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星球-岛·瑞雷克

连载:岛·瑞雷克作者:郭敬明主编出版社:春风文艺出版社

“抱住我吧!明骏!”

“小雪!我不想和你分开!”

“明骏!记住我对你的心!”

“小雪!即便我走得再远,灵魂却永远拥你入怀!”

“——大脚将球开到前场,7号文森特接球回传给同伴——”

握着电视遥控器的少年带上一丝嘲讽的冷漠转向正要表示不满的男子:“拜托你能不能看一些符合‘父亲’身份的电视呢?”

“你终于成长到了藐视父母权威的时候啦?”夏先生伸手示意自己那不“可爱”的儿子把遥控器交还给自己。

“我不会藐视那些从来不存在的东西,放心吧。”夏圣轩却径直走进厨房,专心对付起炉火上响声大作的油爆河虾。

夏先生带着典型父亲溺爱儿子式的笑容打量了一会儿圣轩的背影,便满足地将视线又折回到电视上。因此他也更不可能知道,在那看似与平常无异的背影后,却是紧锁眉头的少年,正思索着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把方才由于手抖而误撒进锅里的大块食盐取出来。

是了,很不幸的,一贯对言情剧里哪怕男女主人公吊死在一棵黄瓜藤上都漠不关心的夏圣轩,这次却在听见“抱住我吧”的平常台词时,突然受了小小的,准确说是咸咸的影响。

已经四天过去了。

会用到这样的句式,意味着随后无非是“他早已”或“但他却”两种可能。可从那不慎被毁的虾肴来看,自然只能得出后一种的结果了——

已经过去四天,但夏圣轩却依然会在某些外物的影响下产生瞬时的情绪波动。

与“拥抱”有关的言情台词只是其中之一。其他的还有:回家时乘坐的那辆公交车,某首鼓点清晰的歌曲,或是目光里几位穿米色校服的女生,它们全都一改往日毫无意义的特性,变成了异常跳动的光谱,让十六岁的少年总是被动地感到心悸。

“然后把这个x代进之前的方程里——”

“昨天有个女生说要跟我做朋友。”

夏圣轩只觉得手里的铅笔突然拐个弯,在空气中留下一条看不见的痕迹:“……嗯?什么?”

比起圣轩的诧异,明显要若无其事得多的夏政颐,边搓着橡皮屑长条边说:“就是跑来塞了封信说要跟我交朋友啊。”

不知道该从何下手提问,圣轩看着小孩的眼睛:“‘朋友’?”

“我想大概是男女朋友吧。”

被对方如同在说“现在六点了唉”的口气打倒,圣轩不知是不是该对政颐的态度感觉好笑,事实上他确实露出了一点无力的温和神情:“……那你怎么说的?”

“我没同意啊。”

这种事不是该用“同意”、“不同意”来回应的吧,圣轩想着,又重复了一遍:“没同意么?”

“是啊,女生很麻烦。”政颐的注意又回到作业上,“唉……这个也很麻烦。”

应该就是小两岁的男生会产生的看法了。

麻烦什么的。作业很麻烦。通不了关的游戏BOSS很麻烦。出门时让突然的雨浇湿了鞋子很麻烦。太拥挤的电车很麻烦。更早以前只会用“很讨厌”来形容的事,等到眼下再次遭遇它们时,却会用一点点模仿成年人般的神态,带上自以为适量的不屑、无奈和抵触,说“很麻烦”了。

而现在有了同样神色间说出的“女生很麻烦”。

圣轩看着牙齿抵在笔杆上的政颐。当他的辅导结束,一人面对剩下的推算时进度明显缓慢起来的男生已经半天没有动作。

“同班的?”还是有点好奇。

“啊?什么?”政颐却抓着被打断的机会问出从刚才起一直放在心上的问题,“还有三分钟电视就要开始了唉!!”

语气后跟着的是“暂时休息一下吧”的期盼。

圣轩不由同情起那个鼓起勇气向政颐告白的女生。如果她练成了像动画中主角般拥有三段变形能力,甚至哪怕是邪恶得要毁灭全人类的魔头,或许都更能吸引政颐多一点。

“而且我觉得,对待感情还是认真些比较好。”

这次终于控制不住,在听见政颐剖白式的言论后,夏圣轩撑着额头笑出了眼泪。

全年级的班委会议上谢哲坐在圣轩的左边,于是当圣轩右侧的女生向谢哲说话时,男生便把下巴搁在圣轩的肩膀上,就这么应和着那女生。圣轩也懒得推拒他,毕竟事实早已证明在强大的舆论监督下,他一人想要反抗目前的“潮流”只是螳臂当车。

手里的档案很无聊,翻看的过程中难免会转移对那两人的对话的注意力。似乎谢哲和那女生是初中时的同学,高中后进入了各自的班级。他们谈论着某个旧时的同班同学:

“因为知道你和他原来关系特别铁,所以觉得一定要通知你一声。”

“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是前天。”

“嗯。”随后谢哲开口说,“谢谢。”

会议结束后,谢哲向圣轩补充解释道:“她(指那位班委)初中时是正手(圣轩问:‘班长?’),对,我就是副手啦……我怎么一直是副手命的样子……这次我之前的死党出了事故,昨天被送进医院,所以我们想去探望一下。”

“哦。”圣轩点点头,过一会儿又回想起来,“为什么要告诉我听?”

“不说明的话怕你吃醋。”男生拍了拍圣轩的肩。

“……当心我把你左胸腔下面那颗玩意儿拿出来当垒球打。”

“只要你放过我胯下的玩意儿就可以啦!”

圣轩走到家附近,看见政颐正和几个同龄或者更年幼些的男孩蹲在一起,把脑袋挤在两堵围墙的中间。

圣轩走过去:“看什么?”

政颐回头:“它要生小孩了。”

“什么?”一时没明白过来,圣轩朝里望去。以他的身高优势越过几个小孩的头顶后,看见了夜色下,墙角尽头一只正抽搐着腹部的母猫。

圣轩知道母猫在生产时最为警醒,应该是特地挑了这样隐蔽的角落待产。只是被不知哪个小孩发现,虽然依靠墙缝的狭窄长度使得他们够不着自己,不过它的神经也正在众目睽睽中面临严峻的考验。有些动了恻隐之心的圣轩招呼着“别看了”,一边扯着政颐的胳膊要把他带走。

小孩子们却不理会这样的训导,除了政颐不情愿地嘟着“不会的”,其他几个更是动也不动。甚至其中一个男生,从地上摸起一根树枝,做出要伸捅的姿势。幸好圣轩反应够快捏住对方的手腕。

质问着:“想干吗?”

“我看它不动,是不是死了啊。”一边又扭着要挣脱,“你松开我唉!”

圣轩眉头一皱,直接抓着那小孩的胳膊把他拖摔到地上,“回家去。现在。”

他又转向剩下的几人:“还有你们。”声调平静可阴冷。

年长的高过自己几个头的表情森严的男生,这几个条件重叠起来终究还是能起到相当的震慑作用。即便脸上挂着恨意,但小孩子们还是一边用尚不成气的粗口骂着一边离开了。

圣轩这才看着政颐:“你也给我回去。”

因为目光里的不容置疑,政颐拍着膝盖站起来。他舔了舔嘴唇,终于没有说话。

这天结束体育课时,谢哲冲圣轩挥了挥手,说着:“等下我早退一会儿”。

“怎么了?”

“去医院探望以前的同学。”

想起之前的事,圣轩说:“嗯,好。”又朝邻班那位女班委点点头。

从超市买了晚饭材料后,夏圣轩一边提着手里的塑料袋,一边飞快地在脑海中组合最完备的菜肴。走到后街,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左脚鞋底被粘上了一条超市里的封带,圣轩停了停。懒得弯腰,就原地用右脚帮忙想踩掉。

差不多就在这时,有一个人影以险些要撞上他的速度,从不知什么地方猛地狂奔出来。

非常突然的状况,让圣轩不自觉地怔了怔,于是当他听见紧随的一句:“你给我站住!”下意识抬头朝声音来源看去。只不过和那句喊话同时从天而降的,是一盆极具冲击力和意外性的冷水。

不偏不倚。

它完美地迎击了夏圣轩的正脸。

总之,不能小看星座算命书。

这是连睫毛都挂着水滴,忍不住在风来时发抖的夏圣轩第一个想起的有些可笑的念头。但确实,他回想起白天在女生们唧唧喳喳讨论星座运程时被拖进去的自己,在了解原来“班长是射手座呀”后,对星象书里说的“本月多有意外”和“亲水性”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却知道了,这个念头是不对的……

就在圣轩仍然因为刚刚遭受的“冲击”过大而无法控制思绪回游的时候。那个误伤了无辜的肇事人已经从楼梯上跑了下来,连声地喊着:“真对不起!我是要泼那个乱贴小广告的混蛋的!”

圣轩抬起眼睛仔细从水雾里看过去。

长发的。米色制服。愈加清晰的女孩子。

五官、眼睛,面部的每个细节都和记忆里的那些要点吻合了。

男生突然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原本垂下的手指瞬间想要举到面前。

射手座本月是亲水特性,容易发生意外的特性★★★★四点,学业上保持以往势头的★★★★四点,人际关系的★★两点。

以及恋爱指数★★★★★。

满点。

夏政颐这一次在窗户边张望时,终于发现了圣轩家已经亮起的灯。他跳下来,打开房门跑过去。只是应门的人把小男孩吓一跳:“啊……”

“……哦,是你?”

夏圣轩从谢哲身后探过头:“政颐?我邻居。”

后一句是对谢哲说的,对方应着“我知道”边侧过身让这个漂亮的邻居弟弟进来。

“……圣轩哥你怎么了?”看见对方身上那近乎半湿的衬衫,和搭在一旁滴水的制服,小男孩的口气更惊讶了一点。

“哦……碰到点事。”

“什么事?”

“意外而已。”

“什么意外?”政颐好奇地穷追不舍。

“……水管爆了。”已经了解事故始末的谢哲在一边喷笑出来,圣轩瞪了他一眼。

“啊?……”好像从两人的反应里感觉到什么,政颐又追问了一句,“真的?”

不再接续这个话题,圣轩走进卫生间,又从里面传出声音:“你妈妈不在家?”

“嗯。”

“那你吃过了?”

“……还没有……”

其实说白了,会等那么长时间到圣轩回来,就是因为肚子饿的关系。多年来的习惯已经让政颐彻底抛弃了自己想办法解决的念头。曾经无奈过“这不成了小皇帝吗”,可圣轩却多少算是促成政颐这一习性的罪魁祸首。

“对不起啊,今天太晚了,我马上给你热一点菜……嚏!”

“感冒?”谢哲问。

“没……”揉着鼻子,换下衣物后,圣轩拿着毛巾揉头发,“不过麻烦你帮我倒杯热水吧。”

虽然是指向谢哲的请求,不过政颐却先一步动作起来,走到橱柜前拿下玻璃杯。谢哲看着这个小自己两岁的男孩,笑出声:

“都是夏圣轩做菜给你吃的吗?”

“……也不全是。”并不是很情愿主动的回答。

“我也要吃啊!”转向圣轩。

“谁管你。”里面的回答。

夏圣轩挽起袖子在厨房的模样显然让同班同学身份的谢哲大为惊艳,甚至正色说道:“看得我好想娶你为妻。”

圣轩回答着:“如果你真有这个意图,我也希望你用‘嫁我为妻’的说法。”

话题在玩笑后又转回正题。

“你同学没事么。把那盘子递给我。”

“嗯。”谢哲边应着圣轩的要求边说,“其实全是那家伙自己的错。他以前就是那样,闯红灯闯出习惯了。我早说他能活得有胳膊有腿真是见鬼。但这回是真的倒了霉,一辆小货车没料到他蹿出来,把他带倒了……”

圣轩注意到谢哲语气的渐弱,知道他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有相当的难过:“有生命危险?”

“已经报了病危通知书……不过幸好那货车司机也要负一定责任,他家人正在追讨赔款,如果能判下来的话,虽然也许救不回人,但多少是点安慰……”

“哦……这样……”注意到身旁多出来的视线,圣轩转过头,“很饿么?再等一分钟就好了。”

“没。”政颐摇着头。顿了几秒,目光在两位年长些的男生脸上转了转,“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嚏。”

“为什么那司机要负责?”

“因为是他撞的啊。”回答的是谢哲。

“是别人闯的红灯啊。”说话的对象换了人,口气明显不客气起来,“司机有什么错?他也不会想撞到人吧?”

感觉到疑问里一些异样的情绪,圣轩顿了顿,“不是这样的。”

“那他刚才说……”政颐把怀疑的视线又投到谢哲脸上。

“虽然是闯了红灯没有错,可追讨驾驶员部分责任是法律里也规定的呀。”话尾露出“小弟弟你明白么”的口气,谢哲低下头对政颐解释道。

“你只是在包庇自己的朋友。”回答出乎意料。

谢哲盯住眼前矮一个头的男孩,刚要踏前上去,夏圣轩先一步,他挡在谢哲面前,望着小自己两岁的政颐,喊他的名字:

“这些你还不懂,政颐,在法律上——”

可他的话被打断了。

“上次不是这样的。”

“……什么?”

“难道圣轩哥你不觉得那个司机很可怜吗?”

“政颐,你不要胡搅蛮缠。”

夏政颐回视着圣轩,表情里带着隐隐的失落和困惑,“为什么?明明上次你连那只猫都不让人碰啊。”

“明明上次你的态度不是这样。”

而几天前,夏圣轩还曾经因为在课堂上回想起政颐那句老神在在的“对待感情要认真”忍不住突然笑起来。

以至于邻桌的女生在愕然看向自己时,也无法立刻停止住。只能用手撑着侧脸转过头,却依然在敛开的下巴线条上泄露着自己满脸笑意的秘密。

后来女生们在暗中偷偷传说着这一次的惊艳收获:“第一次知道,班长笑起来才最好看。”

堆砌满各种各样“第一次”的道路上。

既有第一次因为稚气的话而失笑的事件。

也有像站在河岸两边,第一次为对方模糊的神情忧虑起来。

那是以往自知理亏的神情、有所顾忌的神情、畏惧害怕的神情截然不同的,微皱的眉心里藏进“为什么”这般隐语的面容。夏政颐的面容,有一瞬让圣轩甚至感觉到淡淡的苦涩。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有很多的“为什么”都没有“是由于”。那是即便成年的大人,都曾有过的许多解释不了的原因。连他们也曾在其中花一辈子的时间寻找与之安然共处的姿势。只是那些五色柔软纠缠的线到了十四岁少年的眼里只会变成不符逻辑的黑白直角。

暴露出一点天真直白的残忍的口吻问,为什么。

第二天傍晚,谢哲看见夏圣轩时把球扔给同伴跑到他面前。

“昨天挺抱歉的。”

“啊?……不,不是你的错,”圣轩有些无奈地微笑着,“反倒是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嗯……”过一会儿,“其实我也知道,这种事说不清楚。如果是那位司机和我有关联,也许现在我该是抱怨着法律的不公或是咒骂那个闯红灯的人可恶……只是……不同的立场,想法也会跟着改变。”

“别多想了。”圣轩劝他,“你惋惜朋友,这没什么错,换了谁都一样。”

“谢谢。……那你安慰我吧。”突然变了口气。

“……什么?”圣轩警惕起来。

“我想吃你做的菜。”

“……等我感冒好了再说。”因为担心感冒对味觉的影响会让自己把控不住烧菜的咸淡,圣轩这两天都从厨师的岗位上退了下来。

“啊?”谢哲一拍脑袋,“哦!差点忘了你那恋爱圣水的故事!”

其实圣轩非常后悔不该在那天谢哲到访时受不了对方的纠缠而透露自己那一身湿漉漉的来由。按照谢哲的个性,这种“八卦”会被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作为调笑的作料。好比这天中午。

邻班的女班委找到谢哲。圣轩捂着鼻子正好打一个喷嚏从两人身边经过。

“你感冒啦?”女生关切地转向他。

“啊……还好……”

“要多注意身体呀,最近正是换季的时候。”

“嗯。”客套地点点头。

“只是恋爱前的骚动吧。”

听见这种话已经习惯无动于衷,圣轩看向一旁的谢哲:“哦,是吗,你把到的是这号脉?”

“当然!现在哪还有随便泼错一盆水的故事啊!你以为是那些烂到没人看的言情小说吗?!用这样的故事来唬人只会被嘲笑啊!”

“那就麻烦你这个色情爱好者重写一个两回合内就上床的新结尾吧。”

“谢谢你的信任啊。不过,别转移话题啦。”谢哲笑呵呵地凑过来,“确实没那么简单吧,就从我听你说的那些来判断。肯定连那女生的名字也打听到了哦?”

然后他不顾圣轩恶狠狠的目光,径自大笑起来。

再次的见面比想象中更有“冲击感”。

女生的表情也从最初单纯的抱歉,变成了看清圣轩后真切的窘迫和紧张。两人之间甚至出现短暂时段的尴尬沉默,直到圣轩实在忍不了浑身黏腻而紧贴身的衣服,他举起左手摆了摆。

“我先走了。”

“……呃,嗯……”女生退开一步。等到圣轩走远几米后,又突然喊住他,“那个!”

“嗯?”圣轩停下脚步回过身。

“……那个……”

“什么?”

“……那个……我是说……”

圣轩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那个已经在脑海里出现多时的疑问突然重新浮现: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啊?我,我叫井夜。”

“嗯,你好。”男生浅浅地笑起来,回礼到,“夏圣轩。”

“……嗯。你好……”

“就先从这里开始认识吧。”他在最后说。

于是有了几天后好友惊异和调侃的“你的魅力在泡过水后居然还是不减分毫啊”,圣轩心想幸好只告诉你后续,你又不知道这事还有前文。不过他盯着谢哲兴致高昂的眼睛,原本已经打算缄默的念头突然在一个恶作剧式的想法里被捻灭了。

夏圣轩挂上惯例似冷淡而平静的口吻:

“是啊其实我之前就曾经(在不认识的情况下)(在电车上)抱过她(半个小时)了。”

邻班女班委飞快地捂住嘴,却还是漏出一声惊呼的“呀”。但最让圣轩满意的,还是谢哲一瞬变更的表情。

几乎使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进入十月第一个星期时政颐开始常常满头大汗地踏进夏圣轩家门。这样的季节显然离“热气腾腾”距离遥远,对此政颐解释为“打篮球了”。就还没有进入生长最高点的小男生来说,政颐十四岁时的个头很难让人联想到篮球手,在吃完饭后,他也终于带着一丝刻意的不屑解释“既然他们拜托我”。

差不多就是这样。选择了篮球作为与邻班对垒的班主任老师却不知道自己班上热衷它的男生远比预料的少。而体育委员正是为数不多和政颐在班里谈得上“交情”的男孩。哪怕政颐一直对这段友情表现得不冷不热,没有丝毫想主动“经营”或“维持”的念头,不过那个非常敦厚的男孩没有在意,依然笑着拉他:

“呐呐,夏政颐你也来参加比赛嘛。”

“可我又不会打。”政颐又趴睡在桌子上。

“唉,来参加吧,不是正经的,就当是玩一下。”对方表现得不折不挠,“输赢无所谓的。”

最后政颐实在拗不过,随便点头答应了下来:“那就玩玩好了。”

当初不过是轻率的点头,真的练习起来倒也超出自己预料地投入。政颐买了篮球,每天放学后独自在家后面废弃的工厂里慢慢地奔跑跳跃。一个人,玩得不得章法却不妨碍他的继续。只不过动作里存在的错误没有人纠正,于是每次重复练习也只是重复着错误而已。

圣轩没有出面和往常一样帮忙指点。

尽管夏圣轩也许是政颐能够找到的最合适的老师了,但那一天,当第一次拖着圣轩陪练时,因为政颐的兴奋,直到夜色完全暗沉下去看不见篮球架为止,政颐才想起说“那今天就这样啦”。连回家也一路拍着球,政颐偶尔回头看看走在身后的圣轩,没有路灯的街,夜色里什么也不清楚,他便又笑呵呵地回过头去。也是第二天从夏先生对夏圣轩无意的说话中听到“今天你迟到了吧?”和“差一点点。事情多,忙得太晚,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坐在旁边的政颐突然抬起头,没有注意到他反应的圣轩依然在厨房里忙碌,顺便和夏先生说两句。只是偶尔揉着眼角的穴位,很明显是疲倦的象征。

那天以后的篮球练习,政颐再也没有找过圣轩。

——高中的学业,班委的工作,各类家务的操持……夏圣轩并不是一个仅仅以“陪练篮球”出现的夏圣轩就可以的。

政颐想,算了吧。

两周后开始篮球比赛。

如同当初政颐随口的应允却又在之后认真起来一样。之前连班主任也表示过“只是友谊赛”的性质,可当一切真正来临时,两个班的阵势却绝不是单单“友谊”这么气氛融洽的。政颐从中感觉到强烈的紧张气息。自己班里的女生也开始和对方班里的女生喊起抬杠似的口号。一个说“必胜”,一个说“不败”。听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斗嘴。

明明白白要决定一个胜负。

什么“玩玩”的,什么“输赢不重要”,没有人这么以为。

应该怎么说才对呢。

结束的哨声响起,比分停在一个由悬念变为遗憾的“21∶20”上。关键的最后一球还是没有抓住时机地掉进篮筐,它在篮板上弹了一下后便远远地飞了出去,而那个曾被寄予厚望扭转局面的选手,有着浅色头发的面容秀丽漂亮的男生,只是默然地弯腰把鞋带系了一遍,然后和他人一起走下了场。

连发根都浸润了汗,政颐在起风时打了个哆嗦。

而那时,背后突然推来的手让他几乎一个踉跄摔倒。

男孩站下来看着周围。

想知道是谁。

可问题却在于,在许多望向自己的眼神里,都没有包含足够的善意。

没有人用目光安慰他说“不要紧”。虽然他看见有个队员走向沮丧的体育委员对他说“没关系的”,可他随后回头看向政颐的目光却是绝对的埋怨。

如果所有人都是付出劳动的,都是拼尽全力的。

那么,作为最后一个失败的人,哪怕他也是付出劳动,拼尽全力的,却得不到同样的释怀和宽慰。

夏政颐渐渐落在队尾,直到听见身边经过的一个声音小声说“什么嘛,如果不是他最后没投进”。

终于发展成了一场落败赛局后的打架。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和两个人,还是三个人纠缠。刚刚多半流失的气力使政颐没有办法全身而退。他只是伸手朝随便哪个地方揍过去,然后又在几乎同一刻感觉到被打在哪个地方的疼痛像花一样绽放开来。

任何一个人的任何一次失误都会是导致失败的成因。

可是偏偏,人们只记得最后的你。

圣轩疑惑地在邻居家门前张望了一下,又悄悄在四周看了一圈。确定屋里和外面都没有人才离开。照理今天是政颐母亲出差的日子,可过了八点也没有见政颐回来。心里曾有一丝担心,随后又笑自己太多虑,圣轩走回自己家关上了房门。

就像是从那扇门阖起时开始数“一、二、三”那样,当数字停到“五”,一个人影慢慢从立在楼前的灯箱后站了起来。广告灯箱里的橘色灯光照在政颐的脸上,是一副咬着嘴唇,下颌轮廓绷紧,却看不出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因为不想让人看见,所以才会躲起来。

静静地看着圣轩家里亮着的灯,偶尔里面闪过圣轩或他父亲的剪影,政颐拖着腿一步步地往自己家走去。

小腿上有一块惨烈的伤口,是打架时被拉撞到台阶边划起的皮肉。

印象里最近一次哭是在确定地明白什么叫“父亲离家”的真实意义后。那年自己八岁,对母亲大哭大闹。随后尽管也有很多次想要流泪的冲动,尤其是在多了像夏圣轩这样的“哥哥”后,可以依赖的地方变成了几何倍地增长,不过政颐也知道自己既然作为男生,就该和眼泪这样女里女气的东西保持相当的距离。

可是这一次,因为怕家里开灯可能会让别人发现自己已经回来,政颐摸着黑找到家里的医药箱,一个个找着药水瓶把它们凑在窗外路灯的光亮下,直到确信手里的是消毒酒精。

学着以前圣轩为自己处理摔破或类似伤口时的方式,把蘸上酒精的棉花抹在伤口上。

只是碰到掀起的血肉时,几乎忍不住要喊出声的剧痛感一下炸开。

快露出骨头的伤口,之前几乎已经麻木了,可没有在酒精作用下会这样地疼。

男生不得不低着头长长地吸气,然后,在把棉花又重新蘸了酒精放到腿上时,政颐听到自己已经很久违的哭声。

他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委屈地低声呜咽着。

断断续续的啜泣,含混地喊着:“爸爸……”

圣轩也没有见过政颐的父亲。六年前政颐母亲带着他搬到这里来时,就已经表明了孤儿寡母的身份。圣轩记得还站在“儿童”时期的政颐,在被母亲带来自己家介绍时,一直都是个面露怯色而漂亮精致的小家伙而已。连夏先生让圣轩“带这个弟弟出去玩”,政颐也别扭着不肯站起来。

当时圣轩心里虽然也不怎么情愿,可徒然升为“哥哥”身份,又让他有些暗地里还不可表达的欣喜。

最后说着“门口有一架扭蛋机能转出‘高达’唉”。这才让夏政颐乖乖地跟了上来。

那年冬天下了点雪,两人从家里出来,雪地上就留下两行脚印。偶尔也有几个重叠了。随后回来时,也留下了新的两行。就有更多的重叠在一起。

圣轩记得六年前的政颐,因为转到了限量版的玩具一下兴奋不已,一直笑弯着眼睛。最后在到家前,政颐对圣轩说:

“谢谢圣轩哥哥啊!”

倘若自己没有记错的话,那是第一次被政颐喊“哥哥”。后来也有“圣轩哥”。总之去不掉个“哥”字。

而听见那个乖巧可爱的小两岁的男孩这样出声,圣轩内心膨胀出说不清的满足。当时还不像现在般懂事的他,弯过眼睛笑着:

“应该的!”

当时的他们两个人。

这样的感情一直保持到夏圣轩即将迈入十七岁和夏政颐已经踏足十五岁时。

早几年时因为圣轩12月12日的生日和政颐的11月5日距离不远,两家长辈曾把他们合并为一起过。而圣轩十六后已经不在乎好比生日或圣诞节这种东西,所以今年就只庆祝政颐的十五岁了。

“你这一年也长得很快。”那天,结束了生日餐会后的圣轩突然出神地对政颐说。

男孩坐在椅子上回过头。

“我记得去年靠背刚好在你的脖子下,现在已经远远不止了。”

“好像体检时是长高了蛮多的。”

“不过,”圣轩的目光突然注意在哪个地方,“你的腿怎么了?那是纱布?”

“啊?”立刻把原本伸平的腿收了回来,露出的纱布一角又被掩藏了回去,“擦伤了一下……”

“不严重?”

“嗯……”

不能说。

是因为逐渐会发现到,有很多事说了也于事无补,如果很早以前还会迷信长辈们的权威,可在日后总会不可避免地发现到有很多事情,是他们也无能为力的,有很多事是他们也不辨黑白的,有很多事情说了也只是暴露自己的软弱而后果却谁也更改不了。

那些政颐心里还不曾完全清晰,可又确实体味到它们艰涩的东西,已经逐渐沉淀出越发真实的样子。

只不过,在因为篮球赛而打架的第二天,小腿上还贴着纱布的政颐在放学的校门前站了一会儿后,原本少年脸上的稚气统统在随后几秒里褪得干干净净。曾经常见于他身上的单纯式的明亮都在政颐眉眼间似笑非笑的神色里完全不见了踪影。

他一直走到正被几个班里男生围着说话的邻班女孩面前。

露着几乎完美的静静笑容,是因为政颐心里觉得“太好了”。昨天围攻自己的那几个人,和正被他们邀请着“要不一起去看电影吧”的那个女生——曾在一个月前给自己写过信的女生。

她的视线如同预料般钉在夏政颐的脸上。

然后政颐越过她身边的旁人,他抬起左手,对女孩说:“走么。”

在对方涨红了脸把手递交过去时,政颐知道自己的报复已经成功结束了。

那是夏圣轩都全无了解的事。发生在迈进十五岁夏政颐身上的事。

仿佛是被人精雕细琢打造的男生,有最明显的一件东西能让他有着信手拈来式的自信。

牵着那女孩,在众目睽睽的愤怒和嫉恨里消失。只不过当夏政颐确定自己转入的街角已经不会被人看见时。他迅速松开手。还没有回过神的女孩只听见他含混不清地说了声“很对不起”,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表现暧昧的夏政颐飞快地把自己扔在身后跑远了。

政颐拼命地往家跑。每踏下一步都觉得是为了摆脱追赶在身后的异兽。

可它们却始终紧追不舍,像黑色影子亦步亦趋地跟随。

那些,全是出神注意到椅子靠背一年间在政颐坐姿里的高低变化的圣轩观察不到的。

进入冬天的学校在整体氛围上都显得死气沉沉,为了唤醒一些学生们的“青春活力”,又正逢建校的某某周年,夏圣轩所在的学校决定搞场全校性的庆祝娱乐活动。按照校长的说法“既然1月就要进入考试周,就给大家一次最后high的机会吧”。

“……‘high’他个头啊!还‘high’咧!”谢哲拍着手里的书,“那老家伙磕药啦?有没有一点校长的风范呀?我怎么看着他就像是老色情狂?啊,难道我们学校女生多都是他搞的鬼吗?他的阴谋吗?”

“哪个重点高中不是女生多。”圣轩点点手里的计划书,“别啰唆了,事够多的了。”

“虽然我也不想上课恨不得昏淫一个月,不过为什么所有的事务都要推给班委啊!教务主任呢?”(圣轩插嘴:“她要负责高三的全市统考。”)“总务主任呢?”(圣轩补充:“他已经去外市一星期了。”)“……无耻!那,学生会会长呢?”

“是会长说‘就交给班委们去做吧’的。”

“……下流!腐败!行动力匮乏!压榨童工!”

“没你这模样的童工,我们班级得出什么活动,还没决定呢。”

“可以办兔女郎俱乐部。”

“不如你出来跳段肚皮舞。”

“只要你陪我,就OK。”

“我陪你干什么?在你跳完的最后替你切腹么。”

“哦,不如这样吧,你喊上你那邻居弟弟,一起出来演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兄弟戏好了。肯定‘大’‘受’‘欢’‘迎’。”

圣轩直接蹬踢在男生的小腿骨上。然后再也懒得答理对方的嗷嗷嚷声,拉开凳子走出了教室。

可结果却是在谢哲的鼓动下,包括所有任课老师在内的几乎全班(甚至邻班也有学生)都一致要求着“请夏班长和他的弟弟来共同出演吧”!最初几次虽然被圣轩以完全否定的目光驳回了,可连班主任甚至校长都把手在他肩上拍了拍,笑得“充满期待”,圣轩就知道,自己有谢哲这样的朋友是人生中多么不堪回首的失利。

晚上从超市里走出来时,圣轩还在回忆整件令人无法想象的事是如何在最后成形的,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直到他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男生抬头望向上方。空无一人的户外走廊,切着天空一块块的。而他刚要转回视线,楼梯边有扇门打开了。

圣轩看着走出门的女生,过了片刻后冲她微笑着打招呼:“好。井夜。”

对待女生的方式。

如果说好友谢哲是用那被圣轩称为“流氓笑”的表情和夸张的煽情口吻开场,圣轩则总是以静默的气质淡淡地面对对方,也会有微笑,只是笑容在他英俊的脸孔上会让人觉不出是笑,好像只是五官的某个变化,却让人更转不开眼睛(也就是谢哲冒着生命危险对圣轩打趣的“牛郎笑”)。

不过夏圣轩依然还是在外人面前甚少感情流露的男生。虽然他这一次却是从头至尾微笑着,一直到女生走到自己面前,依然没有停止:

“很久不见。”

“啊……”井夜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视线碰到男生手里的塑料袋才想起,“从超市出来?”

“嗯,你是?”

“家里调料用完了,我妈让我去买盐和醋。”

圣轩冲她笑笑,踏出一步,是要走的姿势:“那回见了。”

“啊?……好……”

但就是圣轩转回身的那一刻,他的胳膊突然被女生挽了起来,随后更快地,感觉到井夜紧贴着自己的侧身,同时像要拽住自己般往前走。

“……怎么了?……”几乎要和之前在电车上的回忆重叠,圣轩吃惊地问。

“……别往后面看。”声音绷着弦,听得出有些紧张,“走一段就好。”

“出什么事了?”刚条件反射地想回头看究竟。

“拜托你了……”

圣轩便不再出声。

“有人跟踪?”

“……嗯……”

“可,怎么会?”好似已经出了危险范围,和井夜在街边坐下的圣轩很诧异那样的词语会和眼前平平常常的女生有关。

“大约……十天前吧,我在电车上正好碰见有人偷钱包,当时就冲上去揪住了那家伙。”

圣轩的视线里交错着惊讶和敬佩的情绪:“一直跟踪到现在?”感觉这还真是个容易记恨的小偷啊。

“因为那人不是职业的扒手,他之前就住在我家附近,前两个月被解雇了以后就搬了家,只是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见面,而且……”井夜抬起眼睛看了看圣轩,“我当时在车上还打了他一巴掌。”

难怪了。圣轩想。

“这种事跟父母说了么?”报警的话,没有确实的证据警方也无可奈何吧。

“还没,他们会担心的。”

“不过,”回想起上个月时井夜嚷嚷着要对乱贴小广告的人泼水,虽然结果有偏差,可是话说回来——夏圣轩展开眉毛,温和地说:“你真是个很勇敢的人。”

在饭桌上有些走神,父亲一连叫自己多声才反应过来。夏圣轩回问着什么事,夏先生反而以“算啦,被你无视啦”的口气拒绝再透露。对于自己很想冲他翻个白眼的冲动,圣轩突然觉得自家那老没正经的父亲怎么像和谢哲有血缘才对啊。

而想起谢哲就不得不想起学校里那个叫人恼火的提议。

吃完晚饭后他犹豫了半天,还是去敲响了政颐家的房门。应门的政颐母亲看见他,立刻笑着招呼他进来坐。屋里的政颐听见圣轩的声音也跑出来,又回头问一句:“妈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政颐母亲就摇头说:“没什么,你先给圣轩倒杯热水,还是要热饮料?”圣轩对转向自己的询问客气地摆摆手:“不了,水就好。”

走进房里后看见打开的电视:“是什么?”

“哦?新买的动画。”看圣轩站着没动,原本已经坐回地板上的政颐也站起来,“有事啊?”

“嗯……是这样的,我们学校里有个活动,我想,不对,是他们说……”

学校的活动在筹备进行到最后阶段时已经引来了一派热闹的气象。而最为吸引人眼球的,围观女生最多的,据说还有海报被偷偷撕走的活动,就是由一年级里推出的“‘Brother’SeversCoffee”。除了注明演出者为“夏圣轩”,“特邀嘉宾夏政颐”外,其他就是以“策划:谢哲”等为首的CAST名单了。

只是此刻“策划”正被“出演者”堵在厕所里暴打。

“……什么‘Brother’啊!你以为你是北野武吗?”

“唉,卖点啦!”

“还有那海报是怎么回事啊?你从哪里搞来我和政颐照片的?”

“你的还不容易,我差不多平均每天有八个小时和你在一起,你又知道我哪分钟朝你伸出镜头?至于你弟弟的嘛,相信我的人脉啦……”

“我真想拿墩布捅进你嘴里,麻烦你把嘴张大点啊!”

总之,已经走到最后一步。虽然以“我和政颐绝不会演什么戏剧!”留出底线,可是谢哲却笑着解释说:“不是演戏唉,让你们俩到学校里走一圈,拉拉客接接客就好。”

“……拉?拉什么?又接什么?!”

“你想哪里去了!不是有搞餐会吗?你们负责招揽和接待客人就行啦!哎呀你这个思想不纯的流氓!坏咧!”

“我退出,现在。”圣轩丢下谢哲的衣领就要离开。

“你别想啦,女生们已经把服装都做好了,如果你不参加的话小心她们把你剥个一丝不挂哦!”谢哲欢喜地说着,“这可是她们‘等待’‘多时’的机会了……”

圣轩转过身,他对谢哲慢慢微笑着,牙齿咬得咯咯响。

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也许是哪个游戏或漫画里)看来的服装,改良后的军服,只是做了特别的剪裁后能够完全合身。加上束裤和高筒靴以及会让女生流连的华丽领饰。圣轩看到两套服装后的第一眼感觉就是“COSPLAY”,还有个加括号的(不!)。然而女生们过分热烈的目光已经令他一贯颇有自信的冷调威力不复存在,被迫接受这一屈辱的事实。

活动当天。

带领着政颐换完装,又帮他调整过胸前的装饰羽翎,圣轩走到后台看着谢哲:“……就穿这样?我怎么老觉得怪怪的?”

“嗯,是有个小错误。”

“啊,哪里?”圣轩低头扫视着。

“腰带再系紧一点。”

“……我现在能把它们脱下来么。”

男生指着四周几成沸腾状的女生们,得意地笑着:“你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