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花－－37

37

景峰知道蓝棠回来了，便想上来看看，已经一个多月没见着了，想得不行。男人也是生来的贱，蓝棠从前缠他，他只是躲，只怕躲不了，如今蓝棠不睬他，他倒热得像中学生。他打电话过来，蓝棠喂了一声，听到是他便把电话挂了，再打便打不进了。他又开车来了富凤阁，上楼自然是没有见上，门又反插了，他只得去了墨云那里。他还没有进墨云家，蓝棠的电话上去了，让墨云转告景峰别再过来骚扰她，也不许打电话进来，不然她就搬出富凤阁去。

景峰进门墨云只得如实告知。景峰垂头丧气地从包里掏出一张纸片来，道：“这是《房产证》回执，让她去取，我把十八楼的房子转到她名下了，叫她带上身份证去领证便是了。叫她好好地过吧，不要搬来搬去的，我不骚扰她就是了，多保重，我走了。她要有事你告诉我，我一定要帮她的。”墨云见他眼圈发红，不好意思看他，接过回执看回执。他指了指沙发上的滋补品说了声给她拿来的，便走了。

景峰走了，墨云便叫蓝棠上来吃饭。蓝棠收了《房产证》回执，仍不答墨云任何沾边的提问，只是跟墨云扯了些家常。墨云见她脸色不好，还没有养过来，就叫她不要急着上班，养过一阵子再说。蓝棠却说：“闲在家里也不好，反而要闷出病来的。这阵儿，我已经休够了，我想明天便去找工作。你看看，有什么地方要用人的，帮我留点心。”墨云吃惊道：“证券公司这么好的工作，你不干，还要去重新找，你不是疯了。哪儿能有比这还好的工作？”

蓝棠一心想着脱离景峰，连他给找的工作也不想干了，便说：“我想换换环境，再说我这半年里请了几个月的病假，人家早就有意见了，我再回去也不好，不去算了。什么工作，工资多少不是最重要的，干得开心才行。”墨云经过上次的事，已不再敢跟她认真了，只得答应帮她问问。她要走，墨云又把沙发上的一大兜东西提给她，说是景峰给的。她不收。墨云说：“我已跟他说清楚了，再不来骚扰你了，这个已经带来了，你就当路上捡的，拿回去白吃了吧。”蓝棠道：“就算你捡的，你吃吧。”墨云没法，只得把兜打开分了些东西出来，道：“我捡来的，送一半给你吃吧。”蓝棠只得接了，上去了。

第二天，蓝棠一早便去领了《房产证》，十分顺利。

景峰原是自己心亏，便想补救，他不想就这么失去蓝棠，乘蓝棠回老家，他便把户给她过了，想回来讨个好，不想仍是碰了个冷钉子。他又怕她自己找罪受，搬来搬去的。只得让墨云把《房产证》转给她。他希望她能过得好点，他觉得她这么点年纪就受了这么多罪，很是可怜。到这时，他才想起他应该为她多做一点，可她已经不肯接受了。她走了，他才明白他离不了她，他希望一切能够回转。什么总是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分手后才知道当日的情重，但凡是没得到的，但凡是过去的，才是最珍贵的！景峰想到这些觉得自己也老了，自从蓝棠跟宗明走了，他几乎一直徘徊在过去里，总是在回忆着曾经有过的日子，连当日的争吵怄气，回想起来也是美好的。如果蓝棠这次也是只跟他怄气，他一定陪她怄，不跟她当真，好好地哄哄她。想到这些，他只有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烟，抽得屋子里天昏地黑的，一个人独处的夜晚，冷冷清清的，天是那么难明。

蓝棠去公司辞了工作结了账，收拾了抽屉里的东西，只说身体不好，要长养一阵，请公司另找人顶她的班，她误了公司的这么多事，很不好意思。施总倒说了几句挽留的话，但见她主意已定，人去不中留，便也不多说了，只是让她以后常回来走走。办公室主任见她自己主动辞职，便又多出一个美缺，自然高兴，当然说了一堆的真诚挽留的好话，送她走了。她把东西送回去，便去电话局把电话号码更改了，她不想接景峰的电话。

白天忙了一天，晚上仍不肯休息，买了两只大的行李袋，把景峰的一切衣物用品全部从家里收捡一清，装了两大袋。隔日大清早乘景峰还没有上班，便送去了他公司，跟门卫说是景峰老家捎来的东西，请门卫转交一下。

一顿折腾，她把屋子里又收拾得一干二净，这才静下来思考未来。她想她以后要像公司的陆大姐那样过单身贵族的日子，用陆大姐的话：“自己一个人好好地过，自己对自己好，干嘛要别人对你好？说不定你对他好他还对你恶呢！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找什么样的男人就找什么样的男人。男人只把女人当衣服，干嘛女人都那么傻非把男人当生命？女人也可以把男人当衣服嘛。想脱就脱想换就换。干什么他不跟你认真，你非要跟他认真？就像我这样，今天想起这个，大家有兴致就在一起开开心，明天亦可以叫那个来开开心。但我绝不像那些下三烂的男人，只要是母的就上，我必须搞清楚我是在跟男人，跟我差不多层次的男人上床，大家是平等的，心里也是平等的，不存在谁欺骗谁，谁玩弄谁！”

陆大姐是个三十八岁的老姑娘，中山大学毕业的，为了读大学，把年纪耽搁了，后来出国没有出成，就没有嫁人。不过她不像一般的老姑娘，性情开朗，爱好各种活动，歌唱得特别好，一天到晚爱唱卡拉OK，方脸阔肩，除了个子矮点，很像男人，脾气性格也像男人，比男人还泼辣干练，管公司的行政。公司的好多男人都怕她，背后叫她“男人婆”。但蓝棠在她的脸上看不到忧愁，这是蓝棠急需要改变的，所以蓝棠决定要模仿陆大姐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得像陆大姐那样好，但她知道她从前错了，她的日子还需她自己过下去，她必须改才能适应现实的社会。

越是聪明自以为是的女人，越是会把男人们恭维她的话当真话，当成是肺腑之言；她们亦会把男人在自己面前贬低她不喜欢的女人的话，当成至理名言，当成是世界上所有男人对那个女人的客观评价。虽然墨云亦不太放心陈度跟白雪周旋，但经不住陈度的三言两语，疑虑就又烟消云散，心胸开阔，想着：“我相信，白雪那样的女人脱了裤子，陈度都起不来。陈度一直说过，他只喜欢身子白的女人，他从前的老婆也是很白。他还说过，有回他跟人家一起出去应酬，一人抱了个小姐，他那小姐脸抹得雪白的，可进了房身子一脱开来乌黑的，他便上不来气了，忙叫那小姐快穿衣服他受不了。白雪那露在裙子下不着袜子的腿就像农田里的庄稼妇，又黑又糙，摸在手里哪有一点儿女人的柔软？要是说陈度现在身边没有女人，沾一沾她还有可能，现在有我这么个瓷观音似的女人搂在怀里，还会对她有什么想法？这是绝不可能的！他还不是为了生意才接近她的，要不是生意，他连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如果要是他完全为了图她的钱便可以什么都不顾的话，那他分分钟搬去她那儿就完了，为什么还在我这儿蹭着？我的钱肯定没有白雪多的。还不是他因为爱我，为了想跟我结婚，这样赤手空拳的怎么娶我？才逼得没法去跟白雪这种他讨厌的女人周旋的，做点生意，弄点爱我的资本。他即使对她表面上好一点，亦完全是为了钱，心还在我的身上的，说穿了，他这么耐着性子去应付白雪也全是为了我！”她便常把这种话说予蓝棠听。

蓝棠知道她是信心不足，自欺欺人，又对白雪手里的项目感兴趣，是想在自己这儿找安慰。蓝棠早是知道陈度跟白雪有一手的，但真的着港没有却不知道，不过看情景不可能不上手，就景峰这种从没有对白雪评过头足的人，也栽在她的手里呢，何说陈度呢？况且陈度这种人图的就是钱；便说：“哼，你想着吧，是为了你，为了挣钱给你花，才迫不得已去周旋她的？要是说为了钱倒是真的，但为谁挣钱，你就得搞清楚了。白雪那种女人，什么招儿使不出来？哪个男人能逃得脱她的手的？就是……”说到这儿改口了，她绝不想提起景峰，便接着说：“你自己当心就是了，我早就见着他们眉来目去的了。”

墨云便强调道：“白雪那个女人，对哪个男人不是媚眼一个接一个的，就原来周老板也说过她对他使过眼神，你就当她鸡眨眼是了。陈度真要是心里没有我，不是为我，尽管从我这里搬走，去她那里不就完了，那样图她的钱不是更容易？白雪也喜欢，何必这样两头吃苦不讨好的？”蓝棠答不上来，只得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这个也只有陈度他自己明白了。”墨云道：“他是一心想跟我结婚的，只是我还没有想好。他知道我不能接受他没钱没有能力，所以这一次跟我说了，让我给他个机会，让他跟白雪把这一千万的生意接下来，签了合同，预付款就进我的账，就跟我结婚。这一单下来就是四百万，一半两百万他去作本钱，好好地做生意；两百万给我买车生个孩子，就不要我出去做活了，好好在家当太太带孩子算了。”墨云又走进她的美好理想中去了。

蓝棠仍是直言道：“我不这么认为，反正白雪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在她手上吃的亏也不小了，你自己提防就是了。我也犯不上管你这事。你跟陈度的事，还是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你别成日有事没事的找他出气，这样对他不好，对你也不好。好就你们过，不好就散，拖什么拖？有了四百万就结婚，没有四百万就打架？”

墨云脸阴下来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酸，我已经三十七岁了，我再不结婚就恐怕孩子都生不上了，要是没钱结婚怎么过？这一大家子的费用，现在生一个孩子没有几十万能行吗？我还想花上几十万把孩子生到美国去，以后免得像我这样遭罪，弄了十几年也没有出去成；现在的医药费什么的，以后孩子上贵族学校或是送去香港的寄宿学校，没有几百万一个孩子能培养得大么？现在股票又跌了。”蓝棠道：“你别这么心比天高了，没有钱的人家都没有生孩子？”墨云道：“这又怎么能说是比天高呢？周老板的六个孩子都是生在美国的，现在就是在香港就业招工都是美国读书的吃香。你说我的孩子以后还像我这么苦，我生他下来这是害他？情愿不生呢！”

蓝棠见她这么死犟，便不想跟她蛮缠，给她泼冷水说：“哎不说了，这个话题你都跟我说了好几年了。打你跟陈度相识，你就一直这么说要结婚要生孩子，都快两年了，仍是在口头上，一点进展也没有。行了你别到现在还摆脱不了你那理想主义的色彩，要有钱，生孩子要有外国籍，要送贵族学校。这些条件什么时候能都具备？再等两年也难说，到时可能又有新招了，你又想把孩子生到月球上去了；条件全满足了，你也许生不出来了。你就仍这样坐在这窗前，当故事似的说给我听就完了。我看你还是一步步来吧，要生孩子就先生了，其他的事再想办法，有了钱再给他买国籍，再送他去什么贵族学校。没有什么事是能一步到顶的。”墨云仍犟着嘴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在这事上马虎了，我一定要全部有了才生孩子。”

蓝棠不想跟她说这事了，便转了话锋道：“我这两天找了几个熟人，去看了两个工作，都不算太理想。有一个是秘书职，但他们公司跟日本业务往来很多，老板倒看上我了，工资也很高，可我一看不行，我日语一点也不懂，不能胜任。你给我问了没有，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工作？”墨云道：“我已经给你问了几处了，说这两天给我回电话，你再等一等，没有问题的。我有个朋友在银行里信贷上，前一阵跑贷款结识的，许多单位在他那里贷款，让他给找个好的工作还是很容易的事。贷款的事他一直没有给我办成，他心里也过意不去，跟我说了这次一定给我把这事办好了。你别着急，不三不四的工作千万别去答应，你这条件最好不过了，你这么个年龄，有工作经验又成熟，有魅力，又这么漂亮。你放心好了，一定会有好工作的，我一有消息就给你电话。”蓝棠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放宽了些，顺便在墨云那儿吃了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