要上那辆保时捷。哪料你不仅上了而且上的很迅速。保时捷往前开,我连忙招了一辆的士跟上,我想也许你是遇了一个好心人送你回家,哪料车并不是往你住的地方开,而是直往银都大酒店开,我也就随着到了银都大酒店。你们在楼上的西餐厅,我在大堂的咖啡阁,我还以为你吃完夜宵后会回家,大约一个小时后你和那个年轻的老板从扶手电梯上下来,然后坐进了保时捷,我又招了一辆的士,又指望那老板是送你回家。可是白色的保时捷却是朝着顶级的翡翠山庄开去,我坐的士在相近的一栋别墅停下,我看到你和那老板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别墅的不锈钢大门。这时我就只有走了,哪料山庄的保安注意了我,对我左盘问右盘问,在这盘问的当儿,我还注意到你们所在的别墅客厅一直亮着灯,后来在我向保安出示了我的本地身份证后,保安总算是相信了我,我走出去前还再看了那别墅一眼,那时别墅客厅的灯光已灭了,卧房里亮起了幽暗的灯光。我抬腕看了看表,只见时针指向夜三时。

姜老板说完眼睛看着丽莎,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说,我想小姐你在昨晚大约决定了今后在特区的发展方向,是不是?

丽莎耐心听姜老板说完,本来想大大地气愤一下,质问他有什么权力跟踪她,可看姜老板的神色和昨晚在歌舞厅向她献花时判若两人,面色是一种患慢性病般的青中泛白,昨晚的事似乎使他遭受了大的打击。所以丽莎不想和他叫嚷了,心里涌起了一丝暗淡的情绪,这情绪有一种悲哀的意味仿佛灰绸一般在丽莎的全身拂来拂去。丽莎很低调地向姜老板点了点头说,姜先生我知道你一心希望我好,可我对不起你,昨晚的事你都亲眼看到了,我只是一个堕落的女孩……说到这里,丽莎说不下去了,于是匆匆快步地离开了小铺。丽莎急急地横过马路,在“慧小姐”美容院硕大的玻璃门上她瞥见姜老板的小铺映在上面,姜老板的脑袋映在玻璃上大约只有一个拇指大小。丽莎推开美容院的门,舒适的冷气顿时把她包裹了起来。

燕子的脸上包了一块白毛巾,一个美容小姐正双手并拢在她的额头上有节奏地敲击着。一个美容小姐看见丽莎迅速地迎上来,微笑着招呼丽莎在一张美容椅躺下,然后那小姐仔细地用毛巾将丽莎长长的头发包好,就开始给她洗面、蒸面、做全套手法细腻的美容按摩。在这整个美容过程,丽莎有几次几乎就要睡去,但每每就在要睡去的时候,姜老板青中泛白的面容仿佛从氤氲的蒸汽中潜起,在丽莎视线的注视下闪着幽幽暗暗的光。

后来,美容小姐替丽莎起了膜,又用一条条温热的毛巾包裹着丽莎的面部,接着是有章法有节奏在丽莎的前额一番敲打,使丽莎的精神彻底放松。然后小姐在丽莎光洁滋润的面部抹收缩水、抹润肤霜。等丽莎从美容椅上起来,美容小姐殷勤地递给她一把梳子,然后由衷赞道小姐你真是好靓啊。

丽莎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微微笑着,她看到美容椅旁一个精致的塑料筐上有一只完整取下的膜。美容小姐笑道,杜小姐这就是你的面膜,你看我们的材料多么好,取下的膜多么完整。

那灰白的膜空着两只眼在塑料筐中默视着丽莎令丽莎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它好似被丽莎遗弃的所有旧有日子,它们无望地寻找现在的丽莎,然而它们却失去了最最重要的视线,它们空着的两只眼在一片灰白中流露出深深的郁悒。

丽莎站起来,抬起穿着休闲鞋的纤细的脚不由分说将那暗自流露郁悒的膜只轻轻一脚就踏碍粉碎了。这里,燕子也梳好了头,盈盈笑着对着镜子左顾右盼。美容院漂亮的老板陈小姐行了过来,跟燕子笑着打招呼。这里丽莎也走过来了,她招呼美容小姐买单。美容小姐说,八折,一百八。丽莎从银包里抽出四张百元大钞,一并给燕子也买了单。丽莎随意抽钱的动作使陈小姐不由瞥了她一眼,这一瞥恰恰和丽莎的目光撞在了一起,这一撞撞出了无限的意味,两人都迅速地将目光移开了。还好这时燕子大嚷饿死了,饿死了,丽莎你准备今天在哪里请我吃饭呢。

丽莎知道陈小姐此时心里在揣摩她,于是愈发大声地说,去哪里左不过是银都、丽晶了,除了这几处,还有什么地方好去呢。

听丽莎这样说,燕子立即眉开眼笑,两人亲密地挨着肩走了出去。她们轻俏美丽的身影立即成为装点这座海滨城市的风景,美容院老板陈小姐倚在茶色玻璃门上以一种深深忧郁的目光久久地注视着她们。

她们无忧无虑地在街边拦了一辆的士,吩咐司机直驶银都大酒店。到了银都大酒店她们又坐自动扶手电梯来到位于三楼的西餐厅,光可鉴人的墙壁和一面面镜子从四面八方把她们的形象忠实地展示出来,丽莎在一面镜前站住了,她望着镜中穿一身牛仔裙的自己说,燕子,那女孩是我吗。是呀,不是你是谁呀,燕子说,我觉得自己怎么变了一些呢,看镜中的这个女孩又像是我又不像是我,丽莎说。

燕子在丽莎耳边小声地说,丽莎是这样的,我第一次做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看着镜子心里老是说这镜中的人就是自己吗,老是疑惑那跟陌生男人睡觉的女孩不是自己,后来就好些,慢慢就接受自己了,这种感觉也就消失了。说起来做这一行和其它又有什么区别呢,和贪污分子腐败分子相比,我们不知要高尚多少倍呢,低贱也罢、卑鄙也罢,总比那些表面衣冠楚楚暗中把公家钱财划进私人帐户的人要干净不知几多倍。

这一次,丽莎和燕子在银都的中餐厅入痤,两人点了两盅一百五十元一盅的菜胆炖翅,一个潮州卤水拼盘,一条清蒸桂花鱼以及金银蛋上汤西洋菜。燕子一边用瓷羹一下下往嘴里送汤,一边告诉丽莎说这种隔水炖的鱼翅汤每月至少都要喝数次,因为只有这种汤才真正养颜,坚持下去可以使你的皮肤保持足够的胶原质足够的弹性,可使皮肤的皱纹推迟五至十年出现。虽然清炖燕窝也不错,也有相似的功能,但美中不足的是燕窝假货太多,不少看来完美的燕窝都是低廉的猪皮仿制的,有时你花一二百元喝了一盅燕窝,实际上只等于吃了一块一寸见方的且浸满防腐剂的猪皮,防腐剂是很难从人体内排泄出去的。所以我从来不喝炖燕窝只喝炖翅,因为鱼翅是无法仿制的,且质量也是一眼就能看出的。

两位小姐在这里很悠闲地吃着大餐,每一道菜都由侍应小姐以精制的餐具送出,中央空调不动声色地从每一个隐蔽的窗口为她们送来舒适的冷气,吃了一阵,丽莎突然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哇,就快晚上七点了,我还要赶到夜巴黎去开工呢。

听丽莎如此说,燕子突然就笑出了声,燕子说,有没搞错呀丽莎,你刚刚还在吃炖鱼翅,现在竟然想到还要去开工,是不是和我玩幽默呀。你开工一月出的粮还不够喝几盅炖翅呢,你现在嘴里嚼着鱼翅同时又说要去开工,你不要害我为此笑死。

假如我不去做,那我的一千元押金就算是和我拜拜了,老板是不会把钱还给我的了。丽莎说。

你还思念这区区一千元干什么,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好好设法和那个老板谈判,趁着他如此在乎你,趁着你们间的这般新鲜劲好好地在他身上掘得一桶金才是道理。

后来,她们又要了一个水果拼盘,吃了红毛丹、芒果、士多啤梨,又谈了个多钟,终于达成了共识,丽莎不去开工了,一千元也决定不要了,潘起明那里也决定了每月的陪伴费用不少于五万元。

吃完后,是丽莎买的单,丽莎随意地抽出八张百元大钞递给侍应小姐,侍应小姐拿着二十多元的找头来到丽莎面前,丽莎对侍应小姐微笑了一下,然后挥了挥手算是给小姐作了小费。

她们从豪华的扶手电梯下来,勾肩搭背地行在夜风吹拂的大街上,她们一路慢慢地走,她们为什么要走得那么快呢,又不要赶回家煮饭,又不要赶回家去凑崽,也不要赶回去开工,所以她们就慢慢地在街上行着,一个一个商店的橱窗看过去,有几次丽莎看中了衣服,但燕子拦住不让她买,燕子说这街边的店卡士太低,衣服简直不能穿。这样一说,丽莎再看也觉得看中的衣服确实不怎么样,也就随意地把那些衣服挂回去。两人就这样一路行着一路慢慢看等到回家已快十一点了。

还没到那栋住宅楼远远就看到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在路灯下闪着幽幽的光。燕子用胳膊肘动了动丽莎说,喂,你的那一位来了。

这里说着,那里车门就开了,潘起明从车里走出来说,杜小姐,我请你去吃宵夜好不好。三人走到一起了,丽莎为他和燕子作了介绍。潘起明又说,不如请易小姐和我们一起去好了。丽莎很为难地说,不过我现在一点都不饿呀。

潘起明听丽莎这样说,顿时开心地笑了,情不自禁地伸手在丽莎的小鼻头上刮了一下说,你以为宵夜就是一定要吃东西呀,你不饿我们可以说话呀,也可以食生果呀,还可以点歌卡拉OK呀……说完,潘起明为丽莎她们殷勤地拉开车门。

面对如此豪华如此舒适的一辆房车,面对一扇打开的车门,丽莎和燕子鱼贯地坐了进去,潘起明轻轻地一踩油门,自动波的保时捷就风驶电掣起来,把一辆辆的车甩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