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15世纪的库萨的尼古拉的说法,我们无需通过等级层次这样一种带有新教意味的思想,便立即可以获得这样一种对上帝的定义。这难道不是把人看得像上帝一样了吗?至少,人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去理解和认识这个世界。
通过这种哲学体系,魔法、炼金术和占星术在希腊化时期发展起来。所有这一切最终与伪托埃及神托特(Thoth)[在拉丁世界被称为“三重伟大的赫尔墨斯”(HermesTrismagistus)]之名的那些著作融合在了一起。后来证明,所有被归于三重伟大的赫尔墨斯的著作都是在公元后那几百年里写成的,其中显示出了新柏拉图主义的影响。当它们在15世纪重见天日时,对思想产生了极大影响。比如我们可以看看佛罗伦萨哲学家费奇诺(Ficino)翻译的《秘义集成》(CorpusHermeticum)中的相关段落,便可感受到它在心中燃起的熊熊之火:
看看你拥有怎样的力量,怎样的迅捷。你必须设想上帝,必须把思想、世界、你自身这一切一切全都囊括在内。你只有把自己等同于上帝,才能理解上帝,因为事物只有对于相似的事物才是可理解的。请把自己想象得无比伟大,把自己从身体中解放出来,把自己从所有时间中提升上来,成为永恒,然后你就能理解上帝了。请相信没有什么对于你是不可能的,要相信自己是不朽的,能够理解一切,一切艺术,一切科学,一切生命的本质。要上得比最高还高,下得比最低还低。请感受一切可能有的感觉,火和水,干和湿;想象你是无所不在的,地球上,海洋中,天空中;想象你还没有出生,在母亲的子宫中,成年,老去,死亡,超脱死亡。如果你在自己的思想中同时包含所有事物,时间、地点、实体、质、量,你就可以理解上帝了。
最近的一些科学著作表明,这种火焰仍在熊熊燃烧。
这种新柏拉图主义的迷醉又因对应学说(doctrineofcorrespondence)而得当助长,对应学说为赫尔墨斯的魔法提供了理论依据:某一层次上的所有事物和活动都对应着更高层次上的事物和活动。金对应太阳,水银对应水星,银对应月亮,等等。颜色也有自己的对应:橙色和金色对应太阳,靛青色和深蓝色对应水星,深褐色和黑色对应土星,等等。对应也存在于护身符、音乐、数字和咒语中。月下的地界、行星的神灵以及上帝和天使的至高精神领域都被包含在一种广泛的复杂理论结构中,它肯定了流溢的作用(就好像是一种精神的宇宙波函数),肯定了对应力量的存在,并赋予了魔法师以力量来召唤更高的精神影响,召唤天使和恶魔,理解万事万物。
赫尔墨斯式的热情在16世纪末17世纪初达到了顶峰。文学造就了一批不朽的魔法师形象不朽,比如马洛(ChristopherMarlowe)的戏剧中的浮士德博士以及《暴风雨》中的普洛斯彼罗。赫尔墨斯哲学是一种异端,罗马天主教会于1600年烧死了主张存在着无数个世界的布鲁诺,以儆效尤。事到如今,我们已经对那些主张多世界理论和宇宙系综理论的人宽容多了。
然而与此同时,隐藏自己的赫尔墨斯主义无疑是必要的。于是逐渐产生了一个秘密组织——玫瑰十字会(theFraternityoftheMostNobleOrderoftheRosyCross),它声称拥有无限的神秘知识。罗伯特•弗拉德(RobertFludd)罗伯特•弗拉德(1574-1637),英国医生和神秘主义者。——译注的宇宙观代表着赫尔墨斯哲学的顶峰,他写文章为玫瑰十字会作了辩护,并把著作题献给这一组织,但却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会员身份。弗朗西斯•培根可能也是会员,他在《新大西岛》(NewAtlantis)中对那个乌托邦的研究机构的描述暗示了这一点。FrancisBacon,TheNewAtlantis(1627).培根设想了一个由36个人组成的团队,其中有12位“光的商人”从世界各地搜罗知识(有差旅费资助的教授?);3位“掠劫者”收集各种书籍中所记载的实验(记者?);3位“神秘者”收集所有机械技艺和人文科学的实验(图书管理员?);3位“先驱者”从事新的实验(博士后?);3位“编纂者”把所有这些配上标题,制成图表(教材编订者?);3位“捐助者”专门从同伴的实验中抽取有用信息(理论家?);3位“明灯”指导新的实验(主要研究者?);3位“灌输者”实际做这些实验(助研?);3位“大自然的解说者”把所有实验发现提升为一套公理和格言(数学物理学家?)。其宗旨和方针很清楚:
我们这个组织的目标是了解事物的原因和神秘的运动,拓展人类王国的边界,实现一切可能的事情。
我们也做这样的事情:在已经发现的发明和经验中,我们会就哪些内容应该发表,哪些不该发表进行商榷。我们发誓隐藏那些我们认为应当保守的秘密,尽管有时我们确实把一些内容公之于众。
这里面并没有提到资助!有趣的是,培根希望36人来做的这些事情,在今天一般需要一个主要研究者、一个博士后以及一些研究生来完成。另一个区别是,一切均被发表了,这很令人遗憾。
培根的这种设想虽然冷静理智,尊重法律,富含政治眼光,但他却不是一个毕达哥拉斯主义者,他从未宣扬数学的优点。不过,培根满怀信仰地认为(这种信仰或许还带有一丝神秘主义的意味),我们可以为了人类的福祉而认识和操纵这个世界。从达芬奇等人那里形成的炙热的神秘主义洪流,到了培根这里已经成了冰冷的下游。吉尔伯特在《论磁》(DeMagnete)WilliamGilbert,DeMagnete(1600).一书中这样来描述自己关于地磁的开创性发现:
我们认为,整个宇宙是有生命的,所有的星体以及高贵的地球从一开始就由被赋予的灵魂来支配,都以自我保存为目的。
培根却反驳说:
正如炼金术士们从几个熔炉实验中就创造了哲学,我们的同胞吉尔伯特也通过观察一块磁石而创造了哲学。
培根以及后来的伽利略的这种冷冰冰的思想,成功地抵御住了赫尔墨斯神秘主义的热潮,开创了经验科学。秘密工艺、秘密知识以及像共济会和玫瑰十字会那样的秘密组织已经不再能够延续和传播。不过即使它们已经不复存在,这些机构,特别是网罗了一批饱学之士的玫瑰十字兄弟会,仍然激励着科学想象。其结果便是意大利、法国和英国产生了科学院。
1560年,在那不勒斯创建了“自然奥秘学院”(NaplesAcademiaSecretorumNaturae),这是最早的科学院之一;伽利略是罗马猞猁学院(RomeAccadamiadeiLincei)的成员;美第奇于1651年在佛罗伦萨建立了西蒙托学院(AccademiadelCimento);在英国,查理二世于1662年创建了皇家学会,它脱胎于一个被称为“无形学院”(InvisibleCollege)的组织,这个组织曾于1645年在伦敦的格雷欣学院(GreshamCollege)举行了第一次聚会;法兰西科学院于1666年随后建成;俄罗斯科学院创建于1681年;维也纳的“自然好奇心学院”(AcademiaNaturaeCuriosorum)创建于1687年。一股热潮就这样席卷了西欧,同时也改变了整个世界。它植根于那种魔法-神秘(magico�mystical)信念,认为人可以认识宇宙。经过理性和数学的调节,这种信念一直维持至今。它最终把占星术转变为天文学,将炼金术转变为化学,将魔法转变为讲求实际的技术。
但并非所有的魔法都丧失殆尽。人与绘画、音乐、诗歌、戏剧等等的应和也许是寻常的,但的的确确存在着。物体或声音的排列创造了艺术,它的确对心灵产生了影响。它们本质上与魔法的力量不同吗?显然相同。科学能够宣称已经从赫尔墨斯的信仰或热情中完全解放出来吗?显然不能。迫切希望用科学来解释宗教、道德和审美,不就是一个明证吗?同样,追求一种万有理论,试图说明宇宙的开端和终结,不也是它的一种表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