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消失的场景

宁贞走进尚吉利综合大学蚕丝加工专业的教室时,来自韩国的金泰中教授的讲授已经开始了。宁贞在教室后排角落里找到一个座位,临坐下前打量了一下听众席上的人,她发现在学生们后边坐着旁听的人很多,尚吉利集团所属各厂的中层以上的管理和技术人员差不多全都到了,内中有哥哥宁安,也有家福,她还看到了嫂嫂晶子的背影。

……蚕丝加工研究的目的不仅在于改进蚕业的最终产物——丝织物的

纺织技术,还在于从学术上阐明其基本原理……

金教授的汉语说得很流利。宁贞这是第一次听外国教授讲课,她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头发斑白的韩国教授。她听说他一生都从事蚕丝加工学的研究。一个人一生只做一件事,这大概需要很强的耐力;他那颗脑袋里装的可能都是蚕丝加工方面的学问,那些知识要都给我多好,那我就成了南阳地面上蚕丝加工学的权威。

……即使在当今人造纤维的时代,从时髦、安全、舒适和卫生的观点

看,蚕丝仍然是衣物的最理想的材料。由于蚕丝优良的质地和具有所有其

它天然和人造纤维的基本原型而被赞誉为“纺织纤维皇后”……

应该感谢尚吉利综合大学,如果没有这所大学,我此生可能就听不到这位亚洲有名的蚕丝加工学权威的课了。宁贞听说,金教授在来郑州开国际学术讨论会期间,几家丝织工厂和公司都想请他去讲课,但他全谢绝了,他说他只习惯于在大学讲坛讲课,不习惯在工厂和公司的会议室里讲。卓月听到这个消息后,急忙拿上南阳尚吉利综合大学的介绍信,以校长的身份去邀请。对方一看她胸前的校徽,一听说该校专设有蚕丝加工专业,便欣然应允了。

……早在五千年蚕业史的初期,就已有把精美生丝织成有价值的织物

的大量研究。然而,即使在当今时代,要把蚕丝加工到完美的程度仍然是

很难的。我们这些蚕丝加工领域里的学生、工程师、研究者和教授,应该

把蚕丝科学和技术提高、升华到一个新的水平,以造福于人类……

我现在是坐在一所大学的教室里听课,要是早有这样一所大学多好!我过去读函授学校时哪有亲耳听教授讲课的机会?每天面对的都是函授讲义和函授作业,那样的学习效果根本不能和这样亲耳听讲相比。这当然应该感谢尚昌盛,没有他,就没有尚吉利丝织集团,自然也就没有尚吉利综合大学。昌盛,你知道你为南阳、为南阳的年轻人做了多么大的一件好事!宁贞用目光在听众席上寻找,终于在前几排的一个座位上找到了也来旁听的尚昌盛,她把目光固定在昌盛的后颈上,那是一个多么坚强而好看的脖颈!

……生丝所含的丝胶应该通过精练和漂白加工全部或者部分地除去。

丝胶中的氨基酸由共价健连接而组成多肽单位。这种相互连接的多肽成为

具有高度结构的和高分子量的分子。由于这种高分子具有大量的聚合能,

因此它具有如像膨化这类特性……

正听得聚精会神的宁贞忽然感到左助部被碰了一下,她扭头一看,是家福半弯腰站在她的身边。“下课后到白河边等我一下,我给你带了件礼物。”他几乎是俯着她的耳朵说。

宁贞的面孔露了点温色。她不高兴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她来这种亲密的耳语;更不高兴他在这宝贵的听课时间里用这种事来分她的心。你也应该好好听讲,这样的学习机会平日能遇到几回?啥样的事不能等到课后去说?她只略微点了一下头表示她已经听明白,便又扭脸去听讲了。唉,啥时候家福要也能像尚昌盛那样,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那该多好!

宁贞还未走出校门,就看见家福站在白河边的一棵柳树下等她。她有意放慢脚步,让身边其他来旁听的人先出校门,自己这才向家福身边走去。

“你快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宁贞离家福身边还有十几步远时,家福已经迫不及待地从衣袋里掏出了一个物件向宁贞递过来。宁贞上前接过时,注意到那个用绿绒做成的方形盒子很轻。她打开后发现,那是一条珍珠项链。

“这是前些天广西北海一个来进尚吉利绸缎的商人带来的,他说这是他们北海出的天然珍珠,质量在中国是第一流的;他还说这种珍珠项链戴到女人身上,除了美观好看之外,还能起到平静心境、降低血压和滋润皮肤的作用。”

宁贞小心地摸着项链上的珠子,一个笑意和一丝满足从她那纤长的眉梢升起。家福这种爱的表示抹掉了她在教室里对他的那点不快。“这东西很贵吧?”她抬了头问。

“再贵我也买得起!”

“不该乱花钱的。”宁贞话虽这么说,心里还是暖烘烘的。她知道自己此刻也应该说点什么表示爱意的话,可一时又想不起,于是就开口问道:“你今天听了韩国这位教授的课有啥感受?”

“讲得挺好,有些知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也是,听了今天的课我才明白,蚕丝加工这门学问好深好深,我们尚吉利集团要织出世界上质量最好的绸缎,也就是尚总平日说的‘霸王绸’,并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我们还要花很大的功夫,使出很大的劲才有可能。”

“我俩见面,咋尽说些尚吉利集团的事?”家福笑问,他显然想转移话题。

宁贞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是觉着,尚吉利集团是咱俩的立脚之地,正是有了尚吉利集团,我们两个乡下人,才能在这城里站住脚,才能掌握指挥他人生产的权力,才能成为受社会尊敬的人,才能有时间在大学课堂上听课,才能有钱买珍珠项链。我想,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大工业的作用,是大工业改变了我俩的命运。所以平日说话,总是不知不觉就要说到尚吉利集团上来。”

“那我们现在就有意识地不说它了。说说我们自己。”

“说啥呢?”红晕开始驻足在宁贞的颊上,并且在一点一点地变深。

“我天天夜里都想你,你想我吗?”家福的声音压得很低。

宁贞心里知道该说:我也想你。但她终于没说出口,她觉得说出了就带有一点欺骗的味道。自己的确没有天天夜里想他,她此刻回忆起来,她平日想到他的时候实在不多。作为自己的未婚夫,我应该经常想到他的,可我为什么没有想到他呢?

“来,让我把项链帮你戴上。”家福伸手把项链盒拿过去,小心地取出、展开,“戴上这个项链,你夜里说不定就会想到我了。”

宁贞笑笑,顺从地把脖颈向他伸过去。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戴项链。这几年手上有钱之后,她也曾有过想买金项链的念头,但因怕村里的女伴们说她显摆,终于没买。项链戴到脖子上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凉凉的,有点沉,颈后像是有个东西在爬动。她听见家福在颈后把卡口旋好的时候,想挺起前倾的上身,不防这时家福忽然把她搂到了胸前,而且搂得很紧,接着又把嘴唇压到了她的脸上。她没有挣动,顺从地让他亲。她听见了他急促的喘息,却惊奇自己心里怎么如此平静。她感觉到他的双唇由她的双颊移向了她的嘴,她仍然没动。

“把舌头给我!”她听到了他急切地要求。可她假装没有听见,直到他又说了一遍后,她才伸出了一点舌尖。

当宁贞终于被家福松开之后,她望了一眼已经漫到身边的暮色说:“咱们回吧。”

“我还有一句话想给你说。”家福这时又开口道,胸脯还在因为刚才的激动而急剧起伏。

宁贞重新扭身望定他。

“以后你别再穿这种领口开得低的上衣!”他指了一下她的颈下,那儿,开着的领口里露着一小片雪白的胸脯。

宁贞的双眸旋了一下,茫然地望着他,显然在等待解释。

“你没发现好多男人的眼睛总往你露着的那个地方看?!”

“看呗,那有啥要紧?”

“我不愿意!”家福的声音带了气。

“哦?”

“我不想让任何别人看见你的身子,哪怕只是一小片肌肤!”

宁贞先是一愣,随即又有些感动地笑了,呵,你这个小心眼的动了爱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