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不死的,把烟包掏出来,喉咙痒得受不住咧!”
“说媒吃得嘴馋了,尽干铲!”
俩老汉一见面,先笑骂一阵儿,心里舒服。
二老汉把烟包递过去,半是奚落的口气,“又给谁家说媒去咧?吃得几碗?”
刘红眼睁大似乎根本就没有长过睫毛的红眼,拿腔捏调地说:“开会,在公社里。”
二老汉不屑地撇着嘴,十分好笑,走东村串西庄的说媒老汉,到公社开什么会!装什么大货!
刘红眼却神气地说:“公社成立什么婚姻介绍所,约请我去当参谋哩!”二老汉真是有点吃惊,忙问:“唔!那就该去公社上班咧?”
“对。”刘红眼神气地说。
“是挣工资吗?”
“挣。”
“多少呢?”
“还没说定。”刘红眼说,“先叫上班。”
二老汉瞅着对方,那脸还是往日的歪歪皂角脸,下巴上还是稀稀疏疏几根黄胡须,那鸡屁股一样红的眼睛仍然没有睫毛,这样的人物居然要进公社机关上班了!而仅仅在几年以前的几十年里,刘红眼还一直是个被人嘲笑的角色,虽然儿女的婚嫁总免不了求他帮忙,而当婚事告成,人们都反过脸来嘲笑刘红眼了。跑腿耍嘴说媒,在一般庄稼人的印象里,应该跟吹鼓手划为一等,虽然家家都免不了需要他们帮忙,却并不能获得人的尊重。每当村子里来了工作组,刘红眼也总是躲躲溜溜,有一回可真就被揪到台上去交待:图了多少财礼?买卖婚姻!这样的人物,居然要骑上车子,穿上四个兜制服,进进出出公社机关大院当干部去了。二老汉心里似乎有点不大舒服,嫉妒起来了。
“团委书记硬叫我去,不去不成喀!”刘红眼吹嘘起来。二老汉笑着挖苦说,“蚰蜒变成龙了!”
“变咧也就变咧!”刘红眼说,“我也没想到……”
二老汉再无兴趣取笑刘红眼,诚诚恳恳问:“老哥托付你的那件事……”
“啥事?”红眼瞪起眼。
“咱小莉的事……”
“噢……噢……”刘红眼仰起头,大声悟叹,“那事……不能办!”
“咋哩?”二老汉忙问,“没有合适的人家吗?”
“合适的人家多的是。”刘红眼也认真起来,“问题儿——不能办!”
“我给你说能办,就能办!”二老汉心里明白,村里有人议论说,小莉和牛娃如何如何呢!正因为有这些闲言碎语,二老汉才托咐刘红眼尽早给女儿找一个合适的对象,以正视听。想不到刘红眼居然听信了流言碎语,根本就没给他办事。他正言说:“你给想法儿办!甭听闲话!”
“怕不是闲话哩!”刘红眼试探问。
“不是闲话是真话,也不行!没门儿!”二老汉上了气儿,“你按我托咐你的办!”
“那……不好吧?”刘红眼有点为难,“婚姻不兴父母包办,第一要娃娃们情愿……再说,我现时……是公家干部了……要按政策……”
“狗东西!啥干部!我认得你,你是刘红眼!”二老汉躁了,全不把将要成立的婚姻介绍所的老参谋当一回事,“我托你办一件事,你倒讲起政策……”
“嘿嘿嘿嘿嘿……”红眼不生气,只是陪着笑。
“听下没?办!抓紧!”
“嘿嘿嘿嘿嘿……”
“你笑啥?”二老汉抓住不放,“办!”
“你看,他来了——”刘红眼站起,指着河滩。
二老汉转过头一看,牛娃正蹚过河水,走来了。
“你要是征得他同意,我才敢办!”刘红眼转过身,吐了吐舌头,“我要是按你说的办了,那个冷家伙不把我捶死才怪!”说罢,狡黠地扑闪着红眼,轻脚快步,抽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