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家里一贫如洗,但埃尔维斯的穿着一直比较整洁。尽管他的衣服又旧又土—通常是一条不太合身的粗棉裤子配一件颜色发白的衬衣
—不过格拉迪丝总是确保让他衣服平整干净地出门。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一个人不必非得有钱才能穿着得体。”
埃尔维斯学会了不去抱怨日复一日总穿同样的衣服,因为他知道,这样做会伤母亲的心,会惹得她说自己忘恩负义,不知道感激她和弗农正在竭尽全力为这个家卖命。格拉迪丝对自己经常是能凑合就凑合,而完全不顾埃尔维斯的感受,这让他有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由于囊中羞涩,格拉迪丝买鞋时只考虑儿子,而她自己则是脚上套好几双袜子走在街上,成了小镇的一道独特风景。当母子俩来到旧货商店时,埃尔维斯总会请求格拉迪丝也给她自己买一双鞋子—
部分原因是他讨厌她那种对自己凡事将就的做法,还有部分原因是他受不了别人看到母亲没穿鞋子走路时的异样眼神,以及他们的窃窃私语。格拉迪丝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她的解释透露出对自己儿子毫无条件的爱
—以及自作主张的思想,“我有没有鞋子没关系,只要你有就行了……”不管埃尔维斯怎么说,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她只给他一个人买鞋。
这样的结果是,埃尔维斯每得到一样东西,心里都会或多或少地感到内疚。因为如果他有了某样东西,就意味着母亲不能有了。不管格拉迪丝是否意识到,她总是有意无意地提醒埃尔维斯不要忘记她为他所做的牺牲。尽管她全身心地爱着埃尔维斯,但是她总也不能完全克服时常涌上心头的愤怒和沮丧:她当初由于一不小心才陷入了目前这种贫困交加的境地。如果仅仅事关弗农,她也许早就离开这个家了;但是有了孩子后,一切都晚了。埃尔维斯是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是她的守护天使,因此如果他发出抱怨,哪怕是为很小的事情抱怨,她也会抑制不住地感觉自己遭到背叛,觉得她的所有努力都付之东流。在格拉迪丝看来,她已经为埃尔维斯放弃了太多的东西。
孩子们通常靠直觉来做判断,埃尔维斯从自己平常的察言观色中得出结论:正是他导致了母亲的烦恼和不幸,尽管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念头。后来埃尔维斯得知,母亲烦恼的真正原因是她只能有他这个唯一的孩子,他心里内疚极了。
几年来,每当埃尔维斯问到为什么他没有兄弟姐妹时,格拉迪丝就会把他抱上膝盖,紧紧地搂住他。“宝贝,那是因为—你就是我们想拥有的一切呀!”但在埃尔维斯8岁那年的一天,他热烈地向格拉迪丝第无数次宣布,他很想有一个弟弟跟自己一块玩耍。这时弗农认为,儿子到了这个年龄已经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他把埃尔维斯拉到一边,要他不要再说想要一个弟弟之类的话了。
埃尔维斯大惑不解—因为其他孩子都有兄弟姐妹……为什么他就不能有?
弗农告诉埃尔维斯说,他和耶西出生后,格拉迪丝身体里面“受了伤”,现在已经不能再怀小孩了。想到母亲受了伤,埃尔维斯十分沮丧。同时向母亲要弟弟这件事让他感觉很不安,因为这会让母亲想起她自己的“伤”。
弗农让埃尔维斯发誓,对他们的这次谈话严格保密,并且不要再吵闹着要弟弟了。埃尔维斯忠实地履行了自己的誓言,从来没有让母亲发现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事实上,他一直没有再谈论过这件事,直到他长大成人后,才向少数几个知己说过此事。他很好地守住了秘密,但是秘密本身在以后的几年里一直成了他心中的沉重包袱,他由此有了一种负罪感—正是因为他,母亲才不能再生小孩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来不管埃尔维斯给了格拉迪丝多少东西,多么爱护她,他还是觉得永远也不能弥补她的所有牺牲。他还对自己曾经有过的唯一弟弟产生了强烈的亲近感—尽管弟弟已经不在人世很久了。
埃尔维斯年轻的心中可能已经种下了决定他未来命运的种子,但是这些种子还需时日才能全部展现它们的影响。尽管面临贫穷的压力,以及紧张的家庭关系,但埃尔维斯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他仍然可以很容易地把烦恼丢在一边,去寻找生活中的乐趣,特别是在夏天的时候
—如果格拉迪丝愿意让他离开她的视线范围足够长时间的话。由于他是独子,他得帮母亲做家里的杂事。但是大部分时间,格拉迪丝让他呆在家里只是因为她觉得寂寞,她需要孩子的陪伴,特别是在她做饭的时候。弗农只是她名分上的丈夫,埃尔维斯才是她生活中的情感伴侣。
白天的时候埃尔维斯一般会有时间玩耍,不过多数时候只和表弟厄尔一起玩。有时候他们会去钓鱼。如果天气很热—夏天时几乎每天如此—他们的消暑方法就是跳进当地的池塘或者小溪里游泳,冰凉的水顿时让他们觉得凉意透骨,身上的燥热也随之而去。其他时间他们会一块摆弄厄尔的那些破旧塑料卡车和小车玩具,或者他们会找来两个轮胎,钻进轮胎内圈里,然后沿着一个小土包滚下去。有时候他们也会加入到当地孩子的一些游戏中,比如说捉人啊、捉迷藏什么的。
厄尔回忆说:“当年的埃尔维斯性格有点古怪。他其实是一个很淘气的孩子,每当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时,他就会变得十分活泼和健谈。而当我们与其他孩子在一起玩时,他就会变得十分安静,他会紧紧地跟着我,与其他人保持距离。由于受过当地孩子太多的戏弄和欺负,他自然而然地为自己罩上了一层保护壳,就像一只被人踢过的小狗,在人前畏畏缩缩,但又总是希望能为人接纳。一旦他发现他们没打算欺负自己,他就会完全放开,投入到游戏当中,尽情地享受游戏的乐趣。”
然而这种与其他孩子的融洽通常不会持续很久,埃尔维斯最终会对他们产生憎恶之情。厄尔解释道:“让埃尔维斯感到受伤害和迷惑不解的是,同是一帮孩子,他们会在游戏中为自己打气加油,但是一个月后却会在学校里当面讥笑他的家人。因此到了来年暑假,他就需要更长时间才能放开自己,因为他很难忘记他曾经听到的嘲讽。随着年龄增长,他变得越来越害羞,越来越内向了。”
不管埃尔维斯与谁呆在一块,他都必须在吃饭时间回到家里。对于本地区的大多数家庭而言,每天的饭菜没有什么不同:玉米面包、黑圈豌豆、绿甘蓝、土豆以及一些粗面食物。如果哪天在池塘里有了收获,餐桌上就会出现一道鱼:要么是煮的,要么是炸的;但不管鱼是怎么做的,分量都不会很多。佃农们当中很少有胖人;那些为数不多的胖人,如格拉迪丝,要么是由于长期酗酒,要么是躲避了地里的劳作,才让体重增加的。酒在当时十分便宜;要获得食物可能很难,但是酒却随处都有。
吉他、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