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妖魔強行开启灵窍,或是正教蛮横修炼地气,二力交汇的结果,竟如天地复归混沌,消弭得茫然不知所踪,白白费去毕生道行。云炫之所以能修炼灵力,全凭妖力从小便被人封印。即便如此,他的灵力进展亦缓慢。
就算君舆没有奇遇,云炫仍然要落后师兄一大截。反之他虽⾝为莲族弟子,也需等到灵力被封之后,妖力才能复苏。
故而妖灵双修虽然诱人,却始终是一块凶险无比的噤域。那曰云炫之父妖煞之強,令一众⾼手变⾊,纷纷运功抵御,恐怕被他霸道妖力所伤。
谁知他浑⾝妖气肆意翻腾,出手时竟是以纯净无比的灵力进攻,而妖力灵气的抵御方法不同,待发现透体而入的并非妖力而是灵力时,为时已晚。
故一开始最強的几个⾼手被他抢先突袭,猝不及防之下,竟被他一一打倒,众妖骇然之⾊,不下于此时的云炫。待到有人发出警报,叫破了他妖灵双修的秘密之后,余者这才恍然大悟。
虽然不知道他如何练成这种传说中的功法,但总算不至于继续上当,毫无防备的被他轻易击败。
纵然如此,妖灵双修威力之大,仍是超出了想象。云炫之父运用娴熟,已经到了如手使指的境界,往往一招发出,妖势滔天,待要招架时,又变得灵气逼人,让人措不及防。
更有甚者,一股劲力之中,妖力灵力绞缠,二者相生相化,变幻无常,中者几乎无法抵抗。妖魔道也不乏強手,虽然仓促间对上一门全新境界的功法,不知如何防御,但⾼明之士纷纷抢占先机,以攻代守,迫敌自保,这才展开一场大战。云炫收回悠悠思绪,轻轻问道:“那后来呢?外公有没有派人去捉拿他们?”
明璇颔首道:“自然是有的。只是足足花了三年才找到他们的踪迹。”这件事被莲宗视为奇聇大辱,刻意掩蔵,随后大肆搜寻二人踪迹。众路人马如篦子般将地皮刮了数遍,虽捕风捉影得到不少线索。
但始终半个人影也没瞧见。反倒因侦骑过频,屡屡与正教擦摩。是时,正教因一直卧薪尝胆,又得昆仑秘法襄助,已渐渐分庭抗礼。双方碰撞之下,连番⼲了多场恶仗硬仗,互有损伤。
虽然正教仍处下风,却不再一败涂地,反而士气振奋,战意愈发旺盛。天下形势顿时风起云涌,金戈隐现。正教中人多以此时为平妖之役的开端。云炫关心自己父⺟安危,问道:“他们是不是住在无忧境里?”
明璇点头道:“此处位于上古洪荒,不在五行之內,所以才能避过侦缉。”云炫道:“那后来外公怎么找到他们的?”明璇说道:“无忧境虽好。
但吃穿用度,终究要外出采购,本来他二人均是神通广大,纵是购置花石假山这般耝重物事也是来去如风,不留痕迹。只是后来阿涵姑姑有了⾝孕,你父亲每次和她出来,都小心翼翼的备着车马,又不敢驱驰,这才露了行蔵。”
云炫见她望过来,情知⺟亲所孕之人必是自己,不由更加惴惴。明璇说道:“爷爷知道灵妖双修的厉害,上次就是因为准备仓促,才被你父亲战而胜之。所以这一次并不急着动手,而是耐心筹划,虽然那时候和正教相斗正酣,已成犬牙。
但为了擒你父亲,我道⾼手全被菗调回来设伏,在你父⺟出没的路径上又精心排下极厉害的阵法,这才突然发难。”她说到这,看到云炫双眼圆睁,面露焦灼,连忙续道:“即便如此,也只是将你父亲打得重伤遁走,只把阿涵姑姑抢了回来。”
云炫不能释怀,叹道:“外公未免也太绝情了些。”明璇淡淡笑道:“咱们做后辈的置⾝事外,这才可以评说当年。若换到你⾝上,恩恩怨怨的只怕也不能放下。”
云炫若有所思,轻轻叹了一声,问道:“那我父亲后来呢?”明璇道:“他后来的所作所为,牵涉到一桩悬案,至今尚没有定论。”云炫奇道:“是什么悬案?”
明璇浅眸低垂,合上双眼:“此事过后数月,便是月华之乱。这场使我莲族菁英尽没,如覆顶之灾一般的巨变,或许正是你父亲一手促成的。只是他可能也没想到,阿涵姑姑…会因这场浩劫而逝。”
云炫虽然隐约感觉与⺟亲已难相见,但乍闻噩耗,仍不由⾝子一震,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明璇缓缓睁开眼睛,说道:“我们莲族妖力天成,可说是上苍的眷顾,但其中却隐蔵着一个致命的弱点。云炫,你可知道?每当月蚀发生,便是我莲族最虚弱无力的时候。”
云炫茫然头摇:“竟有此事?怎生虚弱法?”明璇有些苦涩的一笑,道:“会虚弱得很厉害,法力百不存一。
月蚀之时,一个莲族⾼手恐怕连一个正教年轻弟子都难以匹敌。”云炫不知莲族竟有如此大的一个危险命门,问道:“那昙族也会如此么?”
明璇道:“昙族妖力的根本,在于后天修炼,因此不受天文影响。”云炫暗暗心惊道:“若是这个秘密落入敌人手中,岂不是危险得很?”
明璇道:“这件事是我族中的机密,绝少有人知晓。我莲族代代传承,除了在妖力修炼上屡有开拓之外,于天文一学的钻研,更可以称得上是举世无双。
族中专门有智慧长老,夜夜观察天象变化,辅以星盘演推,可将每一次月蚀的时刻精确测算出来,以利早做准备。
因此每次月蚀将要发生时,莲族大部都聚集在月华巅上,以忠诚昙族精锐把守险关要隘。敌人就算探听到了消息,也不能在夜一之內攻破昙族的层层拱卫,而一旦月亮生光复原,我莲族妖力便会重新恢复。”
云炫道:“幸好有昙族守护,不然当真令人心忧。”明璇道:“是。莲族多智者強者,平时对昙族也多有阴庇。莲昙二族如花之并蒂,不可相缺。一旦分离,便酿就十六年前的月华之乱。”
明璇说到此处,深深昅了一口气,才说道:“那一年我才三岁,并不能明事,但当时气氛之仓皇惊怖,足令幼童止啼,铭记一生。就算现在回忆起来。
我仿佛还能看到雪亮刀光,听到凄厉惨呼,甚至可以闻到山风中那种腥血的味道。“她⾝子轻轻颤抖,面上的神⾊极力保持平静,需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她浅眸之中隐有泪光。
云炫被她描述的场景所慑,不敢贸然开口,屏息等了一会,明璇继续说道:“那一年的月蚀之夜和往常一样,莲族众人聚于月华峰,山上虽地方宽敞,但我族人丁兴旺,连山顶广场都人头攒动。
月蚀将至时,众人不约而同的缄默,在心中祈祷月华早早重放,赐还我莲族无上法力。山上除去昙族巡更之声,一片寂静,虫鸣枭啼皆可闻。”“谁也不曾知晓,这寂静中竟伏着重重杀机。
月方初亏,突然响起火箭凄厉破空之声,山下喊杀之声由远及近,来势极快,竟不知有多少敌人冲了上来。山上众人不明所以,一片惊惶失措,正不解敌人何以轻易突破昙族防御,便见到一个守卫峰顶的昙族卫士浑⾝浴血奔回,大呼正教人马已杀到峰上。
爷爷大惊,慌忙叫他来问,才知山下昙族不知何故,竟悄然撤围,正教无人拦阻,一路奔驰而至。”“此时正教前锋已冲杀近前。大家无暇再问,纷纷抵御,奈何妖力虚弱,敌人又是养精蓄锐,有备而来。
除去少数昙族护卫尚能一战之外,莲族众人几乎是用血⾁去抵挡兵刃,有狡猾多智者甚至假意投降,只望能多拖一段时间,挨到月蚀结束。”
“可是敌人首脑既然挑这个时机进攻,必然是知晓了我莲族的秘密。管你降与不降,出手毫不容情,根本就没有留活口的打算。杀戮之狠,前所未闻。”
那一晚月华峰上月暗星亮,流血漂橹,处处是滚滚头颅,垂死惨叫划破苍穹,惨状甚过修罗屠场。不知多少叱咤风云的莲族英雄豪杰,就此溅血饮恨。明璇纵然年幼,却也铭记于心。
“爷爷虽遣人紧急求援,又燃起烽火,但当时的局势已是覆巢难免。众人心中虽知难免一死,仍是竭力苦战,掩护着女眷躲避,但敌人已存了灭族的决心,即使妇孺也不肯放过。”
“奶奶拉着我,带着众多女眷躲在月华殿里,爷爷他们凭着阵法机关,在外边死守大门,但厮杀之声越来越响,显然是敌人更加势大,随时便能突进。那时阿涵姑姑已近临盆,时时腹痛,见大难转眼及至,便勉力站起,结出法印,凭空打开了无忧境的通道,让众人速速躲避。
只是她妖力同样虚弱,为了強行打开通道,不得已咬破舌尖,逆运元神。”“奶奶见她面如金纸,浑⾝颤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便知道她已耗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命悬一线之间,便一边为她哀哭流泪,一边号令女眷速速入进通道。谁知恰在此时。
忽然听到婴儿呱呱大啼,你竟在这个时候出世了。”云炫啊的叫了一声,以当时局势之险恶,自己的出世无论如何。
也不能算得上是一件好事,此刻明璇说的虽是往事,但⺟与子那种天然的情感纽带,依然使他感同⾝受,痛如切肤,一颗心为⺟亲紧紧揪起,喉头梗咽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