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比的意识尚未清醒前,他们已站在阳台上。“涂涂抹抹”,法兰今早已告诉过她。那时,她以为是油漆墙壁。
“糟了,我差点忘了你在女厕所墙外的作品,曾带给你很大麻烦,那是幅讽刺画吗?”
弗林笑:“有一天他们会后悔的。”他挽着她走出去。
“你为什么把时间花在整理潘太太的花园上?别跟我说你的画卖不了钱。”
“但这是真的,画画的收入不是很稳定。所以潘太太才会把车库租给我,我有空就帮她忙,她也挺高兴有个男人在。”
艾比思索一下,然后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挺好心的嘛。”
“请别这么说。”他看起来很不悦,“我很讨厌这样,会毁掉我坏男孩的形象。”
“别担心,”艾比明快地说,“我还没忘记康家的猫。”
“不要怪我,我那时就告诉过你,等那个蠢东西在树上待腻了,它自己会下来的。”
“但是,它怎么会跑到树上的?”
“艾比,这根本无关紧要,那只猫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毫无疑问,它是因为受你迫害而自杀的。”
“不,是因为它吃了一只肥大的知更鸟!”
艾比很惊讶:“它吃知更鸟?”
“只有在它抓不到金翅雀时。”弗林冷酷地说,“愈有异国风味的鸟,它似乎觉得愈美味,那一天,它好象吃掉了一整窝的鸟。”
“天哪!”
“不过这都是往事了。我想,你并不是来找我谈猫的吧!”
“噢!我想谈我母亲的婚事,不过你先说。”
“我父亲今天下午来看我,他说你是个迷人的淑女。”
“他真的这么说着”
“我第一次发现我和他的眼光相差很多。你的计划是什么?”
艾比气得想一拳打过去,但还是勉强忍住。她从皮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
“这是什么?”弗林不解。
“文艺活动的日程表。”她不耐烦地解释,“我会先问我妈打算参加哪场音乐会、独奏会,然后我再筹备一场宴会,如果时间不太紧,也许在下周末晚上的音乐会后,举办一个自助晚餐。”
“然后呢?”
“我会邀请法兰来参加,然后我妈就会发现他在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的乐声中睡着;或者,他会在餐会中发现自己无法与那些高尚的人士相处。”
弗林质疑,“你妈会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吗?”
“当然,她还会以为我接纳了法兰呢!”艾比取说愈得意,“而且她决定取消婚约时,会以为是她自己的决定。”
“只是由于一场宴会?”弗林不太相信。
“话也不是这么说啦!反正我会装作站在法兰这边,然后再不露痕迹地……”
弗林打断她,“指出双方的不同点!”
“就是这样。”
“就好象你带回一个不适合你的男朋友时,你母亲也会这样做。”
“弗林,我从不和任何不适合的人约会。”
“噢!那倒是,你总是和那些金龟婿在一起,我忘了你是个势利鬼。”
艾比气得火冒三丈!“弗林,我们谈正事!我会说服我妈先别宣布婚讯。”
“然后呢?”
“然后,”她不耐烦地说,“我们才有更多时间进行计划。”
弗林不解:“你既然计划让珍妮明白这个婚约不适合她,却又想叫她不宣布婚讯,这是不是有点矛盾?”
艾比耸耸肩:“我只不过是请法兰来参加宴会而已。我妈又不是瞎子,她自会看清一切的。”
“你真的觉得,我父亲出现在你母亲的宴会中,不算一种公开的宣布吗?”
“好吧,算了!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他想了一会儿:“如果我有的话,你会帮忙吗?”
“绝对会。”
“那我来想办法。”
他们相互握手表示同意后,便相偕走回大厅。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他们回到大厅时,酒会正好结束,好在没人对他们溜出去的事感兴趣。
“我们最好不要一起进去,”艾比突然止步。
“对,再见。”弗林随意地说,转身离去。
“弗林!”
艾比的声音很紧张,他转过身来,眼底有些惊讶。她发现自己有点傻,要求他保证有什么用?即使她得到他的保证,也不见得相信他!她听到自己平静地问:“你那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康家的描会吃鸟?”有好一阵子,她以为他不会回答,但他终于轻声说。“说了你会相信我吗?”
他的身影没入屋旁的阴影后,她慢慢走回大厅。
“艾比!”珍妮喊,“我以为你消失了!”
艾比正准备喘口气,幸好她母亲没看到弗林。
韦思轻笑:“那看来真是一幅家人围聚的画面——你和弗林头靠头走在一起,好迷人的画面。”
珍妮也笑了:“艾比常告诉我她很希望有个大哥哥。”
“饶了我吧!”艾比赶紧咬住舌头,认弗林当哥哥?除非全世界男人都死光了。
由于暑期课程尚未开始,校园特别空旷。这3天艾比像是拥有整个图书馆,她真感谢这间特别研究室的安静和凉爽,而馆外天气则是炎热得令人难以忍受。这个下午,艾比不断告诉自己,事情本就该如此,然后又把注意力拉回她面前的莎士比亚,她已经盯着它将近1小时,却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她是怎么了?她满脑子想的是即将来临的傍晚,及法兰要来吃晚餐的事!
艾比把笔丢在一旁,把脸埋在双手里。
“明天,”艾比认真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念书。只要这令人心神不宁的傍晚一过去,她就会恢复正常。”
珍妮围着一条印花布围裙,脸上泛着淡淡红晕,正在检查烤炉中的食物。弗林靠在料理台上喝汽水。法兰还没来,但厨房桌上摆了4份餐具。
“诺玛在哪里?”艾比左顾右盼。
“她和朋友去看电影了。”珍妮答。
“你一个人准备晚餐?”艾比给自己倒了一杯冰茶,“那不像诺玛的作风。”
“准备一顿简单的晚餐没什么大问题啦!”珍妮笑说:“艾比,请把沙拉从冰箱里拿出来好吗?”
“我还没换衣服。”
“只要洗把脸就好了,这不是什么特别场合,我去看看法兰弄完了没有?”
“弄完?”
“修理水龙头啊。”珍妮消失在后面楼梯上。
“哼!”艾比不屑地摇了摇头。
“别怪我穿得不够正式。”弗林盯着杯中的冰块,“我本打算穿得正式些,但你母亲认为那样的穿着会使你不自在。”
“是吗?”她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到厨房的洗碗槽去洗手,“我妈并没说要邀请你。”
“邀请我?你真的需要一张宾客名单吗?”
“你当真不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
“算了吧!艾比,难道你会以为我很渴望参加,所以才不清自来吗?”
“我认为你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他摇摇头:“我想珍妮是担心如果她让你参加而不让我来,恐怕会引起兄妹不和。”
“绝对不可能。这真是可笑至极,他们不能结婚。”
弗林耸耸肩:“那么,你的计划进行得如何?”
“都安排妥了,星期六有场交响音乐会。”
“我会被邀请吗?”
“好吧!看在你跟我站在同一阵线的份上。”
“被需要的感觉真好,”弗林道,“我可以再喝杯饮料吗?”
“把这当做自己的家吧!”
他轻轻地笑,过一会儿,艾比才明白自己的回答很可笑。弗林在这里使得情况有些不同,虽然艾比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帮忙还是在捣蛋。
晚餐时,他一直很热心地找话题。她倒不觉得这样很妥当,因为如果有较多短暂的沉默时刻,大家都努力找话题,这样才能显示法兰和母亲有多不搭配。但这似乎不会发生,因为珍妮是位好主人,绝不容许这种情形发生。所以,既然大家还是有说有笑,她就决定好好坐在那里享受食物。
“我想珍妮是对的。”弗林望着桌子对面的艾比说。
弗林曾表示会尽一切力量避免和她同桌吃饭,如果这是真的,那他真的隐藏得很好,他现在看来倒挺快活的。
艾比想到她该回答些话,不过弗林指的是什么?珍妮是对的?“什么是对的?”她皱着眉。
“她确实很能做菜,”弗林满足地说。
法兰补充:“确实很好,尤其是尝到她的烤肉,才知道什么是人间美味。”
珍妮容光焕发地说:“烹任就像骑自行车一样,是种一旦会了就不会忘记的技术。”
艾比若有所思地望着珍妮,她以为珍妮会很高兴这一辈子再也不用进厨房。当然也因诺玛一直是她们生活里的一部分,所以珍妮,似乎一直和烤炉、瓦斯炉这类东西保持距离。但现在,突然扮演起家庭主妇的角色,毫无疑问,这全拜法兰之赐。艾比盯着自己的盘子,食物再也不那么可口了。她肯定地告诉自己:放轻松,偶尔做道烤肉并不是罪恶,何况这也不表示珍妮准备为法兰煮三餐而放弃其它活动,珍妮可是社区的重要支柱之一。任何人都能做菜,但得需要特别的人才能取代珍妮在基金会中的角色。
“你今天的研究做得如何?”珍妮问艾比。
“就像我预期的一样好。”
弗林问艾比:“你在研究什么?黑洞?”
“我想你可以说一位无名诗人在文学上是黑洞,但事实上……”
“我不会这样说的,”他打断她的话,“我觉得这听来太矫饰,而且,如果这可怜诗人的生平事迹是如此模糊,为什么不让他安息呢?如果他的作品没有好到能流传下来……”
“显然你从未用心上过文学课。”
“我用心上过。”弗林不满,“我甚至有点喜欢那种对仗的诗。”
“好象是‘玫瑰是红的,紫罗兰是蓝的’那类的吧。”艾比温和地补充。
“艾比,说实在的。”珍妮笑得合不拢嘴,“还有弗林也是,”她继续说,“你们两人真像小孩。”
“你难道不希望我们一直围绕在你身边?”弗林问。
珍妮笑着,“好在宪法第五条修正案说我不需要回答。弗林,你会和我们参加星期六的交响乐音乐会吗?还有音乐会后的小派对着”
“我不会错过的,”他认真地回答,“有艾比的细心筹备,这可能是本年度最有趣的音乐会。”
在艾比想到这可不是件聪明事之前,她已在桌下踢了弗林一脚,却没想到万一踢到法兰或珍妮该怎么办。好在她踢对目标,因为弗林对她投来谴责的眼光,而且在椅子上很不舒服地移动,仿佛想要揉揉被踢的脚踝,或是想回敬一下。
吃完甜点后,弗林自顾洗碗。
“多么高尚的情操!”艾比讥讽。
弗林不理她,只是转向法兰和珍妮,“你们为什么不去散步或做些别的事情呢?艾比和我一直在聊天,你们整个晚上都很少说话。”
珍妮望着法兰,他点点头,她便说:“好,艾比,如果韦恩打电话来,请告诉他我稍后回电话。”
珍妮从门后的钩子上拿起毛衣。过了一会儿,艾比在清除餐碟残渣时,从窗口看到他们慢慢走向大门,珍妮的头微倾,法兰双手插在口袋中,两人都没说话。
“你真好。”艾比道。
“什么?送他们出去玩吗?”弗林把一叠盘子放在洗碗槽,“我想你会因为我让他们在一起而大为光火。”
“一点也不,如果一直使他们分开,他们怎会互相厌倦呢?不过,你指出他们整晚都没交谈倒是个很好的主意。”
“嗯。”弗林不置可否。
“你父亲紧张得等不及离开这里,如果我们再让他坐在客厅,他不知会紧张成什么样子呢!”
“你肯定是房子使他紧张?”
艾比开始把盘子放进洗碗机,“你不会是在暗示他紧张是因为我的关系吧?”她甜美地说:“他觉得我很迷人,一位权威人士告诉我的。”
“我知道我不该告诉你,不过,既然你说我是权威人士……你不会喜欢我把这句赞美写下来吧?也许有天我会需要把它放进履历表。”
艾比手拿着滴水的抹布,伺机而动。
“不要动,否则我会反击。”他抢走她手中的抹布,扭干后擦了擦桌子。
“他们甚至没有牵手。”艾比道。
“你很失望吗?我以为你希望他们保守一点。”
“我只是惊讶而已。”
“知道了,我最好调查一下珍妮,也许她在勒索他,他们才没有那种恩爱的动作。”
“威胁他跟她结婚?你知道吗?你的猜测也许正确,她可能是为了他的钱才跟他结婚的哟!”
弗林耸耸肩:“嗯!他确实有一技之长,而且永远不会挨饿,要是她刚好因打扑克牌而失去所有的钱……”
“反正他们就是不能结婚。”艾比十分坚决。
“为什么不能?他们都没有另一半,精神正常,而且已达法定年龄。”
“因为……”艾比绝望地摇摇头,“至少,我不知道该送他们什么结婚礼物。”
“艾比,我实在不愿告诉你,但——”
“对你来说很容易,不过是在一张纸上随便挥些水彩,然后签名,5分钟就做完了。”
她没有看着他,所以也没看到他的嘴抿成一条直得近乎冷硬的线条。
“但对我可不容易,”她继续说,“我们就是得阻止这件事,对了,你的计划如何?”
“暂时停下来。”弗林冷冷地说。
“你这算哪门子的合作者?”
他弯身向料理台:“反正你还在进行你的计划,用不?浪费我的绵薄之力,不是吗?”
艾比思索一会儿,不很清楚地的话为何听来有点讽刺。
“我肯定我们需要一个候补计划,我可以很快想出一些主意,”弗林干哑地补充,“只要5分钟就做完了。”
艾比畏缩一下,“啊!我伤了你的自尊,是下是?我不是不欣赏你的作品,或是不了解完成作品所需的努力,那只是我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而已。我的意思是,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画,不过他们到底能拿你的画来作……”
她被门前的铃声打断,便快速地擦干手:“我猜是韦恩。”
但艾比从未见过这个人,她谨慎地借?门灯打量一下眼前这个男人。他看起来不像是手拿皮质手提箱、穿着普通衬衫、毛衣及西装长裤的推销员,他的发型非常保守——是银行家和律师喜欢的那一类型。那个男人也在打量她,淡棕色的眼睛露出的浓厚兴趣。在沉默30秒后,艾比才开口:“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男人说:“是的,珍妮在家吗?”
“她不在。”
他看来很失望:“我是贝鲍德。我在华伦霍尔联合事务所工作——”
“我父亲的事务所?”
“你一定就是艾比,我猜得应该没错,你长得很像珍妮。”
“别人告诉过我了。”她的声音十分冷淡。
鲍德双颊微红:“我相信一定有人这样说过。我为你母亲带来一些文件。”
艾比怀疑地盯着手提箱,珍妮打算作什么?重立遗嘱?设立基金?安排婚前协议书?宣告破产?“如果你想要留下文件……”艾比看着鲍德。
“我可以在这里等她一会儿吗?她很快就会回来吗?”
艾比咬一下唇,珍妮没有提到鲍德要来,但他既然表示有很重要的事,也许…
“我想她不会出去很久,”艾比最后说,“如果你愿意等一下……”
鲍德连忙点头,艾比请他进屋,并打开壁灯。
他四处看看,满足地叹息:“我总觉得这是镇上最优雅的房子。”他把手提箱放在白色亚麻沙发上,起身站在发亮的大钢琴旁,“艾比,你弹钢琴吗?”
“以前弹,但一直弹得不好。你要喝咖啡还是茶?”
“如果不麻烦,咖啡就很好了。”
艾比觉得他看来有点像西班牙小狗,特别是那双淡棕色的大眼睛。“我想壶里还有些咖啡。”
但当她走进厨房一看,弗林正把咖啡壶放火洗碗机。
“哈!谢了,”她说,“现在我得重新再煮一次。”
弗林看到艾比身后空无一人时,眉毛上扬,“给谁喝?隐形人?”他冲冲咖啡壶后交给她。
“贝鲍德,他带了些文件给我妈,我请他在小客厅等。”
“为什么?”
“你问为什么是什么意思?”她舀匙咖啡到壶内,“我不能带他进来,除非你想向他解释整个事情。”
弗林耸耸肩:“如果他是珍妮的律师,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艾比伸手到下面柜子里拿瓷杯和碟子:“你不用觉得自己一定得呆在这里。”
弗林仔细地把毛巾挂起来,然后也拿了个马克杯。“这纯粹是责任感使然,”他喃喃自语,“珍妮会感激我留下来,我确定。”
“你不必讨好她。”
“我无心讨好珍妮,我只是在尽护花使者的义务。”
艾比觉得自己要发火了:“我才不需要!”
弗林悲哀地摇摇头,“别想把我赶出去。你到底发现鲍德哪点那么吸引你?不过,这无所谓啦!请把咖啡杯拿出去好吗?让可怜的鲍德等太久是很没礼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