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人类

笑是人类所特有的，这一点对于哲学或者神学而言如果是可以确定的，对于人类学的作品来说就不那么确信了。只要我们观察一下大猩猩和狗的行为，我们就会发现动物是会玩耍的，而且也会很活泼，那么问题就是它们会笑么？当然起码它们不会因为我的笑话发笑。玛丽•道格拉斯在其1971年发表的论文《狗笑么？》中质疑了我们可以用笑来将人类区别于其他动物的假设。ImplicitMeanings,op.cit.pp.83�89.她在书中引用了康拉德•劳伦兹KonradLorenz，康拉德•劳伦兹，1903—1989，诺贝尔生理医学奖得主，动物比较行为学鼻祖。——译注的《当人遇上狗》KonradLorenz,Menmeetsdogs.和托马斯•曼ThomasMann，托马斯•曼，1875—1955，德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译注的《一个男人和他的狗》来揭示人类的这个好朋友轻轻地张开下嘴喘息的样子是怎样得“类似于人类的笑容”，给人一种“非常强烈的印象那是在笑”。然而，这些证据都具有故事性，在我看来，并不是那么有说服力。对狗的笑的这种解释多少有些拟人化，或者只是狗的一种自然的后天学会的反应。而且劳伦兹也承认同样的面部表情也可能是性兴奋的前兆或是变得活泼起来的前兆。

我们无法在这里确认这件事情的真相，动物总是充满了令人惊讶的东西。所以我们也就无法说狗到底会不会笑。我想我们可以确认的是，幽默是一个人类学范畴的常量，是在所有的文化中都普遍存在的。到目前为止尚没有发现哪个社会里不存在幽默，不管是以身体的痉挛性的快乐来表现，还是一个简洁的微笑。因此，幽默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一个重要的因素，是文化的结果，是真正的文明，正如西塞罗用于表达幽默的拉丁词urbanitasUrbanitas,goodbehavior，好的行为。——译注所含的意思一样。如果像行为学研究者说的那样，笑起源于动物攻击性的龇牙咧嘴，那么这种生理行为的社会意义的转变就是人类文明与动物世界区分的一个证明。

在普列斯纳看来，笑确认了人类在自然界中奇特的地位。普列斯纳的理论认为动物的生活是以某一对象为中心的，意思就是说动物只是简单的活着、经历着。相反的，人类不仅仅是活着、经历着，他们还体验着他们所经历的东西。也就是说，人类对于自身和自身的经验有着一种思考的态度。这就是为什么说人类是奇特的，因为他们可以通过脱离出来从远处观察自己即时的经验而超越了自然为他们限定的范围。这种思考的行为使人类可以从自身抽离，从而和自然发生了断裂。实际上，普列斯纳走得更远，他宣称这种断裂，这种脱离，这种物理和心理上的差距就是人类。找出人类的这种奇怪地位的因果关系是哲学人类学家的主要任务，这就是为什么笑在普列斯纳的著作中扮演了核心角色的原因。

普列斯纳的理论是非常有说服力的，但是说动物只是生活在绝对的即时性中，这样的说法对么？它们，甚至是其中最聪明的，在其一生中从来都没有处在偏离其中心的位置上过么？即使是在它们知道自己将要死的时候也没有么？简言之，所有的动物都没有思考的能力么？我不知道，因为即便一个狮子会说话，我们也听不懂。而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普列斯纳能够那么确信他所说的动物没有思考的能力。我只能说我对普列斯纳的这种自信持保留态度。

微型动物寓言集

如果幽默是人性的，那么很奇怪的是，它同时也体现了人类的局限性。或者说得好听一些，幽默揭示了标志着人性的底线在人性区别于动物性的界限之间徘徊，因此这种底线并不稳定，挑战着普列斯纳所说的断裂。幽默正是对自然与文化之间的断裂的探索，它揭示了人类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物种，而是物种之间妥协的产物。我们甚至可以将人类定义为一个正确和错误辨识动物性的动态进程。因此，让我们发笑的内容正是人类向动物的堕落或者是动物向人类的提升。我们用一些动物的短语来定义一些喜剧的类型大致就揭示了这一点，例如“公鸡和公牛”代表荒诞的故事，“毛发蓬松的狗”代表冗长的故事，等等。

有关兽行的文学例子非常多，从《伊索预言》Aesop，伊索，约6世纪古希腊寓言作家，相传原为奴隶,善讲故事,讽刺权贵,有《伊索寓言》传世。——译注到乔叟Chaucer，杰佛雷•乔叟，1340？—1400，英国诗人，被认为是中世纪英国最伟大的文学家。他的作品包括《公爵夫人之书》（1369年），《特洛伊拉斯和克莱希斯》（C.1385年）以及他的杰作《坎特伯雷故事集》(1387—1400)。——译注的《鸡谈》和《狐狸的故事》。动物充斥着文学史，尤其是鹦鹉、狗、猫和熊。一个表现对兽性认同的更奇怪的例子是克里斯多夫•斯马特ChristopherSmater，克里斯多夫•斯马特，英国诗人，此处所提及的作品是JubilateAngo。——译注于1758年到1763年间的一部作品，一方面是因为作者当时不容乐观的精神状态，另一方面这本书还是在波特先生的疯人院中写成的。斯马特的是这样写的：

我会挂记我的猫杰佛芮，

因为它是现实神的仆人，

每日尽职尽责地侍奉他。

在看到东方神光的刹那间，

它用它的方式膜拜着。

它的膜拜端庄快捷，

要七次蜷曲它的身体。

等等，等等，一页又一页都是这样散漫的内容。我最喜欢的部分是这样的：

照顾它让我发现了电，

在蜡与火中我感受到上帝为它投下的光。

电的火是上帝赐予人和兽，

让它们维系身体的精神的物质，

上帝在它的时刻赐福于它，

它在大地上的动作要比其他所有的四脚动物更多，

它能跟着音乐的节拍跳出所有的脚步，

它可以终生地游水，

它可以蹑手蹑脚地爬行。ChristopherSmart,SelectedPoems,ed.K.WilliamsonandM.Walsh(Penguin,London,1990),pp.105�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