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天晚上折腾到深夜,博士王睡的很死,大门被敲的震天响,才把他吵醒。看看表,已经九点多钟,边往起爬边朝外面喊:“谁呀?来了!”
“王哥,是我们。”
听出是黑头,博士趿拉着拖鞋拉开房门,一见程石、黑头的身后还跟着一位小姐,只穿着三角裤头的博士王顿时狼狈不堪,说了声:“你们等等,不好意思。”边急急忙忙跑回卧室穿衣服。
一大早赵雅兰就来到旅社,给程石、黑头捎来了豆浆和油条。洗漱完毕,吃过早餐,听说程石和黑头要走,赵雅兰也照例准备跟他们同去。程石今天要去跟博士王谈正事,觉着带个赵雅兰不妥,可她说你们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去认识一下有啥不可以?你们谈你们的事,我不插嘴不就行了。黑头说:“去就去,讲那么多道理干啥,谁也没说不让你去。”
赵雅兰娇嗔地瞪了程石一眼:“虽然嘴上没说,程哥的表情一看就是不愿意带我去。你们俩扔下我谁知道要干啥去,不让我去就偏去。”
程石此刻无话可说,只好随她跟着。果然,一进门就把莽撞的主人弄了个手忙脚乱。博士王穿戴齐整,又洗了脸才来到客厅里坐下,他好奇地指指赵雅兰:“这位小姐是……”
黑头不搭话,程石只好说:“是我们的朋友,赵雅兰,赵小姐。”
赵雅兰倒也落落大方,朝博士王露齿一笑,点点头:“王大哥您好,我早就听黑头跟程哥说起过您。”
博士王瞅瞅程石,又瞅瞅黑头,欲说又止,满面困惑,黑头朝他点点头,示意“有话尽管说,无妨。”
程石怕博士王跟黑头的暗中交流让赵雅兰看到,她尴尬,偷觑了她一眼,她正若无其事、左顾右盼的看墙上的字画和屋里的摆设,洗去脂粉的脸洁白如玉,规规矩矩的西装套裙显出优雅,眼前的赵雅兰让程石无论如何也难以想象她当坐台小姐会是一副什么摸样。
博士王又去烧水、弄茶,忙了一阵才开始给程石讲情况。其实,博士王讲的这些情况程石也都知道个大概,只是没有博士王掌握的那么具体、那么系统。他最急于得到的是答案,是突破僵局、找到出路的方法和途径。博士王介绍完他掌握的全部资料,最终归结到一个问题:通过什么手段,将这个案子在审判过程中存在的严重问题反映到有关方面,并让有关方面采取有力的措施予以干预,纠正此案审理中的错误做法。
博士王说:“要讲法律,我行。出庭答辩、诉讼代理我都可以全包。要论官场关系,确实是我的弱项,我想了一晚上,没有当大官的亲戚朋友,甚至连大官的秘书也一个都不认识。”
黑头说:“我爸、我大舅,或者我大舅的大舅是个官也行,可惜我家祖宗坟里没冒过青烟,一家三代连个吃官饭的人都没有。”
程石也绞尽脑汁想办法,找关系,可东北这块地方,除了黑头、如今又认识了博士王,再加上赵雅兰,还勉强能算得上朋友,其他关系是一点也扯不上。如果有这种关系,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博士王挠挠头,苦笑着说:“过去我当律师,给别人代理诉讼的时候,最恨的就是通过关系找一些当官的出面来干预案件的审理,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那种靠对法官溜须拍马、拉拉扯扯、找关系、走门子混律师饭吃的人,可是如今我也真想能有这么个关系,真应了那句话:有儿别笑做贼的,有女别笑嫁汉的。”
程石说:“不行我们还是继续写告状信。”
博士王说:“你别天真了,中国老百姓每天不知道要写多少告状信,可有几封能真正让正主见到?养那么多办公室、信访室、调研室是干吗的?不就是往这些信上盖章往回打的吗?你这个案子,背景复杂,凭信访那种公事公办的老爷公文,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程石想想,的确是这样。上告信在案子被移送后他不知写了多少,不都石沉大海吗?
“不行我们就把材料印成传单,满大街散发。”黑头出了个主意。
“那是违法的,随便一个警察都可以拘押你,你还打什么官司。”博士王迎头给黑头破了一盆冷水。
程石沉默了,他一口口拼命吸烟,真的产生了绝望的念头。他的情绪影响了黑头,黑头愤愤地说:“既然这社会没有天理了,干脆弄个炸药包,把那家狗日的银行炸了,炸了银行我就不相信没人管。”
博士王说:“炸了银行肯定会有人管,可人家管的肯定是你而不是银行。算了,你别再说没用的气话,我们还是商量出个比较可行的办法才是正经。”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老老实实听他们谈话的赵雅兰突然问:“找赵世铎行不?他的官不是挺大么?”
黑头问:“赵世铎是干啥的?”
博士王说:“赵世铎是省政法委书记,要是他能出面干预这件事当然最好不过了,他是主管么。”
赵雅兰兴奋地说:“他要是说了能算,我就能找他。”
黑头说:“他认识你还是你认识他?”
赵雅兰说:“他是我大伯。”
黑头笑了起来,说:“今天你又没喝酒,怎么还说醉话。”
程石也觉得荒唐,如果赵雅兰的大伯真是省政法委书记,她又怎么会去当坐台小姐,靠出卖青春和人格去挣钱?世上难道真有这种省政法委书记的亲侄女当坐台小姐的怪事?
赵雅兰急了,跺着脚说:“赵世铎又不是毛主席,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不至于在你们面前冒充他侄女,这种事又没啥好玩的。”
黑头还要跟她斗嘴,程石说:“黑头你别捣乱,你看看我现在这个狼狈相,说我爹是市委书记不了解内情的人谁又会相信?听雅兰说。”
博士王也惊诧的问:“你是赵世铎的侄女?”
赵雅兰说:“是呀,我就住在他家么。”
黑头已经愣住,从上到下打量赵雅兰,象是不认识这个人似的,半晌说了一句:“原来我们赵小姐还是大官家的娇小姐啊,今后可再不敢让你给我洗袜子了,洗洗衣服就行了。”
赵雅兰气哼哼地说:“臭美,今后衣服也不给你洗了。你们也真是,我大伯不就是个大伯吗?有啥了不起?看你们的样子,好像赵世铎是我大伯我就不是我了。”停停又说:“我又没有专门瞒着你们,我也没想到他能帮上你们什么忙。”
博士王连连说:“能帮上忙,能帮上大忙。”
赵雅兰说:“咋帮?你们说我去办。”
博士王说:“我们把你刚才听到的那些事写成材料,你负责亲手递交给他就行。”
赵雅兰说:“我给他他不会在乎,他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弄不好还得骂我一通。”
黑头不高兴了,说:“刚才还说能帮忙,这回又缩回去了。”
赵雅兰有些发急地说:“我不是缩回去,我是怕我给他递材料,他当成我小孩子瞎胡闹,不重视,耽误你们的事儿。”
黑头还要说什么,博士王摆手止住了他,问赵雅兰:“那你觉得怎么办好一些?”
赵雅兰说:“我领你们去,你们有啥事当面给他说,有材料当面交给他,不是比我传递更好?”
博士王说:“那当然更好,只是你那么作方便吗?”
赵雅兰说:“自己家人有什么不方便。你们别看我大伯在电视上讲话时一本正经,官里官气的,在家还不是跟别的老头一样,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生气时气的没辙,该捱训的时候让我大娘照样训的老老实实。”
困扰博士王好几天的难题没想到让一个不起眼的小女孩一下给解决了,博士王浑身轻松,又充满了斗志,对赵雅兰说:“这件事可牵扯到你程哥的前途命运,你无论如何要尽心办,你放心,我们绝对合理合法,不会让你大伯违反原则,也不会让他为难,只要求他能督促下面秉公执法就行了。我这里先谢谢你了。”
赵雅兰说:“王哥你这么说我倒不好意思了,程哥跟黑头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给自己办事还用的着谢吗?”
程石问:“你大伯有什么爱好没有?”他心里想的是,当官不打送礼的,头一次登门拜访,又是求人家办事,空着手不像样,所以事先打听一下这位政法委书记的爱好。
赵雅兰说:“他没啥爱好,整天就是上班、开会,回到家就三件事:吃饭、睡觉、看电视。”
博士王明白程石的心思,说:“我们正正当当找他反映问题,不是私人求他开后门、拉关系,不要来那些俗套子。再说,即便是出于礼貌,给他送点东西,我觉得没办法买,他啥也不缺,太贵的咱送不起,就是送的起他也不见得敢要。太贱的拿不出手,送给他他也不会在乎,反而显得我们小器。”
赵雅兰说:“王哥说的对,啥也别买。那样反而显得见外。”
博士王看看表,说:“已经十一点半了,从昨晚到现在啥也没吃,该补充点能源了。”
程石说:“咱们这就去,找个好一点的饭店,我请客。”
博士王说:“我是主人,我请。”
程石说:“给各位添这么多麻烦,各位这么尽力仗义帮我,我请,就算给我个表示的机会。”
黑头说:“谁最有钱谁请,反正我跟赵雅兰俩白吃。”
程石跟博士王不再争执,各自打算吃完喝完了掏钱就是,早早就争着请客反而显得没气度。
四个人来到饭店,点了酒菜,程石跟博士商量着下午把已写好寄过的材料全都带过来,由两人从新拟写一份,博士王说:“这份材料的总体要求一是事实清楚,二是法律依据充足,三是语言简练,四要把话讲的重一些但又不出原则。”
赵雅兰说她回去就安排一下,这一两天准给回信。
事情有了眉目,程石又有了新的希望,心情开朗了许多,对黑头说:“下午我跟你王哥写材料,你陪雅兰到处走走。”
博士王说:“女孩子爱逛商店,黑头陪雅兰逛商店,算是对你的惩罚。”
黑头说:“陪她逛哪都行,可是惩罚我什么?我又没犯错误。”
博士王想了想,说:“对呀,黑头今天倒真是没有犯什么错误,那就这样,让你陪赵雅兰小姐逛商店,算是对你没犯错误的奖励。”
黑头说:“惩罚也罢,奖励也罢,反正这个商店是非逛不可,我好命苦。”
赵雅兰说:“命苦啥?你应该觉着有福,换个人陪我逛商店,论时付费我还不见得要他呢。”
博士王还想再说什么,程石拦住他,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别信黑头面上叫苦,心里乐得很呐。”
博士王是聪明透顶的人,一点就亮,马上举起酒杯,说:“来,预祝黑头跟雅兰万事如意,也预祝程大哥的案子早日出头,干杯!”
他的这个祝酒辞既有重点,又面面俱到,谁也没法不喝,四只酒杯碰的脆响,四杯酒喝了个杯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