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走了。第二、第三天,一个星期过去了,没再回来。自然而然地,林星的心也就慢慢地平静下来,她想这不过是一场无意间邂逅的梦幻。流光溢彩的黑夜一旦过去,每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艾丽和阿欣也有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在一个晚上她们不知从哪个夜总会里给林星打来电话,咯咯咯地笑着说林星你知道我们在这儿看见谁了,看见你喜欢的那个男孩儿了,他现在正在这儿吹呢。林星知道她们说谁,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他了!她把那个他字说得很刻薄,很不屑。艾丽说你不是说特喜欢他吹的那首《天堂之约》吗,怎么又不承认啦!林星从声音上断定艾丽醉了,只说了句:我喜欢《天堂之约》又不是喜欢他!便挂了电话。
此时她正一个人躲在屋里写那篇关于长天集团改革开放之路的报告文学,已经连续几天足不出户、茶饭无定。她不打算让那个吴晓再搅进自己的生活,她不想再去琢磨他那喜怒不形于色的沉默。听到这个消息她甚至还有了几分轻松,庆幸吴晓又回到了他的音乐中。她想艾丽的电话就算是传达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新闻吧,听听也就是听听。她继续全身心地投入了她的写作,要不是某一天突然听到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她几乎都不知道门外已是几度晨昏。
敲门的人是刘文庆。
刘文庆站在楼道的黑暗中,从客厅里射出的灯光明晃晃地照在他的脸上,那脸上无可救药的颓废让人看了触目心惊!
林星忘了多少天没有见到他了,她想不到刘文庆也会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死灰的面孔、满脸的胡茬、那不知穿了多少天没洗的外套,还有一身的酒气……她吓得几乎不敢让他进屋。但是他一步就进来了,还没容林星说话就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去。还没容林星说话他已泪流满面。这是刘文庆吗?她傻傻地站着,不知该跑开还是该上去扶他。这是她过去的恋人吗?是那个曾经满怀自信、足智多谋、内心强大的刘文庆吗?无论如何,刘文庆长跪不起的凄惨给了林星片刻的感动。看来男人的无情仅仅是一种表象,刘文庆失恋的样子竟然比女人还要可怜。林星想,就算是刘文庆把她甩了她也不会让自己弄出这种狼狈不堪的表情。所以心理学关于男人比女人实际上脆弱的说法完全经得起实证。看清了男人的脆弱也就意识到自己的坚强,林星宽宏大度地伸出手去,想要扶起刘文庆。她问:“你怎么了?”刘文庆没有起来,他仰脸看她,眼里充满了哀求:“林星,你救救我成吗,救救我成吗?”林星心里突然有点害怕,她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刘文庆说:“林星,我完了,我输光了!我的钱、我妈的、我哥哥的、我嫂子的、我哥们儿的钱,全套进去了。他们都要把我吃了,我真的没路可走啦!”
林星这才听明白了,悄悄柔软了片刻的心,一下子又变得僵硬起来。她什么都明白了,可她还是下意识地又问了一句:
“到底怎么了?”
“长天实业,已经狂跌三天了,今天还在往下跌。我下了二百多万的单,一眨眼一大半都没了。你知道的,这些钱都是我借的,都是我借的!”
“长天公司那个姓金的,没跟你说吗,你不是跟他挺不错吗?”
林星的语气里,已经多半是嘲讽。但精神近于崩溃的刘文庆,对什么话都听不出好赖了。
“金总也持了不少长天的股,他也被套住了,他也觉得他们的董事会全疯了。不光否了送股配股的计划,几个大股东又一齐大量抛出套现。再跌下去长天集团就该垮了,长天实业可是长天集团的命根子。可人家金总又不急着套现,人家把股票放在那儿等着以后慢慢升,我可不行啊,我的钱都是借的,我不能等啊。林星,你不是认识吴长天吗,你能不能去找找他,你帮我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了。这一周他的股能不能见底呀,他还打算不打算站出来护盘了。林星,我只有这一周的时间了,大伙儿都限我这一周内还钱呢。你就问问他,我到底抛不抛,我已经没了一半的钱,我不能再亏下去了。”
林星的牙根都冷透了,她相信自己是最后一次地觉悟到钱这东西的强大无比,它可以让你对最熟悉、最亲密的人都不敢相认。她也最后一次觉悟到,是和刘文庆彻底分手的时候了,必须义无反顾!她想到这里几乎要哭出来。不是留恋,但这毕竟是她的初恋!虽说她并没有失去什么,她和他最多只发展到亲吻和搂抱,还没有让他真正得手过一次,但她觉得自己将因此而永远失去了一种感觉,一种对爱、对男人的感觉。
她的情绪因此而愤怒起来,她怒不可遏!她想打他一个耳光,但没有抬手,她不习惯那样。她只是喊了一声:“你出去!”可刘文庆没有出去,他甚至爬起来想要抱她,她把他用力推开。她哆嗦着穿上外衣,“你不走我走!”刘文庆冲上来,往下扯她的衣服,酒气冲天的嘴里不停地发出哀求:“林星,林星,你不要走,你听我说,你……你他妈见死不救吗?!”林星用力甩开他,衣冠不整地夺门而出。刘文庆追出来,他们在楼梯上发生厮打。刘文庆吼叫:“你给我回来!”她一声不响但拼尽全力地想要挣脱。楼道里没有灯,有一两家邻居打开门缝向外张望,但没有人敢走出门来“见义勇为”。林星一脚踏空,身体失重,顺着楼梯摔了下去。在她的后背触地的刹那她失去了知觉,眼前一片漆黑,耳朵里只听见很大的一个响声,便一无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