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潮水涌上年代久远的堤岸,夏天连接了下一个夏天
你,什么样?
当大雨席卷烈日当头的村落,夏天淹没了下一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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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样?
跳过绿春悲秋忍冬和来年更加青绿的夏天
你又出现在我面前。眉眼低垂。转身带走一整个城市的雨水
再转身带回染上颜色积雪。麦子拔节。雷声轰隆地滚过大地。
你泼墨了墙角残缺的欲言,于是就渲染出一个没有跌宕的夏天。
来年又来年。却未曾等到一个破啼的夏至。终年不至的夏至。
逃过来回往返的寻觅。
他不曾见到她。
她不曾见到他。
谁都不曾见到它。那个从来未曾来过的夏至。世界开始大雨滂沱。潮汛渐次逼近。
很多时候立夏都在想,是从什么时候起天气就突然变得这么凉了呢?自己一直都没有察觉。时间顺着秋天的痕迹漫上脚背,潮水翻涌高涨,所谓的青春就这样又被淹没了一厘米。飞鸟已经飞走了很长一段时间,学校的香樟与香樟的枝桠间就变得越来越安静。于是落叶掉下来都有了轰隆的声响。
秋天已经很深很深了。
11月的时候学校的所有布告栏里都出现了艺术节的海报,很多个早晨立夏晨跑结束后去学校的小卖部买牛奶的时候就会路过布告栏,站在布告栏前面搓着在早晨的雾气里冻得微微发红的手,嘴里喷出大团大团的雾气。秋天真的很深了呢。
其实从11月开始贴海报真的有点早,因为正式的比赛需要到明年的3月才真正开始。也就是下一个学期开学的时候才开始决赛,但是每年浅川一中都是提前四个月就开始了准备。因为浅川一中的艺术节在全省都是有名的。每年都有很多有才华的学生光芒四射。特别是艺术类考生。这是浅川一中每年最为盛大的节日。比校庆日都要隆重许多。
傅小司每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都会等着陆之昂一起去学校的画室画画。其实也没什么好练习的,当初考进浅川一中的时候,小司和之昂的专业分数比别人远远高出30多分。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老师就显得特别的喜爱。而这种喜爱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关心,表现的形式往往变成傅小司和陆之昂的作业变得特别的多。每次老师都是一样的语气,“小司,还有陆之昂,你们两个加强一下基本功的训练,明天交两张静物素描上来。”每次都会听到陆之昂嗷嗷的怪叫声音然后就开始表情装做很认真的样子和老师讨价还价。而傅小司则安静地支起画板,十字框架已经慢慢地在画纸上成型。因为傅小司知道再怎么闹这两张素描也是跑不掉的。还不如等太阳下山以前就画完交上去省事。
夏天早就遁形无踪。等到要寻觅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不见了。立夏有点微微的懊恼。因为自己名字的原因立夏一直喜欢夏天。阳光高照,世界尘埃都纤细可辨。
立夏偶尔会去画室,但已经不像夏天里面那样每天都去。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立夏每次见到傅小司都觉得有点紧张,毕竟自己跟他的女朋友也结下了不大不小的梁子,尽管也许人家并不放在心上而且早已经忘记了。况且学习压力又重,每次立夏在画室里用铅笔勾勒线条的时候她总是会想到教室里所有的学生都在自习,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笔记。头顶风扇发出老旧的声响。于是自己在这里画画似乎就显得有点奢侈,在这个号称一寸光阴一克拉钻石的浅川一中。笔下的阴影覆盖上画纸的同时也覆盖上了立夏的心。
星期五的下午开班会的时候,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宣布着艺术节的事情。所有班上的同学都觉得很兴奋。因为大家都是第一次参加,格外显得激动。在浅川一中,初中部的学生是不允许参加艺术节的,所以即使班上很多学生是从浅川一中的初中部升上来的,可是他们也是第一次参加艺术节。老师在上面指名点姓地叫傅小司和陆之昂参加比赛,因为在三班只有他们两个是艺术生考进来的。其实小司和之昂之所以会在三班是因为他们两个的文化课成绩也是全年级的第一第二名。这点一直是全校的传奇。很多时候都会有学姐们和初中部的学妹们红着一张脸从他们两个身边走过去,每次傅小司都是视若不见,而陆之昂则每次都会笑咪咪地和她们打招呼,一副小痞子的腔调。傅小司总是对陆之昂说,麻烦你不要这么没品,是个女的你就要吹口哨。陆之昂差不多每次都是一脸无辜的表情说,哪有,学姐很漂亮呢!说到后来小司也烦了,于是也就任由他一副花痴的样子。大不了摆出一副“我不认识他”的表情匆匆走过。因为小司开始明白过来,只要是女生,在陆之昂眼睛里面就是又可爱又漂亮的。然而小司再怎么装做不认识也是不可能的,学校里面谁都知道傅小司和陆之昂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他们是浅川一中的传奇。
小司望着讲台上的老师低低地应了声“哦”,而陆之昂却说了一大堆废话,“老师您放心一定拿奖回来为三班争光”什么的,后来看到小司在旁边脸色难看就把下面的话硬生生地咽回去了,只剩下笑容依然很灿烂的样子,眼睛眯着,像是秋天里最常见的阳光,明亮又不烧人,和煦地在空气里酝酿着。陆之昂笑的时候总是充满了这种温暖的感觉,班上有一大半的女孩子在心里都默默地喜欢着这张微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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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班主任在讲台上顿了一顿,“还有一个名额,谁愿意去?这次学校规定每个班级需要三个以上的学生参加比赛。”从班主任的表情上多少可以看出他对这件事情非常地困扰,因为三班素来以文化课成绩称雄整个浅川一中。不单单是高一这样,连高二3班高三3班也是一样的情形呢。可是艺术方面确实是乏善可陈。
空气在肩膀与肩膀的间隙里面传来传去,热度微微散发。立夏觉得头顶有针尖般细小的锋芒悬着,不刺人,但总觉得头皮发紧。这种感觉立夏自己也觉得很莫名其妙。
傅小司可以明显感到老师的眼光看着自己。于是他微微地抬了抬头,眼睛里的大雾在深秋里显得更加的浓,白茫茫的一大片,额前的头发更加地长了,挡住了浓黑的眉毛。“恩……”,他的声音顿了一顿,然后说,“要么,立夏也行。”
议论声突然就在班级里小声地响起来。目光缓慢但目标明确地朝立夏身边聚拢来。本来自己坐的座位就靠前,自己前排的同学都可以看出来在交头接耳,而自己后面的,立夏连回过头去看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立夏知道回过头去肯定会看到陆之昂一脸笑眯眯的表情和傅小司双眼里的大雾以及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等一下……
恩?傅小司回过头来,依然是木着一张脸。
为什么……要叫我去啊……立夏站在走廊尽头。放学后的走廊总是安静并且带着回声。
哦,这个没关系,你不想去就去跟老师说一声就行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
还有事么?
……没有了。
也没说再见,傅小司走下楼梯,白衬衣一瞬间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夕阳把整个教学楼覆盖起来,爬山虎微微泛出的黄色开始从墙壁的下面蔓延上来。高一在最上面的一层楼,因为学校为了节约高三学长学姐的体力,按照学校老师的科学理论来说是尽可能的把力气投入到学习里去。
立夏站在三楼的阳台上,表情微微有些懊恼。傅小司身上那种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气息让立夏觉得像被丢进了大海,而且是死海,什么也抓不住,可是又怎么都沉不下去。难受哽在喉咙里,像吃鱼不小心卡了鱼骨。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身。立夏回过头去看到陆之昂一头大汗地跑过来。
陆之昂看到立夏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问,看见小司了么?
立夏说,刚下去……你不是做值日么?怎么这么快就完了?偷懒吧?
立夏说完后有点后悔,因为自己似乎还没有和他们熟络到这种程度,于是这个玩笑就显得有点尴尬。还好陆之昂并不介意,打了个哈哈然后靠过来压低声音说,你不告密我请你喝可乐。
立夏笑了,与陆之昂谈话的时候总是很轻松的。而每次看到傅小司时的紧张的确让立夏有点摸不着头脑。
陆之昂把头伸出阳台的栏杆,立夏也随着他往外面斜了斜身子,然后看到楼下楼梯口的香樟下面傅小司跨在他那辆山地车上,单脚撑着地,前面半个身子几乎趴在自行车的把手上面,阳光从香樟日间稀薄的阴影里漏下去打在他的白衬衣上,感觉像是幅画。
陆之昂嗷嗷两声怪叫之后就马上往下冲,因为迟到的话又会被老师骂了。走前他还是笑着回过头来和立夏说了声再见,然后还加了句,其实是小司帮我扫了半个教室,不然哪儿那么快啊。
然后这件白衬衣也一瞬间消失在了楼梯的转角。比傅小司还要快,陆之昂下楼梯都是三下完成,12级的台阶他总是咚咚咚地跳三下。
立夏从陆之昂的最后一句话联想开去,眼前出现傅小司弯着身子扫地的样子,头发挡住大半张脸,肩胛骨从肩膀上突出来,从衬衣里露出形状。单薄的很呢。立夏本来是觉得像傅小司陆之昂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应该都是从小不拿扫把的,不过看来自己又错了。
其实仔细想想,立夏至今还没从陆之昂和傅小司身上发现往常富贵人家子弟的那种坏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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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探出头去就看到两个人骑车离开的背影,陆之昂一直摸着头发,感觉像是被敲了头。
立夏!
立夏转过头去,看见七七穿着裙子跑过来。天气这么凉了七七还敢穿裙子,这点让立夏很是佩服。
刚刚做完每天早上的广播体操,大群的学生从操场往教学楼走,整个操场都是穿来穿去的人。七七一边挤一边说“借过”足足借了三分钟的过才走到立夏身边。
你很舍己为人嘛。立夏朝七七的裙子斜了斜眼睛。七七明白过来了,用手肘撞了撞立夏。她说,我们七班的女生都这么穿的,哪像你们三班的呀,一个一个穿得跟化学方程式似的。
你们七班的也不好到哪里去呀,一个个跟李清照一样,人比黄花黄。
立夏你脚好了么?
早就好了啊,其实伤口本来就不深。七七这次你艺术节干什么呢?画牡丹还是画蜻蜓啊?
你猜猜。
少发嗲了,爱说不说。
我唱歌呀!
真的?立夏眼睛亮了。立夏一直觉得七七真的是个完美的女孩子,连立夏自己都会觉得特别喜欢,更不用说七班那一大群一大群的艺术小青年了。
我还知道立夏这次要画画呢。
……你怎么知道?
七七的这句话倒是让立夏楞住了。连自己也是在心里暗暗地决定了去画画的,还没告诉谁呢,怎么七七就会知道了呢?
这个可不能告诉你。
立夏正想开口,广播室穿过来声音,高一三班的立夏,请马上到学校政教处,高一三班……
立夏皱了皱眉,能有什么事情呢?立夏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
报告。
进来。
立夏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见教导主任面对着自己,而坐在教导主任前面的是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和她旁边的一个女孩子。等那两个人回过头来,立夏心里轻轻地呼了一声“啊”。
李嫣然站起来说,立夏你好。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立夏的心情很不好。她手指交错在一起,骨节因为用力而显得微微发白。那些话语缠绕在心里面,差不多可以让立夏哭出来。可是立夏没有哭,并非是因为不难过,而是立夏觉得在这样的场合哭出来会显得太过软弱。立夏终于也明白自己永远都会讨厌那些自我感觉良好的有钱人。
那个穿西装的人是李嫣然的爸爸,这次叫立夏去办公室就是为了表达了下他们自以为是的关心,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感觉就是在施舍。因为旁边一个看上去像是助手一样的人说了一句“推辞什么啊,你家条件又不是很好”。这一句话让立夏当时差点哭出来。因为立夏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家里的事情,可是很明显,李嫣然的爸爸调查过她的家庭,至少看过学校的入学档案。或者就是教导主任告诉他们的。立夏忍了忍眼泪,确定不会掉下来之后才敢开口说话,她说,谢谢了,我家条件是不怎么好,不过不需要的。然后就走出了教室。走的时候听到那个男人对教导主任说,这次嫣然评选市的三好学生应该没问题吧,你看嫣然还是比较乐于帮助同学的,哦对了,我们公司还打算为学校添置几套教学设备呢……
立夏低着头几乎是冲出来的,她觉得再听下去自己肯定要吐了。出门的时候撞了个人,两个人都“啊”了一声,立夏觉得这个人个子挺高的,因为一下子就撞到他胸膛上。一种清淡的香味涌进鼻子,像是沐浴液的味道。立夏也没有抬头看看撞了谁,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就走了,因为她怕自己一抬起头来眼泪就往下砸,这样肯定会吓着别人的。身后那个人一直喂喂喂地不停,立夏也没管,埋头一直跑回了教室。
整个下午立夏都陷在一种难过的情绪里面。立夏趴在桌子上,逐渐下落的太阳光笔直地射进教室耀花了她的眼,闭上眼睛就是一片茫然的血红色。立夏突然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句很难过的话:闭上眼睛才能看见最干净的世界。立夏闭上眼睛,然后脸上就湿了一大片。
下午放学的时候立夏习惯性地收拾书包然后开始准备画画用的铅笔橡皮颜料画板等等等等,收拾到一半突然想起早上老师通知了今天的美术补习暂停一次,于是正往包里放铅笔的[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手就那么停在了空气里面。
干什么呢?什么也不想干。教室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立夏也不想现在回去。心情不好,于是整个人就变得很沉重。于是就那么坐着,手指在桌面上无聊地画着花纹。
光线一秒一秒地暗下去,立夏站起来伸了伸胳膊,背起书包转过身就看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陆之昂。陆之昂马上笑了,朝立夏挥了挥手,说了声,晚上好。眼睛眯成一条缝。
你怎么……还不走?
等你带我去医院呢。
哈?……
上午在办公室出来被你撞的地方现在还很痛啊……不知道骨头会不会断的呢。陆之昂装出一副困扰的样子。
断了好,会断出一个夏娃的,这么大一个便宜让你拣到了,苍天无眼。
哈哈,谁是夏娃?
……立夏的脸一下子就烧起来。心里想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立夏站在山坡上的时候就觉得很惊讶,自己竟然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她一直以为浅川一中就是学校的那十几幢楼房包围起来的面积,而没想到学校竟然还有这么一片长满高草的山坡。
陆之昂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对着黄昏红色的天空。他说,你以前没来过吧?我和小司逃课的时候差不多就来这里写生。画天空,画高草,画树画鸟,画学校里匆忙的人群和暮色里学校的那些高楼。顿了顿他换了个话题说,这样烧起来的天空不多了呢,马上天气就会很凉很凉的。
立夏坐下来,也抬起头看着天,看了一会就看呆掉了。
上午的时候……你是怎么了?陆之昂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可是表情却严肃起来。
也没……什么。立夏也不知道怎么说。毕竟是让人不愉快的事情。
是李嫣然吧?
你知道了?
我进去教导处的时候看见她了。我也不怎么喜欢她呢。陆之昂拔下头发旁边的草咬在嘴里,那根草一直在他脸上拂来拂去弄得他怪痒痒的。
为什么呢?她不是傅小司的女朋友么?我还以为你们……
她是她,我是我,小司是小司。没有谁们。
立夏转过头去,看到陆之昂睁开了眼睛,眉头微微地皱起来。还从来没见过他皱眉头的样子呢,以前总是对谁都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像是宣传大使一样。
陆之昂说,我和小司从小一起长大的,从念小学就认识了。一直嬉闹,打架,画画,然后混进浅川一中。其实以前我的成绩不好,而且也不爱画画,不过跟小司在一起的时间多了就养成了很多他的习惯,后来就开始画画,然后成绩越来越好,从一个小痞子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好学生。李嫣然是后来认识的,因为她的妈妈和小司的妈妈是最好的朋友,而小司是最喜欢他妈妈的,所以李嫣然经常和我们一起玩。因为小司的妈妈很喜欢李嫣然,所以小司也对李嫣然很好。其实这种好也就只是愿意跟她多说几句话而已。你不知道吧,小司从小到大几乎不怎么说话呢,对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有时候都感觉他不像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总觉得他有着自己的世界,别人谁都进不去。可是这小子很受女孩子欢迎呢,嘿嘿,不过从小到大喜欢小司的女孩子在我眼里都不怎么样,李嫣然我也不喜欢。
为什么呢?
陆之昂顿了顿,像是想了一下该怎么说,他说,怎么说呢,我不太喜欢有钱人家的孩子从小养成的那种优越感。
去死吧,自己还不是一样。立夏扯起一把草丢过去。
陆之昂坐起来,扯了一把草丢回去,说,哎你听我说完呀,说完了我再和你打架。
立夏听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第一次听男生说出要和女生打架的话,而且还说得理所当然像是体育比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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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小表弟,家里没什么钱,很喜欢画画的他用着一块钱一支的那种很差很差的画笔,上面的毛都快掉光了。买不起画册就经常坐在书店的地板上翻画册,直到被老板赶出来。没钱买颜料了就不交色彩作业,被老师骂的时候也不解释,于是老师就觉得他很懒不爱画画,可是我知道他是那么地爱着关于美术的一切。所以我很讨厌那些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就耀武扬威的人……喂,你在听没有啊?
陆之昂转过头去看到立夏脸上湿淋淋的一大片,于是立刻慌了手脚。
夕阳的余辉斜斜地打过来笼罩在两个人的身上。树和树的阴影交叠在一起成为无声的交响,来回地在心上摆荡。
送立夏回宿舍的时候已经6点多了,夕阳差不多完全沉到了地平线之下。立夏侧过头去也只能看到陆之昂一张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鼻梁很高,眉毛斜飞上去消失在黑色浓密的头发里。
傅小司从教室跑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拿着从教室取回的颜料穿过操场朝校门走过去,他微微地抬起头,然后看到陆之昂和立夏的背影。两个人的影子像钟面的指针,齐刷刷地指向同一个方向。不一会就消失在香樟的阴影里面。傅小司茫然地抬着头,眼睛里光芒明明灭灭。似乎立夏和陆之昂在一起让他多少有些困绕。陆之昂不是说放学有事情要早点回去么?怎么到现在还在学校里面晃呢?
傅小司摇了摇头,正想回楼梯口拿单车,就听到有人叫他。回过头去看到李嫣然站在树影下面,傅小司打了招呼,他说,你也在哦。
我爸爸开车来了的,你别骑车了,我送你回家。
傅小司低头想了会儿,然后朝刚刚陆之昂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下,然后回过头来说,好。
车门关上的时候傅小司心里突然空荡荡地晃了一下。手把颜料捏来捏去的,因为用力而让颜料变了形。
路过教学楼,陆之昂“咦”了一声然后停下来。立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于是看到傅小司的山地车停在学校的楼下面。陆之昂喃喃自语地说,这小子怎么还没回去?不是说他有事先走了么?
送完立夏之后陆之昂就在学校里面逛来逛去。一方面他想对小司说一下立夏和李嫣然的事情,另外他比较担心傅小司,心里像是镂空了些许的章节,却又寻不到确切的痕迹。秋天的夜晚像潮水一样从地面上漫上来,一秒一秒地吞没了天光。当香樟与香樟的轮廓都再也看不清楚,路灯渐次亮起,陆之昂还是没有找到小司。他心里开始慌起来。住宿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从浴室洗好澡回宿舍去了。8点的时候所有的住宿学生必须上晚自习。这是浅川一中几十年雷打不动的规定。
陆之昂坐在小司的单车上,望着空旷的楼梯发神。坐了很久也没有办法,于是只好回去。出了校门赶忙在街边的电话亭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了。然后他听到傅小司惯有的懒洋洋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情绪。
那边一声“喂,你好”之后陆之昂就开始破口大骂,骂完后也没听傅小司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开始大步地奔跑去学校的车棚拿车,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甚至不由自主地在夜色里哈哈大笑起来。陆之昂现在就想快点回家,因为肚子真的饿得不行了。
早上七点一刻的时候陆之昂骑车到了傅小司家楼下,没见小司的踪影,于是抬起头吼了两声,然后就听到关门下楼的声音还有傅小司冷冰冰的一声“吵什么吵”。一句话让陆之昂就想跟他打架。
傅小司把书包扔进陆之昂的车框里,然后跨上他的后座。傅小司说,我车昨天丢在学校里了,你载我去学校吧。
陆之昂踢起撑脚,然后载着傅小司朝学校骑过去。香樟的阴影从两个人的脸上渐次覆盖过去。陆之昂不时地回过头和傅小司讲话。他说,靠,你昨天不是说有事早点回家么?怎么那么晚还不走?
颜料忘记在学校了,回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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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骑车?
李嫣然送我回去的。
……又是她。陆之昂的语气里明显地听得出不满。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和立夏聊天完之后陆之昂似乎越来越不喜欢李嫣然了。应该说是从来就没有喜欢过,现在越发地讨厌起来。
傅小司没理他,望着身后不断往后的景色发呆。
你知道李嫣然昨天对立夏说的话么?
傅小司摇了摇头,并没有意识到陆之昂看不到自己的摇头。陆之昂见傅小司不回答于是心里微微有些恼火。于是低声吼了一句,傅小司你听到我的话了么?!
傅小司才突然意识过来,于是回答他,我听到了。她和立夏怎么回事情?她们怎么会在一起?
于是陆之昂就告诉了他昨天晚上和立夏一起的事情。其实昨天早上从教导处出来陆之昂就看到立夏是哭着出来的。进去后看到李伯伯和李嫣然在一起,于是向李嫣然的爸爸问了好,然后在边上拿作业,却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也多少知道了一二。于是他才会放学留下来,等着立夏。
陆之昂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在一个红灯的时候停下来回转身望向傅小司,结果傅小司根本没在听,靠在自己背上睡着了。这让陆之昂格外地光火,于是推醒他,铁青着一张脸。
傅小司心里其实很不明白,虽然陆之昂整天笑眯眯地对谁都很客气,可是他最清楚,陆之昂这个人是从来不会把别人的事情放在心上的,这点跟自己一样,只不过自己表现得比较直接而已。可是这次却因为李嫣然和立夏的事情这么在意。于是他抬起眼睛望着陆之昂,想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赌气地互相不说话,然后绿灯,周围的车子开始动了。陆之昂并没有走的意思,气氛很僵硬地停留在空气里。连头发都丝毫不动。
你到底走不走。傅小司问。
陆之昂倔强地不说话,还是铁青着一张脸。
于是傅小司跳下来,从他的车筐里提出书包然后朝前面走去。陆之昂脸色变了一变,但放不下面子依然没有叫他。直到傅小司走出去一段路了他才勉强地在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喂”,可是傅小司并不领情,依然朝前面走,走到前面的车站然后就跳上公交车去了。这让陆之昂脸色变成了绿柠檬,连着怪叫了四五声“喂喂喂”,可是傅小司根本没有从车上下来的意思。
陆之昂赶忙踢起撑脚往前一踏,结果车子纹丝不动。回头看过去后轮上竟然是傅小司平时用来锁抽屉的一把锁。陆之昂觉得肚子要气炸了,可是抬起头傅小司早就不见了踪影。于是一张脸变得像要杀人可是找不到人一样,充满了愤怒和懊恼,像只掉进网的狮子,空有一身力气却怎么都使不出来。
陆之昂冲到教室的时候头上已经是一层细密的汗,头发上也有大颗大颗的汗水往下滴,身上那件白T恤早就被汗水浸透了,可是还是迟到了,而且迟到了15分钟。还好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老师没怎么为难他。陆之昂冲进教室的时候用杀人的眼光一直瞪着傅小司,可是傅小司低着头抄笔记,偶尔抬起头看黑板,眼睛里依然是大雾弥漫的样子,似乎眼前的陆之昂根本没有出现过。
陆之昂恶狠狠地坐下来,桌子凳子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发出明显的声响,整个班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立夏没有回过头去,可是还是觉得很奇怪。只是也不好意思问。低下头继续抄笔记。
一整个上午陆之昂没有和傅小司说一句话,两个人都在赌气。其实傅小司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在为什么而生气,仔细想想根本没有任何事情,可是当时看到陆之昂那个生气的样子就更想让他生气,于是一顺手就把锁往自行车上一栓。现在想想傅小司心里觉得有点想笑。可是旁边的那个头发都要立起来的人还是铁青着一张脸,这样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笑的。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游泳课。下课后傅小司从更衣室出来,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穿着一双人字拖鞋,宽松的白T恤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偶尔贴在身上露出骨架的形状。傅小司抬头的时候看见陆之昂站在自己面前,也是刚洗完澡,身上湿淋淋的。他木着一张脸,指着傅小司说,来来来,我们出去打一架。
傅小司看着陆之昂,过了三分钟后笑了,开始还只是咧了咧嘴,后来直接张开嘴笑了,[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两排白色的牙齿。这让陆之昂楞在原地搞不明白了。傅小司把毛巾丢给他,说,你擦擦吧,我先去拿车,学校门口等你。
路上傅小司听着陆之昂讲了很多立夏的事情。陆之昂几乎是把立夏告诉他的全部都转述给了小司。傅小司发现陆之昂叙述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显得深沉并且带着一些伤感的情绪。于是他望着陆之昂。陆之昂回过头来,明白傅小司想问什么。于是陆之昂说,小司你记得我有个小表弟吧,其实我觉得立夏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我的另外一个小表妹一样,有着相同环境却有着一样善良的性格,所以昨天我看到你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我有点生气,因为立夏和李嫣然相比无论如何都是立夏更值得去关心的,而不是那个千金小姐李嫣然。小司,你知道我一直不喜欢那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富家孩子的。我不明白的是李嫣然那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你还要跟她在一起。
傅小司抬起头,眼睛里闪了一些光。陆之昂看着那些一闪而过的光芒的时候觉得微微有些眩晕。因为习惯了他没有焦距的眼睛而突然看到充满清晰犀利的光芒的眼睛而觉得有些仓皇。
傅小司停了停,说,我没有觉得李嫣然有多好,只是她对我妈妈很好,我妈妈也很喜欢她,所以至少我觉得她不坏。
那么,……立夏呢?陆之昂望着傅小司。
傅小司没有说话。眼睛重新模糊开去。
后来两个人一路上也没有多说话。汽车从他们身边开过去发出轰隆的声响。
中途经过红绿灯的时候停下来,傅小司问他,你早上怎么会迟到那么久?我下来的地方离学校已经不远了呀。
陆之昂憋了半天,然后终于小声地说,我把自行车扛到学校的……
你有病啊,你没看见我把钥匙丢在你的前车筐里了么?
陆之昂又憋了半天,然后更加郁闷地说,我扛到了学校才发现……
傅小司楞了一下,然后就笑得从自行车上翻下去了。
到傅小司楼下的时候,陆之昂低声地说了句,立夏和她妈妈一起生活的,她的爸爸,离开很久了……
1995年11月23日阴秋天是个伤感的季节
黄叶似乎一瞬间就卷上了山头,浅川的周围开始一天一天变换着颜色,从盛夏的墨绿,到末夏的草绿,再到初秋的浅黄直到现在黄色包围了整个浅川一中。
日子就这样不断地朝身后行走,带着未知未觉的蒙面感朝着更加蒙面的未来走去。
祭祀的画开始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色泽,大面积大面积的忧伤占领了画面的所有边角余料,成为高唱凯歌的王,在摧城掠地的瞬间昭示着天光大亮。
妈妈来过浅川一次,带来了很多好吃的东西。放在寝室里一群大胃姑婆两天就解决了。然后对我妈妈非常地崇拜。我们寝室的四个女孩子一直以吃为最高理想,最伟大的牺牲是三个人在冒着生理痛的情况下每人连吃了三个冰淇淋,而同时所带来的结果是三个人晚上在床上痛得滚来滚去。嘴里大叫着妈的想痛死我啊!据说那一个晚上从一楼到三楼所有的男生都没睡着,而我们寝室一战成名-____-b
浅川一中的公寓很奇怪男生女生住一幢楼,一楼到三楼是男生,三楼以上就都是女生了。夏天的时候每次从楼下走上来的时候都会看见穿着暴露的男生,甚至是顶着压力从刚洗完澡穿着内裤的男生身边走过才能回到寝室。而现在是11月,在气温十几度的情况下穿着内裤到处溜达的男生变得越来越稀少。
今天的日记无任何实质性的内容。纯粹属于回忆录性质的。
1995年11月28日晴发现小山坡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我现在坐在台灯前面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记录。我想我始终是不喜欢有钱人家的那个世界的,里面的人总是带着高傲的眼光看人,总以为全天下的人[被屏蔽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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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宁愿做一个平淡的老百姓,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喜欢的人,有心里的理想,有日复一日的幸福和安康。这也是很久以前妈妈对我说过的话。
其实对李嫣然说不上讨厌,因为作为她而言,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骄傲是因为有骄傲的资本,怨不得别人。可能还是因为自己自卑感作祟吧,稍微过分的语言就受不了。像是被人在大街上扒光了衣服。
本来也没想过需要谁安慰,毕竟自己从小到大长了十多年,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沉默着就把悲伤稀释掉。最多会找七七倾诉一下,但也不会抱头痛哭。因为那是矫情的小女生们爱玩的把戏。
所以下午的时候会一个人在教室里呆那么久,结果还碰见陆之昂。真是衰。在自己最不想被人看见的时候被班上最有钱的人看到。想想我真是够倒霉的。可是,我一直没有感受到他身上的那种富家子弟所应该具有的傲气,傅小司身上也没有。这也是我愿意和他们谈话的原因。也许不应该说他们,应该说他吧。傅小司不是对别人的事情从来都是冷漠的么。
也许是因为太多悲伤所以会对陆之昂讲了自己家里的事情。好像自己长这么大除了七七外也没对谁讲过。本来我想陆之昂可能听了一半就没兴趣了,我也就好识趣地打住。可是陆之昂听得很认真,这让我多少有些感动。
有时候挺羡慕陆之昂和傅小司这样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有着别人无法分享的世界。
那个小山坡的确很美,傅小司真会选地方呢。
1995年11月29日晴向盈盈致敬
早上从操场去学校的时候就看到傅小司一个人从学校门口走进来,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后来才发现是因为他一个人而且又没有骑车。后来上课了十多分钟才看到陆之昂全身是汗的来上课。怒气冲冲像是要杀人的样子。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游泳课。按照我们寝室的方针来说,什么课都可以坚持,惟独夏天的游泳课一定要逃。于是寝室里四个人中的三个人包括我同时打了假条上去慌称生理期到,无法下水充当浪里白条。可是惟独宋盈盈在上个星期就打了假条利用了这个借口回家休息了一次。于是伟大的盈盈决定去水里折腾两下。
游泳课最让人痛恨的地方是需要和男生一个游泳池,谁都知道那些平时只知道看参考书的男生谈起女生都是一副色咪咪的口吻,所以我根本无法想象穿着泳装在他们面前游来游去是什么心态,感觉就跟一只鸡在黄鼠狼面前昂首挺胸地踢正步一样,充满了行为艺术的气质。
后来我们三个在岸上观看了盈盈小姐在水中痛苦地浮来沉去,她脸上悲痛而肃穆的表情让我想起抗洪中的英勇士兵们。为此我们三个表达了我们深切的同情。
下课后盈盈表达了她的体会,她说自己终于领悟到生理假要用在最紧要的关头,正如钱要花在刀口上。
下午放学之后陆之昂叫我去画室,小司也一起。于是我收拾了一下就跟他们一起去了。只是有点奇怪他们两个上午不还吵架来着么,怎么下午就好了。路上的时候傅小司对我说你的脚还有事么,我连忙摆摆手,说没事没事。因为李嫣然的关系所以我对傅小司讲话也变得十分的小心。果然他顿了顿说,昨天李嫣然的事,对不起。我本来刚想说声没关系的,可是陆之昂在旁边瞪着眼睛一脸如同见了鬼的表情,然后陆之昂鬼叫两声说,啊啊啊,原来你也是会说对不起的啊……话还没说完被傅小司一眼瞪了回去。
画到一半的时候傅小司把我的画拿过去看,不出所料地他说了句,难看。然后拿过去用笔在我的画上开始涂抹起来。再等他递过来的时候素描上的阴影已经细密了很多,而且重新分布过了。不再是我随心所欲地乱制的造光源。
画好后回寝室的时候路过别人的教室,初中部的学生正在做大扫除,一个看上去像劳动委员的男生在冲着门口拖地的女生大吼,叫你脱你就脱哪儿那么多废话啊,然后那女的语气[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更加的横,说,我不是在脱吗你急什么急……听得我毛骨悚然。
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竟然吃出了一条虫来,这……这太XX了啊!!然后咬牙切齿地才敢去拿我的饭盒去倒掉,倒的时候差点手一抖连着饭盒一起倒进垃圾箱。然后格外愤怒地跑去食堂门口挂的那个意见簿上写了很大的几个字:饭里有虫!
晚上盈盈一直在表达自己上了游泳课的愤怒,我们一致安慰她解救一下广大的男生其实充满了奉献精神。结果盈盈说,没听说过奉献需要奉献两条雪白的大腿的。我听得差点昏过去。这句话里的借代修辞用得好。难怪盈盈语文一直考那么高的分数。
1995年12月3日晴
一年又突然到了最后的一个月。气温也开始下降得不像话了。每天早上起床都变成一项格外充满挑战的行动。六点半的起床铃声就变得比午夜凶铃更加让人充满了愤怒。其中盈盈的起床方式充满了代表性,她总是先伸一条腿出被子试探一下气温,如果比较暖和那么她就会慢慢地爬起来,如果是气温偏低的话就会听到她的一声惨叫然后像踩了老鼠夹一样闪电般地把腿缩回去。
早上早读的时候语文科代表在上面带领大家读课文,结果他不负众望地把“本草纲目”念成了“本草肛门”让大家的一天在笑声中开始。
傅小司现在每天下午都会教我画画,而我的画也变得越来越能见人,而和陆之昂傅小司也变得逐渐熟悉起来。彼此也能开开玩笑。傅小司对于我的画技进步一直强调是“名师出高徒”而我一口咬定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反正他说一句“名师出高徒”我就一定要跟一句“师傅领进门”,将不要脸进行到底。
中午跟七七吃完饭从食堂走回来的时候碰见我的班主任了,他带着儿子,七七不认识我的老师,看见我叫了声老师之后于是装做挺乖巧的样子也叫了声老师好,班主任刚想笑眯眯地说声同学们好的时候七七突然来了一句“这是您孙子吧真可爱”,一句话说得我班主任小脸儿煞白煞白的。
下午在学校门口的书报厅买回杂志,翻开来找到祭祀的画,这一期的画叫《无上的悼念》。我同往常一样陷入口水和花痴里不可自拔。
在我打着手电写这篇日记的时候窗外传来了清脆的鸟叫,我正想陶醉地欣赏一下的时候突然反映过来现在是冬天晚上的12点,怎么会有鸟叫?!然后越想越毛骨悚然,整个寝室的人都睡了只有我披头散发拿着只手电坐在写字台前面。这感觉……算了我去睡觉了,TNND吓得我汗毛都立起来了。
时间迈向十二月,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开始蒙上白白的霜,气温下降得很快。立夏开始穿起了冬装。学校里每个人都穿得格外的臃肿。不过男生们似乎总是不怕冷的,这样的天气里依然是一件衬衣外面加件外套就行。立夏对此总是非常地佩服。
每天早上的晨跑越来越要人命。立夏每天起床的时候都在心里暗自倒计时,还有X天,还有X天,因为浅川一中从一月开始就不用晨跑了,因为怕这样的天气跑个人出去抬块冰回来。
每天早上依然会碰见傅小厮和陆之昂,他们似乎穿得和秋天一样单薄。于是三个人彼此也呼出一团一团的白气打着招呼。到后来陆之昂还会每天带一袋牛奶过来,见面就递给立夏。因为是从家里带出来的,而且放在书包里,所以还是热的。
每天下午立夏都和陆之昂还有小司一起画画,傅小司教给立夏越来越多的技巧,几乎有点眼花缭乱了。立夏也越来越佩服傅小司。很多时候她听着听着就出了神,然后抬起头看着傅小司格外认真的面容。而傅小司总是用铅笔直接敲她的头。立夏始终不明白傅小司眼里终年不散的大雾到底是怎么回事情,立夏几乎要以为他是白内障了。
但是立夏最近也不是很开心,因为一直参加美术补习班的原因,立夏的文化成绩有点退步了。几次的考试里面立夏都没有进前十名,这让立夏心里觉得很难受。一方面自己喜欢着美术,另一方面对于文化课的成绩立夏也是非常在乎的。
立夏总是搞不明白,傅小司一样没有参加下午的自习一样是去画室画画去了,可是为什么每次的考试排名他依然高居在第一位呢,连陆之昂也是,永远都在第二名。这让立夏觉得[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很气馁。
黄昏在六点的时候就来临了。教室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立夏拿着刚发下来的物理试卷发呆,77分,对于很多学生来说已经可以欢呼了,可是傅小司和陆之昂一个98一个92,这让立夏觉得恨不得钻进地里去。
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立夏回过头去看到傅小司的脸。他问,还不走么?
立夏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去。过了会就觉得身边有人坐了下来。
立夏回过头去,望着傅小司有点疑惑。傅小司什么也没说,从立夏手里拿过试卷开始看。因为动作太快立夏想阻止都来不及了。于是只能乱找话题问,她说,陆之昂呢?
傅小司眼睛也没离开试卷,只是随便地说了声,哦他爸爸找他有事情就先走了。我看你一个人在发呆就留下来看看。
尽管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是还是让立夏觉得脸上微微有点红。
傅小司重新把书包打开,拿出钢笔在试卷上敲了敲,转过身来对立夏说,你忙着回寝室么?
哈?立夏有点没搞懂傅小司的意思。
你不急的话我就帮把错的地方全讲一遍。
立夏望着傅小司的脸,突然发现已经比自己刚进学校的时候看见他的样子成熟了许多。眉毛似乎变得更浓更黑了。睫毛也变得更长。还没想完脑袋上就被敲了一下,反映过来就看到面前傅小司一双永远没焦点的眼睛。于是脸上一下子就烧起来。赶紧说,不急的,恩,我听你讲。
夕阳从窗外无声地遁去。傅小司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回荡在空旷的教室里面。立夏觉得空气似乎凝固下来,从外面可以听到鸽子扇动翅膀的声音。学校后面的那个教堂每天都会在六点半的时候敲响晚钟,而每天的这个时候立夏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平静。钟声总是种让人觉得宁静的声响呢。
后来钟声就响了,来回地在浅川一中里面回荡。傅小司撩起袖子看了看表,说,这么晚了。
立夏点点头,说,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我都明白的。
傅小司站起来在空气里伸了伸手,关节发出声响。他说,坐久了就要变僵尸的。说完就笑了笑。
立夏突然觉得在黄昏模糊不清的天光里傅小司的笑容也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然后立夏意识到傅小司的笑容真是难得一见呢。平时都是一张扑克牌一样的脸。
傅小司背好书包,说了声再见,然后就走了,临走时摸了摸肚子,说了声,没注意时间,现在有点饿了。动作像个5岁的孩子一样。立夏心里就在好笑。
楼道里清晰地穿来傅小司下楼的声音。立夏也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寝室了,等一下还要上晚自习,迟到了可不是件好玩的事情。还没收拾好就听到脚步声咚咚咚地一路响过来,抬起头傅小司又出现在面前,立夏不由得“咦”了一声。
傅小司又重新打开书包,然后拿出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说,这个,是我的化学笔记,你的笔记我看过,太乱了,你拿我的去看吧。
立夏接过来说了声谢谢,抬起头看到傅小司笑着摆了摆手。
我先走了。
恩。
黄昏只剩下一丝光亮,天空布满了黑色的云,快要下雨了吧。立夏背好书包,准备离开教室,走之前去关窗户,刚把头伸出去立夏就轻轻地叫了一声“啊”。
傅小司打开自行车的锁,推出车棚,刚跨上去,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满天的大雪飘了下来,那些纯净的白色在黄昏里显得格外安静而且柔软,一瞬间整个浅川一中静得发不出声响,只剩满天满地的雪四散飞扬,那些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操场上,草地上,湖面上,单杠上,食堂的屋顶上,红色跑道上,一寸一寸地抬升了地面。不一会傅小司的头发上就落满了雪花,衬着他黑色的头发显得格外的晶莹。傅小司跨在单车上忘记了走,抬头看着下雪看得津津有味。逐渐黑下来的暮色里,傅小司的眼睛变得光芒四射,像是黑云背后永远高悬的北极星。
立夏伸出去关窗户的手停在空中,窗外充满天地间每一个缝隙的雪遮住了立夏的眼睛。立夏微微地闭上眼,看见了最完美的世界。
这是1995的第一场雪。
下过雪的道路变得格外地难骑。陆之昂跨在车上在傅小司家楼下等他一起上学。这已经[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成为很多年的习惯。下过雪后气温就一下子进入了冬天。傅小司下楼后又马上重新上楼去。下来的时候穿了件黑色的外套,后面有个帽子,边上是看上去柔软的白色绒毛。这样的天气一件单衣已经顶不住了呢。
陆之昂就更是穿得多了,厚厚的手套围巾,还有个看上去有点滑稽的毛线帽子。陆之昂特别怕冬天,一到冬天他就冷得不行。于是催着傅小司快点出发。
学校走廊尽头的茶水室也变得格外的有人气。一到下课时间所有的人都冲到茶水间去换热水到暖手瓶里。似乎这样的天气谁也受不了呢。
整个浅川一中银妆素裹,学校暂停了体育课和晨跑以及课间操。每个学生都在大叫着欢呼。其中七班叫得格外的响亮。任何时候七班都是最活跃的班级了。立夏不由得很是羡慕。可是羡慕归羡慕,还是要埋下来认真地抄笔记的。
傅小司的笔记做得简直叹为观止。立夏想不通这个整天上课睡觉画花纹的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抄了这么满满的一本笔记的。回过头去望着傅小司,结果看到他露出得意的笑容,似乎猜到了立夏想说什么。于是立夏用鼻子出了口气就转了过来。自叹不如地拿出笔记本来抄。
第三节课下课后立夏拿笔记还给傅小司,回过头去竟然看到他们两个在收拾书包。立夏觉得简直莫名。于是问他们要干什么。
陆之昂一边把单肩包往身上挎,一边充满神秘地歪起嘴角笑。立夏拿起笔记本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笑个头啊,你们收拾书包干什么?
陆之昂嗷嗷地惨叫,刚叫完一声就被傅小司捂住了嘴。傅小司望了望教室外面,的确是没有老师,于是才回过头来对立夏说,我们逃课。
立夏立刻张大了嘴巴,但冬天的风马上倒灌进来,于是立夏赶紧闭上。逃课干嘛?
陆之昂笑笑说,浅川美术馆今天有场画展,只展一天,是全国大学生的美术作品,去看么?
我?立夏有点不敢相信。
恩,去不去?傅小司和陆之昂已经背好书包了。
立夏咬了咬嘴唇,然后把笔记本往包里一放,说,好吧,死就死。
三个人站在学校后山的围墙下面,抬头看了看落满积雪的围墙。傅小司和陆之昂把书包丢过围墙去,然后就开始往墙上爬,两个人都是运动好手,陆之昂还参加过初中部的跳高训练呢。所以他们很快就站在围墙上了,两个人刚往外面望了一眼就异口同声地“啊”了一下,正回过头来,就看到立夏把书包朝围墙外面扔过去。陆之昂和傅小司同时楞住了,然后又同时笑得弯下腰去,两个人在围墙上摇摇欲坠。立夏在下面有点急了,说,你们两个有病啊,快点拉我上去。
两个男生一边笑一边把立夏拉上去了,立夏站到围墙上朝外面望了一眼就想哭了。外面是一个水塘,三个人的书包并排躺在水塘里。再回过头来看见傅小司和陆之昂笑得坐在围墙上站不起来。陆之昂抹着眼泪说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痛。
出了校门满地都是积雪,从后山艰难地绕到前门就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鞋子差不多都湿了,手里还拎着个湿淋淋的包。
陆之昂准备打电话叫家里找辆车子过来接,立夏听了心里有些话想说但也没好讲出口。立夏想自己和他们的世界终究是不同的,一个是想去哪儿只需要一个电话的小少爷,而自己只是个背着书包上学念书的普通学生。想到这里就有点沮丧。
傅小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拉住了陆之昂,他说,算了,走过去吧,也没多远的路。陆之昂说,也行,那走吧。
立夏抬起头,正好碰见傅小司微笑的一张脸。他把衣服上的帽子带起来,朝大雪里冲进去,回过身来朝立夏和陆之昂招了招手。立夏觉得有点感动,其实傅小司肯定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瞬间想了些什么,原来他也并不是完全冷漠的一个人。
美术馆的人很少,因为今天本不是休息日,而且展出的又不是什么名画,所以整个大厅就只有他们三个人转来转去。立夏看着墙上各种各样的画觉得心里有风声来回掠过。她回过头去,看见光线并不很足的大厅里,傅小司和陆之昂的眼睛闪出耀眼的亮,像是星辰一样泛出洁白的光芒。他们脸上是虔诚而充满渴望的表情,在抬头的弧度里显出让人感动而充满敬意的肃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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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想,他们两个是真心地喜欢着美术吧。
看完画展就中午了,傅小司说,干脆回我家里去吧,顺便换身衣服。落在身上的雪都已经化了,衣服泛出一股潮味。
立夏欲言又止的神色两个男生都看到了。于是陆之昂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什么的,小司的妈妈非常和蔼呢。
傅小司说,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喝杯咖啡,下午一起去上课。
傅小司在楼下一直按门铃,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下楼开门的声音,门一打开陆之昂就嗷嗷地叫着冲了进去,一边冲一边说,阿姨啊,好冷啊外面。傅小司侧身进去,于是立夏看到了傅小司的妈妈。正想开口叫阿姨,还没来得及出口,结果傅小司的妈妈倒先开了口,她说,你是小司的同学吧,快进来,外面很冷呢。立夏看着傅小司妈妈的笑容突然就觉得轻松了,刚才还绷紧着全身的肌肉呢。
进去看见陆之昂站在门口,傻站着也不进去,走到他面前才看见他木着一张脸,立夏顺着他的眼光看进去,于是看到里客厅里李嫣然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她也在朝这边看过来,一瞬间立夏尴尬得想朝外面退,结果正好撞在傅小司的身上。
干嘛都不进去?傅小司挤过来,然后看到李嫣然,他的眉毛也皱了一皱,低声地问了声,你怎么也没上课?
吃饭的时候气氛就有点尴尬。几个人都埋头吃饭,没说什么话。傅小司是从来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习惯讲话的,可是陆之昂平时那么能讲话的一个人今天也一直低着头吃饭。立夏则更加显得尴尬,连菜都不敢多夹。
李嫣然突然对傅小司说,你今天逃课是去看画展吧?
傅小司嘴里含着菜不方便说话,于是在喉咙里模糊地答应了一声“恩”。
李嫣然于是就笑了,她说你干嘛在大雪里跑来跑去的呀,打给电话给我,我叫爸爸找靓车去接你们啊。
就你家才有车。陆之昂突兀地顶了一句。
于是李嫣然就楞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傅小司停下来,说,没什么,我自己不想坐车的,而且又不远,就走了过去。你们快吃饭,等下还要上课呢。
再抬眼望窗外的时候冬天已经很深了。已经不用晨跑也不用上体育课了。积雪再也没有化过。寝室里变得越来越冷,盈盈现在的起床方式已经从伸一条腿出去变成了露一只眼睛出来感受气温。
迟到的人越来越多,太多的人不能在冬天的低温里起床。虽然早起对立夏来说也很痛苦,不过立夏还是每天早上坚持着上早自习。
学校的热水变得供不应求,打水的人在课间休息时间排起了长龙。
陆之昂是彻底地进入冬眠阶段,上课有80%的时间都在睡觉。不睡觉的时候也变得目光呆滞,和他说一句话他三分钟后才回答你。
倒是傅小司,在冬天里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立夏觉得他身上似乎微微透出一些锋芒,在冬天寒冷的气候里尤其明显,想是一把开过锋的剑。
傅小司还是经常会在下午放学的时候留下来帮立夏讲题,依然把笔记借给立夏。而这个时候陆之昂就躺在边上睡觉,当傅小司给立夏讲完之后就推醒他,然后拉着哆哆嗦嗦的陆之昂回家。
立夏依然每个月在学校门口的书报厅里买有着祭祀专栏的杂志,里面祭祀的画也开始充满了雪景。大片大片的白色被处理得充满了神圣的意味。
立夏每天下午还是会和小司还有陆之昂一起去画画,只是现在傅小司已经不怎么教立夏了,因为基本功学完了之后总归是要靠自己的。现在才是真正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了。同样因为傅小司的帮忙立夏的成绩也提高了一些。有一次甚至考过了陆之昂拿了第二名,这让陆之昂嗷嗷地怪叫了一个礼拜,然后在下一次的考试里又足足比立夏多了30多分。
日子就突然变得很平静了,立夏觉得生活变得很充实,这是自己初中从来没有感觉过的。依然经常和七七吃饭,聊天的时候总是不自主地会对七七讲到傅小司和陆之昂,而每次七七都是笑而不语,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立夏看。看到后来立夏也不好意思老提他们两个了。
寒假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次考试,期末全年级的总排名榜上,高一三班显得格外的辉煌。[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全年级前十名后面的班级来源全部写着“高一三班”。
第一名:傅小司,高一三班。
第二名:陆之昂,高一三班。
第三名:立夏,高一三班。
期末考试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依然在补课,寒假并没有真正的到来。一直到快要接近春节了学校才开始放假。立夏和七七一起回了老家。很多的同学聚在一起,谈着自己高中的生活。大家都很羡慕七七和立夏,因为能进浅川一中不知道是多少人做梦都想的事呢。
而当寒假结束的时候,春天也来了。
立夏推开窗的时候发现雪已经开始融化了,有些树上已经萌发了绿色的嫩芽。
回到学校的那天学校格外的热闹,毕竟很久不在一起多少都会想念的。而且各自都回了自己的家,立夏的妈妈依然让立夏带了很多家乡的小吃回学校,整个寝室陷入一片狼吞虎咽的声音之中。
开学的第一天立夏拿了两包带过来的吃的带去教室,在穿过操场的时候又碰见了陆之昂和傅小司。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长风衣,在雪地里像是教堂里的牧师一样。一个寒假没有见面,似乎两个人的脸都瘦了,显出青春期男生特有的消瘦,再加上风衣一衬,立夏竟然觉出了一些成熟的味道。
陆之昂看到立夏老远就开始挥手,立夏于是也举起手来挥了挥。
春天就要到了呢。
艺术节在三月一号开始了。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有点不思学习了,每天都有各种比赛在进行,立夏和傅小司参加的美术组因为不需要现场比赛,所以只把作品交上去就行了。立夏交了一张人物的色彩,是自己在寒假里回去画的妈妈。立夏在画妈妈的时候才是最充满感情的时候,所以画出来的妈妈眼里都是温柔的光芒。立夏记得给傅小司看的时候就又等着他的那句“难看”说出来了,不过傅小司却竖了大拇指微微笑了笑。立夏瞪大了眼睛觉得有点不敢相信呢。
而七七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进入声乐比赛决赛,这点连立夏都没想到。以前只听说七七学国画的,而不知道七七原来唱歌也那么厉害呢。陆之昂不知道参加什么比赛,一直神秘地不肯跟立夏说,也不准傅小司对立夏说,任立夏再怎么软磨硬泡都没有用。只是告诉她说是文艺汇演的时候就知道了。
整个艺术节持续了半个月,三月十六号文艺汇报演出,一大早的时候学校的布告栏上获奖名单就已经出来了,傅小司理所当然地获得了美术组第一名,七七也拿了通俗组第二名,立夏自己竟然也拿了美术组的第四名,立夏觉得特别开心。而最让立夏吃惊的是赫然看到陆之昂的名字出现在器乐比赛的获奖名单里,而且是钢琴组第一名。立夏的嘴张得合不拢了。
下午就是文艺汇演。上午老师通知过来说是立夏下午要演出一个节目,和傅小司一起上台现场画画,同时还有声乐组和器乐组的获奖人会同台表演,是一个混合类的节目。
整个下午都没有课。所有的学生都在操场上搬出凳子坐在主席台前面。舞台也已经搭好了,还有一些校工在调音响和灯光。
立夏和傅小司在后台准备着画画的工具。不知道为什么立夏总是觉得心里慌,像要出什么事情。总也静不下来。回过头去看看傅小司,他正在低头削着铅笔。立夏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干嘛?傅小司抬起头。
没什么,有点紧张。立夏回答。
其实没什么,画画在哪儿画都一样的,你想我们去街上画人物速写不是一样的面对很多人么?
那不一样呢……
没什么不一样,一样的。傅小司眼里的雾还是没散。立夏想也许看到他清晰的眼睛说不定就不紧张了,这样一双没焦距的眼睛看了让人心里没底。
可是没底也是没底,总归是要上的。立夏叹口气,也坐下来削铅笔。其实铅笔老早就削[被屏蔽广告]
[被屏蔽广告]好了,立夏只是想找点事情做好不让自己老是去想表演的事情。
正削着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去就张大了嘴,立夏看到陆之昂和程七七走过来,两个人笑眯眯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你们……认识?立夏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恩,七七在我们美术班经常和我们一起画画呢,她可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老师专门给她一间画室给她,偏心着呢。陆之昂阴阳怪气地说着。还没说完就被七七当胸打了一拳。
没有,那间画室是老师给我们三个的。
三个?
七七朝着立夏身后的傅小司打了个招呼,立夏回过头去看到傅小司难得一见的笑容。立夏彻底晕了。
那么,等下的钢琴和演唱就是你们两个了?
陆之昂眯着眼睛一直点头。
立夏想今天见鬼了。
上台之前傅小司把立夏的颜料全部按照顺序放整齐了,然后又检查了一下她的笔和画板还有橡皮。然后拍了拍她的头。
当立夏站到台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在台下的紧张根本不算什么。而现在才是真正的煎熬。立夏看着下面无数张面孔就觉得头晕目眩想要逃下去,可是怎么逃呢,这么多的人,脚上像生出根来,穿过鞋子扎在舞台上,动也动不了。
立夏听着陆之昂的钢琴声再听着七七的歌声就开始自卑。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呢,无论是陆之昂弹琴还是七七唱歌,尽管自己还把他们两个当做很好的朋友。想到这里立夏就回过头去看傅小司。傅小司站在离自己两米的地方,全神贯注地在画板上用铅笔勾勒着线条。眼睛里的大雾比任何时候都浓,几乎就看不到他的眼睛,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立夏突然就慌了神,脑子里也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颜色。立夏慌忙地抽出铅笔去打线稿,结果一用力铅笔断在画板上,于是又慌忙地去调颜料,可是蘸满颜色的画笔却怎么都调不出自己想要的颜色。
立夏有点慌了,拿笔的手泛出惨白的光。到最后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随后眼泪也开始往上涌。立夏想这样子真狼狈,可是越想眼泪越多。
然后正当立夏觉得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时候,身边递了一支铅笔过来,傅小司转过头身来,在桌子下面抓住立夏的手微微用力捏了一下,在那一下之后立夏张大了嘴,眼前出现各种各样的色彩,像是最绚烂的画。
回过头去是傅小司令人定心的笑容。
立夏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听到钢琴声结束七七也停止了歌唱。然后立夏自己在画布上抹上了最后一道鲜红的色彩。
当她和傅小司把画从画板上拿下来站在台上面对观众谢幕的时候,立夏激动得想要哭了。下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立夏看到班主任站在人群里高兴的微笑。
她转过头去想对傅小司说谢谢,可是目光落到傅小司的画就再也收不回来。
第一秒钟笑容凝固在脸上。荒草蔓延着覆盖上荒芜的山坡。
第二秒钟笑容换了弧度。忧伤覆盖上面容,潮水哗哗地涌动。
第三秒种泪水如破堤的潮汛漫上了整张脸。夏日如洪水从记忆里席卷而过。
第四秒钟立夏知道自己哭了。
立夏像是听到头顶突然飞过无数飞鸟的声音,雪花混着扬花一起纷纷扬扬地落下。
立夏再抬头就看到了傅小司清晰的眼神,如同北极星一瞬间让立夏失了明。
傅小司的画的右下角出现了立夏看了无数次的签名。
——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