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一波三折 先机行险 下-大秦帝国之阳谋春秋

一阵冰冷倏忽漫过身心,吕不韦骤然生出了一阵身临悬崖绝境的眩晕!他牙关狠狠一咬,挺直了摇晃的身躯,心头竟是豁然明亮——平原君也一直在示形作伪以静制动,眼看芈亓要拔脚回秦,便悄然收网了!“不用找了,人在平原君府。”吕不韦向越剑无摆手一笑,随即低声吩咐几句,两人便匆匆大步出了庭院。

此时的平原君府邸,却是灯火通明弦歌声声。

依照久远的习俗,正月年节的最后一日是要聚酒大宴的。“年”是一个蕴涵深远的最大节候,过法也极是漫长讲究:腊月便开始敬天敬地向天地禀报年来祈祷,“年”初是举家欢乐享受天伦,随后几日渐渐延及族人亲戚,“年”中(后世称为元宵节)便弥漫村社乡里一团红火,“年”末则是宾朋大聚。年末之重要在于窝冬之期真正结束,春日耕耘真正来临,最后聚得一日共勉痛饮就此开元,便显得分外不同寻常。还在“年”初之时,平原君便约定了与信陵君并一班名士在自家府邸年末聚饮。客居他乡的信陵君无心此等应酬,便推辞笑道:“你那府邸官事忙乱,要聚饮便到我这破园来。”平原君却是神秘地一笑:“还是我那里,聚饮事小,教你看一出滑稽戏。”信陵君淡淡一笑浑没在意。

年末这日雨雪纷纷,午后便有高车驶到信陵君府邸门前,却是平原君门客总管毛遂亲自驾车来接。信陵君不好拂意,便知会一班门客名士相跟了去。进得平原君府邸,却见最大的第二进庭院全部搭起了牛皮帐篷,三百多张大案密匝匝摆开,百余盏红丝风灯悬吊一圈,照得大帐院一片通红。身处帐中,天外雨丝雪花摇曳飞舞,帐内酒香弥漫冠带满座,竟是别有一番况味。待信陵君与门客名士就座,平原君便高声宣布开鼎。酒过三巡,天色便黑了下来。正在司礼高声宣呼舞乐登场之际,平原君一扯邻座信陵君衣襟眼神示意,信陵君便起身跟着出了庭院大帐。

绕过一片冰封雪雕的大池,便是第三进书房。两人落座,侍女便捧来滚烫飘香的煮茶。信陵君品茶间只不说话,分明是要看神秘兮兮的平原君如何抖开滑稽戏的秘密。平原君却是笃定,对信陵君狡黠一笑,便是啪啪两掌。

掌声方落,一股醺醺酒气便裹着一个肥胖的皮裘黄巾人从大屏后摇了出来,摆得几摆,黄巾人终于飘手飘脚地坐到了旁边一张案前,一阵大喘气道:“快!快送我回胡寓云庐了。云庐!晓得无?否则,有,有你两老匹夫好看了!”平原君突然拍案:“芈亓!实在说话,你入邯郸意欲何为?借醉隐瞒无甚好处!”黄衣人猛然一个激灵:“你,你等何人?这是甚个所在了?”平原君微微冷笑:“老夫平原君赵胜。座上大宾,赫赫信陵君魏无忌。你还想如何?”

突然,芈亓肥厚的嘴巴张得酒爵一般:“你?不怕秦国了!”

“长平大战都没怕,怕个老之将死的嬴稷么?”平原君哈哈大笑间突兀变脸,“若得不信,老夫立即将你这楚秦肥子塞进虎笼,扒出五脏六腑,看老秦王却能如何?”

芈亓骤然失色,忙不迭扑地拜倒不断叩头:“不能不能了!两公子大名如雷灌耳,只是此事重大,委实不能泄露,晓得无?惟求两君明鉴了!”

平原君学着芈亓的楚音揶揄笑道:“晓得了晓得了,只你对我说我不对别个说自不会泄漏了,晓得无?”

“晓得了晓得了。”芈亓呵呵笑着,“我对你说你不对别个说便不会泄漏了。真是!我如何想勿到此番道理了?”

一语未了,信陵君忍俊不住,噗的一声将一口茶扑得满案水珠。平原君却浑然无觉只淡淡一笑:“那便说了,说晚了我就对别个说了。”芈亓忙不迭摇手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对别个一说岂不泄漏了?”平原君笑道:“你说我便不说,你不说我便说,晓得无了?”“晓得晓得,我说我说了!”芈亓哭丧着脸喘息一声,“不!先来一大桶凉茶再说,我心烤在燎炉上,冒火了!”平原君呵呵笑道:“心烧没事了,才说得利落了。说完了再茶,凉茶还得热茶晾凉不是了?”“也是了。”芈亓转着混沌的眼珠呵呵笑着,“说了无妨,实在也不是大事了。秦王立嬴异人为太子嫡子,秘不示外了。华阳夫人怕日久生变,急欲使异人早日回秦;华月夫人便派我做密使,前来襄助吕不韦,要公子早日离赵回秦了。”

“吕不韦与此事何干?”一直沉默的信陵君突兀一问。

“不晓得了!老姐姐只说找到吕不韦便是大功,其它也没说了。”

“你见了嬴异人几次?他要如何离赵?”信陵君又追一句。

“谁见过嬴异人了!”芈亓嚷嚷着,“我是按图索骥,他却没踪迹了!能找见公子,我赖在邯郸吃这西北风了!你不说我还想不起了,你说了我便要问了!你,你,说!赵国将公子藏在何处了?你敢杀他了!说,说了!”

“坐了坐了。”平原君轻轻一推踉跄打圈指点呼喝的芈亓,宽大的皮裘便裹着黄巾醉汉颓然跌到案前。平原君跟着笑问:“既没找见嬴异人,你为何要走了?”

“你你你甚都要问了?”芈亓骤然红了脸吭哧起来,“我为特使,不得回国复命了?再再再说,好了好了说也无妨了!我得了两个女宝,要不走你抢了我找谁去了!”

“两夫人如何选得你做密使了?”

“不晓得了!”芈亓得意地笑了,“入秦芈氏中,我芈亓最周全干练了!”

见信陵君一副厌恶神情,平原君硬生生憋住了笑意一挥手,大屏后便出来两个壮汉将醉醺醺的芈亓驾了出去。芈亓却回头嘶哑着嗓子兀自嚷嚷着:“记住了不能对别个说了,说了便是泄漏了!凉茶凉茶,你不作数了!”

厅中一片寂然。平原君看看信陵君冷峻沉思的白发黑脸,想笑也笑不出来了,思忖片刻便问:“如何处置?君兄可有对策?”信陵君突然拍案,倏忽一脸杀气:“扣下嬴异人!斩首吕不韦这个奸商!”“好!”平原君一拍掌哈哈大笑,“英雄所见略同!六国命运又有转机也!”信陵君却又长吁一声笑道:“你是有备而出,好自为之也。只不要走了吕不韦。嬴异人只是个鞭下陀螺而已,对山东六国还有用。”平原君点头一笑,回身挥手召过站在书房入口的府邸总管吩咐道:“家老亲驾我车去子楚府邸,代我邀他来府聚饮,便说信陵君要与他切磋兵法。”家老匆匆出厅,平原君便对着门厅一拍掌道:“将军请进。”随着话音,便闻厅外嗵嗵脚步,旋即砸进来一个须发雪白皮甲胡服的老将:“末将赵狄,已等候将令多时!”平原君肃然拱手道:“老将军,今日要务干系重大,许成不许败,方请准赵王调来将军。老将军乃赵国王族谋勇双全之骁将,定可当得大任!”赵狄赳赳挺身:“平原君但下军令,末将万无一失!”平原君从袖中抽出一支灿然发光却比寻常令箭短得许多的金令箭举起道:“老将军带精锐骑士三千,赶赴武安至滏口陉的各条要道,设置关卡严加盘查!若遇不持我令强行过关者,当即拘拿。拘拿不能,格杀勿论!老将军,放走一人一马,你我提头去见赵王!”赵狄慷慨拱手,“嗨!”的一声便嗵嗵砸将出去。

“主书。”平原君轻轻一声,一名红衣文吏已经站在了面前。

“你持我丞相官文前往邯郸将军府传令:自明日卯时起,邯郸各门立即戒严盘查;将吕不韦图影张挂,遇得此人立即拘拿!”

“为何不从今夜开始?”见书吏出厅,信陵君问了一句。

“我反复思谋,心中有底也。”平原君悠然一笑,“一则,我数月未动,此时秘密拘拿芈亓,吕不韦毫无觉察,断不致今夜漏网;二则,今夜适逢年末,国人昼夜出入城门川流不息,毕竟不是起战,年末夜大军森煞也是多有不便。”

“可半年前吕不韦就住在城外了。”

“可嬴异人一直在邯郸城里啊!”平原君笑了,“没有嬴异人,吕不韦单独逃走却值得几何?此中轻重,此等奸商自己有数。君兄倒是多虑也。”

“赵国如此笃定,无忌夫复何言?”信陵君淡淡一笑站了起来,“方才韶乐奏得极妙,一个女乐工竟能操得编钟,我要再领略一番才是。”“哎呀,一个女乐工你倒是上心也!”平原君哈哈大笑一阵突然低声问,“嬴异人来了你不在好么?此人身价已涨,不能少了礼仪。”信陵君又是淡淡一笑:“年末之夜,小民也是围炉聚饮,况乎异人?先前未约,夜半请人,不会来也。”“你我相请,庶子岂敢不来!”平原君觉得信陵君话味有异,红着脸嚷了一句。信陵君却毫无争辩之意,还是淡淡笑道:“也是。来了派人知会一声,我便奉陪。”说罢便径自出门没入了纷飞雨雪。却说吕不韦两骑飞驰邯郸,进得西门时丑时更鼓刚刚打响。

一进西门,吕不韦便将马匹交给了越剑无,吩咐他在最靠近城门的一家相熟客栈喂马等候,自己却徒步匆匆地冒着风雪到了嬴异人的新宅。西门素来是邯郸的城防要害,靠近西门的民宅商铺都是赵军战死官兵的遗属,叫做止戈坊。每遇战事紧急或大搜罪犯,这止戈坊都是赵军极少光顾的地带。吕不韦其所以赞同西门老总事的选择,将嬴异人的新宅安置在这片外表极为寻常的民宅区,除了出城西去便捷,便是芈亓与黑冰台很难找到此处。对平原君的理由却是:“公子好兵,止戈坊与信陵君府邸后园相邻,能多多拜会修习。”吕不韦记得,当初平原君连问也没问便哈哈大笑着答应了,如今想来,老谋深算的平原君却分明是将计就计!所幸的是,经过西门老总事以种种义举名义的疏通,止戈坊的国人们对这位贵公子非但不再冷眼相对,反而是一片颂声处处给以方便。越剑无能在夜半之时进入客栈喂马刷马等候望风,便是这日渐疏通的功效。

匆匆走进一条小巷,便见几个醉汉笑着叫着迎面摇摇晃晃撞来。吕不韦知道这是毛公示形于黑冰台的酒徒疑兵,说声我有急事找毛公,拨开几人便挤了过去。几个酒徒倒是明白,一听是找毛公,便立即笑闹着转悠到巷口去了。吕不韦匆匆走到小巷最深处一座不显眼的石门前,正要敲门,石门却轰隆拉开,毛公正一头出来恰与吕不韦撞个满怀!

“吕公?嘿嘿,巧!”

“毛公?是巧!薛公可在?”

“老夫觉得不对也!”毛公一把将吕不韦扯进门后喘息着,“方才,平原君突兀派人来邀公子聚酒谈兵。老夫汗毛便是一乍!你说怪也不怪?”

“公子去了么?”吕不韦声音很低,却是又急又快。

“嘿嘿,能去么?我与薛公挡了驾,说明日三人专程拜会。”

“天意也!”吕不韦长吁一声,吩咐站在门后的自己的昔日执事目下的异人府总官,“立即关闭前门,打开两道偏门等候;知会仆役人等立即收拾好马匹,衔枚裹蹄,不要车辆,半个时辰内收手待命!快去!”总管嗨的一声关了石门,转身便大步匆匆去了。吕不韦转身一拉毛公,边走边说,到得第三进庭院,说得毛公已经是额头冒汗连骂平原君阴骘老鸟竟使得老夫吃跌!到得红灯高照的门厅已经是满脸张红,一脚踹开大门便冷着脸撞了进去。

“毛公!吃醉了?”正在与薛公及几位名士谈笑斗酒的嬴异人惊讶起身,“你不是有事走了么?”薛公极是机警,一看毛公从来没有过的肃杀黑红脸便知有异,掷开酒爵便过来要扯毛公到僻静处说话。毛公却不理会,竹杖当当敲打着门框一拱手喊道:“老夫失礼!老夫被几个老赌徒纠缠上了,要借这公子府邸赌它一夜!诸位请作速离开,免得赌鬼酒徒脏污碍眼!”厅中一阵惊愕沉默,嬴异人正要发作,十多个名士却相互看看嘴角带着轻蔑地冷笑纷纷走了。

眼看一干人等出了庭院被总管领走,吕不韦从阴影处大步进厅,对沉着脸喘息的嬴异人与薛公便是低声一句:“情势危急,我等须立即离开赵国,迟则生变!立即收拾,半个时辰后出门!”

“甚甚甚甚也!”嬴异人惊讶莫名黑着脸霍地起身,急得竟是分说不清,“甚是甚呀,出了甚事?好端端逃命么!吕公吕公,你甚时怕成如此模样?当真咄咄怪事!”

“正是逃命!”吕不韦一声低喝,素来满面春风的脸膛一副肃杀,“陡变之时无暇多说,除非嬴异人要客死他邦!这里不用你管,快去教夫人收拾!”

“哎呀吕公!”嬴异人大急,“她她她,她已有三月身孕,如此逃法不是要她命么!我不走!我陪她!要死一起死!!”

“公子听我说。”吕不韦冷冰冰站在对面,“赵姬之事我有安置,自不能让公子未来长子连同亲娘毙命于不测路途。只是她须得与你先行分开,各自平安后自能聚合。”

“冰天雪地,你,你要她去何处?!”

“嬴异人!”薛公早已经理会得危机迫在眉睫,第一次厉声喝出嬴异人名讳,“吕公商旅沧桑数十年,重然诺明大义素不负人,你竟疑心!赵姬是谁?你不清楚么!吕公能不妥善安置?身为王孙公子未来国命所系,紧要处竟如此颟顸,我等有眼无珠也!”嬴异人顿时愣怔默然,脸色铁青喉头一哽,一口鲜血竟“哇!”的喷了出来!毛公抢步上前,一颗大如黑枣的物事便利落塞进了嬴异人口中。倏忽之间,嬴异人睁开眼睛霍然起身竟大步匆匆的走了。薛公说声老夫去看,便跟了出去。

毛公一拉吕不韦低声道:“我那是方士急救奇药,入口即化,大约管得两个时辰。这里还有两颗,你带了应急。不借外力,我看这小子撑持不住。”吕不韦想也没想便道:“你手法娴熟,何须我带着?”“你也懵懂!”毛公点着竹杖,“老夫与薛公不能走也!”“岂能不走!”吕不韦大急,“我等一走,平原君要找替罪羊,老哥哥岂非坐以待毙!”“嘿嘿,你老兄弟事中迷!”毛公当当点杖,口中炒豆般快捷,“一是我俩老迈不善骑乘太累赘!二是邯郸需要善后,省得你另派干员护送赵姬!三是老夫两人有信陵君交谊,死不了!还有个四日后告你!再说便是客套,拿着药!”陡然之间,吕不韦热泪盈眶,对着毛公便是深深一躬。

便在此时,厅外一片匆匆脚步,嬴异人拉着赵姬与薛公一道走了进来。异人已经是一身黑色劲装外罩翻毛皮袍手持短剑,显然便是准备上路。赵姬却是火红长裙雪白皮裘,面色通红腰身初现,灯光之下倍显丰腴明艳。自各个大婚,吕不韦便始终没有再见这位赵姬。此刻,心中那个奔放美丽的少女竟在一夜之间陡然变成了一个风韵无限的少妇!心头不禁便是怦然大动,几乎脱口喊出卓昭小妹!突然一个激灵,吕不韦死死咬紧牙关,终是平息了心绪。然而,他却无论如何当面叫不出赵姬这个名字,稍一沉吟便平静利落的吩咐道:“夫人与老仆侍女留下,由毛公薛公安置。我带几名干员与公子离赵入秦,目下便走。”

“夫人……”嬴异人哽咽一声猛然抱住了赵姬,“你要受苦也!”

“丧气!”赵姬红着脸推开了一双臂膊点着嬴异人额头,“大事听吕公,万无一失,记住了?”异人噙着泪水殷殷点头。赵姬又回过身来,对着吕不韦略显艰难的深深一躬,一句话不说便走了。毛公点杖笑道:“嘿嘿,生离死别一般。走!我老兄弟送你等出门!”

趁着纷纷雨雪茫茫夜色,吕不韦越剑无与两名在异人府做事的精干执事共嬴异人五骑,出了熙熙攘攘的邯郸西门,飞驰西北方向的武安官道。这是吕不韦早早便已谋划好的一条万不得已时的密逃路线——出武安要塞,过滏口陉峡谷,穿越上党再东南直下安邑渡河入秦。这是一条经过反复踏勘揣摩的路线。其间要害在于三:其一,邯郸经武安抵滏口陉只有二百余里。秦昭王两次攻赵大败后上党复归赵国,赵军在滏口陉至邯郸间已经不再严密设防盘查,吕不韦遴选的北胡骏马一个多时辰便可飞跃这段赵国本土。其二,上党虽名归赵国,然却只十万步军驻守,不可能做到所有要道隘口都有防守;吕不韦曾派出一个驮货马队探路,全部走无人防守的隘口要道,三日穿越上党没有遇见一个赵军。其三,秦军虽退出河东郡,但魏韩两国也无力无心派出大军驻守这随时有可能丢失的老本土,只在名义上设官理民,关防盘查几乎完全放弃;出得上党一进河东,渡河便没有障碍。吕不韦警觉即动,走得虽然仓促且又是雨雪交加,但也有一样优势:人少马快没有任何拖累,天色大亮霜雾消散前至少还有三个时辰,完全可悄然越过滏口陉进入上党!只要进入上党山地,平原君纵然派军追赶,在纵横交错的峡谷山道中也是无能为力。

五骑越过仓谷溪谷口,前行二十里便要进入武安防区。马队刚刚进入一片黑黝黝的胡杨林,便听斜刺里马蹄奔腾,遥遥传来一声长喝:“前方虎口!勒马慢行——!”

“勒马!”吕不韦低喝一声五骑未及停稳,斜刺马队便已经风驰电掣般隆隆卷到面前。微微雪光之下,但见人人黑铁面具坐下战马皮甲裹住头身,手中战刀一片青光,威猛森森一片杀气!吕不韦惊讶喘息着尚未开口,当先一骑已经铁塔般矗在了身前:“吕公!情势有变,武安道已经重兵把守张网以待,快随我来!”吕不韦冷冷道:“荆云,你我有约:你当率诸位义士东入齐国。”“吕公,我等任侠操守无须多说!快走!”黑铁塔面具后的声音带着尖锐的嗡嗡振响。吕不韦却没有动:“荆云,你如何知道我此番行踪?”铁塔面具嗡嗡又起,口气竟是严厉果决:“吕公!大义当前,琐事何论!除非吕公自毁大计,否则不要争执!”说罢不等吕不韦说话转身便是威严不容辩驳的军令,“吕公五骑居中,越剑无率十八骑护卫!主力马队各成锥形三骑阵,四周散开拱卫!哨三骑前行三里探路,吴钩九骑断后!沿途但以兽鸣为号,不得出声!起马!”

一阵隆隆如雷的马蹄翻滚,吕不韦五骑不由分说便被卷进了马队,狂飙般卷出了密林山冈,没入了雨雪交加的沉沉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