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幕

宁贞的决心是在那个阴云低垂的上午下定的。

那天上午她安排好厂里的工作之后去医院看望昌盛,面孔惨白的昌盛身上仍绑缚着各种监测仪器,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听见她进去,双眼吃力地睁开木然看她,显然没认出她是谁。直到小瑾附耳给他说了一句:“这是宁贞。”他的眸子才转动了一下,喘息着问:“开庭宣判了吗?”

宁贞摇了摇头。

他吁了一口气,又疲倦地阖上了眼睛。

宁贞的鼻子一阵发酸,不久前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人,转眼间便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法庭真的如巩律师说的那样作了判决,这种状态的昌盛如何能承受住那个打击?……

小瑾含着眼泪送她出来时,她问医生关于昌盛病情的说法,小瑾抽泣着说,医生讲昌盛心肌梗塞的面积很大,眼下不能再受任何刺激,而且即使将来出院之后,也要避免在精神上起大的波动……

可刺激很快就要来了,判决下来后,就说眼下可以不告诉他,他出院之后也终有知道的时候,那时咋办?他的心脏能经受住再一次的折腾?他会不会因此而送命?

她打了个寒噤。

应该拦住尚穹把这场官司打下去,拦住了尚穹,差不多就等于救了尚昌盛的命!可怎么拦?去求他开恩?昌盛亲自去求都不行,你与他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去求就行了?用强制手段去阻止?你一无权力去制约他二无力气去恐吓他,怎能阻止得住?你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制服他的本领?你——?想到这儿她的心突然一动,她倏然想起了嫂嫂晶子那天晚上说的话,想起了尚穹在南阳和在北京对她的两次约请吃饭,两次吃饭时他那种讨她欢心的面容在她眼前一闪而过。也许可以用用女人的法子?刚一想到这儿她就嫌恶地把头摇摇。不!你怎能想到这上边去?她抬手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但这个念头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嫌恶立刻消失,而是像苍蝇一样地在她的脑子里飞来飞去,她几次想用理智把它拍死都没能成功。

她走回到尚吉利集团办公区时,忽然看见旺旺站在办公室门口抹眼泪,就走过去询问缘由。旺旺边抽泣边回身指了一下办公室说:“他们要我今天就做好搬出这办公室的准备。”宁贞这才注意到尚穹聘的那个黎律师坐在旺旺的办公室里,一股火气立刻升上了宁贞的心头:这也有点欺人太甚,判决还没下来,可就催人搬房子了?!她走过去冷了声说:“黎律师,你有什么权力催尚旺搬出办公室?”“哦,我并不是催他立刻就搬,而是催他做好搬的准备!因为法院已经决定几天内就开庭,开庭后财产按五等份划分,尚穹说他想要这栋办公的房子。”黎律师笑着说道。

“你能断定法院就会按你和尚穹的意见去判?”宁贞瞪着对方,感觉到胸中的那团气恼在向喉咙口爬动。

“我作为律师,对自己承办的案子一向是充满必胜信心的!”

“别高兴得太早了!”

“那我们到时候看吧!”

也许就是这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了宁贞,使她在瞬间下了那个至关重要的决心。好吧,就让我来试一试能不能阻止你们!

她几乎立刻扭身向自己的厂部走去。一进办公室就“啪”地一声关上了门,随后走到办公桌前抓起了电话,拨起了尚穹家的电话号码。

话筒里传来了尚穹的声音。她咽了一口唾沫,努力平静一下自己,让笑容把脸上的厌恶全都压下,尔后用悦耳的声音说道:“你好,尚处长!”……

凭着一股被激出的决心打完电话之后,她又一下子陷入了不安和害怕之中;我这是在做什么?我不是在亲手毁坏自己的名誉和人格?在毁坏自己平静的生活?不,不能意气用事去做这样的傻事!可这样想时昌盛那惨白的面容又在她眼前浮现了出来,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在尚穹的折腾下把命送掉?与一条人命和一个庞大企业集团的被毁掉相比,也许其余的算不了什么?

她那天下午什么事也没干成,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左思有想前瞻后顾苦恼犹豫,直到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她才最后下定了决心:去!既然自己有胆量约了,就去!不成,作罢;成了,救一条命救一个企业集团,也算做了一桩善事!但愿在我们的头顶真有一个佛祖,他能看见我所做的一切!

一旦下了决心去实行自己的计划,她即刻便开始准备。她先给卓月校长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今晚九点半钟务必和左涛老师一起准时到银溪饭店308房间,她有要事要同他们商量。“你们不论遇到什么意外也必须准时赶到敲门!”她最后交待。卓月在电话那头显然对她这种苛刻要求有些吃惊,半晌之后方开口问:“究竟出了啥事,宁贞?”“到时候再说。”宁贞说罢就扣上了电话。她估计卓月校长还在电话那头发怔。

接下来她开始梳妆打扮。她在办公室里放有换洗衣服和简单的梳妆用具,几分钟后她便焕然一新地出现在了镜子前。她望着镜中的自己,确认无可挑剔之后,用手指把眉心间残留的一丝犹豫和害怕抹去,便迈步出门了。

在厂门口,她恰巧碰见了家富,家富问她到哪里去,她强压住心里的慌张,淡了声说:“去见一个买丝绸的客户。”“我原想请你今晚和我一块去咱们的新房看看我刚买的电视机。”家富说。“以后吧。”宁贞不敢久停,怕家富看出什么,说了一句就匆匆骑上了自行车。

尚穹已等候在银溪饭店大厅里。

宁贞在大厅门口平静了一下自己,把心里涌上来的那股对尚穹的反感和恨意往下压了压,这才含了笑迎上前去:“尚处长,见到你真高兴!”

尚穹握住宁贞的小手,嘴角上现出一个矜持和自得的笑意:“很感谢曹小姐的一番盛情。”

“我这也算是回请,尚处长请了我两次客,我照理也该做一次东了。”宁贞笑着引尚穹向餐厅走走。

“知道我们尚家打官司的事了吧?”两个人刚在餐厅一角坐下来,尚穹开口就问,他想弄清宁贞今天请他吃饭的真正目的,也想观察一下宁贞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他内心里一直把宁贞看作昌盛的情妇。

“早听说了,不过俺们这些打工的人,不关心别的,只关心赚钱。”宁贞笑道,把菜谱朝他递过来:“拣你最爱吃的,我不太熟悉你的口味。”

“你估计我和尚昌盛谁会赢得这场官司?”尚穹点了菜后又紧接着问。

“谁胜我给谁打工。”宁贞把长长的睫毛垂了下去,她担心自己的眸子里会露出愤恨。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尚穹点燃一支烟,目不转睛地盯住宁贞。

“我估计当然是你胜了,你爷爷留下的遗产,自然应该有你一份;再说,你在北京工作,法律界也肯定有不少熟人。”

尚穹傲然地笑了:你还算一个聪明人!

“来,为了你即将到手的胜利——”宁贞举起了酒杯。

“如果我真的胜了这场官司,你这个丝织厂的厂长有什么打算?”尚穹喝下杯中的酒后跟着问。

“当然是愿意这丝织厂属于你,而你还让我当这个厂长了。”宁贞努力让自己笑得柔和些。

尚穹舒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判断得到了验证:宁贞今天主动请客的目的是为她今后的出路着想。他这才放下了戒心,开始允许因宁贞的美貌而起的那种快感向全身弥漫。

他再次在心中为宁贞的漂亮和妩媚而惊叹。

这样娇美的女人真是少有,不管别人过去动没动过,但她今后得归我了!我会把她养在一座小楼里,让她只供我欣赏!宁贞,我今后有的是钱,你跟我在一起保准比你跟昌盛在一起时要快活,那是个只知劳作不知享受的家伙!

他变得热情起来,不停地为宁贞夹菜,而且举止也开始逐渐放肆,不时地借斟酒用手去碰触宁贞的手,借晃动双腿去碰宁贞的腿。

宁贞压下心中的厌恶,装出浑然不觉的样子,依旧笑得柔媚;而且假装着嫌热,把外衣脱了下来,让自己饱满的胸部在薄薄的内衣下更惹眼地凸现出来。

她感觉到尚穹的目光在自己的胸部像探照灯一样扫来扫去。但为了使计划万无一失地进行下去,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借为尚穹倒酒的机会,故意倾起上半身,让自己的双乳在内衣的开口处呈现出一大部分,而且正对着尚穹的眼睛。

她看到尚穹的目光中闪出一种痴迷。

她心如擂鼓一样地期待着预想的结果。

结果很快来了——当她又一次伸筷为尚穹夹菜时,尚穹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而且双脚也在桌下夹住了她的脚。

她没吭也没动,只是假装害羞地垂下了眼睛。

“宁贞,我喜欢你!”尚穹压低了声音说。

宁贞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地回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厂在这家酒店租有一间房做销售接待处,咱们去那里坐。”

尚穹闻言一喜,立刻松开了宁贞的手对服务小姐叫道:“结账!”

宁贞急忙去掏钱包:“我来。”

尚穹早把几张百元大钞递到了服务小姐手上。

有一个全国性的会议前些天在银溪饭店召开,到会代表有两千来人。为了利用这个机会扩大尚吉利绸缎的影响和销售,宁贞让人租下了饭店的308房间,在房内摆上了各种花色的绸缎,欢迎与会人员随时进去参观和选购。这个点子还真让厂里赚了一笔。因为听说很快又有一个豫鄂川陕四省经济协作会议要在这个酒店召开,宁贞还想再赚一回,便没让手下人退房,剩余的绸缎也都还摆在屋里。

尚穹随宁贞走进308房间看见那些绸缎时多少有些意外:“嗬,美丽的尚吉利绸缎无处不在。”

“看见这些美丽的绸缎时你有什么感想?”宁贞一边把外衣扔到床上一边问,她真想把这句问话变成:“你为什么要毁掉生产这些美丽绸缎的尚吉利集团?”

“我觉得它们若变成衣服穿在你身上会变得更美丽,你会为它们增加色彩!”尚穹目光灼灼地盯住宁贞,手伸出去抓住了宁贞的手腕。宁贞没有挣脱,低下头由着他去抚摸她的小臂、大臂。她咬紧牙关制止自己体内那股想要反抗的冲动,在心里告诫自己:顺从,顺从!

那是一双老练的手,只在她的两臂上停了很短的时间,便经由她的脖颈滑向了她的后背,并从后边掀开了她的内衣,利索地解开了她乳罩的搭扣。

这个狗东西!

“你的皮肤比尚吉利最好的缎子还要光滑细腻!”他边说边把嘴凑到了宁贞的颊上,宁贞因为厌恶身子不由自本地颤了一下。

他的手很快绕到了宁贞的胸前,一下子攥住了两个乳房。“我终于如愿了,你知道我为此想了多长时间?”

宁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她此刻忽然对自己的计划发生了怀疑:让这个杂种这样放肆是不是太蠢?但事情既然已经开始,现在后悔已经晚了。

“我会给你报答的!”尚穹喃喃着把嘴凑上了宁贞的双唇,宁贞巧妙地避开了之后,飞快地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离计划中的时间还早!

她看见他的双眼开始变红,呼吸已十分急促,估计他已不可能让事情就此作罢,便猛地推开了他。“我们坐下喝点水说说话吧。”

“不,宁贞,小贞,求求你!”他果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又朝宁贞走来。宁贞轻笑着敏捷地在屋里兜着圈子,边躲边不时故意地撞碰屋里的东西,把茶几上的茶杯、床头柜上的台灯罩子、沙发上的白纱罩布撞落到地上,把堆放着的绸缎撞倒,把屋角的痰盂撞翻,把挂衣服的衣架撞歪。“看你能不能抓住我!”宁贞俏皮地笑道。

处在亢奋中的尚穹一心想把宁贞抱在怀里,根本没去想屋里呈现出的这副景象意味着什么,他以为宁贞这是在同他做游戏。

狭小的空间不允许宁贞做长时间的周旋,终于,她被尚穹抓到了手里。

他把她一下子抱起平放到了床上。

宁贞知道自己不能硬抗,那样一来就可能真使他罢手从而让自己的计划落空。她只有在床上装着害羞左右躲闪不让他脱下自己的衣裤,从而来拖延时问。

她在这种躲闪中急切地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还好,快到九点半了。

她听到了哧啦的声响,定睛看时才注意到尚穹已脱光了他自己的衣服。她这是第一次看见男人的裸体,大概是内心里对他的厌恶和排斥,她觉得他的裸体非常丑陋。

他整个地扑到了她的身上,她再也无法闪避。她趁他脱她衣裤的时候,悄悄把他的三角裤头抓到手里并塞到了床单下边——这是她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她这时候全副身心都在倾听,倾听敲门的声音。她相信卓月校长会和左涛准时来的,该敲门了,敲呀,敲呀,只要一敲我就行动!

门并没有被敲响。

她再次飞快地瞥了一眼腕上的手表,九点半钟。怎么了,卓校长?糟糕!她慌了,开始了真正的反抗。这使得尚穹有些惊住:“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门上响起了敲击声。

“来人哪——”宁贞猛地坐起喊道。

尚穹先是被骇呆在那里,随后一边急急抓起自己的衣服胡乱穿着一边压低声音叫:“你怎能这样?怎能这样?”

门外的人显然听到了宁贞的喊声,敲得更急,宁贞三两下穿好衣服,赤脚跑过去拉开了门。

卓月和左涛出现在门口,两人定定地望着乱七八糟的房间和慌慌张张穿着裤子的尚穹。“滚!”宁贞朝尚穹厉声叫道。

尚未穿好衣服的尚穹狼狈不堪地向门外跑去。

“在我决定控告的时候,你们要为我做个证明!”宁贞一字一句地对卓月和左涛说道,“记住,是我决定控告的时候!”她直盯着两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