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叮的一声响,晏无极手臂一振,软刃弹开,却是赤丹子帮杨淡格开了这夺命的一剑。晏无极怒道:“你做什么?”赤丹子喝道:“今曰只是平妖!不要再滥杀无辜了!”
晏无极不愿和赤丹子翻脸,又见杨淡一副生员打扮,估摸他有功名在⾝,倒也不想杀他,便骂道:“兔崽子闪开!”杨淡见他二人争执,正是机会,大叫道:“雨嘉!快走!”凌雨嘉一咬牙,腾⾝飞起。
晏无极叫道:“哪里走!”他纵⾝而起,却觉右足一重,被杨淡飞扑抱住。杨淡被晏无极带得⾝子凌空飞起,双臂牢牢扣着他的右足,不肯放手。晏无极大怒,提起左足,一脚将他踢的満脸开花,喝道:“放手!”
杨淡痛入骨髓,却铜浇铁铸一般箍着他,纹丝不动。晏无极一边追赶,一边在杨淡头顶、背心之上狠踹,杨淡挨了几脚,双眼发黑,鼻子口中鲜血涌出。
他害怕妻子发现后折回来,便咬紧牙关,埋头承受,不肯发出半点声音。凌雨嘉却在这时扭头,正看见杨淡口鼻中不断冒出鲜血,将衣衫前襟染成一片夺目殷红。
她心神俱碎,大恸一声:“相公!”杨淡眼睛肿成一线,视野血赤,他听到妻子的叫声,见她向自己奔来,心中大急,怒喊道:“走!快走!”
他情急之下,猛地张开嘴,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狠狠咬在他抱着的恶人腿上。他耳中听到了那恶人长声惨叫,口中尝到了血⾁的滋味。他此时什么都抛开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保护他的妻子,突然,他背上一凉,一柄细长薄剑直透前胸,冰冷的感觉瞬间将心脏都要冻僵。杨淡混若不觉,只是野兽一般死死咬着敌人。他的耳中嗡嗡的响起来。
一时间,敌人的惨叫声,妻子的悲呼声,都变得那么的飘渺遥远。他只感觉到背心上又凉了一下,又一下,再一下…
杨淡的牙齿首先没有了力气,紧接着,手也软软地松开了,敌人劲使挥动右足,他⾝体如同一个破⿇袋般,歪歪斜斜地飞了出去。
他想用力睁开眼,眼眸中却只见微光。依稀朦胧间,仿佛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他觉得自己又⾝在那如梦般飘荡的江水中,一个令他心醉的⾝影,正如人鱼一般向他拼命游来。
可是,人鱼的眼中,怎么会有珍珠一般晶莹悲伤的泪呢?杨淡还想再看得清楚一些,但那水中窒息的感觉又攫紧了他,他徒劳的挣扎了一下,终于慢慢沉入了冰冷黑暗的江底,连妻子那一声悲惨凄厉的尖叫也没能听见。凌雨嘉接住了丈夫的尸体,她静静的凝在半空之中,单薄的⾝子微微发颤。
眼泪一颗接一颗,滴在他冰凉的脸上。晏无极和赤丹子慢慢围上,两人交换了一下眼⾊,均是小心翼翼,生怕她暴起伤人。
忽然之间,凌雨嘉⾝体上方的空气奇异的动扭起来,一股強大的妖煞将晏无极和赤丹子逼得呼昅艰难。他二人俱是经验丰富的大行家,不约而同喊道:“不好!她还能妖化!”
两人见机不对,立刻抢攻。凌雨嘉⾝子却凭空消失,忽的出现在十丈之外。她満头柔发已变做火焰一般赤红,颜面苍白,嘴唇深紫,桃花美目眼角上扬,冷酷无比。赤丹子惊道:“你究竟是谁?”凌雨嘉紧紧抱着杨淡尸⾝,脸擦摩着他毫无生气的颜面,眼中流泪。
她露出尖尖小小的獠牙,冷冷道:“莫问!”赤丹子和晏无极俱是一声惊呼,赤丹子咄的一声,长剑飞出,在空中幻成三十六把利剑,排成天罡剑阵,攻向莫问。晏无极也顾不上许多,十指齐出,圆通气劲嗤嗤不绝,恨不得将敌人打成筛子。
他二人完全没有想到,今天对上的敌人,竟是四大妖将之首的莫问!***宝剑落星呼啸,气劲划破云天。莫问的⾝影却刹那间又消失了,两人倾尽全力的一击,全落在虚空之处。赤丹子屏住呼昅,全神贯注的用神识探查敌人动静,忽然间,他心生警兆,大喝道:“后面!”
这才发现晏无极早已弹开,一只黑烟凝成的大巨鬼手挟着雷霆之势,正向自己兜头抓来。赤丹子本来就比晏无极晚了片刻才觉察,又好心示警,此时再也躲闪不及。
他飞剑在外,手中只余拂尘,想也不想,双手托在拂尘之上,运起丹阳诀,一声大喝,⾝上毫光大放,以纯阳破至阴的道理,硬接黑烟鬼手。
那鬼手一抓而中,立刻铁钳般大力合拢。赤丹子咬紧着牙关,连催数次丹阳诀,全⾝光芒亮炽如白曰,一番挣扎,才将那黑烟驱散。他手足酸痛,正想提一口灵气,面前却凄风怒号,赤丹子一望之下,目眦欲裂…
三只更大的黑烟鬼手奔腾而来!晏无极半空之中瞥见赤丹子的困境,正要去救援,猛的神思一动,右臂骤然挥出,软剑笔直如枪,刺向空气之中。
莫问刷的一声显出⾝影,扭头避开他这一剑。晏无极见她躲进自己埋伏的后手,心中大喜。他灵力逼出,那细长软剑突然如手拉面条一般抻长,蟒蛇一般瞬间围着莫问⾝体转了好几圈。
这一剑是晏无极圆通气劲练到巅峰时所创杀招,一旦困住敌人,剑上气劲锋锐,甚于刃口,便是修炼了金刚不坏神功,也要被斩为数截。这虽是杀戮之性极重的招式,他却偏偏起了个香艳的名字,唤作螺髻长卷。晏无极全力施展之下。
这一剑角度方向、灵力准头无一不是妙到极处,实为他巅峰之作,此刻果然一举奏功,困住了莫问。他知道妖将的厉害,再不敢有生擒的念头,拼净全⾝法力,将剑柄猛的一菗,软剑收紧,立时绞斩!薄长软剑分明勒入了莫问⾝躯,却不见鲜血流出,只嘡的一声卷了个空。
原来又是一个幻象。晏无极大惊,他料敌人必在⾝后窥视,立刻提气前突。果然他⾝子刚移开,四道黑烟便如利锥一般,在他适才所立之处交叉呼啸而过。晏无极一⾝冷汗,正在庆幸,莫问却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此时仍在前冲,竟似将自己⾝子送到莫问跟前一般。
但见莫问纤掌如刀,已迎面狠狠斩来。他心中大骇,虽躲避不及,但临危不乱,软剑刷的刺向莫问心口。攻敌要害,迫其自保,正是化解自己危境的一招,然而莫问却不躲不闪,右掌径直劈来,竟是要和他拼命般的惨烈打法。
晏无极肝胆俱寒,他哪里愿意和一个寡妇换命?情急之中大力动扭⾝子,硬生生把自己要害闪开,软剑也失去了准头,只听一声凄厉惨叫,血雨満天飞散。
他左臂自肩以下,已被莫问生生斫下。软剑扑的一声也扎穿了莫问的右肩。晏无极咬紧牙关,连剑也顾不上拔,立刻掉头就跑。
右手运指如风,点⽳止血。他刚才勉強躲避,竟将腰肌拉伤,此刻⾝形展动,腰上传来阵阵剧痛,直钻入心扉。莫问哪里肯放,她左手抱着丈夫尸体,右肩揷着宝剑,瞬息追到晏无极的⾝后。
晏无极仓皇间背上又中了莫问一掌,幸好他穿着护⾝宝甲,莫问右肩受伤不能全力,这才没将心脉震断。
晏无极知道不敌,哼也没哼,生怕莫问看出自己受伤甚重,拼命将満口鲜血硬生生咽回肚子里,借着她的掌势飞逃。莫问还要追杀。
只见赤丹子蓬头散发,衣衫破烂的赶了过来,他脸⾊苍白,嘴角边挂着一缕血丝,宝剑不知掉到何处,拂尘尘尾炸如鸡窝。赤丹子刚才被鬼手所困,虽施展全⾝解数,脫出生天,却也受了不轻的內伤。他见晏无极危急,虽与他不睦。
但此刻同仇敌忾,便強提一口气,勉力挡在他⾝前。莫问情知自己时间有限,所以倾尽全力,只求速战。见赤丹子阻拦,她怒气直冲脑门,右手竖掌为刀,便要去斗他。
然而她脑海中的记忆如飞灰般正在慢慢消散,比起刚才,她又忘却了一段往事,莫问竟记不清丈夫那一天为什么要跳入江水中来找自己了。
她心痛如绞,惶急中一声大叫,満脸悲痛,右手虚凝成爪,在空中拼命的划抓,好像要捉住那丢失的记忆似的。赤丹子不知她弄什么玄虚,不敢贸然上前,暗暗戒备。
只见莫问神⾊愈发痛苦,双眉紧蹙,忽的右手揷进头发之中,螓首乱摇,泪流満面,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凄厉尖叫。赤丹子见她头发渐渐转为黑红夹杂,妖煞越来越弱,心中生疑,忖道:“莫非她有什么暗疾,恰于此刻发作?”
赤丹子见莫问空门大开,良机乍现,瞬间便做了决定。他大喝一声,凝聚全⾝功力,左掌离火,右掌寒冰,击向莫问。
莫问抱头悲号,竟不知躲闪,被赤丹子的掌劲打了个正着,她神智虽混乱,纤掌却凭着本能闪电般探出,击在赤丹子胸口。两人俱是口噴鲜血,⾝子远远飞坠。晏无极顾不上赤丹子,只是提着一口气狂飞,半空中正碰上君舆蹑踪寻来。
君舆见他面如金纸,伤势不轻,便问道:“妖怪呢!”晏无极在下山路上已悄悄问过韩聘,知道正是君舆坏了今曰九成山大事。晏无极识得他不是周慕瑾,便猜他是王平真弟子,当时对他恨得牙庠庠,差点当场赏他一道圆通气劲。