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罗潜从方佩严肃、果断和从容中相信了她的完美,但是晚了,方佩已从他的生命中离去。
多少年之后,当罗潜忆起与方佩的这段短命的恋情,都会双泪长流。谜一样的方佩在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之后,他才发现自己是那样爱她,她又是那样值得他去隽永地爱,因为她的美丽一点都不单薄和简单。
他身边一直留着一张与方佩的合影,是结婚后方佩第一次送他上船,他穿着白色制限,戴大盖帽,帽子微向左斜,几近压住那一侧的眉毛,感觉帅呆了。方佩则穿一条式样简洁的连衣裙,抱住他的一只胳膊,含笑地望着镜头,这张黑白照片很有几分好莱坞怀旧影片的神韵。
尽管罗潜做了各方面的努力,尽管医院说方佩的孩子太大了,不能刮宫,只能等到再大一些引产,而胎动之后,方佩就开始爱这孩子,怎么也不忍心将他消灭。尽管是这样,方佩却执意不回头,罗潜对她说,“如果你觉得在团里栽了面子,我会帮你全部挽回。”方佩道,“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浅薄。”罗潜急道,“那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方佩叹道,“我并不想叫你怎么样,罗潜,我们还是分开的好,我们俩根本不是一回事。”她想说,不要说你能给我什么,就是我想要什么你都不知道,这本身就不是一个弥合的问题。她深知若共同走下去,罗潜会用他的方式爱她,但她需要的不是赎罪,她需要的是一个懂得她的男人。
而罗潜不是这个人。
孩子终于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取名千姿。
那段时间,罗潜上船去了,但他委托了一位海员朋友开了一辆面包车到方佩父母亲的家,卸下了成箱的奶粉、鸡蛋、对虾,鸡腿等,这在当时并不富裕的大环境下,简直是惊人之举。
如果当时方佩现实一些,她就会为之所动,毕竟顿顿饭菜飘香是一件实实在在的事,可以换来自己的健康。可惜那个时代拜物拜金还不是潮流,方佩又远不如泓菲和季潦潦脚踏实地,显然这做法并没有令她回心转意。
罗潜一改前非,每到一处都会寄到团里许多花花绿绿的明信片,虽说是写给方佩的,但上面滚烫的情话在团里肆意横行,几乎人人背得出来。渐渐地,他的行程大家都已熟知,只有躺在家中静静休养的方佩没有领略这份热闹。泓菲拿着这一堆充满异国倩调的画片来探望方佩,见她躺在物质的海洋里一一周围全是罗潜托人捎来的各类样式新奇、精美的食品和用品。她喜孜孜地献上明信片,引来的却是方佩的深恶痛绝。
见她铁青着一张脸,泓菲不解道,“你摆架子也摆得可以了吧?!”方佩道,“我跟谁也没摆过架子。”泓菲道,“你到底要什么?我也糊涂了。”“我要的是一种感觉,以前曾经有过,现在找不到了。”泓菲不懂这话,只怔怔地望着方佩。
离婚的第二年,罗潜完全谢了顶。这之后他又结过一次婚,但很快又一拍两散了。最终他留在了国外。
事实上,方佩对罗潜并不是没一点感情的,这其中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她想,哪怕他有一件小事能做到她心里去,她便原谅他。可惜一切都落空了。
是的,有一种感觉丧失之后,做法上就会越错越离谱,罗潜越是挖空心思地表现,方佩越反感,而她需要的那种自然天成的东西,早在罗潜发现她的价值时便已在空气中消失了。
潦潦阿姨的派对设在名苑别墅区,豪宅加私人花园,有一座泳池不稀奇,稀奇的是池畔修了一处水中酒吧,石墩完全埋在水里,岸上砌着黑大理石吧台,人在水中坐,便可趴在上面吸饮料。晓菲和千姿都穿着泳装在游泳,千姿从未见过这么好的私人住宅,满眼都是惊喜和羡慕。晓菲问道,“你第一次来吧?”千姿点点头。晓菲倒是满不在乎他说,“我将来的别墅肯定要比这儿强,潦潦阿姨连水力按摩池都没有,也太老士了……”
千姿望着正在仰泳的晓菲,穿着鲜红的三点式泳装,两腿啪啪地打着水花,脸上化着防湿的浓妆,带露红唇肥嘟嘟的,一看便知是个惹火女郎。
晓菲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歌星,出了几盘盒带,又是新出炉的粤港杯青年歌手大赛的亚军,所以年龄不大,却已经染上了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势。
而且她是走性感路线,有意识地模仿麦当娜,服装暴露,又是劲歌劲舞,舞伴是清一色的帅哥,她则化得红眉绿眼,头上是最新潮的驳发,就是把一撮纤维发用像蜡一样的物质粉在本身头发上,搞得满头都是,像琵琶鬼那样。千姿跟母亲去看过晓菲的演出,那阵势的威慑力几乎令千姿不敢问津歌坛了。
母亲倒是气定神闲地看演出,她说,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优势,千万不要被表面的东西吓倒,你现在就是要多看、多听、多点感觉,然后找到适合自己的突破口。母亲还专门为她买了“随身听”的袖珍碟机,叫她耳不离曲,只要有空就听,不过买来的盗版碟均是古典音乐大师的古典作品,巴赫、肖邦、李斯特自不在话下,还有德彪西的《大海》以及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春之祭》等。这些音乐千姿小时候就熟悉,而现在则变成了一种强化训练,母亲说,你对音乐的理解绝不能浅薄,不管别人怎么认为,你千万不要以为会咳嗽外加几分姿色就可以在歌坛立足了,每个行业都有一闪即逝的流星。
话虽这么说,及时出名毕竟是年轻人的最大心愿。比如眼下千姿看乔晓菲,就像赛马场内已经飞奔了数十圈的骏马,酣畅琳漓,而自己还在热身呢。
自从那次偶遇简松之后,千姿感觉到自己有些神情恍惚,大概因为那晚之后,简松并没有来找过她,这使她的自信心锐减。想当初在芭团去大学演出时,她们这种台上台下均像天鹅般生活的女孩是最受大学生垂青的,怎么离开了“湖畔与密林”,当然她也离开了天鹅群,自己就像野鸭子一样不值钱了呢?!
简松敢告诉她自己暂时吃软饭,还不是把她当作卖大腿的,彼此彼此嘛。她赌气问母亲为什么要让她去做美腿小姐,母亲说,挣钱当然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更重要的是这个很实际很现实的城市需要你放下天鹅的架子。
你很普通,你可以做任何工作自食其力。
你应该熟悉这里的生存环境。
果然,当千姿告诉母亲车场的经理要为她加薪时,母亲说“为什么?”千姿道:“因为我从不在广告上露面,我觉得那样很掉价,乱哄哄的一堆女孩,乱喊乱叫,算什么嘛,他答应给我一个镜头,好像恩赐我,我不这么想……”“你怎么想呢?”母亲蛮有兴趣地望着千姿,千姿道,“他请半红不红的明星来拍广告都要花那么多钱,为什么我是无偿的,这不公平。”母亲笑道,“这就是你外出谋生的好处呢。”
母亲最终并没有跟千姿讨论加薪问题,她叫千姿通知经理辞职,但她会在一周后离开,以便经理招募新人。原因是母亲已联系好余教授,他答应收千姿做学生。
“可他半身不遂呢!”千姿惊奇遣。母亲慢条斯理地解释给她听,“老头左手可以按琴键,又没有失误,教你是绰绰有余的。”千姿道,“他怎么肯呢?不是说他宣布过再不收徒了吗?”
的确,余教授以前热忱助人,可谓桃李满天下,可惜他有个个日后出了大名的学生,不仅从不提余教授的栽培,甚至见到他还装作不认识。这次他是自己买票去看一个学生的演唱会,皆因那人已入星轨,万人不在她的眼里,演唱会完了之后突然下起倾盆大雨,余教授与老伴站在剧院门口等雨停,但见这位小姐前呼后拥地走出剧场,马上有一辆平治车开过来。她的随从撞了余教授,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她明明看在眼里,佯作不识,提着演出裙在别人撑起的伞下匆匆下了台阶,乘车扬长而去。
这件事对余教授刺激很大,加上淋了雨,结果造成小中风,乎丢了一条命。
由于方佩总是定期去看望余教授,令他的老伴颇为感动,便向方佩提及这件事。但是余教授出院回家之后,仍旧不同意指点千姿。
余教授育人无数,可谓经验甚丰,但他的学生个个令他寒心,他再不愿做别人的发财跳板。
老头子生病之后变得格外倔,连老伴的劝说也没有用,他只见过千姿两面,听过她的发音,什么话也没说。对于方佩的请求,他以生病为由坚持推诿。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呢?”千姿一再追问母亲,方佩道:“我跟他签了合同,今后你的收入与他分成,他并不愿意这样做,是我说服他的,他希望保密。”千姿道,“那他教我还收费吗?”“当然,这是两回事。”“他能够帮忙推出我吗?”“不知道,合同上反正没有这一条,但我相信他一定会认真地指点你。”“为什么?”“有责任心的人对钱只会更负责。”千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真不愿意相信他是被钱感动的。”方佩漠然道,“我们已经被钱感动了,否则怎么会跑到人地两生的地方来。千姿,我希望你能靠自己过上好日子。”千姿觉得母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最终离开汽车交易广场时,千姿唯一有些不舍的是假如简松来,便再也找不到她了。长长的一段时辰,千姿总是无法忘记简松,他们的第一次谈话真是别开生面,都是先亮出自己的伤疤。
千姿不懂简松,便问母亲,那是她辞职后的第一个晚上,内心有些翻腾。母亲静静地当听众,而后说,“他在意你了,可是他的境况又不好,所以不会来约你。”千姿道,“妈,你是安慰我吧?!”母亲没做解释,很自然他讲起与父亲的初识,然后说:“初次见面后的那种闪电般的感觉其实有很大的欺骗性,相爱不一定能相处。”千姿道,“我并没有爱上他,只不过觉得他很特别。”母亲平静他说,“还是要想办法忘掉他,我不想把他说得很坏,但他的心理实在不够健康,这个社会已经被污染得太厉害了,所以保持心理健康非常重要。”
此后,千姿每周三次去星海音乐学院余教授的家中接受训练和指点,回家练唱、听音乐,日子过得很闷。
母亲说要去潦潦阿姨家参加派对,她高兴得跳起来。
晓菲明明知道千姿还未出道,却在她面前大谈出场费,说得千姿心里好灰。
游完泳便是聚餐,仍旧在花园,西餐自助形式。晓菲只吃一点三文鱼,然后便吃草莓和芒果,见千姿吃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手中还端着一盘沙律,便笑嘻嘻地对她说,“小心太胖了,连美腿小姐都做不成呢!”千姿想说,我泡在鸡汤里也不会胖!但觉得说话这么冲不礼貌,只好笑笑什么也不说,心里面别扭得不得了。她想向晓菲宣布自己早已不做美腿小姐了,不等她开口,晓菲已经转身离开了。后来千姿发现,晓菲并不是只跟她一个人过不去,她落下毛病了,就是喜欢刺人。
甚至对泓菲阿姨和乔木叔叔,她也是阴阳怪气的。泓菲阿姨不但不生气、不教育她,反而对母亲感叹道,现在时代不同了,我们要以孩子为荣了。
饭后才正式回到客厅里唱卡拉OK,中午来的时候,千姿看到客厅的一面墙完全是玻璃缸,里面游满了热带鱼,还有两条雪白闪亮的龙吐珠,另外的三面墙均嵌着意大利柏木装饰板,上面有些海浪般的花纹,地板是德国云石的,未见特殊。想不到晚上一亮灯,客厅里的灯光讲究极了,上下左右一打,竟让室内生出水天浩淼,灯涛雾浪般的感觉,脚下也有了波光粼粼的幻影,连晓菲也禁不住哇的一声叫出来,“潦潦阿姨,这是什么时候装修的?”
季潦潦女士今天穿一件藏青色的露臂裙,领口开得很低,可以隐隐地见到点乳沟。她一点也没有发胖,脖子和手臂上皮肤依旧白皙,上面各配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更令她珠圆玉润,一看便知她从末为生活付出什么艰辛。这么多年有教养的生活,使她的气质凝重了不少,加上她的丈夫一直把她奉为神明,所以她早不是团里那个没心没肺、唱歌含混的合唱队员了。
她对晓菲说,“这不是刚装修完吗,就请你们来了。”千姿道“像到了水晶宫一样。”潦潦阿姨笑笑,对泓菲和方佩说,“我命里缺水,算命先生说我是焦土命,滴水不存,幸亏老公是水命人,大水,不然就更麻烦。”她微皱着眉峰,用纤细的手指揉揉太阳穴。后来泓菲悄悄对方佩说潦潦是因为养不出孩子才变得这么八卦的。
大伙在厅里坐下来,潦潦叫女佣打开卡拉OK的碟机,然后让晓菲和千姿唱歌给大家听。
晓菲跳起来先上去唱了一曲《爱了再说》,她的头发还没有干,湿湿黑黑的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飞舞抖动,加上她烈焰般的红唇,灵活扭动的腰肢,在这个水族馆一样的大厅里,活像一条美人鱼。潦潦阿姨叫千姿也唱一个,千姿望着母亲,方佩道,“你随便唱一个吧,反正是好玩。”千姿就走上去,规规矩矩地拿起麦克风,她只唱了两句:
“原来原谅是那么难,
原来分手是那么简单……“”
一下子大厅里就静下来,大概是因为千姿从一个相对简单和纯粹的地方走来,或许真的是从天鹅湖畔走来吧,所以她很自然地把音乐本质上的纯净唱了出来,井发挥到极致。她既有母亲中音的音域,又有属于她自己的清亮,加上她对歌曲的理解,唱出来的歌显得楚楚动人。
她没有什么刻意的动作,只是身体随着旋律轻轻地晃着,她的头发也没干,披着,偶尔滴下一两滴水珠,倒是像出水芙蓉一般靓丽。
一曲终了,潦潦阿姨带头鼓起掌来,对方佩道:“你这副星妈的样子还不是摆出来的呢,我就知道方佩的女儿不会是等闲之辈。”方佩笑道,“带她到南方来不过是碰碰运气?”潦潦道,“她的实力还用碰运气?我看谁碰上她倒是有运气呢,这样吧,我认千姿做干女儿,你叫她每晚在我的夜总会唱,价码你随便开就是了。”方佩道,“她现在还在星海音乐学院上课,虽然不是童子功,也希望她把基本的东西练得扎实一点。”潦潦急道,“这么认真干什么?!出名、发财都要趁早,你和泓菲唱歌哪点不扎实,后来倒不让你们唱了……”
方佩笑了笑没说什么,泓菲也不接话。因为以前晓菲多次找潦潦阿姨,想去贵族夜总会唱歌,晓菲倒不是为钱,关键想在里面认识真正的大款,但潦潦总是推说晓菲的演唱风格不合贵族夜总会的品位,没有答应。想不到见了千姿一面就巴结起方佩来了,泓菲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又埋怨自己多事,心急火撩地联络季潦潦,若不让她和方佩这么快见面,事情也不会搞成这样。晓菲阴沉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屏幕上无声地放着卡拉OK歌曲的画面,伴奏音乐委婉动。见场面冷下来,潦潦感觉到自己有些性急了,晾了泓菲的面子,便赶紧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方佩和泓菲说,“今天谁都别客气,咱们三个一人唱一曲,我先唱,我自然是宝刀未老。”大伙忍不住笑起来,紧张空气总算有些缓和。潦潦唱了一曲《红莓花儿开》,由于多年不开口,有些声音干涩得很,歌词仍旧是稀里糊涂混过去;方佩唱了一曲《鸽子》,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没有底气,唱腔、吐字、音准仍旧是一流的;泓菲唱的是《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那才真叫不减当年。
后来三个人合唱了一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情绪都有些激动,感情也相当复杂,有久别之后的感慨,更有回首忆华年的惆怅和无奈。歌曲和音符是不变的,但是如花年少时的轻唱,与现在青春一去永不回之后的怀旧,心境到底是天壤之别。
当晚方佩带千姿回到家便接到潦潦的电话,谈了好长时间。中心意思是叫方佩和千姿搬到“水晶宫”去住,然后母女俩都去贵族夜总会唱歌。“我们就是太缺这种层次的歌手了。”潦潦叹道“现在歌星到处都是,一天就能出现几张生面孔,但是他们的文化和教养都不够。包装?包装又不是万能的,包装可以出效果但是出不了气质。我就喜欢千姿的纯净,几乎没被污染过,你根本就是一种怀旧情绪,最能迎合高品位的阔佬心理……方佩,别犹豫了,搬过来住,我有车每天送你们去夜总会。”
方佩只是说,“一切等千姿出师再说吧。”潦潦道,“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按照程序生活?!你不要以为千姿培育得越久就越能一鸣惊人,现在的唱片公司有什么眼光,别提多小家子气,要他们真正懂得艺术,至少还得一百年。”方佩沉默一会道,“需要的时候我会第一个找你,潦潦,今晚的派对真是好极了。”
千姿不理解母亲为什么要拒绝潦潦阿姨的请求,她跟余教授学唱歌真学得烦了。老头儿一点笑容也没有,左手击琴键,一段曲子别管唱多少遍,总也不会说半个好。千姿希望去贵族夜总会唱歌,她从晓菲冷落她的态度中感觉到,那里决不是一般的歌厅。“方佩,”千姿要与母亲讨论问题时会直呼其名,以示问题的严肃,“你不是说机会一闪即逝吗?”
方佩正在梳头,她侧过脸来说,“本来你应该在第二个路口转弯,千万不要因为第一个路口热闹就迎上去,记住了吗?孩子。”
千姿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肯叫我去做美腿小姐却不让我去唱歌。”“情况怎么一样呢?”方佩温和他说,“那时是启动阶段,你现在已经进入轨道,我希望唱片公司一下能接受你,而不是去喝高级堂会。”
“可是我也需要锻炼,我没有临场经验。”千姿力争。潦潦阿姨的家,潦潦阿姨的夜总会,对她的诱惑是巨大的。方佩道,“你并不缺乏舞台经验,面对观众,唱歌和跳舞是一样的。”千姿话锋一转道,“我们南下到底是不是为了挣钱,妈,我觉得你应该正视这个问题,如果搞艺术干吗不留在上海?!”
方佩正色道,“当然要挣钱,但你不要以为商业与艺术一定是不相融的。恰恰相反,你做得好,做得地道、到位,名利会滚滚而来。”千姿半梦半醒地望着母亲,听到母亲继续说,“人生重要的一课是懂得放弃,尤其是放弃那些最耀眼的,最浮华的,最富诱惑力的东西。”
千姿没有去贵族夜总会唱歌,依旧去余教授处接受指点,但她蓄意出击的心理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机会,终于像梦中仙境一般地出现了。
新开张的至尚音像公司为了打出自己的招牌,决定花大价钱包装并推出一名歌手,做成牌子菜,令至尚一下子在音乐界立住脚,销售方面也会前景可观。
谁都知道,至尚有外资背景,所以尚末出头或未出过大名的歌手无不蠢蠢欲动,争取一跃龙门。
后来才知道这是至尚高层管理人员有意作“骚”,希望广泛网罗人材,以便选择性更大更准确。
余教授推荐千姿进入新人组。
晓菲由于在歌坛熟门熟路,自然很早知道信息,进入群星组含苞欲放。
另有一个人数不多的先锋组,是已出名的歌手弃暗投明,与原公司反目,借口大多是宣传不力且资金有限,所以拥向至尚旗下。
至尚放出口风,一旦签约,每个歌手的出资包装高达20万元,成名歌手也希望抓住这个机会成为顶尖天皇级人物。
为了扩大影响,至尚高层决策人员决定搞一个擂台赛形式的晚会,检阅所有歌手的实力。
千姿在新人组意外地碰到简松,两个人像老相识那样彼此嗨了一声。不等千姿发问,简松便说:“是你启发了我,反正唱歌比打杂总还轻松一点。”
简松说他在一家三流歌厅唱歌,走的是林子祥忧郁情歌的路线,到至尚来参赛也是碰碰运气。聊了一会儿,千姿望着窗外道“还在那个老女人的卵翼下吗?”“早就离开了。”简松平淡他说,”千姿道,“觉悟了?!”简松道,“碰上电视台的一个女人因为移民倾向出不了国,叫我跟她假结婚,这样赚了三万块钱,我就搬出来住了。有了钱就这么简单,有什么觉悟不觉悟的?了”
不知为什么,千姿心里不舒服。她对简松,是有一点点喜欢,自然希望他是健康、纯净的,哪怕是穷一点,可他令她有一种混浊的感觉,带给她的总是一片阴影,使她初见他时的喜悦变得荡然无存。
可是他是真实的,他总是不把虚假的一面展示给她,这是他与众不同之处,也是唯一令她留恋之处。
但总之千姿心里不舒服,她没好气道,“为什么你总是拿女人铺路?你就没有别的啥招了?!”简松道,“你首先应该批判的是女人的贪婪和名利心。”千姿道,“即便是这佯,你也不应该去迎合她们。”简松笑道,“如果我有一个你那样的舅舅首先让你吃住不愁,我也决不去迎合她们,还会教导她们正直做人。”
千姿气得脸白,走台的时候都没有再搭理简松。
成名歌手都是自带乐队、伴舞,也有自己的化妆师,人员未必精干,但阵式都摆得怪吓人的。群星组晓菲这一档的歌手,都有自己唱熟的音乐带。新人组就由公司放卡拉OK伴奏带。
与至尚的工作人员打交道,晓菲没几天就与他们熟络了,逢人就打招呼,又喜欢买饮料和小吃与他们联络感情。千姿觉得自己很没用,连句话都搭不上。她也没有向晓菲借配器讲究的音乐带,因为晓菲不会借给她,又何必去碰一鼻子灰呢?!她牢牢记住母亲的话,不要耍小聪明,要靠实力走上歌坛,每一个行当最终都是拼实力而不是其它。千姿对自己充满信心。
然而现实终究不是玫瑰色的。擂台赛的当晚,千姿穿着母亲为她培心挑选的演出服,化着无懈可击的青春妆,精神饱满地走上前台,意外也就在这一晚间发生了。她用的伴奏带莫名其妙地升了一个半调,无论千姿怎样竭尽全力,唱到高音部分,她的嗓音还是毫不留情地劈了。
回到后台,千姿忍不住放声大哭。负责录音效果的男青年说他也不知道是谁愉愉按了升音键,等他反应过来时,千姿已经唱砸了。
千姿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晓菲,因为只有晓菲跟至尚的工个人员最熟,走到工作录音台附近没人注意。也只有晓菲知道千姿的实力,不了解千姿的人怎么会去防范她呢?!可是这种亏是哑巴亏,你没有当场抓住,谁都可以不承认。千姿越想越委屈,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恶气。
晓菲见到她则是万分同情的表情,还埋怨她临上场时不与音响工作人员核对音调,以至于酿成大祸。说得千姿也糊涂了,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冤枉了晓菲。
幸运的人总是极少数。最终至尚公司选中了一名名叫艾娆的女歌手隆重推出。她也是新人组的,曾经做过模特儿,外型非常抢眼,气质偏于冷艳型。
后来千姿在报纸上看到至尚为了艾娆出世,决定在北京举办大奖赛,拉张国荣、周华健作评委,整个策划挥金如土,早已冲破70万。光奖给艾娆当冠军的轿车就是凌志三百型,皆因外资老板决定大手笔打出至尚门面。
尽管晓菲使尽浑身解数,仍未入围,依旧做她的三线歌手,简松在舞台上也是精神涣散,拿他玩风格还行,隆重推出显得颇滑稽。
这次失利几乎令千姿一撅不振。之后母亲又带她去了几家唱片公司,但他们的制作人原本都看过擂台赛的演出,只对她失声有印象,自然不会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一连数天,千姿的脸上都是阴云密布,母亲倒是表现得镇定自若,“这是生活给你的挫折教育,求不来的。”
“艾娆现象”深深地刺激了晓菲的虚荣心,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傍到一个大款。谁也没有见过这个人,不知道他的年龄、相貌以及他到底有多少钱。只知道他为乔晓菲专门成立了一个巨星音像公司,大张旗鼓地与至尚公司对着于。首先是给晓菲举办个人演唱会,由香港开来一班人马专门为她度身裁衣。从整体策划到音乐编配、演奏、伴舞、地毯式轰炸型宣传等等,事无巨细做出精心安排。还准备在演唱会开幕前夕,让美国流行乐杂志登上晓菲的特写照片和万里长城。港台方面的媒介就更不在话下,这笔开销不用算,只想一想便令人咋舌。
这一连串的景致让千姿目不暇接,相比之下母亲的计划与步骤显得苍白、保守、不值一提。她的那一套早就过时了,简松说得没错,这年头谁会跟你拼本事、拼实力?全是金钱大战。千姿后来才知道,至尚推出艾娆是蓄谋已久,所有拥进播台赛的歌手无一漏网地做了友情客串,极卖力气地为艾娆铺垫了一把。
也就是说,千姿的演唱即便没有发纰漏,甚至超水平发挥,也是于事无补的。
一天,趁着母亲外出买菜,千姿立刻停止练唱,本来她也是无心再练的,只是伯惹恼母亲便做做样子而已。她打电话呼简松,这家伙已经有BP机了。不一会儿简松打电话来,千姿叫他去搞清楚乔晓菲的出资人到底是谁。
然后她坐在窗台上发呆,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全部变得小一号,运行吃力而缓慢,天空也是灰扑扑的,如同她的心情一般阴郁。她已经不再迷恋唱歌,精心安排自己的复仇计划,梦想着有一天晓菲哭倒在她的面前,求她饶恕她……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母亲才回来,是跟舅舅方源一起开门进屋的。母亲的手上并没有提着菜,倒是鼓鼓的一包一包的中药。干姿感觉到舅舅的脸色暗淡,便问母亲:“妈,你到医院去了?”方佩笑道,“一点妇科毛病而已,你说巧不巧,我在路上碰到你舅舅,他不叫我买莱,说今晚他有空,请我们吃自助餐。”
千姿知道这是母亲的特意安排,因为她一向喜欢吃自助餐,这段时间又颇不开心,所以希望能调整她的情绪。
当晚,在花园酒店的旋转餐厅,千姿喝了很多酒。方佩并没有拦她,舅舅拉住她的手说,“千姿你不要着急,这点失败算不了什么,我和你妈妈会鼎力推出你的……”千姿醉道,“我再也不需要精神赞助了,我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可你是做小本生意的,妈妈也只是个中学老师,你们帮不了我……我有我自己的计划。”方佩道,“千姿,你不要这么偏激,这点事值得你把一分钱说成车轱辘吗?”千姿提高嗓音道,“方佩,你不要想在我身上实现你的梦。那种靠实力进取,四处做亲善活动,然后水到渠成地脱颖而出,我讨厌这个版本的童话!”
方佩并没有急,只是冷冷他说,“如果你觉得这样说心里痛快一点,你可以随便说。但是我告诉你千姿,这种时候你只能挺过来,不管你是恋爱还是复仇都会毁了你。”
千姿颇感意外,因为她从未跟母亲提过这些事。可是什么也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和感觉。
晚上,千姿睡到半夜,突然感到胃里面翻江倒海地颇不舒服,她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到漱洗室去,一按舌根,哇的一声就吐出来。经过客厅时,她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自己这边动静很大,并不见母亲过来呵护她。
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算是舒服一些,她来到厅里,在母亲的身边坐下。母亲面前的茶几上放着笔、纸、存折、计算器等。见她坐下来,方佩道,“我想计算一下,自行筹资、制作一个专辑到底要花多少钱。”
千姿有气无力道,“费雷那里我们决定放弃了?!”
费雷是本市独立制作人中的大哥大,在流行乐圈内混过多年,经验老到。不仅调动人力、物力非常充分,各种媒介关系烂熟,就是对市场的研究,歌迷心态的把握也是棋高一着,所以费雷推出歌手,还没有失败的记录。
但是费雷是出名的花花公子,烟酒不沾、不毒不赌,就是喜欢泡妞。大凡他推出的歌星,全都跟他睡过。总之,他没有兴趣的女孩,有钱也请不动他出面制作,所以贱一点的歌手还以被他看中为荣。
费雷自己有一个工作室,各种乱七人糟的关系颇多,北至春节联欢晚会的黄金时间段,南至老板及喜欢捧星的发烧友,只要他一出面活动,大都攻无不克。据说他的后台也蛮硬的。
还是在至尚的擂台上,费雷不经意地发现千姿,一见倾心,便叫他的助手找了千姿两次。当时千姿并不知道费雷是谁,自己又沉浸在演唱失败的癌苦之中,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母亲。方佩也是从侧面了解到费雷的情况。
此人并不喜欢曝光,坚持幕后形象。
这时方佩望着千姿道,“你不准备放弃费雷吗?”千姿没表情道,“我想豁出去,费雷自有办法叫我与艾娆、乔晓菲齐名。”方佩平静道,“我并不把肉体关系看得至高无上,跟自己喜欢的人上床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可是如果靠睡觉解决问题,我想问你一句,你睡得过来吗?何况事情还没那么简单。”
方佩想了想又说,“我不想在你面前说泓菲阿姨的坏话,但是她过去的确是为了入党与团里的书记有染,结果并没有如愿,因为支部大会通不过。”千姿道,“乔木叔叔知道这件事吗?”“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离婚?!”“为了孩子,乔木叔叔是很爱晓菲的。”“可是晓菲还是走了跟她妈妈一样的路。好像还走通了。”方佩叹道,“乔木叔叔专门为这件事找过我,因为跟泓菲阿姨说不通,他这么大年纪的人都流了泪。晓菲这次是正式嫁人,那个男人坐轮椅,年纪比乔木叔叔还大。”
千姿并没有瞪大眼睛,她对母亲说,“所以我觉得我也必须付出代价。”方佩意味深长道,“我们会付出代价的。”
千姿翻看了母亲放在茶几上的存折,区区五万元。方佩在一边说,“你舅舅赞助你两万……不要嫌少,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你舅妈。”千姿道,“剩下的钱我自己去挣,我去贵族夜总会唱歌。”方佩道,“也只好这样了,等凑足了十万元,你自己出一张专辑,这点钱当然不可能包装一个天皇巨星,但是帮助你迈出第一步,应该够了。”
事实上,后来方佩也参加了贵族夜总会的演唱,她没舍得买演出服,便翻箱底找出一件许多年前演出时穿过一两次的孔雀蓝色的旗袍,长至脚面,开衩适中,既不招摇,也不古板。这件旗袍手工非常讲究,领、肩、腰身都是不能增减一分的,幸好方佩的身材始终保持得很好,脸上的风霜虽然已不能靠化妆遮挡,但是她优雅的气质和风韵是漂亮的现代女郎无法对抗的。
她唱怀旧歌曲,大部没有动作,只靠她仍旧浑厚清澄的声音和她略显忧郁的眼神营造出一种感伤的氛围,让人体验到繁华和喧嚣之后的怅然。
她甚至比千姿还要受欢迎。
母女俩在去贵族夜总会唱歌之前,有一晚千姿在夜夜激情酒吧与简松约会。与简松的交往很复杂,一句话说不清。开始就没有什么浪漫情怀和花前月下,千姿对简松的处世哲学也完全不能接受。但就单纯从情感而言,她不知为何会留恋他,甚至留恋他的哪一处她都说不出。
她不理解他为何这样玩世,千姿从小是母亲的乖乖女,母亲不是好强而是从容,她的那种大家气派始终笼罩着她。千姿记忆中的母亲从未像市井妇女那样争吵、计较、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不是忍让而是不屑。千姿记得有一回从舞校回家,那时母亲还在教中学音乐课,母亲的教导主任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他离婚后便对母亲穷追不舍,而母亲认为这件事毫无可能。那次千姿看到他突然抱住母亲,因为他们都是背对着她,她无从猜测他们的表情,倒是自己的双颊腾地发烧起来,千姿完全不知道母亲会怎么做。
方佩一点都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扭动身躯,更没有激烈地推开教导主任外加一个大耳光。她只是非常冷静地说:“你这是干什么?!”这种课堂上发问的语气令教导主任顿感抱着一截木头,双臂立刻松了下来,一丁点的激情也没有了。
单亲家庭的困难当然很多,但是母亲的所为从不让她感到向现实低头迫在眉睫。所以千姿不理解简松为什么那么情愿地顺应潮流。
在至尚的擂台赛中,千姿和简松接触较多,他对名利和对女人一样,均是可有可无,不大经意。他想做的事就去做,宁肯靠假结婚挣钱也不愿花精力和时间感慨。他得知至尚的阴谋之后也只是付之一笑,并没有太大的触动。
千姿必须承认自己有点喜欢他。
简松来到夜夜激情酒吧时,仍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千姿要了一杯薄荷宾沾,简松是黑啤酒内打生鸡蛋。
闲聊了几句简松便提起正题,“乔晓菲的出资人是一个香港殡葬业的老板,非常有钱。只是演艺界的人都觉得靠这种钱出头有些晦气,若让人知道也颇没面子,乔晓菲这回是真急了,所以也只好自慰英雄不问出处,先成名再说。”千姿道,“亏她想得出,就算我想认识这种人,还无门呢。”简松道,“听说她父亲是民乐高手,不仅会拉二胡,还会吹唢呐什么的。现在的有钱人出殡、办忌日、做周年喜欢搞这种事,他父亲找几个同行去挣死人钱,做穴头就是了。”千姿斜了简松一眼道,“这事是你编出来的吧?!”心想晓菲怎么干不足为奇,乔木叔叔总不至于出此下策……简松道,“我若能编得这么奇特,留在电视台当编剧好了,还至于跑出来吃张口饭吗?!乔晓菲现在在电视台拍大制作的MTV,总会有人知道她的来龙去脉。她父亲经常参加大型法事活动,有时正宗的法师由晓菲现在的黑衣人从香港带来,她父亲当然知道谁有钱,带晓菲去两次就把事情搞定了。”
千姿坐在那里发呆,不知说什么好。
简松呷了一口黑啤道,“别谈乔晓菲了好不好,她和我们有什么相干?!千姿,我听说费雷对你很感兴趣呢!”千姿不动声色道,“我正要问你该怎么力、?”简松道,“反正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千姿敏感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费雷是要与歌手上床才肯做下面的事。”简松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说:“如果大把大把撒银子就能让歌手当红,那问题就太简单了,而你这种过分相信实力的人,即便挣上一笔小钱,盲人瞎马自己操刀想火爆一回,也是谈何容易的事。所以说,费雷这种人还是可遇不可求呢。”千姿冷笑道,“照你这么说,合着我们先要为艺术献身了?!”简松忙辩解遣,“你要怎么做,我可没发表意见呵。”千姿气道,“你刚才的那番话就够具体的了!”
接下来是冷场,千姿心寒地想,这回母亲预见得不对,简松压根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意过自己,不然,一个再现实的人都不可能做出这样晓以利害的分析。
她深知自己对简松的朦胧情感可以到此为止了。
贵族夜总会的后台化妆室均是间隔相等的单间,千姿和方佩合用一间。
潦潦办夜总会是老公出闲钱叫她玩,并不全在盈利,所以潦潦喜欢追求品位,常花钱请大牌歌星来演唱,这种人或出名前或出名后总会有一些大款作后盾,以追逐艳光四射的美人儿为乐趣,所以不光前台,就是后台也成为竞技场。歌星们脸上不动声色,心里是不会停止较劲儿的,今天你坐凯迪拍克来演出,明天我化妆室里的花篮就会多得堆满门口。有一次一个歌星在白上唱《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当即就有人从台下达上来一个玫瑰花篮,号称其中的红玫瑰恰是九百九十九朵。
今晚你请伴舞、经纪在花园酒店宵夜,明晚我请全体歌星在白天鹅露天烧烤场狂欢。
更换演出服、珠宝钻石首饰更是家常便饭。
只有方佩和千姿没有这些噱头,有时潦潦看不过眼,便会叫人买些花来定时献上。
也会有人垂青千姿美色,但得知星妈在她身边不离左右,也只好作罢。
母女俩人常搭公车去夜总会,半夜乘计程车回家,在街边大排档吃馄饨作宵夜。
其他歌星对她们爱理不理,只当是潦潦必须照顾的穷亲戚。反差这样大,加上简松不如人意,令千姿倍感失落。
她不知道自己在守什么?是忠贞还是本分?!还是什么正直和真诚?!即便守住了这些又有什么用?!
所以千姿常常会闷闷不乐,会发无名火,刚到广州来时的万丈雄心早已被磨掉七七八八。
一天千姿突然对母亲说,“不如你回上海去过太平日子,我留在这里也胡搅一气……你在,对我来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方佩依旧故我,很少说话。倒是有一天潦潦阿姨对千姿说,“你其实根本不理解你妈妈的苦心,她早已厌倦舞台,因为舞台令她失去丈夫和家庭,同时受到许多人的误解,认为她轻浮、虚荣,像苍蝇似的盯着她,但是为了你……一个女人如果没能嫁给一个好男人,那就只能搏到尽了……”潦潦阿姨叹道,“千姿,你要对妈妈好一点,你的面相克她呢……我真担心她来日无多……”
千姿因为心境不好,也只当潦潦阿姨八卦,不过想想母亲,的确是不容易。除了到夜总会唱歌之外,还多次往返星海音乐学院,和余教授商量策划筹资、制作、挂靠一个唱片公司搞出版发行这一系列的事宜。而在她熟睡的早晨,母亲已经奔波在外了。
余教授不肯将就她唱些别人已经唱出名的老歌,一定要找到一个适合千姿气质的作曲彻底贯彻他设计的音乐精神,母亲便根据他的指示东奔西跑地去找作曲,拿他们存档的音乐带给余教授听。
千姿看不出前景有多么美好,只承认母亲艰辛。
一连数日,贵族夜总会来了一位姓黄的房地产商人,预订一张固定的桌子,预订一打一打的鲜花,每晚听完千姿的歌曲起身就起,自有领班将鲜花送到千姿的化妆室。
千姿没有见过黄老板,天天收到他送的鲜花,又不见这人到后台纠缠,便对他充满了好奇心。方佩在一旁冷眼看着,提醒女儿:“他这是吊你的胃口呢。”千姿试探道,“如果他请我吃宵夜,你会让我去吗?”方佩道,“你去就是了,测试一下自己有没有屈就能力。”千姿不服气道,“怎么就一定是屈就而不是高攀呢?”方佩笑道,“你去了便知道。”
黄老板果然下了帖子请千姿宵夜,又派了平治车来接她。车子开到假日酒店,原来黄老板包了奥斯卡西餐厅,里面只有一张桌子放着银餐具,气派极了。
所有的灯都关着,满厅房的烛光摇曳,鲜花盛开。
他们落座之后,有侍者推来考究的烹调操作车,由戴着高筒白帽子的洋厨师亲自主理。
黄老板有酒存在这里,是路易十三。
千姿归来之后,闭口不提宵夜的事,闷声不响地坐在屋里发呆。
方佩也不问,坐在客厅里听碟机。作曲是余教授选定的老枪,这个人的作品极少,人又清高,自己倾其所有在家里搞了一整套录制设备,价值50多万元。他并不见得给有钱的歌星作曲。老枪是将近40岁的中年人,独身,在音乐制作方面非常挑剔。这张碟的第三首歌曲标着几个铅笔字:1分28秒处有微咳声,甚憾。
方佩仔细听了两遍没有听到,后来才知道必须用德国Pro.2耳机聆听时,才可能微显。
老枪的作品,大都是抒情慢歌,旋律极为优美、动听,让人感受到歌中的意境和情感,或许还能在音乐中找到抚慰,找到回忆的起点。
这在情歌泛滥的今天实属难得。
方佩高兴接受老枪,她去千姿的房中商议这件事。千姿半天不理,然后劈头就说:“妈,他很丑,虽然他很儒雅、幽默。”方佩平静道,“上帝是很公平的,它不会让简松既正直,又有钱,同时对你一见倾心。”千姿道,“我无论如何无法接纳他,不管他多有钱。最不能让我容忍的是所有的服务员,她们虽然面露微笑,但眼神是轻蔑、不屑的。”
方佩道:“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没有不要钱的午餐,谁会无缘无故地养你一辈子?人有不如自己有,手板向上讨人家的钱,就只有看人脸色,屈居下流。你不想风光一时而要踏实一世,在我看来只好靠自己了。”
千姿想了想叹道,“我真不理解晓菲为什么就能够接受这类人,虽然她的个人演唱会开得很成功,现在的名气青云直上,我却看不起她。”方佩道,“你可以不接受她的做法,但不要看不起她。借助金钱的力量攀上一个新台阶也不失为一种办法,许多大牌歌星、影星当年委身大款、拍三级片,他们珍惜自己的痛苦历程,最后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人家呢?!”
千姿无言以对,方佩道:“你自己不愿做或做不到的事,别人不见得不能做。”千姿道,“那反正你不会像乔木叔叔那样做。”方佩道,“那是一定的,千姿,我任何时候都不会那么做。但是你知不知道,泓菲阿姨的家要拆迁盖大楼,拆迁费只一万五干元,便叫他们全家搬到很远很远的郊区去住,三年五年都不知能否搬回,那里连公车和医院都没有,这是非常规实的问题。”千姿怔怔地听着,“那他们怎么办呢?”方佩道,“黑衣人替他们买了两套房子,问题就解决了。”千姿叹道,“钱真是简单明了啊。“
方佩道,“人在现实面前低头是很自然的事。”千姿望着母亲道,“我却没见你低过头呢。”方佩自嘲道,“所以我是悲剧人物啊。”
一天,简松突然心急火撩地来找千姿,说他将在电视台《音乐电视》栏目里拍MTV,想请千姿友情客串,唱两首对唱歌曲,另外是一些相思相恋的镜头。
千姿道,“你哪里来的钱?又假结婚一次?!”简松道,“我哪里有钱,《音乐电视》栏目是女导演,搞掂她不是很容易的事吗?!”千姿冷笑道,“你的人生哲学就是拿女人铺路?!”简松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我喜欢和女人打交道,她们韧性好,守信用,重情分,比臭男人强多了。”千姿道,“我也是你利用的对象之一吗?”简松轻松道,“我并没有叫你去攻关啊,我攻关,你出镜为自己做免费宣传,又帮了我这个穷光蛋,我是没钱请歌手或模特出镜的。”他边说边晃着二郎腿,手抬头嘀嘀嗒嗒地击响茶几。
千姿半天没吭气,然后突然气道,“你不能正经一点?!”简松笑道,“你们女孩子就是喜欢那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们需要的是假象和虚伪,所以男人的质量才一代不如一代。有句名言说女人是男人的学校。学校不灵,毕业生还能好到哪里去。”千姿力辩道,“你不要觉得你活得真实就可以抵消自己所有弱点,这是两回事。”简松道,“这是你妈妈的话吧,她没教会你咱歌,倒教会了你怎么识别真假马列主义。”千姿更正道,“她教会了我做人。”
这时方佩在厨房里做饭,她听见了简松和千姿的对话。一开始她对简松的印象不怎么样,接触了几次,倒是他的不刻意和满不在乎颇有几分吸引人之处。
简松走后,千姿问母亲如何处理这件事,方佩反问道,“你说呢?”千姿道,“我原想答应他的,又怕他是利用我。”方佩道,“你无名无钱,他利用你什么呢?”千姿无言,方佩又道,“想好的事就去做,不要太计较、太精明,你们俩以后打交道一定是各得其所,即便是哪个唱片公司把你们包装成金童玉女,你们也不会走到一块去的。”千姿吃惊道,“怎么会是这样呢?”方佩道,“你们这一代人都太自爱,不肯替别人做出任何牺牲,而爱情是最大的牺牲。”
过了几天,千姿去电视台和简松一块拍MTV,她很少说话却非常卖力,这是简松完全没想到的。
千姿甚至出了不少好的点子完善这部名叫《都市民谣》的作品。
最后一个镜头OK之后,已是午夜时分,简松和千姿一块从电视台出来等计程车。这一次是简松有点恍惚,当千姿向一辆远远开来亮着红灯的的土车招手时,简松突然抓住她高扬的手,计程车响箭一般地从他们身边擦过。
然而,千姿却没有了初见简松时的朦胧和怅然,尽管她有些心慌意乱,火烧一般地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语无伦次道:“你……别,别这样,我只不过觉得我们都不……容易……”简松一语到位,“千姿,我会利用全世界的女人,却不会利用你。”千姿冷静道,“你的技巧娴熟,我又如何分辨呢?且我也不想分辨。”简松道,“我可以为你改变自己。”千姿笑笑,不说什么。简松道:“我是认真的,拍完这部MTV后,我决定不再唱歌了,我会找一家适合我专业的公司,从底层做起。”他说完这话,便自己挥手招停一辆计程车,为千姿打开门,做了一个半开玩笑的请的手势。
千姿晕晕乎乎地坐进车里,老半天也没报目的地,还是简松隔着车窗对司机大佬说的。
她只是反复地问自己,这是爱情吗?如果不是,这又是什么?!又想,现代人真是低能啊,除了利益之外,根本不认识其它的东西。
方佩终于病倒了,住进了省人民医院。
床位很紧,是季潦潦托了熟人才进去的。在医生做全面检查之前,方佩拿出了在上海看病时的诊断书,她是晚期肝癌,并已经扩散。
值得庆幸的是,简松和千姿的MTV《都市民谣》播出之后,好评如潮,使一直犹豫不定的老枪决定接受千姿,为她作曲并制作。其间,他请了他熟悉并配合默契的形象设计来包装千姿并构思海报。
事情进展到这里,方佩却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她像一个电池那样耗到了是后一刻。以后的事也如她计划的那样,在一个明空皓月的晚上,她服下准备好的整瓶安眠药,熟睡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令千姿痛不欲生。当方源带着千姿赶到医院时,尸休料理已经做完了,雪白的被单蒙住了她的脸。
千姿回想起舅舅的忧郁和潦潦阿姨的预感,只恨自己守在母亲身边,竟没察觉她是身患绝症的病人。她终日以泪洗面,一个多星期之后才渐渐地恢复意识。这时,方源才交给她一封信。
千姿打开素色的信笺,当她读到“千姿,我的孩子……”一行,不觉泪如泉涌。她镇定一下自己,慢慢地读下去:
“千姿,我的孩子:当你读到达封来自天国的信时,一定不要难过,因为妈妈走时是熟睡的,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痛苦。住院治疗太花钱了,且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才选择这种方式离开你。
“在上海得知诊断结果时,我心情糟透了,我莫名其妙地上了车,直到下车才发现是芭团的大门口,我去了排练场,当时你们正在排练《睡美人》的片段。我坐在最后一排观看,发现你在台上优越无邪地起舞,纯洁如水,没有一点点洞察世事的能力。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去了,你将怎样独立面对这个复杂多变险情四伏的世界?!
“我带你到广州来,是想试一试你的应变和生存能力,也想与你一起唇齿相依地走完我生命的最后一程。
“你做得很好,终于靠自己的能力打开了一点点局面。我根据老枪的创作风格,想象你的第一个盒带,音域会上比较宽阔,嗓声圆润迷人,又带些许深沉。老枪喜欢在间奏中加入口琴,那婉转的曲调引出你优美的声音,真是令人陶醉啊。你要注意的是控制抒情的分寸感,既不要拘泥,也不要滥情,你要有本事把听者带进歌声中去,甚至要让他们感觉到唱歌的不是你而是他们自己。
“我预计你第一盘盒带的发行量是5-6万盒。
“记得按照合同给余教授送钱去;永不轻视舅舅资助你的两万元。无论出名与否都应感激他们的辅助,至少让你没有轻易地走上晓菲那样的人生之路。
“千姿,你千万不要误会妈妈带你到广州,此行只在挣钱出名,这些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从中锻炼自己抗拒诱惑的能力,坚持诚实正直的能力,不模仿别人的能力,靠自己双腿走路的能力……假如你具备了这些能力,哪怕你不出名,或者钱财有限,相信你也能够健康、愉快地生活。
“当然,金钱是重要的,但是它并不值得我们拿出整个生命和全部情感去下注,如果你轻易取舍,它也会轻易夺去你一生的幸福。
“孩子,妈妈尤其要提醒你的是,女人最大的敌人并不是贫穷和默默无闻,尽管这两点会让你深深地感到人生的乏味和无聊,但更大的敌人却是时间和岁月。当风华一一边去,你定会知道踏实、恬静的心态是一笔怎样的财富。你年轻时的违心接受、曲意迎合,或者孤注一掷是多么地无谓,根本没有脚踏实地地艰苦奋斗更令人愿意细细品味。
“千姿,我给你留下的这个存折,里面只剩下很少的钱,大数目全部用于你的专辑盒带了。我知道你会竭尽全力,也希望你能获得巨大的成功,但是我不能完全排除掉倾其所有却付之东流的可能。如果是这祥,你也不要气馁,要看重一路行来的景观和自己的精神,而不仅仅是结果本身。
“在爱情和婚姻方面,我是没有资格教导你的。因为只有你知道,妈妈是一个一生情感寂寞的女人。我和你父亲的爱是静态的,如果我们生活在一个孤岛上,或许维系的时间会长些。可惜这种爱一进入流动的社会,立刻被世俗的东西淹没了,它把妈妈的一份感情变得无从解释,然后是猜疑、疏远、离心离德直至分手。我不曾原谅他是因为这些不是他的缺点,而是他性格、信念、世界观的一部分,是不可改变的烙记。女人在他的心目中最终是卑微的,我不能容忍的恰恰是这一点。不过你千万不要因为他曾经再婚就恨他或不承认他,他依旧并永远是你的父亲,不管他身在何处。而我,根本不想做什么圣洁女人,只是我运气不佳,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你可能还记得,有一段时间,学校里的数学老师赵学礼叔叔经常到我们家来。是的,我们有极其投合的一面,他是真正懂得尊重女性的,且机智、幽默,又不失成熟男人的本色。但也正因为这种尊重,使他家有病妻,绝对不可能离婚及向我示爱,最终他调离了我们这个重点中学而去了一座三流学校。
“我们没有过任何具体接触,这又要被你们这一代人取笑了。然而我们属于那个时代,这是结束一段感情的唯一出路。这件事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平凡和普通。
“但是千姿,你不要因为目睹过美人迟暮就在年轻时拼命地挥霍情感。你要学会爱的能力但不要相信爱的神话,没有两个人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人经历得越多,感受得越多,就越难满足。
“我曾经跟你说过,爱是一种牺牲,这话并没有说完。还要加上一句爱是一种包容。你只有这样想才可能享受爱的幸福,而不至于被情丝缠绕、窒息、难以自拔。
“自然,美满的爱情是女人一生的追求和向往,但是千姿,你要知道,对一个女孩子来说,守住分寸,懂得拒绝,保持适度的距离,可以说是一门重要的艺术。把持不住自己的女孩子,她换得的可能是一生的痛苦。
“你今天碰到简松,今后还会碰到其他男人,你应以健康、本色、诚实的态度去对待他们。无论那个人是谁,我真心企盼你有一般好姻缘,楚楚留香,神功弹指,幸福得令人羡慕。
“好了孩子,想说的话是说不完的,重要的大概就是这些。你应相信,离你而去是我万分不情愿的。好在岁月无敌,我们终会有见面的一天。当你走迸另一个国度的时候,如果听见有人说,是你吗?千姿。那一定是我,爱你至深的妈妈……”
千姿再也读不下去了,她伏在床上放声痛哭。信纸、信封,连同那个毫无含金量的存折自她的手中飘落,轻轻地,纸蝶般地落在她的脚下。
她多么不愿意看到这样残酷的现实:母亲通篇都在谈义重利轻,可她毕竟是为了节省一笔可观的手术费和医疗费而匆匆离去的。
然而哭过之后,她的心还是慢慢地平静下来。她在深夜的台灯下一遍遍温习着母亲的话,终于在那字里行间看到了这个混炖、虚假、拜金并且物欲横流的世界里的一点微光,看到了比死更重要的这份情愫。
当晚,她昏昏欲睡,梦见母亲像以往的某一天,在温暖的阳台上,她们朋友似的聊天。
品一壶香茗,她会不知不觉地伏在母亲腿上,任她的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长发……
老枪的作曲总算完成了,曲目是七首,合成一个专辑,以《孤独令我如此美丽》定名。千姿去试唱了一次,效果很好,皆因旋律优美、抒情。老枪决定作一些小的调整之后正式进棚。
其间,千姿仍在贵族夜总会唱歌,挣自己的生活费。潦潦阿姨劝她歇一段,因为内心痛楚,强颜欢笑毕竟不易,难为了千姿。工资照发就是了,她这样说,但千姿不肯。不过尽管她极力掩饰,到底歌声中平添了几分悲戚美。
一天,晓菲打电话来邀请千姿参加她的生日派对,千姿没有心情,不肯去。晓菲在电话里左说右说,吵得千姿脑袋发胀。最后是泓菲阿姨坐宝马车来接她,千姿也只有前往了。
泓菲阿姨一见到她便热泪盈眶,半天没说出话来。后来又埋怨方佩不道出真情,否则…她没有说出否则之后的什么,又拉着千姿的手叹道,“你妈妈性格刚烈,到底不是我们这种人可以比的。”说着说着又面露愧色,倒叫千姿反过来安慰她了。
千姿转移话道,“乔木叔叔还好吧?”泓菲阿姨赌气道,“不好,好像有些变态似的,总不开心。他又没有什么事,在家睡觉,却不来参加晓菲的派对。”
晓菲的生日派对在她的私人俱乐部举行。俱乐部设在市郊跑马场附近,由于是周末,俱乐部有专车送喜欢赌马的人去跑马场;俱乐部内没有台球室、壁球场、健身房、雀馆(麻将)、桑拿以及泳池,另有中、西餐厅和酒吧;卡技0K和影碟中心更是不可缺少。均装修得金碧辉煌,充满浪漫的欧陆倩调。
会所式俱乐部是复式结构,对面是停车场和绿化带。晚上,若干巨型的射灯打在豪华楼字的正面,令人望而怯步。
千姿到达的时候,晓菲亲自到门口来接她。
作为今晚焦点人物的晓菲,早已摒弃了那种小明星披披搭搭的穿戴习气。金钱可以买来情调和品位,她一扫昔年的俗媚,显出大牌红星的风采。
千姿早就听说,晓菲是目前形象设计顶尖级公司“姿势堂”最大的米饭班主,不仅专修了社交礼仪、化妆技巧、穿衣搭配等课程,还花大价钱叫“姿势堂”专门为她成立一个“个人形象发展”小组,研究她不同环境,不同场合,不同演唱会的服装、发型、饰物、总体形象等等一系列问题。今天见到她,果然不同凡响。
艳光四射的晓菲,穿一件酒红色露肩连衣裙,缎及棉混合质料,裙摆宽阔兼微微乍起,臂膀的短小袖子与裸露的领口形成一条直线,是设计上的新意,突出了光滑柔亮的香肩和颊部。她的两只玉臂配了一对深紫色的丝绒长手套,另有一对吊有红、黑各一颗垂饰的耳坠在她的肩上摇曳不定,顾盼生辉。
晓菲长发披肩,烫成乱妆,在晚风中青丝飞舞,为她增添几分成熟韵味。
相比之下,千姿仅是一件白T恤、一条牛仔裤,素着一张脸,连点唇色都没有,人清瘦得可以,自然没有什么光彩。
晓菲热情地抱住她,又拉她去见潦潦阿姨,把她们专门安排在贵宾室。总之,玉色蝴蝶一般地飞上飞下。
泓菲阿姨也坐下来,三个人几乎同时想到方佩,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渐渐地,三个人才聊些闲话。晓菲差人送来了参茶、果盘和冰激凌。
又坐了好一会儿,千姿起身告辞。晓菲见劝她不住,便把她拉到一间会客室,关上门,面有难色他说,“千姿,我想求你一点事。”千姿平静地望着她,“你说吧……”晓菲道,“前两天,我到老枪的工作室探班,无意中听到了他为你写的一组新歌,极棒。你知道我下个月要进京参加中央电视台的中国风云音乐流行榜的晚会,你能不能把这组歌让给我?”千姿不假思索道,“那是没有可能的。”晓菲急道,“我不会叫你吃亏的,这组歌我出二十万,你再找其它的歌,包装和宣传也不会那么寒酸了。”千姿道,“我已经说过不可能。”晓菲道,“或者你开一个价,五十万?”千姿道,“无论你出多少钱,我都不会卖这组歌。”说完欲开门离开。
晓菲突然冲上去用后背抵住门,“或者你只让我一首《孤独令我如此美丽》,就这一首歌我给你二十万。因为这个晚会强手如林,没有好歌根本就没有竞争力。”千姿竭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不愿高声争吵,仍淡淡道,“你应该懂得,钱不一定买到所有的东西。”晓菲恨道,“什么样的歌值二十万?千姿,你这是要报复我,告诉你,至尚擂台赛时害你的不是我!不是我!是你们新人组的人。”
千姿道,“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希望自己的这个专辑顺利间世。”晓菲道,“如果老枪改变主意呢?”千姿心安道,“他不会的,如果他是这种人,你就不会来找我了。晓菲,谢谢你的邀请,祝你生日快乐。”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数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千姿和简松通电话,简松现在在一家机械迸出口公司做职员。两人聊了一会儿,简松说:“文艺小报上说乔晓菲要花五十万买你的一组新歌你不同意,她也太造新闻了。”千姿没好气道,“有这事。”那头一下就没了声音,千姿一心希望反应过来的简松会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没想到隔了一会儿,简松痛心疾首地大喊,“那你干吗不卖?你知道五十万意味着……”不等他说完,千姿嘭地一声挂了电话,万分沮丧地跌坐在沙发上。
电话铃一声一声鸣叫着,她就是不接。
千姿的专辑问世之后,销量不错。在一个月光明媚的晚上,有人听到,这盘磁带在方佩睡过的房间里,响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