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上次之会,犹曾记得自古武功如昙花,不许令人读之句,如今再看徐家公子⾝在名利场,倒叫小僧感慨颇多了。”
徐云慕微微皱眉,想起来在欣赏升龙海宴图的时候,面前行衍曾说过,自古武功如昙花,不许令人读。
当时他还问了淡台雪这是什么意思,如今再次听他谈起,生出一种恍然隔世之感,也是离不开纨绔多年,十分洒脫的笑道:“我是尘世人,功名利禄那一套东西,我是躲不掉的。”
行衍和尚宝相圣和,又有一种古人朴素之感,抬起目光看了看他,然后薄唇轻语道:“诚然!
公子所言,俱是真诚实语,小僧今晚来此院中,一是观公子住的可好,二是赠送书经,这三,便是为人说和之意。”
徐云慕看了看他背后的净空,低头不抬,双手交叉礼的样子,忽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说不出来这种到底意识到什么,不由皱眉好奇道:“说和?”行衍和尚缓缓点头道:“正是。”
徐云慕摸不着头脑道:“咳,大师突然好端端的,我也是不知道为谁说和…”行衍目光清明,仿佛看穿一切事物的落在他脸上,井水无波道:“自然是为公子说和,也是冒昧为文⼲公子说和。”
徐云慕吃了一惊,当场愣住失声道:“我哥?”行衍不等他吃惊,神⾊平淡道:“小僧今晚前来,为的最大心愿就是与云慕公子,文⼲公子之间,互相说和,化⼲戈为玉帛。”
徐云慕当场怈气,一张脸上变化很快道:“他可恨不得杀了我,我爹都说不了,二皇子也不敢说他有把握能阻止我哥,大师的能耐我知道,可这生死不共戴天之仇,涉及生⺟冤魂惨死之恨,谁能放下?”
行衍和尚摇了头摇,端坐椅子之上,一⾝红衣袈裟,丝线之间闪闪发亮,面目俊美,而似有佛家圣人的大慈悲道:“凡人很多事,知其不可为。
而为之,是本⾊之道,文⼲公子与徐家公子之间,确有伤及生⺟仇恨,但凡事都在人为,未必没有一线转机。”徐云慕把脸转头一边,没好奇的撇撇嘴道:“您是不了解他。
他那个人冷血无情,他亲娘死了看见惨状都不掉泪,他已经不可以算作是一个人了,这些年。
他跟着他舅舅在魏博掌握大军,行的是残酷无情杀伐之道,无时无刻不在想等待时机回到皇城,这样一个人,跟他还有什么好讲的?”
行衍和尚看着他样子,伸手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手,瘦削洁净的手,推着茶杯缓缓推到徐云慕面前道:“以空门中人来看,文⼲公子为天地之道,无所谓仁于不仁,是以肃杀萧然,秉天地杀伐之气于一⾝,戾气深厚,为人确是冷酷了一些。
不过,今晚念及与公子的佛缘,小僧愿以不自量之心,为你二人说和。”徐云慕倒⼲脆道:“我才不管那个,横竖都是死,还不如跟他拼了,我生⺟被他⺟亲害死不算,简直欺人太甚!”
行衍和尚听了头摇,眉目之间隐约有一丝佛家圣人的超然物外道:“如此说来,则便是看不破的意气之争,顷刻之间祸端一起,便是无穷无尽的地狱。”
徐云慕知道他曾经说过,天道形势大于民心,现在这样说来,肯定还是这样一个思路,也就抬头看他道:“认真说起来的话,这也不是意气之争,是涉及生⺟被害的仇恨,没有丝毫缓和余地,这个道理我哥比我更懂。”
行衍和尚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拿起来喝了一口,再意味深长的把水杯放下道:“这都是取舍之间,何况小僧自然知道你⺟离世,多年避祸的內心苦楚,念及此处,旁人观之亦心痛。
但依小僧看,尊兄徐文⼲掌断⼲坤,未必是只有逼死你这一条路可以走,也许,他还有别的路可以。”
徐云慕很聪明道:“话虽如此,这肯定是二皇子来拉拢我的,这都是权宜之计,我们两个都是不共戴天,不能有一个活在世上,这种仇没办法解。
他娘俩一个指使邢荣把我生⺟用弓弦勒死,一个看人把我推进水里冷眼旁观,逼我装傻充愣这么多年。
他就一直看笑话,这么大的仇,不说我报不报,您觉得如我哥那样只认为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他的专横霸道,他会觉得自己错吗?”***
行衍和尚目光清明看他,仿佛看穿前世今生道:“若是执念如此深,也就是说,云慕公子和尊兄之间,是非要一个人堕入地狱吗?”
徐云慕哼道:“不是我执念深,平常人后悔,都是先知道自己错了,才会改变心思,我哥那种人,说他好听是冷酷无情,说他难听就是他把你杀了。
他还觉得你对不起他,那就不是死不死,堕不堕地狱的事儿,跟他这种人讲道理,我是傻吗?”行衍和尚半天不笑,一切超然物外道:“徐家公子这话是不错。
不过凡事总有余地,人也总有弱点,您可知道尊兄最想要什么?”徐云慕摇头摇,撇撇嘴道:“他心里怎么想,我又怎么知道?无非是将来大张旗鼓的回来,显摆显摆他的厉害。”
行衍和尚道:“不,其实尊兄面前一直有两条路,其一,他率领他的大军回来,杀掉自己的兄弟,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徐云慕好奇问道:“那第二是什么?”行衍和尚收起水杯茶壶,把二人面前的阻碍全都摆到一边。
在桌子上边露出一条阳光大路,很是明白道:“这第二条路,其实就是给他一个台阶下,只消云慕公子退避一步,暂忍屈辱,想尊兄为人虽是独断专行。
但他未必不怕落一个杀害兄弟的罪名,如此,则是一线生机。”行衍⾝后的净空一直低头不说话,手作交叉礼,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徐云慕一听要他忍受屈辱,一想就知道是让他认错,就也是动了火气道:“没什么好讲和的。
他⺟子做的伤天害理,反过头来却要我按照他的要求向他认错,去低三下四求着绕我一命,这还是人能办出来的事儿?”
行衍和尚看着他眼睛道:“尊兄想要的台阶,公子真的不能给吗?”徐云慕把头一抬,満脸傲娇道:“我偏不给他!”
行衍和尚已知说和破裂,也就不再继续強求多语道:“那好吧,小僧已知公子心意,今后绝不再提及此事。”…群山寺院房间里,墙上禅字已在烛光照映里泛红,窗外明月白光铺进来,茶壶里的水渐渐地凉了,桌前边对坐的,一个是当代被万民视为天上佛子降世,尊贵无比的佛家圣人。
同时一张面貌,已经是超越男女性别之美的行衍和尚,而另一个是当朝太傅的二公子,置⾝于功利场脫⾝不得,越陷越深的徐云慕。
只是简单对坐之间,两人之间的⾝份都是非常微妙。没有了刚才那些直面生死,深仇大恨的话题,徐云慕这才脸⾊缓和,好看了许多道:“我还想着淡台姐小她什么时候能过来大师天清寺。
毕竟上次分别之后,她都有好多天不露面了,我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行衍和尚这回没有豆子吃。
但是偶尔会喝一杯水,凤目异样美的看着徐云慕的脸⾊,而他自己一⾝袈裟,在烛光里边犹如浴沐着法光圣相,夺目亮眼,且是脫尘出俗道:“淡台姐小会来的。”
徐云慕得到确定答复,有些內心迫不及待道:“她那天送了我一把剑,而且曾经说,如果她是男人一样拿着剑该多好,我就知道淡台姐小是个不一样的女人了。”
行衍和尚凤目微抬,第一次听到徐云慕评价一个女人,也是薄唇微启道:“徐家公子久在情场花丛,一生桃花缘分确好,对于女人也有独特感官之处,这其实也可以算是一份本事。”
徐云慕听了一愣道:“这里边哪有什么学问啊,其实都是男欢女爱而已,你情我愿看对眼就行。
不过您别看我平常喜欢美女,但我从来没有做过像孙丞相家儿子那样欺男霸女,伤天害理的事儿!”行衍和尚半天不笑。
此时头摇笑了道:“一个人若沉迷某件事情,还是应该精通为好,便如徐公子而言,只消您在功利场上,精通人情世故,自然以后官运亨通,平步青云,您说对吗?”
徐云慕伸手挠挠头道:“是这个理儿。”行衍和尚淡然自若的又道:“那换言之,徐公子喜欢绝代佳人之美女,精通于情场,待到水通渠和。
在床上面对绝⾊美女时,随心所欲,驾驭有方,使⾝下女子情动万分,陷入欢乐境地,这也自是需要游刃有余,精通此道可对?”
徐云慕听他拿这种事做比喻,不噤说的他眼睛一亮,更对自己床上本事相当満意,情不自噤的就脸上有光,来了精神道:“这,这种事嘛,叫我怎么说嘛,反正两个人互相喜欢,我就没怎么胡思乱想,只管开心应付就行了。
反正都是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做,不存在不开心的道理。”行衍和尚重新给他倒了一杯水,目光淡然平静看着他道:“世俗知味,男女之道亦如此,若不然刚一开始,欢乐未享,便已怈了阳精,使得男欢女爱,不可尽享水鱼之欢,又谈何尽兴开心。”
徐云慕没来由觉得几分淡淡不好意思,糊弄一笑道:“这怎么说呢,您是圣人,很多事情,您都看得明白,不过我却是个大俗人,功名利禄那套东西,没有一样是我能躲得过去的。”
行衍和尚把茶壶放下,面对面的直视着他,很是欣赏徐云慕的诚坦,他的目光又清明道:“按照世俗的角度来看,功名,女⾊,权力,是每个男人所追求的,正如之前所言,徐家公子出⾝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