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徐彤
翁远行说,出事以后,他被押到公安局,先是七天七夜不间断地审讯,令他的神经几乎崩溃,但他始终坚称自己是被冤枉的。但是后来的逼供行为已完全是酷刑,捆绑、罚跪、扇耳光已不算什么,他们用屠夫杀猪的方式将他按倒在地,用纸搓的捻子捅鼻孔,边捅边逼,同时,有干警暗示同监的犯人对他进行殴打,这些人下手特别黑,他的门牙被打落双手被烫伤都是这些人干的,更为严重的是有一个警察用电击棒电他的生殖器,他心里明白他现在已是废人一个。
在这样的情况下,翁远行绝望了,既然冤死打死都是死,那就没有必要再受这皮肉之苦,于是他承认了“杀死卞丽莎的整个犯罪过程”。
然而,这一认的结果是给他的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翁远行的父母亲都是工人,有一个妹妹在写字楼当文秘,全家人都不相信见到生人还会脸红的翁远行敢去杀人。尤其是翁远行的父亲,他完全不能接受祖祖辈辈清白的家世出了一个杀人犯的事实,他觉得证明这一点甚至比救翁远行的性命还要重要,所以全家人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东西,想为这个贫寒之家的翁远行讨回一个公道。但这显然是徒劳的,无论是上访、写申诉材料还是找有关部门,在这件事上都看不到一点希望之光。
不仅如此,父母亲的住处曾经两次被不明身份的人抄家,父亲被打成重伤,当即送进医院,妹妹加班没有回家算是幸免,但也没有原因地丢了工作,母亲在饱受惊吓和极度伤心中,在翁远行坐牢的第四年过世。
这些话听得呼延鹏冷汗淋漓,可是看着翁远行波澜不惊地叙述,谁都会相信这一切是真实可信的。
翁远行最后说,他最感谢的人就是徐彤律师,开始家里还凑了点钱给徐律师,后来根本拿不出钱来了,但是徐彤律师坚持帮助他们。每次到狱中找他,他只会哭,说不出话来,徐律师反反复复说的一句话就是:你一定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洗清自己的冤屈。也就是在徐律师的鼓励下,他才变得坚强起来。
这个晚上几乎都是翁远行在说话,房间里回响的尽是他单调的声音,而呼延鹏一是对翁远行的遭遇深感震动,二是他吃不准自己应该怎么表态才更合适。所以他几乎没说什么话,但内心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冲击着。
送走了翁远行,已经是
凌晨一点半,但呼延鹏却毫无睡意,他极其冲动,想给洪泽打一个电话,像当年在学校时那样,吵不清问题谁都不许睡觉,谁睡就折磨谁,非要把问题吵清楚不可。此刻的呼延鹏很想对洪泽说,当我们在你的宽大的办公室里权衡所谓的官场利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翁远行这样的人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又有谁对他的六年牢狱之灾负责?
不过呼延鹏还是没打这个电话,他觉得自己这么做未免太学生腔了,而且洪泽从梦中惊醒又怎么可能一下子明白他的心迹和情怀,所以他倒在床上,好长时间难以入睡。直到天边发白,呼延鹏才昏沉沉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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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迟到对于他来说在所难免,将近中午的时候,呼延鹏才回到报社。路过机动组时,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透过走廊上的玻璃窗,他看见是女摄影记者槐凝在向他招手。
槐凝在堆满稿件、照片、书籍的桌上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翁远行的老父亲当众给徐彤律师下跪的画面,场景让人无比心酸。槐凝说:“这张照片是翁远行出狱那天拍的,你或许用得上,不如就放在你那里吧。”
槐凝又道:“你的那篇报道真的写得很好,有事实,又有让人深思的东西。我在拍这些照片时心里很堵,明明是没杀过人的这家人却要下跪,要对别人感恩戴德,这应该是一种社会的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