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王老五这样的人,在美国的餐钦业中虽不占多数,但也确实存在着一大批。
这批人,可分为三大类。
第一类,是在本国还念了点书,算是有些文化,甚至还有一定的专业技能。比如工程师啦、艺术家啦、某工厂的技术员啦等等。他们以不同的途径和方式来到美国后,一下飞机,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肚子问题。自己的体验加上在美国也确实如此,能立即赚钱的就业机会便是选择中国餐馆。他们大都以餐馆先作为跳板,等安顿下来之后,再寻其他出路。
可是餐馆工作时间既长,又很艰苦。想半工半读,以此收入完成学业,时间又不够。打算边做餐馆,再找第二职业,在本职专长上求发展的,身体又不支。
时间一久,多数人就放弃了原来的计划,得过且过,只管闷头赚钱,一打就是十来年,—晃就是—辈子。意志不坚的人,奋斗向上的锐气一磨没了,很容易就卷进了王老五之流的混吃等死及时行乐的行列。
第二类中有男有女,雄心勃勃地来到美国,他们的目的相当明确,就是淘金。他们有的人是从台湾、香港带钱来的,也有从中国大陆、马来西亚等地来的。他们身无分文想就地挣钱,他们吃得了劳,受得了累,没日没夜地就知道嫌钱、存钱,然后开店。辛辛苦苦干了几年,存下钱或独资开个外卖小店,或合股共投一家像样的餐馆。运气好的就发了,运气不好的,一头栽下来,又成了原样。他们没有其他专长,只好就又走回厨房。
可岁数大了,时运已过,想东山再起,绝非容易之事。有些人看到前程无望,闭上眼睛,忘记过去,不想未来,过一天算一天,有一天就享受一天,自然而然也就加入了吃喝嫖赌一群,成了王老五这类人的同党。
第三类,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儿,在本国就属混混儿,来到美国,就变本加厉,无法无天。他们搭邦结伙,相互勾结,坏事做尽,丧尽天良。如果说前两类是由于心态不平,无奈走上这条路还可以原谅的话,那么,这第三类,应属不可救药。
他们在本国早就应受到法律的制裁,甚至打人牢狱。可到了美国他们反倒如鱼得水,更加肆无忌惮。
王老五就属这一类。
他挤走了吉米吴,霸了“花王庄”,可他哪儿是经营生意的材料。没过多久,他就宣告破产,拍卖了这阎红极一时的餐馆。
自吉米走后,铁花一个人担负不起楼上的房租,又加上有孕在身,不能出去工作,只好听从大丑的安排,搬到了楼下。
楼下的房间也重新做了调整。奶子搬出了卧室,让大丑一个人独用。客厅因为大一些,就成了铁花和妞子的卧房。楼上的家具,没有全卖,机灵的楼房管理员以低价收购了那些新家具,只有铁花那张双人大床,移到了楼下。厅里的另一边,放的是姐子的单人小床,两床中间,放了一个三屉桌。剩下的零碎杂物,统统塞进了宽大的壁厨,因此看上去这间客厅虽是她俩合伎,可并不显得十分拥挤。
大丑累得满头大汗,就走进浴室去洗澡。妞子为了欢迎铁花搬下楼来,上街去买水果和蔬菜,现在厅里只剩下铣花一个人。
她躺在床上,头觉得重重的,腰和腿觉得又酸又沉。她用手摸摸自己的小腹,双眼望着天花板,无声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地滚到了枕头上。她觉得这真象一场梦,一场恶梦。两年多的时间,她怎么也想不到,吉米竟会是一个跳船的非法移民,甚至连个护照都没有。天哪,这,这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
她真后悔每次都骗吉米说是“安全期”,这孩子到底要还是不要?她心里没了主张.生下来可怎么养?不生下来吧,这纽约的法律,又不准随便打胎。想着想着,她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以前,有人曾经对她说过,没有绿卡,对女人来说不要紧,只要能在本土生个孩子,不管是谁的,他自己就是美国公民。
当初她也曾动过这方面的脑子,可是大丑昨天说:“没错,这孩子当然是公民。可是妈妈不能因此就合法化了,仍然是非法移民,她唯一得到的利益就是对这个孩子——美国公民,有个监护权。对母亲来说,其他什么也没变。”
她相信大丑的话。大丑人老实,又有学问,对美国的法律研究得很透。
想来想去,她决定还是打掉这个孩子。不然,身份不能解决,反而多了一个包袱。再说自己还是个妨娘,在美国虽然未婚妈妈一大堆,可毕竟不利于自己今后的发展,哪个男人喜欢跟一个“拖油瓶”的女人结婚呢?
对吉米,她并不恨他。他爱她,真的爱她,这在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是她觉得她对他的爱,一开始时并不纯真。当初,要不是为了接杨易文快速来美,她怎么可能会主动接近他,又怎么会与他很快上床呢?不就是为了身份、为了绿卡才走上与他同居的道路吗?只是后来他对她的真心关怀和体贴打动了她,使她真的忘记了杨易文,并决心同他结婚,长相厮守。
同她认识后,吉米就赶快地开店,想赶快赚钱同她结婚,这些都不是假的,是一心一意的。想到这,她深感内疚,真感到对不起这个从台湾来的、热情、善良的男人。
不过,她也恨吉米。他不应该瞒着她,而且一瞒就是两三年。可是又一想,如果吉米对她说了实话,她又会跟他相爱、与他同居吗?
她不愿多想别的,总是翻来覆去地想这些问题,什么事情也办不成。他想等大丑洗完澡,妞子买菜回来,听听他们的说词。
不一会儿,大丑洗完澡,妞子也回来了。
“铁花姐,这孩子我说坚决不能要!”妞子在厨房里,一边洗莱一边说。
大丑蹲在地上,正在收拾鸡,这是他特意打电话预定的两只活鸡。他一边掏着鸡肠子,一边说:“可……可是打…打胎,也不是件容。…容易的事。”,
铁花不愿总躺在床上,想下地帮助他俩一块儿干活。
“算……算了,你……你还是躺……躺着吧。”大丑说着走过来就又把她按在了床上。
“大丑,你看我和妞子,自打跟你住在一块儿,给你添了多少麻烦。”铁花躺在床上说。
“算他倒霉。”姐子洗完了莱,擦着手说:“谁叫他遇见咱俩呢?他不操心谁操心?他不负责谁负责?”
“嗨——”铁花长叹一声,接着说:“我是说,这样下去会影响他的论文进展。”
妞子叫大丑洗完鸡,赶快淘米焖饭。
大丑“唉”地答应了一声,马上就站起身来,然后用他那带腥昧儿的手抹了一下脸。
妞子眼快,发现大丑在擦眼泪:“大丑,怎么啦?刚才我是开玩笑的。”“你们俩说......说的都......都对,我真是太…太自私了,要……要是真有责……责任心,你们俩怎……怎么也不会到…到这步田…田地。”说完又抹了一把鼻子。
妞子递给他一块餐巾,说了声:“你还真认真。”
铁花什么话也没说,脸朝着墙,默默地流着泪。心想,他怎么没操心,怎么没操心啊?怎么没负责任?可谁听他的了呢?
王老五的事,他早就提醒了自己。姬子去加州,他也曾多次阻拦。要不是他心细,留住了房,现在自己和妞子,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照......照我说,吉米没…没定很…很远,他早晚会……会回来的,他要真......真心爱你,就…就应该跟……跟你结……结婚。”
“得得得,你是不是有病啊,大丑,他够便宜的了。骗了铁花姐一走了之,身上还怀着他的孩子。这可倒好,一连三个礼拜,接不着他个信儿。跟这种人结婚?你可真明白。”
“他......他不来……来信儿,一定有他……他的难处。”
“他有什么难处,美国电话这么方便,走到哪儿不能打?就是现在他被抓起来了,移民局也不会不让他打个电话,他就是想趁此机会溜。”
“不……不对,他一定会……会来电......电话的。”
真让大丑说着了,三天以后,吉米真的来信儿了,不是电话,而是厚厚曲一封信。
铁花的身体,确实一天不如一天,加上怀孕的反应,使得她浑身没劲儿,总想躺在床上。
夜深了,大丑在他的卧室里,伏在桌子上,正在田他那篇论文叫劲。
妞子躺在铁花的床上,读着吉米的来信。其实,这封情他们三个人都看过了,可是铁花仍然让姐于从头到尾再给她读一遍:
铁花,我亲爱的妻子,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吧。当然,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先生,也不够条件做你的大夫,可是,不管你怎么想,我是这样认为的。
妞子抽了一下鼻子接着念。
两年多的共同生活,你给予我的,太多太多了。而你在我身上的最大期望值,却破灭、消失了。我欺骗了你。不过,铁花,我敢向上帝起誓,这种欺骗真不是我的初衷。我不敢向你说实话的原因,是伯失掉你,伯你从我身边走开。
实际上,两年多的生活,每一天我都是提心吊胆过的,生伯被你发现我没有身份。有几次,我也曾想向你说明真情,可是,每当看到你是那样的天真,那样充满幸福地信赖我、依靠我时,我就失去了勇气,失去了告诉你真情的信心。因为,那对称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铁花,其实,我在默默地等待,我也正默默地做,等待着某一天,美国政府开恩,再次施行大赦。我想,等到那一天,人不知鬼不觉地,自然调整好身份。我也在默默地做,以至于我背着你,用了重金聘请了律师。律师告诉我再有一年,就差不多可以中办我的身份了。因为咱们的餐馆”花王庄”,刚开一年多,还没能还完贷款,没法给我报税。
我看到,咱们的“花王庄”,办得这么红火,心里有了底,明年一开始赚钱,我就开始报税,律师把我的申请材料,邀上移民局,即使王老五找我的麻烦,我也不怕了。因为,我的律师说一旦我的中请手续齐备,就基本属于合法化了。
法律上的纠纷,他可出面处理。
可是,万没想到,王老五就在这个时候,捅了我一刀。
铁花,我不能太恨王老五,我只恨我的命不好,没有美国身份。我也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恨吧!我确实非常可恨。我记得很清楚,两年前,咱俩从世界贸易中心吃过饭,国家的路上你曾问过我有没有身份,我说有,你这才下决心同我发展感情。是我欺骗了你,我知道无论我怎么解释这其中的原因‘我也是不可原谅的。因为两年多的时问,对一个女孩子的青春来说太珍贵了,是我耽误了你。不然,这两年,你一定会找到比我更好的人结婚,有了身份,有了家,过着安定的生活。
铁花,自从离开你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和你肚子里的我们的孩子。我想你,想我们的孩子,可是,为了你的前途,你还是先打掉孩子吧。不然,你带着孩子又怎么去开拓自己的前程呢?相信我,相信我的话,这样做对称绝对有利。
至于我,请不要为我担心,男人怎么都好办,打个工就能吃饭。我的前程,我的身份将如何解决,我也不知道,听天由命吧。
我相信你也是爱我的。可是铁花,我配不上
你。除非有一天,我真的拿到了身份。到那时,如果你还没有结婚,我定会重新追求你,同你重新生活在一起。当然,这对我只是一个梦。
......铁花,你还是忘摔我吧,忘掉我这个没有身份的曾欺骗过你的骗子吧。
最后,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还是要再说一次,我爱你。我这一生,恐怕再也不会有另外的女人留在我的心上了。我忘不了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时光。我永远忘不了那肮脏的地下室,美丽的长木公园,华盛顿的Motel中我们共同生活过的那套房,还有叫人心酸的“花王庄”。
你打胎后,身子一定会虚弱。顺便寄上一张三千块钱的旅行支票,这是台北妈妈寄给我的,望你用它好好补养身体。
永远对不起体的
吉米
杨医生的诊所十分安静,到他这里来看病的,必须事先预约。
预约时,患者必须说清楚所患疾病,有无保险,无保险者,如何付款等等。妞子前天就同扬医生的护士,也就是杨太太打了电话,定在今天上午带铁花来做流产手术。姐子虽然比铁花在年龄上要小五六岁,可在这方面的经验,却十分老道。她根本没有给州立的大医院和市政府医院打电话,虽然那里的价钱十分公道,可打胎的手续实在繁琐,没有律师的证明和法官的裁决,打胎如同杀死一个人。
这里手续要简便得多,你只需花大大高于医院的费用,其他一切便由杨医生替你解决了。
妞子正在和杨医生佩价钱:“两千块是不是太多了,杨医生,去年还是一千块,怎么一年就长一千呀I”
“你要是等得了,明年纽约州允许打胎法案一通过,说不定几百块钱就搞掉了。”杨医生托了一下金丝眼镜,慢慢地说。
“明年?那我们怎么等得了哇,杨医生您真会开玩笑。明年,明年这时候就请您接生了,而不是求您打胎。”妞子说时有点生气,但也不敢过份耍态度。因为她知道,在美国,仅有几个中国人开的私家诊所,吃的就是这碗饭,敲的就是中国人。
铁花坐在旁边没说话,她捅了捅妞子的胳膊,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妞子说了声“oK”就扶着铁花进了手术室。
杨医生虽然价开得高,但医术还算商明。铁花做好了一切思想准备,但实际上她感到并没像想象的那样痛苦。
可回到家里,事情有了变化。她感到腹部阵阵酸疼,到了晚上流血不止。她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
“我……我要告……告他!”大丑急了。
铁花向他无力地摆摆手。
妞子冲着大丑,极富经验地说:“告他也没用,这种哑巴亏算是吃定了。大丑,我告诉你,美国有不拿枪的两大杀手:医生和律师。你告他,他有钱请律师。官司打起来,一拖好几年,最后,还说不定谁输谁赢呢。”
“那......那就算完……完啦?”
堕胎以后,铁花的体质变坏了。两周后,血算是逐渐地止住了,可是她虚弱得几乎站不起身来。
妞子给她买补品、做活鱼,寸步不离,可是吉米的三千块钱,除去打胎,剩下的几百块,眼看着也快用完了。
最近几日,大丑改变了生活规律,白天很早就开车去了学校,整个下午就闷在实验室里,晚上拖着疲倦的双腿,直到12点以后才回家。
铁花和妞子问他,他说赶写论文,学校图书馆安静。
可他的瞎话编得不高明,妞子从他一身的厨房味儿上,马上嗅出他是去打散工了。
“大丑,这你可骗不了我,你还是老老实实地给我在家写论文。”妞子命令着大丑。
“还……还有一年,我……我就要回……回国了,家......家里来信…要三……三大件,我想多……多赚点钱。”
晚上,铁花把妞子叫到自己的大床上。
“妞子。”
“姐。”
“你算过这笔账吗?大丑一个月一千块收入,可房租就用去五百多,加上电好、电话的开支也就剩不了多少。现在,吃饭、买菜钱都是他付,一千块怎么够呢?”铁花小声地在妞子耳边说。
“可见他说他家要买三大件,所以去打散工纯属骗人。”姐子说。
“嗨,你别生这个气,我是担心,这样长此下去他的身体一垮,论文写不出来,他将来的事业前途可怎么办?”铁花叹了口气,接着说:“妞子,我的身体差不多没事了,用不着你天天守着我。妞不是逼你去打工,我是想……”
“姐,我知道,这不用你操心。眼下,有几家超级市场,正急着聘收银员,我明天一早就去座征。”
“好,妞子,姐暂时打不了工,出不去门,你就先帮我一把,以后,等我好了…”她说不下去了。
“睡吧,姐,这不用你操心。”
第二天一大早,妞子就去了超级市场。
一周以后,姐子带回来一个黑色的BP机,说是“SevenEleven”超级连锁店发的,因为它24小时营业,经常调换人,为了方便,每位员工给一个。自那以后,BP机经常在傍晚的时候响,并且她一去就是大半夜才回家。铁花劝她换换白班,可她执意说,夜班工钱多一倍。
大丑问她在哪家超级市场上班,她说经常换。大丑说,换了不要紧,打个电话回来,我可以开车去接你。最后妞子对他发了脾气:“大丑,我都这么大了,我知道你脑筋转的是什么,你最好把你的脑筋用在你的论文上吧。”
妞子最近可真阔了。到了月底,不仅争着付房租,还经常大包小包地往家里买东西,冰箱里塞得满满的,壁柜里还添了些时髦的新衣服。
铁花的身体逐渐恢复了过来,两颊上又出现了红晕。她本打算过两天跟妞子一起去打工,可妞子说,超级市场的工种要工卡,没有身份不能做。并劝铁花先别急,等她再多赚点钱后,要么她去上学,要么做个小生意。
“什……什么生……生意呀?”大丑歪着头问。
我们可以买点儿批发的玩具、小工艺美术品什么的,到长岛跳骚市场去卖。”
星期天,他们三个人都在家里,妞子由于昨天值了一夜的班,还在床上呼呼地睡觉。
大丑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埋着头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铁花给大丑做完了早餐,正在收拾姐子的零乱衣服。她拿起妞子的一件白底红条纹的呢外套,想送到干洗店去洗一洗,就把装在口袋里的东西往外掏,两个下摆口袋都沉甸甸的,掏出来一看,她吓了一跳,全是些五十、一百的大票,用橡皮筋捆着,两个兜里共翻出三、四把。
“她哪儿来这么多钱?”铁花像是问大丑,又像是自言自语。
大丑似乎没有听见,什么也没回答,头仍然埋在报纸里。
铁花走到他的身边,看到他左手拿着一张小纸条,条上有一串的数字号码。右手食指沿着整整一版广告栏上的电话和BP机号,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地来回滑动着。
他的食指突然停在一排号码上不动了,又歪头对照一下手中的纸条。
广告上写着这样一行小字:
专业指压,分外快感,精神放松,全套服务,
随叫随到,令君满意,请呼BP......
“称……你快把……把她的BP机拿……拿来。”大丑命令着铁花。铁花也明白个差不多了,马上从姐于的外套里,模出了那个长方形的黑色BP机。
大丑把BP机打开一看,上面显出的号码同报上广告的号码,一字不差。
铁花全明白了,两眼直呆呆地望着大丑。
大丑猛地站起身来,使尽全身力气,右臂举起BP机,“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妞子被吓醒了,骨碌坐起身来。
大丑愤怒地瞪着眼,瞧着地上那已被他摔坏了的BP机。
他觉得还不解气,又始起右脚,拼命地踩上去,一边踩一边骂着连他自己都听不清的脏话。
铁花扑倒在自己的床上,大声哭了起来。
搬子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大丑。
大丑还嫌不够,从橱里找出开瓶用的启子,在那已是完全破碎的BP机上又戳又捣。
“妞子,是我不好,全怪我,是我逼你出去的呀。”铁花捶着枕头大声哭叫着。妞子双手捂着眼睛,鸣鸣地哭着,像个小孩子。
下午,突然接到查理打来的电话,并约好晚上过来看他们。
自从“花王庄”倒闭以后,铁花就一直没有见到过他。电话他倒是来过两三次,可铁花坚持不见。一是觉得怀着身孕不好意思,二是心情不好,如果见到查理,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知道,查理一直在暗暗地追求她,所谓想见面的目的,她也很清楚。今天要不是大丑先答应下来,她也是要回绝的。
晚上,查理很守时,一到七点就拿着一束鲜花站到了门口。
他进门后,像是自家人一样,先走进厨房找到一个长形的大水杯,倒好水,把那柬美丽的鲜花插了进去,然后放到铁花的床头柜上:“我希望你喜欢它。”他说。
“谢谢你,查理。”她低着头,声音很小。
大丑带着妞子出去。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查理先是拉着铁花的手,要求铁花看着他的眼睛,铁花没有立即抬头,他又重复了一旬:“请看着我的眼睛。”
铁花缓慢地抬起头,望了一下查理那双蓝色的、透明的眼睛,她不敢正视,又低下了头。查理抬起双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的视线无处躲藏而不得不集中在他的眼睛上,她立即感到,那两道蓝色的光像两股炽热的电流,直射进她的眼里。她觉得眼底发烫,心也在急跳。他半眯起双眼。
“听着,铁花,我爱你!”查理说完,紧拥着她,吻了起来。
她抽泣着,随他怎么吻。
夜深了。
附近教堂的大钟,沉沉地敲了两下。大丑房间的灯“味”的一声关掉了。接着是他上厕所洗漱的声音,然后是他轻轻的一下关门声,不一会儿,大丑的呼声就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妞,你睡着了吗?”妞子的声音,放到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
“还没,妞子。”铁花翻了一下身,轻声回答。
“姐,我想过来跟你躺一会儿。”
“过来吧。”
黑暗中,妞子轻手轻脚地爬到了铁花的床上。
两个人仰面躺着,都睁着眼,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
“姐,查理向你明确地表示了吗?”
“嗯。”
“我跟大丑都猜着了。你怎么想的,姐?”
“不知道。”
“别犹豫了,姐,这是个好机会,又绝对的保险。吉米所以能瞒过去你,就因为他是黄种人。黄种人有无身份,全凭嘴上一说,白种人那还假的了吗?查理咱们又知根知底,人又可靠。
大鼻子蓝眼睛,要说是投身份,那可就真是世界大玩笑了。姐,抓住,别让他跑了,要多下点儿功夫。”
铁花侧过身来,帮姐子把毯子往上拉了拉,又摸了摸她的脸蛋说:“妞子,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好办。姐,你放心,这次要不是咱们的经济这么吃紧,我是绝不会干……”
铁花不等她往下说,就捂住了她的小嘴儿,沉默了一下,她说:“妞子,你也20了,不能再一个人单独乱闯了。”
“姐,我明白。”
“大丑昨天跟我提起,要给你介绍一个男朋友。”
“他能介绍什么好人?”
“他说是他们学校的学生,是学数学的研究生,说人长得还不错。”
“哪儿来的?”
“这个没问。”
“就怕人家看不上我。”
“不妨先见见面。”
“不过,姐,人家要是知道我的底细,还会要我吗?”
“妞子,第一先不要说,第二他要真的是好人,真的爱你,就应该原谅你的过去。不过,这种事,最好一辈子也别提。”
“姐,我听你的。”
远处教堂的钟声,又敲了几下,像是为她们的新生祈祷。
这对来自北京的姐妹在渐渐消逝的钟声的音波中,相依着睡着了。
今天是妞子相亲的日子,地点定在曼哈顿中央公园。大丑计划,同她俩一起来,可由于论文答辩的最后一关——口语问答正好定在今天上午,没办法,只好由铁花陪着妞子了。
她俩临行前,大丑卖了个关于:“你们先别……别问,他……他是什么地方来……来的,等见了面就…就知道了。”
初春的中央公园,草地刚被修剪得平平整整,湖面上的春风一吹,那令人爽气的青草香,直迎着她们扑面而来。
妞子经铁花一打扮,显得文静,烟淑了许多。她上身穿了一件黄色宽松毛衣,下面配一条劳动布长裙,一件中长薄呢外套,没扣前排,走起路来,潇洒地摆来摆去。
她俩按着预定的时间和地点,照着大丑描述的此人的长相,在门口的石人像下,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双方一经介绍,大丑的关子就被揭破了。
那人名叫伊小波。
伊小波原来也是北京人。他个子不高,留了一个寸头,一套深兰色中仔装,包着他一身健美的肌肉。
他28岁,来美已经八年,英文虽从ABC念起,可经八年在校学习,现如今,竞拿下了本科和数学硕士学位。
他人老实,不怎么说话。可一旦说起来j就如同他长的四方大脸,一头寸发一样,规规整整,有板有眼。
他人并不扭捏,不属秀才、书生那类。据他介绍,他好动,酷爱打网球,业余生活除了打工,便是看电影。
铁花对伊小波的印象相当好,当即就决定自己先走,让奶子单独留下来和小伊好好聊聊。
“实在对不起,我还有个约会。小伊,你不妨带着妞子看场电影。如果有兴趣的话,晚上到我们那里吃晚饭。”铁花说完又向妞子眨了一下眼,就出了公园,走进了地铁通道。
一路上,她打心底里高兴,妞子要是真的和伊小波好起来,从此定上正路,那该多好哇!甚至她认为,这比起她和查理的关系更为重要。同时,她又非常感激那个嘴笨、心善的大丑,他为了妞子操碎了心。
她走出地铁,到附近的菜场买菜。为了伊小波晚上的到来,她想亲自下厨房,好好烧几个小菜。
她提着菜,走进自己任的那条巷子。突然,一声刺耳的煞车声,在她身旁响起。她不由自主地想用手捂住耳朵,差一点把手里提的活鱼甩了出去。
她回头一看,车窗里伸出了王老五的头。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妹子,好久不见啦。”
她加快了脚步,照直往前走。
“常小姐,咱俩之间有误会,你上车来,我要向你解释清楚。”
她更加快了步伐,近似小跑。
王老五的车在一旁尾随着她。
“你别那么想不开,‘花王庄’的事不怪我,我全是为你着想。”王老五一见铁花不理她,他“吱”地一声,把车停在路穷,下了车,拦住了她的去路:
“铁花,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当初的目的,我事先没跟你说,就是想挤走吉米,咱俩一块经营‘花王庆’。我喜欢你,我疼你,我……我这话要是假的,就让老天爷打雷劈死我。现在我有钱了,跟我走吧,我准让你过上好日子。真的,铁花,我可以改掉我身上的毛病。我向老天爷起誓!”
铁花看了他一眼:“老五,你发你的财,我过我的苦日子,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请你以后别再打扰我。”
“打扰你!我对你可是一片真心,我没有吉米那么能说会道,可我的心比他强。他骗你,我可不骗i我有的是货真价实的美国绿卡。”
群深色海鸥中,突然飞进一只白天鹅。
堕胎后的她,整个身体小了一号,似乎刮去的不是胎儿而是刮去了她身上的一些多余脂肪。她显得更苗条,只有上帝赐给她的那一双丰乳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变化,时隐时现在那花色、窄小的胸罩里弹动着。
妞子说声了“seeyoulater”(等会儿见)就一头钻进了大海。查理扶着铁花走向浅滩,孩子们矾咀喳喳戏闹的水花溅了她一身,海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她加快了脚步,向着水更深一些的地方走去,是怕冷,还是怕这近乎全裸的身体被人们看来看去,她也不知道6反正,她觉得身体藏在水里会自在些。
查理拉着她的手,在后面紧随着。
她忽然觉得,脚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没站稳,横倒在水里。查理哈哈地笑着,把她从水里抱起来,水已经齐胸深,她被呛得流出了眼泪,四肢紧紧地盘住查理。
查理结实、健壮的身躯站在水中,像个支柱,她的脸在他长满胸毛的胸上,紧紧地贴着,她听到他咚咚的心跳。
查理把她抱上岸,铺展开了大浴巾,让她躺下。查理打开助晒油,在她的身上轻轻地涂擦着。
她闭起双眼,享受着阳光,享受着温情。
她好久没有这么亲近地接触异性了。自从吉米定后,查理与她的关系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很多人都说,美国人热情,性关系随便,可查理从未越雷池一步,这使得她有些不解也许他怕遭到拒绝,也许他想采用适合中国女孩的表示感情的方法。她不知道。
火一样的阳光照射在铁花的身上,她觉得火辣辣的疼。她坐起身来,抓起一把沙子,往自己的腿上撤;她又抓起一把,撒
“Hot”可用来形容事业、市场、流行的服装或是旅游的热点。但是,更多还是用来形容人、人际关系、友谊恋爱、甚至性爱。美国女人在床上与男人性交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Makemehotter.”(再给我搞热点。)
查理光着膀子驾着车,旁边坐着铁花,后座上躺着妞子,也加入了一股追求热的潮流之中。
因为是周末,所以长岛高速公路上去JonesBeach(琼斯海滩)弄潮的的车队一字排列,几乎不能向前移动。
妞子要求查理打开车上的收音机,放点“HotMusic”(热门音乐)。随着MichaelJackson(迈克尔·杰克逊)的歌声一起,
妞子在后排座上又是扭又是唱,并大声高叫:“开响一点,我需要再热烈一些的音乐。”
铁花园过头说:“行啦,姐子,就数你热闹。”
妞子装作没听见,闭着眼睛,摇晃着身子模仿着迈克尔·杰克逊。
查理先冲着铁花微笑,然后突然关掉收音机,问双子:“你为什么那么喜欢美国的热门音乐?”
妞子停住了唱,非常扫兴地说:
“怎么说呢,我受不了了,伊小波整天像块木头。就拿今天来说吧,我邀他跟咱们一起出来玩,他说有一大堆习题还没做完。三个多月了,除了跟他看了两场电影,就从来没跳过一次舞,也没出来玩过一次。你们说,这是正常人吗?”
查理说:“中国的学者是不太懂得生活。”
“不过,我倒觉得,妞子是需要伊小波来降降温。”铁花表示不同的意见。
“降温?!姐,你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再降温,我非冻死不可。
汽车开始向前移动,查理轻轻地踩了下油门儿接着说:
“妞子,你太美国化了,你应当试着了解中国人外冷内热的民族性格,你应当了解你自己的民族。伊小波对你再热,他也不会像美国青年一样,一分钟对你热起来。这需要时间,需要一个过程,就像我对铁花的态度一样。”
“听你这话,我成了美国人,你倒变成了中国人了。”
“谢谢你的恭维,还差得很远。”
铁花听着他俩的对话,心中暗笑。
查理加快了车速,又把窗子关上,打开了冷气。瞬间,一切声音都被关到了窗外,只听到一丝丝的冷气机声:“我不喜欢HotMusic,我喜欢中国文化、中国戏剧和音乐。妞子,你能给我唱一首中国歌吗?”查理问妞子。
这下可难倒了妞子。妞子12岁随母亲来美定居,她除了小时候在幼儿园里学过几首儿歌,就再也找不出会唱的中国歌了。
“不会,我真不会。”妞子使劲地晃动着脑袋。
“铁花,你呢?你会吗?”查理又问铁花。
“儿歌,行,我来唱。”
铁花先是笑了一阵,然后唱道:“小板凳儿,四条腿儿,我给奶奶嗑瓜子儿…”不知怎么搞的,她唱着唱着就不唱了。
她眼圈儿还有些发红。
“这,这不是歌,我要听的是有旋律的中国歌。”查理说时并没注意到铁花脸上的反应。
“查理,还是你先唱吧。”铁花说。
“我先唱,好。”他咳嗽了一下,润了润嗓子:“Sunshineonmyshouldersmakesmehappy,sunshineinmyeyescanmakemecry,sunshine。onthewaterlookssolovely…”(阳光照在我肩上,令我愉快;阳光映在我眼中,令我感伤;阳光洒在水面,令我神往……)优美动听的乡村歌曲,从查理的喉咙里唱了出来。他是那么投入,那么认真,让人感到那温暖火热的阳光,似乎真的会照射在你的头上、肩上、眼睛里。
妞子和铁花静静地听着,被这暖人心肺的歌声打动了。
歌声以非常非常弱的尾声结束了,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都还沉浸在那柔和的景色中:悠静的湖水,灿烂的阳光,伴着岸边一对沉醉的情侣……
他们谁都知道,这种世外桃源般的景色,在纽约只是一种梦幻,一种向往。
妞子知道该轮到自己了,没等查理催他,她就轻声地唱了一首唯一能在她记忆中搜寻到的中国歌。她想起了幼儿园老师教给她的歌,唱道:“我在马路边,检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边,叔叔把头点……”
铁花听着,也不由自主地随着哼了起来。
谁也想不到,这首70年代中期在北京流行的儿歌,今天在纽约,在长岛的495高速公路上竞突然响了起来。
查理随着节拍点着头,欣赏着这首来自北京的歌。他听得懂词儿,却体会不到掇子和铁花此时此刻的心境。
等唱完“我说了声,叔叔,再见”时,她俩不约而同地都用手擦着被泪水沾湿的脸颊。
在著名的琼斯海滩,弄潮的人群一望无际。
时下正是暑期,来这里玩的人大部份是年轻的学生。今夏流行的泳装,以花色调为主。男人穿着花游泳裤,女人穿着花色比基尼。花色比基尼的尺寸,比往年的小了许多,小到女人的臀部几乎全部亮在外面。两臀之间的那块遮羞布,准确地说,是那根遮羞带儿被海水一浸,深深地陷在肉里。
精明的泳装设计家、把胸罩的尺寸巧妙地定在既能展现美国女人的丰胸,又使它能兜得住而不至掉出来的分寸上。
性感正是流行的时尚。
美丽的大西洋海岸线上,被这些花花绿绿的泳衣和深浅不同的肤色,装点得五彩续纷。
美不胜收,艳不胜收。
仔细一看,人们都在以各种不同的姿势,仰、卧、侧、趴,接受着神奇的太阳赐予的温暖、热烈的光线。
他们身上涂着亮闪闪的助晒油,让自己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无一例外地受到炽热阳光的照射。’
美国人,特别是白种人,对身上的肤色非常讲究,甚至以此来展示自己的地位和拥有的金钱。皮肤过自,自然是无钱度假,无闹去日光浴;皮肤晒得黑黝黝,当然就是有钱度假,有闲去晒太阳。美国人一般都用羡慕的眼光,瞧着晒得黑亮黑亮的人说:“Yougotagreattan.”(你皮肤晒得真不错。)就如同说“你真有钱”一样。
铁花在更衣室,换上了查理送给她的流行款式的花色比基尼。她极不自在,不好意思走出来。
妞子早巳换好了游泳衣,急得在外面直叫她:“怕什么,姐,美国海滩就这样。”
铁花双手捂着胸,怯生生地走出来。
查理在远处,手里拿着一条大浴巾,微微摇着头,笑昧眯地望着她。不知道是笑她东方女孩特有的羞怯,还是欣赏着她那动人的体态风姿。
铁花的肤色在整个海滩中极为明显,她的出现像是在一群深色海鸥中,突然飞进一只白天鹅。
堕胎后的她,整个身体小了一号,似乎刮去的不是胎儿而是刮去了她身上的一些多余脂肪。她显得更苗条,只有上帝赐给她的那一双丰乳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变化,时隐时现在那花色、窄小的胸罩里弹动着。
妞子说声了“seeyoulater”(等会儿见)就一头钻进了大海。查理扶着铁花走向浅滩,孩子们矾咀喳喳戏闹的水花溅了她一身,海风一吹,她打了个寒颤。她加快了脚步,向着水更深一些的地方走去,是怕冷,还是怕这近乎全裸的身体被人们看来看去,她也不知道6反正,她觉得身体藏在水里会自在些。
查理拉着她的手,在后面紧随着。
她忽然觉得,脚心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没站稳,横倒在水里。查理哈哈地笑着,把她从水里抱起来,水已经齐胸深,她被呛得流出了眼泪,四肢紧紧地盘住查理。
查理结实、健壮的身躯站在水中,像个支柱,她的脸在他长满胸毛的胸上,紧紧地贴着,她听到他咚咚的心跳。
查理把她抱上岸,铺展开了大浴巾,让她躺下。查理打开助晒油,在她的身上轻轻地涂擦着。
她闭起双眼,享受着阳光,享受着温情。
她好久没有这么亲近地接触异性了。自从吉米定后,查理与她的关系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很多人都说,美国人热情,性关系随便,可查理从未越雷池一步,这使得她有些不解也许他怕遭到拒绝,也许他想采用适合中国女孩的表示感情的方法。她不知道。
火一样的阳光照射在铁花的身上,她觉得火辣辣的疼。她坐起身来,抓起一把沙子,往自己的腿上撤;她又抓起一把,撒在查理的身上。
“不,铁花,你需要阳光。”说着用手掸掉自己身上和铁花腿上的沙子。
铁花抚摸着他的胸,轻柔而深沉地说;“是,我需要阳光,我也需要你。”
查理坐起身来,两手抱着双膝,眺望着大西洋上的浪花说:“我懂,我也希望明天就和你结婚。可是,我还需要再等半年。”
“为什么?”
“我和我太太在离婚财产的分配上还有些问题没有解决。”
“你还没有离婚?”
“分居已经快三年了。”
“你不爱她了?”
“应该说,相互间都失去了吸引力。”
“那就可以离婚吗?你们美国人把婚姻太当作儿戏了。”
“是,你说得对。可我很重视,我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像你们中国人一样。”
“那你的女儿戴安怎么办?”
“噢,她已经17岁,明年就到独立生活的年龄了。”
“查理,你真的爱我吗?”
查理没有回答,回过头望着她:“请你相信我,这是真心的。”说着抱住铁花躺了下来。在阳光下,查理热烈地吻着她。
等他们从海滩回来,太阳已经落山。他们决定今晚在铁花家开个小Party(派对),共进晚餐。
他们走进屋时,大丑正在接电话,他看到铁花就说:“找……找你的。”
“谁呀?”
“一个叫……叫张……张力的。”
铁花马上接过听筒:“是张力吗?你这个家伙怎么搞的,一年多都没个信……行啦,甭解释啦,你现在在哪儿……好哇!
那很近,到我家也就半小时。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什么,Super(即superintendent,楼房管理员)?”
铁花放下电话后,兴奋地告诉查理,张力一会儿来。
“真的吗?”查理也非常惊讶,“她最近怎么样?”
“她说将要告诉我好消息。”
大丑和妞子虽然没见过张力,可从铁花那儿,已知道了很多。
不到半小时,张力带着一股风走了进来,她和铁花抱着转了一圈,又同查理握了握手。经铁花介绍,又和大丑、妞子打招呼。
“快告诉我,什么好消息?”铁花急不可待地问。
“也没什么,就是毕业了,在州政府机关寻了个小职。”张力说得轻描谈写,可仍然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
“那……那你要去……去很……很远的地方工……工作啦?”大丑说。
“对,上州Albany。”张力回答。
“年薪多少?”妞子关切地问。
“两万四千块。”张力如实汇报。
查理成了晚餐的主厨。一向不用的烤箱,经他洗涮干净后,烤出了一只又肥又大的火鸡。生菜色拉经他一调配,显得新鲜又干净。一人一个嫩玉米,又烧了一锅中尾汤。
等这些都做完了,查理己汗如雨下。
铁花拿了块纸巾,帮助查理把额头上的汗擦干,他被她细柔的动作感动,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吻了一下铁花的脸。
在大家忙着往桌上摆茶的时候,张力把铁花拉到一边,轻声地问:“吉米呢?他和你吹啦?”
“一言难尽,晚上跟你说。”铁花说完就拉着她回到桌上。
一屋的北京人加上查理,把这小小的一套单元房,搞得热火朝天。他们东拉西扯,穷佩神聊,一直闹到后半夜。要不是明天上班的上班,上课的上课,说不定他们会闹个通宵达旦。
在海滩疯了一天的妞子,等客人一走,就躺在床上迅速进入了梦乡。
张力和铁花一年多没见面了,都知道对方有很多话要讲。
铁花冲了两杯浓咖啡,张力嚼着泡泡糖,看上去他们真要准备挑灯夜谈了。
“铁花,这一年多,你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等铁花坐下来,张力马上问。
“你呢,去年冬天,大风雷把你刮走后,就杏无音信。你真不像话。”
“先说你的,铁花,等一会儿再讲我的故事。我这一年在美国碰上了好多事情。在北京生活十年、二十年恐怕也遇不上,足够写一部长篇小说的。”
铁花喝了一口咖啡,仔细地、慢慢地把“花王庄”的兴衰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并把吉米的最后一封信,从抽屉里翻出来,摊在张力眼前。
张力漫不经心地把那封信推到一边说:“铁花,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细想一下你不觉得你还算是幸运的吗?”
“是啊,妞子就更惨了。”铁花向睡在小床上的妞子努了一下嘴说。
“看得出来,她那么小,懂什么呀,可悲的是她自己并不觉得惨。”
“最近好多了,自从交了男朋友,也是北京来的学生叫伊小波后,明白了很多。人也大了一些,二十二三了,比前两年不知强了多少倍,但愿她别再出什么差错。”
张力吐出了嘴里的泡泡糖,喝了一大口咖啡,眼睛瞧着铁花,认真地说:“你和查理差不多了吧,要不要我帮些什么?
你和吉米的事,问题也出在我这个红娘上,关于他的身份,我也打过问号。嗨,我太大意了,我想查理就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了吧。”
“我正在等他办离婚。”
“和公民结婚是最快的途径,弄好了,三个月就可以拿到临时绿卡。你就耐心地等吧,这是最安全、最可靠的取得身份的办法。”
“张力,你呢?”
“我,永远是慢你半拍的人。不过也不是没有希望,进州政府工作,没有身份,你想有多难,亏了我懂会计,又学了Computer(计算机)专业。面试那天,没给我紧张死,反正我是背水一战,豁出去了。你猜怎么着,这么一来,反倒觉得没了包袱,胆不颤心不跳,对答如流。”
“你真行,张力。”
“行什么呀。”
“那你的身份怎么解决?”
“这个,面试时就谈好了,我明白地告诉他们,本小姐什么都能干,就是没身份,要不要随你。”
“他们怎么说。”
“答应试用期头一年给我办工卡,然后就给我申请办身份。”
“太好了,祝贺你,张力!”
“先别祝贺,不一定怎么样呢,等绿卡到手了再说。”
铁花看了看表问:“三点了,你困吗?”
张力指了指那碗喝完了的咖啡,笑着说:“还能睡吗?”
“那好,今儿我郑重其事地跟你说件事。”钦花往前移了移身子:“你觉得大丑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意思?”张力的反应非常灵敏。
“你比我大一岁,都快三十了,难道你……”
“铁花,谢谢你,打住吧。我这人大古怪,人家受不了我,我也受不了人家,结婚的事,我暂时不会考虑。告诉你铁花,现如今,没有身份的女人想结婚,掉价,跌份,叫那些有身份的丑男人、老男人,像捡垃圾一样地拾来捡去。婚姻成了交易,性事成了买卖。移民难,女移民难上加难,不能平起平坐的婚姻,我永远不干,甘愿一辈子独身。”
说到这里,她发现铁花红着脸、低着头。她马上补充说:
“铁花,你的情况不一样,你条件好,是那些有身份的人追求你。”
“嗨,张力,你别解释了,说到底还不是一回事,我同意你的看法,可我又别无选择。因为,我没有你那么能干,没有你那么强的自制力。”
“别乱说了,铁花,查理非常非常好,我在他课上呆了两年多,我敢向你保证,他不会说假话,他会对你负责的。我真为你高兴,值得祝贺的应该是你。”
她俩又各自倒满了一杯咖啡,越说越带劲儿,越说越兴奋,彼此都为对方的身份前途有了着落而感到高兴。她俩以咖啡代酒,在这寂静的夜里,咖啡杯相碰的声音显得特别清脆、悦耳。
查理在星期天也是个闹不住的人。像美国所有的男人—样,他热衷于户外活动。别看在学校时,不管天气有多炎热,代总是西装笔挺的,可一回到家就马上换上一身短打扮象变了一个人。尤其是在周末,赤着背的时间可比穿衣服的时间要长。
铁花搬到他家来已经侠一个月了。
这个星期天,他们起得很早,除草、剪花。查理只穿了一条短裤,在强烈的阳光下,推着震耳欲聋的除草机,汗流挟背地干着。
铁花在给烤肉炉点火,浓浓的黑烟,呛得她直咳嗽。
查理关掉除草机,笑着走过来教她。他先是在炭球上喷了些汽油,然后把燃着的火柴棍往里一丢,“扑”的一声,火苗窜起足有一二尺商。他盖上炉盏说:“等一会儿,先烤鸡腿,再烤中排。”说完他又回到除草机前,开动了马达。
钦花在等烤肉炉烧热之前,拿了一把大剪刀,走到围墙边的玫瑰花丛中,修剪一些过长的或已干枯的枝叶。
今天,铁花的打扮也相当随便,一条已毛了边儿的中仔短裤,恰到好处地修饰着她的臀围;一件大领全棉的白色T—shirt(T恤衫),斜挂在她的肩上;一头长发,扎成一个马尾松时飘时跳地紧随着她。
她确实有点变化,浑身的皮肤再不像以前那样惨自,脸上也出现了黑里透红的健康色。她在玫瑰花前剪技的姿态全神贯注。
他俩今天一早起来,又整院子,又烤肉,是为了迎接什么客人吗?是铁花的建议?是查理的安排吗?都不是。这只是美国人过周末的一种常见的方式。户外烤肉,晒太阳,这虽不是美国人的最大享受,但也是一般美国中产阶级追求的目标。
目前,铁花并没有完全搬过来,平时仍和大丑、妞子住在一起,只是周末两天在这里度过。
原来,她以为查理和她的关系一定会发展得很快,也做好了会发生性关系的思想准备。可是,和他单独接触几次,她发现,查理并不像人们通常对美国人的那种印象,即便他的女儿戴安不在家时,查理也只限于抱抱她,吻吻她。
直到上个星期天,他俩才真正发生了第一次性关系。
经过这次以后,铁花的心灵带来了很大震动,这震动应该说是触及灵魂的。
查理在床上的那些所作所为,令她不可思议。以至于事后她一回想起来,就会一阵阵地犯恶心。那天起床以后,她拼命地刷牙漱口,可无济于事,口腔里总残留着那种叫她时不时想呕吐的味道。
这种奇怪的感觉,她没向任何人说,也没法说。
她常常一个人站在一处,想着这是为什么?两个民族文化背景不一样,难道性爱也表现出不同?自己真的能和他交融在一起吗?
他在床上的那些动作,是真的出于爱我吗?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看上去那么投入,那么忘我s如果是,怎么竟会让我周末,这些疑问始终没有离开过她。这两天,她不去想了,她想的更多的是,尽快结婚,取得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