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不能乱来!咱们得稳着点!"二牲口拿起油灯,掂了掂轻飘飘的油灯,划着洋火,点亮了灯:
"灯油只有一点了,咱们也甭指望在路上再拾上个油壶,咱们既要稳当,也要利索!"
在和胡德斋会合之后,二牲口曾经在尸体堆里找到过两把油灯的灯壶和一包洋火,这才将光明之火保留到现在。
"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先悄悄靠近那匹马,尽量把它引到跟前,牵住缰绳,然后再动手。咱们现在就动手是不行的,那会把马吓跑!"
"对!二哥,现在不能硬干,一硬干准完蛋!得先试着抓住缰绳!"小兔子道。
"胡工头、三骡子,你们两个跟在兔子后面,防备马迎面跑出去,我先悄悄摸到马的后头,断掉它的后路。"说毕,二牲口将手上的油灯递给了小兔子,自己急速地贴着巷道一侧的煤帮向里摸去。
待二牲口走了好久,小兔子才端灯向前走,胡德斋和三骡子紧紧跟在后面。
越走越近,渐渐地,小兔子借着灯光看见了那匹马,那是一匹高大的枣红色的马,它正惊恐不安地立在大巷正中的铁道上甩着前蹄,它那带着白斑的脑袋正对着油灯的灯火,鼻子里不时地喷出一道道热气,灯光显然没起到好的作用,它对灯光似乎已经不习惯了,似乎感到恐惧,在小兔子距它只有十步远的时候,它竟掉转身子,准备往回跑。
就在这时,里面黑暗的巷道里响起了一阵钢铁与巷壁撞击的声音。紧接着二牲口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我……我扛倒了一辆煤车,把路堵……堵住了!你们那边注意,别让马从你们那头跑了!"
小兔子、胡德斋和三骡子马上紧张起来,他们实在无法保证马不从他们身边冲过去,他们几乎是赤手空拳,根本没法和冲到面前的马搏斗。假如马冲过来时,他们抓不住拖在地上的缰绳,马就非跑掉不可。
急中生智,小兔子道:
"停住,别往前走了!咱们也赶快想办法把身后的路堵起来!快!胡工头,快想法搞塌两架棚子!"
好主意!
胡德斋眼睛一亮,把手中的湿木头往三骡子手上一塞:
"你们看好马,我去放棚子!"
巷道里的棚子经过一场剧烈的爆炸,大都歪歪斜斜,胡德斋不太费力便把两架歪斜的棚子放倒了,棚顶上还哗啦啦地冒落了一大堆矸石、煤块。
巷道两端都被堵死了,命运决定了这一匹枣红马、这四个濒临死亡的人要在这段不到五十米的窄小的生存空间里进行一场殊死的搏斗!
枣红马警觉起来。
无论是棚子倒塌时发出的轰隆隆的巨响声,还是端着油灯渐渐向它逼进的人们,都使它感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威胁,它迎着小兔子他们跑了几步,待看清面前已经无路可走之后,便灵活地转过身子,向着二牲口迎面冲去。
二牲口怕它会越过横在地上的煤车逃脱,一下子爬到煤车上,用身子挡住了巷道顶棚和煤车之间的空隙,嘴里发出一种野兽般的吓人的吼声:
"口口口口口口!"
枣红马被这吼声吓住了,在距煤车只有两三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它看看那盏使它恐惧的灯并没有跟上来,遂又扭头往回跑。
见枣红马回过了头,二牲口松了口气,慌忙操起手中的斧子,也劈啪一阵,砍翻了一架悬在煤车上的棚子。
这一下才彻底保险了,枣红马即使插上翅膀,也休想从这段巷道里飞出去了!二牲口认为,这匹枣红马至少有一半已变成了马肉。
他不急了,他觉着他和他的伙伴们已经基本上掌握了这匹马的命运;把它打死,使它完全变成马肉,仅仅是个时间问题了。
他决定歇一歇。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腿,摇摇晃晃地迎着掌灯的小兔子走去,走过警觉的枣红马身边时,枣红马一跃,几乎是从他头上跨过去了。他吃了一惊,却没顾多想。
"好了!伙……伙计们,先歇歇吧!歇够了,再打……打马,反正它逃不掉了!"
四个人都依着煤帮坐下了。他们悄悄商量着该如何对付面前的这匹马。而偏偏在这时候,灯盏里的残油燃完了,灯芯上那颗豆大的火苗拼命向上挣了几下,便由炽黄变成了淡蓝色,继而,完全熄灭了。
这无疑又给这场即将开始的人马之战增加了困难。双方都在暗处,彼此看不见,寻找目标和准确地命中目标,便成了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在黑暗之中,人势必要失去自己的优势,因为就他们每一个人来说,以个人的力量是抵挡不住马的冲撞的。他们一心想把这匹活生生的马变成马肉,而那匹马也完全可能把他们四个人变成尸体!它能撞死他们、踢死他们、踩死他们!
这将是一场惨烈的、紧张的搏斗!
他们必须调动人类生活的全部经验,集中人类进化过程中积累起来的全部智慧,来进行这场殊死的搏斗,他们一定要把面前这匹马变成马肉,而决不能让这匹马把他们变成尸体!
然而,人类生活的经验和智慧在这里已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了,他们已完全陷入了野人一般的境地:他们四人中只有一把斧头;他们没有光明的护佑,没有生命的保障,他们不知道战斗的结局将是个什么样子,可他们得干、得拼!为了活下去,他们别无选择!
疯狂的念头使他们变得野蛮起来,时光也仿佛一下子倒退了几千年、几万年,他们准备像他们的祖先那样,为了生存的权利,进行一次蛮荒时代的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