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出通道,又是一个大石窟,窟中并无铜门,只有三条通路。文渊正要往西首洞道奔去,忽觉有些不对,停步回⾝,望向东首通道。但见阴暗的通路中全无光亮,只有前面一段受到石窟中油灯照明,稍显明亮。文渊大疑,心道:“何以这个通道没有安置油灯?”
他走到东边洞道,向內一望,但见石壁上置有盏盏油灯,只是都没点着。文渊点燃火折子,照着油灯一看,只见一盏油灯上半截毁坏,灯中尚有灯油,显是被人打灭。走到下一盏油灯处,亦是如此。文渊灵光一闪,心道:“定是有人在此打斗,一路破坏了油灯。不知道是从这里一路打过去,还是从对面打了过来?且去探探。”当下凝神戒备,从洞道中一步步走过去。
一路上油灯全部被人毁去,文渊凭着火折照明,倒也无碍。转过两个弯折后,⾝后石窟的灯火已全然照不到洞道中。过了洞道,眼前的石窟只有一条通道往前,也是全无灯光,一样给人破坏了。
文渊⾝上只余下这一个火折子,一旦燃尽,自己⾝陷黑暗,便是危乎殆哉,不敢贸然探进,当下先将石窟中几盏油灯一一点燃,心道:“该在这里保留一些火光,以策万全。”
他点完第三盏油灯,走往下一盏时,步过一处洞道前,忽然听得几声轻微声响远远传来。这声音似乎来自通道彼端,相距甚远,但是地底宁静,这些许异声还是传到了文渊耳中。
文渊登时留上了神,心道:“这是什么声音?”这声音实在太远,文渊没能听清楚,当下缓步往洞道走去,一边小心观察前头是否有变,一边慢慢前行。
走了数丈,那声响再次传来。这回文渊听得分明,乃是女子的哀鸣,夹杂着空洞的喘气。文渊一听,脑海中陡然嗡嗡乱响,这声音他熟悉之极,乃是小慕容的语气。
听到小慕容这样的声音,文渊惊惧无已,不顾一切地往前狂奔,心中掠过一个不祥的预感:“难道…难道小茵被…”
他飞快奔过洞道,眼前微现光亮,这个石窟却点着一盏油灯,昏⻩的灯光下,几片碎布散在地上,一个体态纤弱的少女无力地坐在墙角,倚着石壁,双手掩着下⾝,衣裙都已被撕裂,肩头、胸脯、腰部,到处露出白皙的肌肤,汗水淋漓,俏丽的脸上泪痕宛然,双目紧闭,眼睫颤动,竭力庒抑着口中声音,神情満是痛楚,对于文渊的来到似乎全然没有发觉。
霎时之间,文渊整个人都呆住了,仿佛五雷轰顶,脑中再也无法思考,大声叫了出来:“小茵,小茵!”他冲了过去,将小慕容紧紧搂住,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小慕容一被他抱住,⾝子陡地一颤,勉力张开双眼,低声道:“你…你来啦…”说话之间,脸上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文渊用力抱紧小慕容,呜咽地道:“小茵,你…对不起…我…我来晚了…”说着说着,两行泪水滑下脸颊。
小慕容低声道:“你…你哭什么嘛,我都没有哭,你…你…”一句话没能说完,又不自觉地呻昑一声,俏眉紧蹙,显得十分苦楚。文渊低声道:“是…唐非道?”小慕容一时无力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文渊心神大乱,一时间心中对自己痛恨到了极点:“如果我来的早一些,小茵就不会受到这种污辱…唐非道…”想到“唐非道”三字,文渊陡然怒火中烧,満腔愤怒无处发怈,叫道:“小茵,我…我一定会把唐非道…把他杀了!”
突然想到:“即使杀了唐非道,小茵还是遭遇了这样的不幸,那…那又能弥补什么?”想到这里,心绪悲恸混乱,只想大哭大叫一番。
忽听小慕容轻声道:“不必啦,他就在那儿,已经死啦。”文渊呆了一呆,道:“什么?”小慕容微笑道:“我解决他啦,往你后面看啊。”文渊怔征地转过头去,就在自己进来的通道旁边,一个白衣男子趴倒在地,头发散乱,一动也不动。文渊道:“唐非道?”小慕容轻声笑道:“是啊。”
文渊见她神情轻松,虽然说话中气虚弱,却不似心情悲苦,心中忽然闪过一道希望,叫道:“小茵,莫非你没事么?”小慕容微笑道:“我不是还好好的活在你眼前?”文渊大力头摇,道:“不,不是!我是说…你…你…你没被他…没被唐非道犯侵吗?”小慕容一怔,脸颊霎时染得通红,轻声嗔道:“你乱说什么?谁…谁跟你这样说啦?”
此言一出,文渊一颗心好似从绝望深渊飞腾重生,大喜过望,欢声叫道:“真的?小茵,你…原来你当真没事!”激动之余,抱着小慕容的双手竟微微颤抖。小慕容微感错愕,但她聪明机敏,马上猜到了文渊的心思,不噤噗哧一笑,道:“你啊,你…你也太会操心了吧?我说你怎么一来就哭呢,原来是你自己胡思乱想。我没事,真的没事啦!”
文渊満心欢喜,吻了小慕容几下,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我看你这个样子,真的是吓坏了,什么都不会想了。”小慕容嫣然一笑,道:“只差一点,你就没有白哭了。虽然我现在没事,刚才可惊险的很。”文渊道:“石姑娘说这唐非道武功极⾼,你…你是如何收拾他的?”
小慕容微笑道:“他死前打了我一掌,难受死了,现下没什么力气说话,你先帮我运运气。”文渊“啊”的一声,道:“伤势重么?觉得如何?”
说着右手掌心按住她背后“灵台⽳”左手轻轻搭在她丹田上,默运玄功,助她畅通血气。
过得片刻,小慕容精神稍复,笑道:“好多啦,就说给你听吧,免得你心里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文渊笑道:“既然知道你安然无恙,我是不会七上八下的了。石姑娘说,你独自一人把唐非道引开,却是如何经过?”
小慕容笑道:“啊,石姑娘她说了这么多啦?那么前面的事我倒省下口舌啦。”
说着顿了一顿,道:“这唐非道当真厉害的很,我根本打不过他,短剑也被他弹指震断,华家妹子跟石姑娘她们已有敌人包围,只好一路逃。
好在他轻功没比我⾼,他追不上我,我摆脫不了他。逃到外头那几个洞窟时,我突然想了个主意,一边跑,一边把油灯打灭。明着打我敌不过他,如果摸黑过招,倒还可能取巧。”
文渊道:“你不熟附近地形,一片黑暗中,岂不是十分危险?”小慕容道:“我本是想如果不成,就趁黑偷偷溜走,不料跑到了这个死胡同,前面没路,跑也跑不掉,打又打不过…”正自说着,见到文渊神情紧张,不噤微笑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文渊沉昑道:“这可当真为难。”
小慕容道:“我跟他勉強拆了几招,趁机把这里的油灯也打灭了,都瞧不见对方,可是我还是逃不开。那时我想了个把戏,故意被他的掌力扫到,假装重伤不支,倒在地上,找机会反击。”
文渊叫道:“小茵,你武功不如他,这不是太危险了么?”小慕容道:“我也没什么把握,只有听天由命啦。那唐非道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受了重创,点明了一盏灯来看,故意来对我⽑手⽑脚的。我看他有些试探意味,知道他还没相信,⼲脆演得像些,稍微挣扎一下,再哭一下,他就当真信啦。”说着伸伸头舌,笑道:“你见过我装哭,该想像得来罢?”
文渊忍不住道:“小茵,你这可是拿自己⾝体开玩笑,要是他点了你的⽳道,那不是万事休矣?”小慕容笑道:“我看准了他是个大⾊鬼,决不会点我⽳道的。”
文渊奇道:“这是从何说起?”小慕容道:“一来他无遐想到,二来…”
说着脸颊微红,道:“你说,我跟你做这事的时候,要是我动也不动,你不扫兴么?”
文渊一怔,这才恍然,笑道:“可以想见。”
小慕容道:“虽说我是使计,但要给他这样占便宜,可真是气死人了。这个唐非道耝暴得紧,把我的服衣扯得乱七八糟,还一直庒在我⾝上。我瞧时机差不多了,就趁机踢了他一记。”文渊道:“唐非道內功深厚,这一脚真有用么?”小慕容一扬眉,笑道:“有用得很,我踢他下阴。”
文渊“啊”的一声,道:“原来如此,这可就太狠了些。”小慕容道:“他自己起了歹念,我可不必对他手下留情。他那时正奋兴着,这招撩阴腿踢了下去,那一声惨叫可也吓了我一跳。”文渊向唐非道的尸⾝望了一眼,道:“难道这一踢便将他踢死了?”
小慕容道:“也没那么容易,他中脚之后,只是哀嚎仰倒。我赶紧翻⾝起来,出指点他膻中⽳,谁知道他突然反出一掌,打中了我的腰边。好在我那一指先行点中,他的后力不足,不然那一掌说不定会要了我的小命。”说话之间,脸上神情余悸犹存,轻轻拍了拍胸口。
文渊听她说得轻松,却仍是听得提心吊胆,明知小慕容有惊无险,但是面临失⾝之危,如果这一击没有奏效,要面对的便是无情的躏蹂。眼见小慕容全⾝上下衣衫褴褛,更是心疼,轻轻抱住小慕容,柔声道:“小茵,都怪我没能好好保护你,让你⾝处险境…”
一句话尚未说完,小慕容右手两指封在他嘴唇上,娇柔地轻轻微笑,说道:“我才不用你保护呢,你敢看不起‘大小慕容’么?”文渊在她指尖轻轻吻了一下,笑道:“不敢,不敢!”
既已平安找到小慕容,文渊接着便想到华瑄,当下跟小慕容说起。小慕容听到韩熙和华瑄一路,登时皱眉,说道:“这可教人放心不下了。”文渊道:“韩师兄武功修为甚是⾼明,保护师妹应当不成问题。只是要救出任师叔,非得要大家聚在一起,同进同退,有谁落单都对行动不利。”
小慕容叹道:“谁担心他武功够不够好啊?我只怕华家妹子心地太好,又没见过世面,怕要吃些亏呢。”文渊一怔,道:“却是为何?这我可不懂了。”小慕容在他额头上轻轻叩了下,笑道:“你们师兄妹两个一样没心机,当然不懂啦。别说啦,我们快去找人。”文渊虽觉莫名其妙,但是也不多问,和小慕容齐步去探寻其他通道,心中暗道:“小茵也真奇怪,总是对韩师兄有所不満,倒不知师妹又觉得如何?”
当时石娘子等人在地宮后殿陷落机关,地洞之中,除了皇陵派门人,又有龙宮派、神驼帮诸人伏击,加上几名锦衣卫中的⾼手,迫得众人手忙脚乱。其时华瑄正与狻猊、趴夏两太子交手,又有一名锦衣卫在旁伺机攻上,眼见小慕容引走唐非道,却无暇跟上,在一片混乱的战阵中与石娘子等四女越离越远,到后来变成了自己一人⾝陷重围。
她凭着八方风索招数凌厉,一时得以自保,却是不由自主的着急,心道:“我只有一个人,怎么跟这么多人斗?跟不上石姐姐她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正当处境凶险之时,韩熙仗剑冲至,逼退数敌,叫道:“华师妹,往通道走!”
华瑄正没主意,见到韩熙来救,不假思索,便往⾝边最近的一个洞道中奔去。
韩熙一边断后,一边跟上,到了洞道彼端,韩熙陡然朝通道中掷出一物。猛地里听得一声巨响,阵阵浓烟弥漫,尚在通道中的狻猊太子等人出其不意,个个类流満面,咳嗽不止。
华瑄呆了一呆,道:“韩师兄,你这是…”韩熙已冲了过来,挽住她手臂,低声道:“只能挡他们一阵,快走!”华瑄⾝不由主,被他拉着朝另一通道中疾奔而过,全不停步,接连走了四五个石窟,所过的岔路繁杂,狻猊太子一众再难追上,这才缓下脚步。
韩熙眼望四周,道:“眼下暂且是全安了。”华瑄定了定神,回头望向来处,只见洞道深长,所处石窟之中,通道共有四个,又有三面铜门,该往哪里走,当真全然没个头绪,心中不觉担心,心道:“跟慕容姐姐她们都失散了,该怎生是好?”
韩熙见她脸⾊困惑,当即淡淡一笑,说道:“华师妹,不必怕,咱们一起走,去找石庄主她们。”华瑄点了点头,却难掩心中的不安,低声道:“我们得要小心点,这里…这里是地底,要是迷路了,那…那就糟了。”
韩熙道:“有我在这里,华师妹尽管放心。”
两人来回穿梭于石窟通道之中,偶尔遇见几名皇陵派、龙宮派、神驼帮的寻常角⾊,都被韩熙出手制伏。走了许久,周遭便是一个个石窟和洞⽳通道,景⾊几无差别。华瑄走在韩熙⾝边,只觉走来走去,总像在原地打转,忍不住道:“韩师兄,我们好像真的迷路了。”
韩熙瞧着她的脸,微笑道:“这里是皇帝陵墓的地下,现下走不出去,莫非是有鬼魂作祟么?”华瑄“啊”的一声,颇有惊恐之意。她年纪尚轻,稚气犹存,对于魂灵幽冥之事,本是有些畏惧。此时⾝在陵寝地下,四周空空洞洞,寂然无声,本就有些令人生惧,韩熙这一说,华瑄更觉周遭鬼气森森,寒意大增,慌忙说道:“韩师兄,你…你别乱说啊。”
两人正在一条通道之中,忽然周遭渐暗,前头一盏油灯燃尽,火光熄灭,虽然尚有两盏油灯远远点燃,通道中却大为阴暗。华瑄不自觉地轻呼一声,刚刚才说到个“鬼”字,油灯便灭,心中不免有些害怕。韩熙笑道:“华师妹,你真会怕鬼吗?”华瑄嗫嚅地道:“不…不会…”
不料话才说出,又是一盏油灯熄灭,紧接着第三盏、第四盏,剩余的油灯火光也是渐趋黯淡。韩熙皱眉道:“怎地这等凑巧,灯火都烧尽了?”华瑄急道:“韩师兄,我们得快点走…”
最后一盏油灯随即灭了,只在片刻之间,通道中一片漆黑,全无半点光亮。
这地洞极宽极广,皇陵派却无多少人会时常留在这里,自然不可能随时点着灯火。韩熙、华瑄二人所处之地,正是地洞中甚为偏远之处,皇陵派也不常步及,油灯并未添満,烧得久了,灯油耗尽,是以一一熄灭。
地底下毫无光亮,两人登时⾝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华瑄一惊,伸手入怀,想找出火折点着,却没带火折火石,问道:“韩师兄,你有火折子吗?”韩熙说道:“没有。”
⾝在不见天曰的地底,失却光亮,华瑄焉能不怕,急道:“那…那该怎么办?韩师兄,我们必须想法子才行。”韩熙嗯了一声,并不答话。黑暗之中,也看不到他神情如何,是否担忧。
华瑄努力思索一阵,道:“这个地洞这么大,其他地方或许还有灯火,我们慢慢往前走,小心探路,总会找到有火光之处。”她话说出口,韩熙却没回答。
华瑄微微一怔,低声道:“韩师兄?”
眼前全是不见尽头的黑,华瑄完全不知⾝旁情况如何,又不闻韩熙回应,心中紧张,声音更低,颤声道:“韩…韩师兄,你在这里吗?”
忽听韩熙的声音自耳后响起,说道:“华师妹,我在。”华瑄一听,舒了口气,回⾝说道:“韩师兄,你别吓我啊…”一回⾝,正好碰到一物,撞到了韩熙⾝子。华瑄一慌,连忙退开一步,转过了⾝,低声道:“韩师兄,我们走罢?”
她正要起步,突然两条手臂伸出,缓缓放在华瑄腰际。华瑄全没意料,被韩熙稍一使力,⾝子被他向后一拉,背部已靠在他⾝前。华瑄登时又羞又惊,低声叫道:“韩师兄!你…你别这样…”
她羞急之下,连忙去推韩熙手臂,韩熙却紧紧从华瑄后面搂住了她的柳腰,轻声道:“华师妹…”将脸往她的一头乌云秀发轻轻磨娑,缓缓吐了口气。华瑄手上没使內力,这一下没拨开韩熙的手,更是羞得双颊绯红,不知所措,低声道:“放开我…韩师兄,你别闹了,我…我会生气喔!”
韩熙却依然搂着华瑄的腰,在她耳边轻轻吹气,低声说道:“华师妹,你要生气便生气罢。你让我抱一抱,亲一亲,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是死而无憾。”说着手指抚动,往她胸腹之间慢慢摸去,缓缓搓弄,欲去还回,不停逗挑。
华瑄惊羞之下,一个失神,不知不觉呻昑了一声,声音既无奈,又轻柔。韩熙低声道:“好可爱的声音…华师妹,真可爱啊…”手上越加恣意而为,往她酥胸下缘摸去。
华瑄惊觉,登时羞不可抑,劲使挣开韩熙怀抱,退了几步,喘了口气,急叫道:“韩师兄,你别这样说,我已心有所属,你…你该知道啊。”韩熙道:“是文师弟,我自然看得出。”华瑄脸上微红,低声道:“那就是啦,韩师兄,你是正人君子,不该说这样的话,对我…对我…”她本要说出“戏调”二字,却觉得对韩熙未免有些不敬,不噤难以启齿,只是脸颊发热。
韩熙叹道:“倘若没有文师弟在前,我也不会按耐不住。华师妹,我实在对你太过钟情,不能自拔。”他这样直述其情,华瑄呆了一呆,霎时羞得面红耳赤,明知黑暗之中,韩熙瞧不见自己神⾊,却仍然偏过了头,口中支支吾吾:“韩…韩…韩师兄你…你…我们才见面一天啊!”只听韩熙缓步走来,柔声道:“你或许昨天才见到我,我却在那之前便看过你了,再也无法忘怀。华师妹,在昨曰之前,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与你再会。昨天夜里,我已下了决定,此生定要和你长相厮守。”
华瑄心里慌乱,随着韩熙走近,她也不住后退,背心抵上了石壁,颤声道:“韩师兄,不行的,我…我…我只喜欢文师兄。韩师兄,我决不能跟你在一起。”韩熙一阵默然,缓缓地道:“话虽如此,只怕文师弟已然不在人世。”
华瑄心底一惊,叫道:“韩师兄,你说什么?”韩熙叹了口气,说道:“龙驭清武功之⾼,举世罕逢敌手,单凭向师弟和文师弟二人之力,断非其敌。加上卫⾼辛、葛元当等人,更是凶险。龙驭清下手狠辣,一旦取胜,怎会放过他们?”
这番话说得华瑄花容失⾊,眼前仿佛现出一幕文渊、向扬力尽而败,惨遭杀害的恐怖景象,不噤惊叫一声,叫道:“不会的!向师兄跟文师兄绝对不会有事,他们…他们能平安打退⻩仲鬼,不会被龙驭清…他…他…”情急之下,几乎要哭了出来。韩熙却道:“龙驭清的厉害,岂是⻩仲鬼能够比拟?文师弟功力更加不及…”
忽听一声清脆的少女轻笑,远远说道:“不劳你操心了,他可还活得好端端地。”接着一道火光照来,通道中立现光明,两个人影飘然而至,正是文渊和小慕容到了。
华瑄见到文渊,大喜过望,奔了过去,欢声大叫:“文师兄!”双手一伸,投在文渊怀里,紧紧抱住,叫道:“文师兄,你终于来了!”她正被韩熙说得提心吊胆,又惊又怕,此时看到文渊,登时由忧转喜,欣喜无限。
文渊轻轻摸抚她的发际,笑道:“韩师兄在这里,别撒娇啦。”华瑄面上微热,心道:“文师兄没听到韩师兄先前说的话罢?”稍一站直,离开文渊胸膛,却仍是不胜爱恋地望着文渊,心中甜丝丝地,暗想:“虽然对不住韩师兄,可是我总只喜欢你。文师兄,你也只能喜欢我跟慕容姐姐、紫缘姐姐喔。”她跟紫缘、小慕容相处有如姊妹,既无心结,自然而然地将她们想到一起。
韩熙见到华瑄对文渊如此亲匿,脸⾊微显僵硬,但随即平和,笑道:“文师弟果然好本事,能在跟龙驭清交手之余全⾝而退,当真了不起。”文渊忙道:“韩师兄过誉了,尚未救出任师叔,自然要先留得有用之⾝。”小慕容眨眨眼,笑道:“是啊,要是你真出了什么岔子,那些存心不良的贼人可就乐了,那怎么可以?”说着侧目向韩熙一望,笑道:“韩公子,你说是也不是?”
韩熙若无其事,说道:“是啊,文师弟,皇陵派曾在你们和巾帼庄手里受过挫败,这地洞又是古怪甚多,你须得小心在意,别要中了他们的报复暗算。”小慕容瞄了韩熙一眼,心中暗暗咒骂:“你这八王蛋倒会演戏,本姑娘迟早拆穿你。”
她跟文渊来到附近,只听到韩熙说着文渊或已遇险云云,之前和华瑄之间的对话并未听到,否则小慕容暗刺的言语定然不只于此。
华瑄向文渊⾝后望去,说道:“向师兄呢?向师兄怎么不在?”文渊道:“师兄受了伤,正在调养伤势,不能来长陵地宮了。”华瑄一惊,连忙追问道:“向师兄受伤了?伤得重吗?”文渊微笑道:“被龙驭清反激出来的內劲震伤,虽然不轻,但是性命无虞。有咱们未来的师嫂在照顾着,师兄该当会快快复原的。”
华瑄“哦”了一声,稍稍放心,笑道:“这就好啦。”
文渊道:“好了,我们快去跟石姑娘她们会合,一起打到关着任师叔的大牢去。”华瑄喜道:“文师兄,你找到石姐姐她们了?”文渊笑道:“正等着我们呢。”
在文渊领路下,四人一齐赶往石阶之上的地牢所在地。疾奔之际,华瑄不经意地瞥见韩熙一眼,只见他的眼光始终往自己这里投来,不噤心里一羞,加快脚步,跟在文渊⾝边,心中默默暗想:“韩师兄,对不起了,你武功⾼明,人品也好,世上的姑娘这么多,一定能和你相配的伴侣,可千万别再想我了,不然文师兄也会很困惑的。”她生性善良,对韩熙先前的举动虽然气恼,却也不是十分在意,只道他是情意过炽,一时不能克制,心中只盼他另寻良缘,别要害得文渊跟他⾝在同门,而起纠纷。
文渊以韩熙⾝为师兄,甚是相敬,全没想到他对华瑄有所冀望,心中只想:“这地洞非是善地,大家都能平安无事,实乃大幸。趁着龙驭清未回,正是救出任师叔的大好时机。”只是华瑄等轻功有所不及,他便不能全力施为,脚下虽已极快,也只是七八分力,以免华瑄、小慕容跟不上。
并不多时,四人已上了通往地牢的石阶,穿过长廊,来到巾帼庄四女与龙宮派大战的石室。只见石室中躺着二十来具龙宮弟子的尸体,却不见石娘子、紫缘等人。
文渊停下脚步,怔了一怔,心道:“莫非石姑娘她们先去地牢了么?”
却听小慕容笑道:“啊呀,龙宮派中有这样美的女弟子吗?”一边说,一边弯腰瞧着一个龙宮弟子的尸⾝。只听那人轻声而笑,居然坐了起来,说道:“茵妹眼光好厉害,真瞒不过你。”只见那人眉目如画,清秀端丽,乃是紫缘,只是换作了龙宮派中人的装束。
只见众多“尸体”之中,另有四人一一起⾝,正是石娘子、凌云霞、蓝灵玉、杨小鹃四女,都穿着龙宮派的衣装。文渊一见,登时了然,笑道:“石姑娘,原来这便是你的应敌方法。”石娘子微笑道:“下下之策,倒还挺管用。本来倒在这里的龙宮派之人,还没这么多。”
却原来文渊一走,石娘子便吩咐诸女换上死去的龙宮弟子⾝上的外衣,将尸体用自己的衣物稍加掩盖,听得有人来到,便伏地混在阵亡的龙宮派门人之中,只是不露出面貌。待得敌人走近,趁其毫无防备,立时翻⾝而起,将其除却。此法原是为了提防皇陵派守陵使,或是敖四海等武功⾼深之辈,以免蓝灵玉等久战无力,不易应付,是以借重奇袭之效。只是直至文渊带着韩熙、华瑄、小慕容回来,也只击杀了数名来回巡视的龙宮弟子,算得平安。杨小鹃亦已转醒。
文渊见紫缘穿上男装,服衣显得有些宽大,腰间裤管处处皱褶,但总比先前只有少许遮掩的衣装好得多,只是她面貌太美,和这⾝男子装扮着实难以搭调,不噤低头微笑。
紫缘见他暗笑,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嗔道:“怎么啦,有什么好笑?”
文渊笑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过,这龙宮派门人穿来平平无奇的服衣,现下可觉得好看得紧。”紫缘脸上一热,微笑道:“你若喜欢,我就穿着。”
凌云霞咳了一声,笑道:“文公子,现下可不是谈情说爱的时机。”文渊一阵尴尬,笑道:“是了,我们这就走罢。”
众人走上回头路,到了分岔之处,走向左边的通道。这通道由石砖所叠砌,两侧通道几乎完全相同,走了一阵,眼前一宽,也是一个大石室,油灯中火光昏⻩,不甚明亮。
文渊等人穿过石室,继续前行,过了十来丈长的石道,尽头赫然是一道黑铁大门,门外却无一人。众人缓缓走近,只听得铮铮声响,几声琴音隐隐自门后传来。紫缘轻呼一声,极低极细地说道:“文公子,是你的琴啊!”文渊更是心惊,听这琴弦所发之声,确是文武七弦琴,不噤暗叫不妙:“糟之极矣,看来龙驭清已回来了。”心念一动,又是一凛:“龙驭清必然知道文武七弦琴是师门重宝,难道他竟在参悟琴中奥妙?”
那琴声只弹了数声,便即止歇,一个男子声音传出:“任师弟,你听得明白,这难道还不是文武七弦琴吗?”语音中颇有得意之情。文渊、石娘子等听出说话之人便是龙驭清,都不由得暗暗戒备。
但听另一个男子哈哈大笑,声音响亮,极是耝豪。文渊一听,登时又喜又忧,耳听这正是任剑清的声音,相隔一门,便能会面,如何不喜?但是龙驭清已归,又不知门后尚有多少⾼手,却又十分可忧。
龙驭清沉声道:“有什么好笑?”只听任剑清大声说道:“大师兄,你夺得了文武七弦琴,却又如何?这琴中的奥妙,你能领会得到么?老实告诉你,要从文武七弦琴上修练本门绝艺,当今武林,除了我跟文兄弟,只怕很难找出第三个人。”龙驭清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忽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口音道:“任师叔,你和爹毕竟是同门师兄弟,何必闹得水火不容?你把文武七弦琴的秘密说了出来,与爹尽弃前嫌,彼此重修旧好,岂不美哉?”任剑清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说道:“小子,你不必心花思哄骗任某,这个谎撒的太不⾼明,别指望我上当。”
文渊心道:“听这男的说话,便是那位骆姑娘口称少爷的人了,原来真是龙驭清的儿子。”思索之际,只听龙驭清冷冷地道:“我能不能找齐十景缎,你还管得着么?任师弟,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只要说出文武七弦琴的秘密,交出师父传下的十景缎,做师兄的顾及同门之情,从此不再为难你便是。”
任剑清说道:“大师兄,我额头上这道剑疤,是你当年追杀我时划的,只要再深入几寸,此刻我早就一命呜呼。十几年来,你的同门之情我领教多了,大伤小伤总结起来,可以杀掉十个任剑清。反正你已经拿到了文武七弦琴,我这个师弟是生是死,你也不放在心上。十景缎我是不会交出来的,你有本事,自己去找了出来,也不必给我什么机会了。”
龙驭清大怒,道:“好!你不说,要充硬汉,我就成全了你。”说着顿了一顿,门后悄然片刻,众人不明就里,都是惊疑不定。
忽听龙驭清扬声吐气,显是运起了极⾼深的功诀,缓缓地道:“这‘寰宇神通’的威力,你该清楚的很,我要杀你,可以让你一掌而毙,也能让你辗转痛苦十余曰。”任剑清笑道:“好极了,师父只传了我九转玄功,寰宇神通我承受不起,随你施为,我等死就是。”龙驭清冷笑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那十景缎我自有方法找得出,文武七弦琴也还有那文渊小子知道运用法门。你是那老贼的好徒弟,我就送你去跟他相会。”话声一止,便听任剑清发出一声长长的闷哼。
文渊大惊失⾊,心知龙驭清恼怒之余,已决心痛下杀手,哪里还能按耐,一拍掌,猛然震开铁门,叫道:“龙驭清,看剑!”只一瞬之间,他纵⾝飞奔入房,长剑飞腾出鞘,去势疾如流星,快似闪电,直刺龙驭清后心。
他这一下出手刻意扬声,正是故意要龙驭清发觉,有所迟疑,以免任剑清被他毙于掌下。果然龙驭清听得破门喝斥之声,心头一惊,暗道:“这小子竟然闯到了这里!外头的机关竟没拦下他?”他右掌才按上任剑清心口,文渊的长剑便已逼到⾝后咫尺,当下撤掌回扫,一股浑厚掌力广被六尺,坚同屏障,剑刃被庒迫得弯曲欲折。文渊一声清啸,轻飘飘地一个跃⾝,长剑一圈一抖,柔劲激发,略化来力,退开数步。
文渊既已闯入,华瑄、小慕容、石娘子等不落人后,纷纷抢入。众人一看,任剑清⾝子紧靠一面铁壁,双手平开,颈、手、腰、足均被半个铁环弧扣锁,完全动弹不得,双足却又悬空,这份苦楚更加难当。牢房中甚是宽广,却全无其他摆设,地为石砖铺设,四面却都是铁墙。龙驭清一掌逼退文渊,旁边数人纷纷呼喝,那青年首先上前,怒声喝道:“好大的狗胆,竟敢到皇陵派的地盘撒野!来者何人,快快报上名来!”
文渊长剑一摆,眼光迅速望向房中众人,只见龙驭清⾝后尚有三人,一个是精瘦老头,白发苍苍,穿的是太监服⾊;一个青年男子,认得是神驼帮少帮主骆英峰;旁边站着的是一名相貌清秀的少女,年纪瞧来不过十七八岁,神情漠然,冷冷地看着文渊。文渊心道:“看她服饰,当是我和紫缘跟踪而来的那位骆姑娘。”
那青年见他不答,更是怒气冲冲,正要发作,龙驭清已走上数步,冷冷地道:“好,想不到你们居然能通过重重机关,算是有些本事。哼哼,可是来到这里,你们依然是死路一条,又何必多此一举?”
小慕容笑道:“重重机关?这就奇了,我们可没碰上什么厉害机关啊。那陷落的地板,倒是想通不过亦不可得。”龙驭清一听,甚是诧异,心道:“外头石砖通道布満暗箭毒气,脚步落得不对,便会触发,难道这些家伙竟然全数解破了?”他之所以放心亲自到京城捉拿向扬、文渊等人,除了有精密布置的诸多⾼手,也因为这暗器步道非同小可,任你武功通天,只要中了一枝毒箭,都是难逃一死。眼见文渊等人尽皆安好,似乎根本不知有暗器一事,心中大疑,暗道:“即使机关没能截下他们,现下既然送上门来,我便亲自出手,亦是相同。”
想到此处,龙驭清脸上杀气大盛,双掌蕴劲,衣衫轻轻鼓动,随时便要出手。
文渊视若无睹,大声叫道:“任师叔,你安好吗?”任剑清哈哈笑道:“这条命还在⾝上,自然好得很。我早说过,别叫我师叔,我听来可真不习惯。”说着笑容一敛,道:“文兄弟,石庄主,你们来到这等险恶之地,可不是闹着玩的,任剑清生也无益,死不足惜,何必冒险而来?”石娘子道:“任大侠重信好义,今曰落难,巾帼庄岂能不救?”
忽听那太监模样的老者咳嗽一声,缓缓地道:“石庄主古道热肠,令人佩服。龙掌门,你意下如何?”龙驭清道:“这群贼人擅闯长陵地宮,自然要请吴公公一并捉拿了。”
石娘子望了那太监一眼,道:“这不是滇岭派的吴先生么?滇岭派竟也派人入了东厂?”吴公公摇头摇,说道:“石庄主此言差矣,老夫本来⾝在东厂,后来才拜了滇岭派白掌门为师。”文渊一听,心道:“滇岭派毒功诡谲难测,葛元当已甚是厉害,这老太监的武功却又如何?”他想到了先前紫缘不慎中毒,心中不敢大意,不觉往紫缘望了一眼,又全神贯注地提防。
但听龙驭清道:“腾明,这是你华师叔的得意门生文渊,你们两人切磋切磋。”
那青年龙腾明应道:“是!”大步上前,一振双袖,神情大显剽悍。
文渊见他随意一站,自有一股堂皇气势,霸气凌人,心下微微一凛。只听龙腾明喝道:“姓文的,你别以为到了这儿,就算是了不起了!本少爷来教你见识本派正宗武学的威力,瞧仔细了!”双掌一前一后,两劲层叠,凝而不发,双掌之间突然爆出几声清脆细响。
任剑清喝道:“文兄弟,小心在意,这是‘寰宇神通’!”文渊闻言一惊,心道:“任兄曾经说过,师父学遍了本门武功,其中也包括了‘寰宇神通’,可却没传给我跟师兄,师妹武功未成,自然也没学到,师父却已过世。龙驭清将师兄和我一举震伤,那时所施展的內劲深沉奇幻,自然就是寰宇神通,原来他已经传给儿子了。”
然而此时已无他思索的闲暇,龙腾明双掌陡然分开,五指似爪而非爪,十指虚拿,內劲疾窜周⾝经脉,便如一张拉満的強弓,蓄势待发。文渊见他不使兵刃,当下收回长剑,拱手道:“谨向请龙兄领教一二。”龙腾明嘿地一声,道:“等你领教完,便该死了!”说罢,脚下一起,大吼一声,猛地扑去,双掌刮起风雷厉响,威势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